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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籍名:《君王不早朝之五天子侍》    作者: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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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国师府时,诸位大臣依旧守在大厅等他的消息。

众人屏息看着他,面对诸多殷盼的眼神,上官羿只能艰涩启口。

「放心吧,皇上已经决定立刻派兵应战。」

话一出口,众人莫不大鬆口气,但也已无心再流连筵席,纷纷向他告辞后离去。

眨眼间,摆在厅外的筵席只馀府内总管领着下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洛旬,替我备笔墨。」他走进大厅内。

儘管不懂,总管洛旬还是乖乖备好笔墨,不一会工夫,便见主子写了几行字,落下款,又拿起纸张迅速看过一遍,才折好封入搁在一旁的小木盒。

「立刻派人将这份书信送入宫中,送到皇上手中。」

「是。」洛旬不多问,只管赶紧将事办妥,看了看时辰,又道:「大人,时候差不多,该洞房了。」

微扬起眉,上官羿勾出令人猜不透的笑,没有正面回答。「既然大人们皆离席,待会你将事办妥,这些饭菜就和大伙一起享用吧。」

「谢大人。」洛旬喜出望外,立刻离去。

上官羿收回目光,往大厅后方的主廊而去,踏上主屋寝房,推开贴了大红囍字的门,只见裡头烛火微晃,映照出坐在铺上大红锦布圆桌旁的纤瘦身影。

彤姬一身大红喜服,头戴缀?冠,覆上垂珠红盖头,双手紧绞着,看起来像是紧张极了。

上官羿关上门,浅唤。「彤姬。」

「夫君。」

他不由得一怔,寻思片刻,噙着笑问:「饿了吗?」他移步,坐到她身旁,直接以手扯下红盖头,露出彤姬一张粉凋玉琢的娇媚玉颜。

她含羞带怯地瞅他一眼,又随即垂眼。

「先吃点东西。」

「夫君,还没喝交卺酒呢。」她轻声提醒。

上官羿直睇着她,好半晌才澹声道:「彤姬,我会给妳一笔银两和几名下人,让妳离开皇城,衣食无虞到老。」

他已经写好休妻状,本来该由他亲自送入宫中让李勳过目,但为了顾及彤姬心情,他终究选择留下安抚好友,再将她送往安全地带,免得哪日害她遭李勳毒手。

「为什么?」彤姬惊慌抬眼,眸色带厉。「你……嫌弃我?」

「不是,我怎会嫌弃妳?只是不捨将妳捲入风暴罢了。」

「我不在乎。」

「妳不用如此报恩。」他心底明白,她之所以愿意嫁他,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他们彼此清楚,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硬是为了一份手足情而成亲,实在太勉强。

「我……」彤姬欲言又止,然而在几次启口未语之后,终究还是嚥下深深的叹息。「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好。」

「彤姬……」他将她轻拥入怀,感激她的体贴。

她浅笑着轻推开他。「今晚的拜堂就当游戏一场,但好歹忙了一整天,也该吃点东西。」

「妳也饿了,对不?」

「我方才已经偷吃一些了。」她掩嘴偷笑,夹着圆桌上的菜喂他,再替他斟上一杯酒。「喝点,你已经有数晚没睡好,今晚得要好好睡。」

「多谢。」他释然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确实,他已经接连数晚没能有场好眠,只是……「妳怎么知道我已经很久没睡好?难不成是我的气色很差?」

他确实疲累,但气色早比之前好上太多,毕竟李勳每日都要宫中熬煮珍贵药材替他补身,掌间的黑早已褪尽。

「你再喝一杯,我就告诉你。」她笑得很贼,又替他斟酒。

上官羿笑眯俊眸,顺了她的意喝下酒,感觉两人像是回到当年的两小无猜时期,那时只有他知道,彤姬虽有着名门千金特有的温婉,但骨子裡也藏了爱整人的小小坏心眼。

「嗯?」他托着腮,笑问。

只见彤姬掩嘴低笑,最后竟放声纵笑。

「彤姬?」他微诧。

与她相识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她笑出声,笑得如此猖狂,如此令人……胆战心惊!

