第50章
“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能不能别乱用这种专有名词？”
甚至修长的男人正站在他身后，微微低着下颌，从墨镜上方露出一点点眼睛，正用一种颇有趣味的目光注视着他。
侧过脸紧张地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在室内依然大喇喇地带着墨镜招摇过市的人，他默默转回了头。
“喂，才几天没见，遇到了就装不认识？你会不会太薄情一点？”淡淡一笑在他身边落座，辰光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再说我都公开声明道歉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
“……”莫光夏扯了扯唇角，“大哥，你不觉得自己气场太强大了吗？在这种地方还带着墨镜，你不怕别人不是把你当瞎子就是一眼认得出你是名人？”
“呵呵。”似乎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很有趣，男人轻笑出声伸手把墨镜摘掉，“‘辰光劈腿，与前责编旧情复燃。之前抄袭风波疑似炒作。’——你还想再跟我上一次新闻头条？还是……”
“打住打住。”实在受不了这种八卦设定，莫光夏出声打断他，“我还不想下半辈子住在精神病院里。”
辰光淡淡斜过眼来，“你的意思是我是神经病？”
某人摊手扁嘴，“好好好，你不是神经病。我是。我受不了您一阵风一阵雨一转眼又艳阳高照的思维回路。你能天气预报一样把这些事一样一样放到电视上说，我可不想这么举世瞩目。说到底我就是小老百姓，就想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您的名人生活能不能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就随便拉别人参与啊……”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有点暴躁起来，一挥手像要甩掉某个黏人的东西一样，“算了，都这样了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微微眯着眼听他的牢骚，男人很淡定地点头，“看看，你还是生气了吧？”
“废话！换成你你不生气吗？稀里糊涂地被折腾了一路，到头来从始至终这件事都跟自己没有关系！”手里空掉的冰淇林纸杯被莫光夏硬生生捏扁。
“对不起。”辰光突然十分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刚才还在絮絮不止发着牢骚的某人被突然灌进耳内的这一句，稍微愣了一下才别开脸，“……算了”
“呵呵，看来肖丞卓说得真没错，你吃软不吃硬。”
突然换了一副表情，男人欺身过来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来，“逗你真有趣，怪不得肖丞卓为了你什么事都肯做。”
“等一等！”
这一次某人的思路异常清晰，“你说肖丞卓什么事都肯做……他都做了什么？”
虽然此前也一直隐隐约约地看出肖丞卓有什么事在隐瞒自己，辰光状似无意的一句更确定了他这一猜测。
扬起眸子瞥了他一眼，男人答非所问道：“最近肖丞卓还好吗？”
“……”唇角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莫光夏有点莫名其妙，“你们不是兄弟吗？你不会直接打电话问候他？怎么跑来问我？”
辰光依然微微笑着，但是回答得很坦然，“不敢打，接通了反而尴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神经病！名副其实的神经病。”嘲讽意味地勾起唇角，某人扬起眉，“虽然没有血缘，不过你们毕竟做了多少年的兄弟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了他的疑问，辰光淡到极致地笑了一笑，“别人是不会懂的……”
“别人不懂，但是你应该懂。肖丞卓不是那种一时冲动就会做出什么决定的人。所以他当初离开家，离开你，一定有他的理由。”
“喔？”辰光闻言挑起眉，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真是一家人，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开始维护他了？”
某人脸上一热，闭上眼压住额头暴起的青筋，“好了……换个话题……”
而辰光似乎对他这一提议置若罔闻。抱起双臂靠上沙发的靠背，他仰面对着天花板一排的照明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去学文学，会去当作家吗？”
鬼知道……
要不是听出对方的问题还有下文，莫光夏一定会忍不住吐槽。
沉默了片刻，男人忽而轻轻笑了，“因为那是肖丞卓……不，那是哥哥曾经的梦想……”
“梦想？”直觉地出口反问道，某人的表情因为太过惊讶而瞬间凝滞。
从大学里算起，跟肖丞卓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件事他道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在相处的过程里，关于最初的梦想之类的话题，男人从未曾与他提起。
IT精英与码字的，这两个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职业在他的概念里怎么会跟同一个人扯上关系？
某人的思路禁不住跑向外野……
意识恢复的那一刹那，他就对上辰光深邃锐利的眸子。
被对方的这种眼神弄得全身一凛，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干嘛这样看着我……？”
秀美的眼眸瞥过他懵然无知的单纯脸孔，男人又恢复了调整回了原来的姿态，“我在想肖丞卓到底有多保护你？”
“谁用他保护？！”满脸黑线地吐槽了一句，莫光夏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说肖丞卓最初的志愿是做个作家？”
“是啊……我记得当初高中选文理科的时候，他坚持要选文科，大学去读中文系……”辰光在沙发上微微侧过脸来，“当时我那专治又暴躁的父亲，啊，就是养父却坚持要他读理科，结果那是我记忆里哥哥第一次和父亲起了很严重的冲突。父亲当时顺手拿过我妈妈忘在沙发上的毛衣针扎了他一下……”
他似乎是试图寻找出更适合的表述方式，顿了一顿方才继续缓慢地低声回忆道：“我记得当时是夏天，父亲的下手太重，那毛衣针竟然扎的那么深，哥哥身上的白衬衫瞬间就被鲜血染红了。我当时吓得哇一声大哭出来，在厨房洗碗的妈妈听到我的哭声赶出来，一看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拉着哥哥去医院包扎伤口……结果哥哥痛得整张脸都白了，还回头笑着来安慰我……”
