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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画虎

书籍名:《人人都爱裴即玉》    作者: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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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去了一家理发店。
理发师年纪不大,偏偏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显得不伦不类的。
他问我,“先生想要剪什么样的发型,要烫还是要染,我们店的价钱最公道,一分钱一分货。我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许多客人理过一次,以后回来还是找我……”
我即使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要把头发剃光。”
“剃光?”理发师一时愣住,手都不动,“一根头发都不要?”
我点头,重复,“一根不要。”
他讪讪笑,“这位客人真是与众不同,其实光头也是今年的流行趋势,上季米兰时装展上也有模特顶光头走T台……”
“我只是要到少林寺拜师出家,希望方丈到时看到我的诚意。”我冲他眨眨眼。
理发师终于闭紧他的嘴巴,飞快帮我剃好头发。
走到前台交钱,一路吸引众人目光。
一出门就与凛冽寒风狭路相逢,整颗脑袋曝露风中,好似被人掀开脑壳向其中倒冰水。
不得已,路过百货大楼时进去买了一顶毛线帽戴在头上。
赶在傍晚之前回到医院,先去见孟斯齐。
脱下帽子向他展示自己最新发型,开玩笑,“以后你可省下镜子,自我脑袋上即可得到清晰倒影。”
孟斯齐骇笑,“即玉,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头发全都剃掉?”
“反正不久头发都要掉光,与其看着它们一缕一缕的卡在梳子里,不如现在来一个痛快,凌迟才是最可怕。”
我的治疗安排在明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
孟斯齐正在看x光片,听这话,啼笑皆非的说,“结束治疗之后头发仍会长出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浓密黑亮,你可放下一百个心。”
自然是要长出来的,不然叫病人痊愈之后永成不毛之地,从上到下拔不出一根毛,那怎么成?简直是要爱美女生去死。
“掉光的头发可以长回来,那么如果一个人心死呢,心可以再出一颗吗?”我忽然问。
孟斯齐即刻察觉不对,他放下手中片子,问我,“你今天有见过谁?”
我默然不语。
我害怕在他面前暴露我的难堪。
见我不答,孟斯齐叹口气,他说,“心不会再长出一颗,因为没有谁的心会死。只要你仍活在这世上一刻,心就不会死。”
他透过镜片静静看我,“有时候你以为心已成灰,但它只是受伤,而时间会让伤口痊愈。你的心没有死,它仍在你胸口鲜活跳动,强健而有力。”
我摸摸胸口,是,仍有力的跳动,尚不到说死的时候。
我低头看他放在桌上的x光片,阴森森一片,找出人体内部器官。
我对孟斯齐说,“x光何等强大,几乎要透视一切,却也无法看透人心。”
他笑笑,说,“人心是太过复杂的东西,有时一个人自己也未必看得清。我有一个男病人,女友举家移民美国,要和他分手,第二天便在医院查出体内有肿瘤,如闻晴天霹雳。打电话给前女友作最后道别,女方闻讯,在电话一头痛哭,反倒要他安慰。”
“这人当真万分倒霉。”有与我一拼之力。
孟斯齐却轻轻摇头,“其实他只是良性肿瘤,作个小手术切除即可。结果出来那天,他前女友陪他一起,我告诉他们一切平安,那女孩子当场大哭起来,捉着病人的胳膊说,‘我再不要离开你。’我的病人惆怅,劝她,‘签证都已下来,不要再说傻话。美国很好,你不要一时任性。’那女孩子凝眸看他,说,‘美国有不好,彼处不外乎蓝天白云摩天大厦,到了那里未必多添三年寿命,这些日子我俱已想的清楚,我不能承受失去你,我要留下来。’他们两个去年奉子成婚,我收到请帖。”
“一对幸运儿,因祸得福,皆大欢喜。”我感慨。
“你可认识张明堂?”孟斯齐问我。
“他又是谁?”
“本城有名富商,现下住在本院顶层,发现时已时日无多。”
我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一番,记起父亲隔壁病房有一名张氏,我在顶层呆了多日,从来只见特护出入,鲜见亲友探望。
“张氏昏迷之前未来得及立下遗嘱。他育有三儿两女,此时正是各大报纸热点人物,自家兄妹同室操戈,为多得一分财产不惜将自己亲哥亲妹置于死地,可怜老人尚未入土,已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唏嘘。
“我曾受邀参加张氏聚会,那时一家人和乐美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哪知会有这样一天。”孟斯齐同样慨然,“人的心就是如此不可捉摸,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撕开最后面纱。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古如此。”他叹息。
我被他表情唬住,“咄,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哪是在安慰我,简直在吓我。”
他却对我笑,“我又没有说要安慰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人心复杂,你自己也未必看得清,不要这么早就盖棺定论。至少你该给我一个机会。”
我又被他感动。
晚上陆青繁来医院探望父亲,见到我的新发型,两条眉毛扭在一起。
“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摸摸光滑头顶,“我预备皈依我佛,永伴青灯古卷,你意下如何?”
半字真话没有。
陆青繁看我的眼神要似要把我吞进去。
他问我,“父亲情况如何。”
“他醒着的时间已经很少,好在梦中无痛苦。”
陆青繁走到床边,父亲闭着眼,嘴角还有一丝笑意。
“他不必再握着别人的手,”我说,“他现在很快乐,比他过去的十多年所有快乐加起来都快乐,他拥有一切,但最后能叫他幸福的不过一场梦而已。人有时所求不过这么多而已,只是自己并不知道,反而缘木求鱼,去徒劳追求许多其他不必的东西。”
陆青繁默然不语。
离开时他忽然问我,“你与何厉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愣住。
“他趁裴家多事之秋,暗中频频对裴氏产业动手,裴何两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猜这次的事与你有关。”陆青繁说。
我听了头痛,忍不住扶住额头,“我会尽快找他说清楚。”
未曾想何厉也是这样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陆青繁凝神看我一会儿,“不,你不要再和他见面,这件事我能解决。”
“这种时候因为我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是抱歉。”我向他说。
“有空道歉,不如一开始就成熟一点,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我垂着脑袋听他教训,这件事是我有错。
一个人可以一生天真幼稚,没有错,但若因其天真连累周围他人,那么便是错。
任何事都不可无所顾忌。
伤害自己,咎由自取;牵连他人,罪该万死。此乃真理。
陆青繁忽然轻轻叹口气,“你脸色不好,要注意休息。”
我抬起头,想从这张熟悉脸上捕捉一闪而逝的柔情,但面前依旧是那个疏离淡漠的陆青繁,他冰凉漆黑眼底无半点光芒。
我也并不觉得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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