同一时刻,他感觉到体内有股异样的钝痛,转眼间即化为尖锐的撕扯,彷彿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磨碎一般,让他不由得弯下身,一股腥腻随即涌上喉间,窜出口的瞬间,竟是乌沉的黑血。

「痛吗?」彤姬依旧坐在他身旁,用那双总是娇柔的眼看着他。

「……彤姬……」他话一出口,污血便不断涌出,溅上圆桌上的大红锦布,染上他一身的红。「为什么……为什么?!」

忍着椎心痛楚,他抬眼质问,却见她笑得寒厉。

「为什么?直接这个时候,你还问我为什么?!」彤姬不禁摇头。「你总是如此,自以为是地操纵身边的一切,自以为是地认为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苍天百姓,自以为自己是守护天下的圣人,却永远搞不懂自己有多么可憎!」

上官羿瞠目结舌,看着她冷漠中带着报复后的痛快神色。

「还不懂?」她敛笑,探手扯下他头上的金凋玉冠,顺道要他看着她的掌心,粗糙而满是伤痕的掌心。「你暗中派人除去我爹,再假装照顾我,将我远嫁居?府,让我在关家受尽屈辱,让我过得生不如死,为了要逃出关家,我不得不开始习毒,最后才能毒杀关爷,让他死在无色无味、服下便会纵慾而死的「醉春」底下,但怎么你嚐过了醉春的毒,却还是毒不死你?」

上官羿不敢置信。「是妳?!」他蓦然想起,那日他除了吃李勳给的药丸,还有府中的膳食,而那些……皆是出自她之手。

「对,是我!」她笑得歹毒而疯狂。「我要你在筵席上丑态百出,气尽身亡,但你了得,将皇帝迷得晕头转向,甚至让他可以将你在鬼门关前拦下!」她愤恨地吼,又突地笑开。「幸好有了颛王当我的替死鬼,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

上官羿痛眯了眼,总算明白,原来先前李勳要他吞下的药丸,就是在防毒……可他为何早就知道要防备彤姬?

彤姬笑得张狂得意。「这是你给的?佳机会,在这新房裡就只有我和你,还有谁救得了你?就算毒不死你,我一样可以杀了你!」

「……妳……真这么恨我?」

「你可恶!你该死!自以为为皇朝谋太平,自以为自己是为了成就盛世的圣人,但事实上你残忍无道,泯灭人性,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杀了多少无辜生命,还自认问心无愧,像你这样的人,不用上官家血脉作祟,也必定孤老到死!」

「妳父亲私下收贿是事实,他结朋成党,却成一方势力,是他贪得不餍才会落得被满门抄斩的命运!」忍着痛,他怒咆。

朝堂间,心不狠难成大事,他从不后悔所为,但是彤姬血淋淋的背叛,竟让他心间漾起恶寒,浑身颤慄。

「住口!朝中大臣哪个不收贿?为了自保,谁不结朋成党?你根本是欲加之罪!」彤姬凄声低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家破人亡,不会在关家受尽欺凌,你自以为是为我好,却是将我推入深渊!」

痛缩着身体,一股湿意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不知道,他从不知道她在关家过得不好……他不知道自以为是的好意,竟将她折磨到这种地步。

他总以为,只要皇朝太平,他就算置身地狱也无妨,如今彤姬的话却犹如当头棒喝,让他倏地省悟,频频自问,他想给的,难道就真是他人要的?

他的自己为是,都是为了别人着想,可原来他给的,都不是别人想要的,就像他守着的天下,也是前皇不要的……他一直都是错的吗?

到底要怎么做才对?

「像你这样的人为何还不死?难道真是上官家血脉作祟?!」彤姬扯着他的髮,逼迫他与她对视。「那么今晚,就当是老天派我终止你上官家可怜的血脉,破除你孤老至死的命运,让你就死在今晚,可好?」

「……彤姬,对不起,我没想过要伤害妳……」泪光在他眸底闪烁。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会原谅你!」她瞪大水眸,抽出藏在袖内的短刃。「去死吧!」

上官羿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上眼等她下手,却又突地想到,如果自己死在这裡,李勳会有何反应?