“……”同样一件往事，虽然此前也曾经听肖丞卓提起过。子轩阁文学提供本书 TXT全文下载但当时男人微笑的神情显得那样轻描淡写，而今再听辰光从另一个视角重新讲述一次，他却赫然发现这件事对他的触动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吓到你了？”辰光看他忽而阴沉下来的表情，轻声叹了口气把话说下去，“是啊，就连时隔多年说起这件事都觉得匪夷所思，何况当时是亲身经历的哥哥呢？那跟毛衣针居然刺破了他的腹膜，只差一点点就伤到了肝脏……他在医院里躺了十几天，出院以后就填了理科的志愿，然后关于他的梦想再也没听他提起过……”
他清冽的嗓音里没有悲伤的成分，但那种淡淡的哀愁却与肖丞卓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的神情如出一辙，莫光夏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掌心隐隐传来刺痛的感觉，却依旧比不上心底泛起的疼痛。
辰光注视他的眸子带着一点怅然，“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就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帮哥哥完成他的梦想。所以即使当初觉得他背叛了我，我还是依然走上了这条路。”
“……”相当震惊地抬眼看住他，某人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能默默无言地对等地方继续说下去。
“…… 可是，我成了名，书卖得越来越好,与哥哥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他生我的气，因为他觉得写作这件事并不是我的初衷……他总是告诉我一个人若是不能原原本本做自己的话，是没资格为别人好的……所以，我已经决定完成手头的这笔作品以后就封笔不写了。其实我的梦想是四处旅行，尽量记录美丽的风景，动人的瞬间……”
提起自己真正的梦想，他那张端正俊秀的脸容鲜活得那样动人，“反正像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写得比我好的人也大有人在……我实在没有什么好眷恋的……”
“他其实一直为你自豪……并不是像你说得那样……而且我也觉得你不是随便谁都能替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某人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呵呵，谢谢你哦。”辰光低沉清透的嗓音似乎是这个世界都瞬间安静下来。
轻轻地将手搭在某人的肩上，他的话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光夏……肖丞卓一个人扛过了许多风雨，看遍人情冷暖，这样的他能对你个倾心相许并不容易……请你……好好陪在他身边……”
“我明白。”就算对方在自言自语，莫光夏也还是给了他坚定的答复。
随见他一把抓住对方搭在他肩上的手腕，死死盯住男人的双眼，“你也给我好好的活下去！”
“噗——”无奈地摇了摇头，辰光忍不住喷笑出声，“你是怎么在现在的世道的混到今天仍然保有这份‘赤子之心’的呢？”
随俺不明白他发笑的原因，但明显听出那个成语里揶揄的意味，不由得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辰光叹了口气，“一般人都该明白啊，小孩子犯错装病之类的都是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虽然是有点幼稚，不过我生病的事也是同一道理啊……”
最后一次上下打量他一番，随即站起身将墨镜重新架回鼻梁上，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被我坑了那么多次还替我担心，你不要太圣母了啊……”
说到这里还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唉，虽然你是他自己选得，不过要负担你的智商，肖丞卓还真是辛苦……”
“你……”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莫光夏就见到辰光再一次扬起唇角。
“光夏，你是个善良的人，会有福报的。祝你幸福。”
“……”某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唉，习惯了插科打诨争执吐槽的相处方式，这男人一说正经话，他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还没等他重新组织语言，只见男人已经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大步走远，只剩下一个洒脱挥手的背影在视线范围逐渐缩小，“替我转告肖丞卓，请他好好保重！““诶！等一等，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就不再追究抄袭的事了呢？”某人方才想起说了半天也没打听到有关于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场风波的始末缘由，于是急忙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结果，一条长长的安全通道一直跑到头，他在出口处丢失了辰光的踪影。
“嘁——到头来还是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方才想起自己的车停在与这里方向完全相反的停车场。
拎着手里的购物袋不紧不慢折回来的途中，刚好经过卖场一楼转角的一间咖啡厅。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六点半，环境优雅的室内，已经燃起了渲染气氛的蜡烛。
摇曳的灯火将室内客人的身影投射在光可鉴人的落地窗上，影影绰绰地朦胧成一片。
靠近窗户的位置，又一位轮廓纤细的少年背对着窗外而坐，双肩微微耸动，似乎是在哭泣。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人，正握着他的双手，似乎在安慰着他的情绪，只不过被薄纱窗幔挡住了，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从窗前经过的莫光夏凭借直觉推断，那个握着少年双手的应该也是个男人。
于是在经过那扇窗以后，他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他瞬间皱起了眉——那个男人的长相轮廓一句看不清楚，不过从他现在的角度看过去，与少年的双手十指交叠的手指却修长得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一点，这双手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