他会毁了皇朝,谁都不留!

思及此,他迅速张眼,奋力将她推开,踉跄起身,胸腹间撕裂般的痛又让他无力的扑跌在地。

「别想走!」她吼。

上官羿不放弃,手脚并用地爬着,却见喜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一道身影窜过,下一刻便听见彤姬凄厉的惨叫,他用尽全力回头,只见一人未束髮背对着他,赤手空拳将彤姬的颈项扭断。

之后,那人缓缓回头,眸色阴冷间又噙着怜惜,鬆开早无生息的手中人,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

「所以,朕一直在阻止你,不是吗?」李勳温柔地将他抱进怀中,喂入一颗药。「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朕日日派人送来的汤药,裡头皆有解毒之效。」

当送进宫中的休妻状并非他亲自送来时,他心中便隐隐感觉不安,立刻备轿出宫,才在千钧一髮之际抢救下他。

上官羿双眼圆睁直睇着他。他送来药汁竟也是为了防备彤姬?!

李勳见状,不禁苦笑。「朕的眼一直追逐着你,自然会将你身边所有人事物都调查详实,但就算朕早知道一切又如何?你又不会相信朕。」

不是的……话未出口,上官羿便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XXXXXX

身上有如火焚,上官羿正感到痛不可抑,有人又适时地以湿巾拭过他的身子,让他解了焚身之苦,再度悠然入睡,直到他张开双眼。

「……皇上?」

坐在床畔看奏摺的李勳闻言,随即将奏摺一丢,屈身到他面前,先以手探他额头,确定他身上的热度已退,才如释重负的笑了。

「没事了,御医说只要你清醒,就代表体内的毒已清。」他笑着再说:「喝点茶水。」

拿起搁在床边花架上的茶水,李勳以口渡水,一口一口地喂,却察觉榻上人竟主动吸吮他的唇舌,不禁微愕。

「你……」他不解的瞅着他。

上官羿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看着他半晌,李勳突道:「你放心,西宛大军已经被挡在宽阳府。」他以为他想知道的是战情。

「……皇上,真是你故意要让西防门户大开的吗?」他哑声问,暂时先以国事为重,没说他方才的举动是因为情不自禁。

垂敛长睫,李勳寻思片刻,澹道:「西防兵权握在颛王手中,没有兵符,遣唤不了将领,而西防将领早在颛王被押进天牢之后便全数北移。」

「皇上真是要撤掉通往皇城各州府县的军备?」

「……是。」

「为何?」

「朕要引西宛军直入,让西宛误以为有机可趁,再彻底杀他个片甲不留。」将茶杯搁往花架,他笑得漫不经心。「能够让西宛成为金雀的属国,一直是你内心所望,不是吗?」

上官羿乏力地闭上眼。

一切果真如他想像,在李勳赶来救他时,他便察觉异状,如今细想,如此深爱他的人,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他的事?怎么可能毁掉他守护的天下?

他知道李勳的情感,却不知道他将自己搁置在无人能及的地位,不知道他的情爱浓烈到如此地纵容他、宠爱他,一切只为他的想望而为。

「皇上为何要让臣误解?」甚至让所有臣子都以为他是个昏庸君王?

「……你会信吗?」他撇唇,笑得自嘲。

「会。」

「是吗?」他哼。

「会。」他再道。

被他认真的态度感染,李勳也敛去有些赌气的不正经样,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低声道:「你可知道,光是这一句话,就足够朕为你而死。」

「不,不准死,你要陪我到老。」

李勳好看的唇紧抿着。「这有何难?」

「很难,我怕上官家孤老的命运祸延你。」他终于说出自己最深的畏惧。

李勳不禁失笑,俯身搂他。「傻瓜,朕又无法替你生下子嗣,亦不是你的妻妾,你怕什么?」原来,教他狠心决定娶妻,是出自于他内心的恐惧。

原来,失去自己会教这人如此恐惧……可他这会压根不觉得骇惧,只嚐到了满心欢喜。

「可是……」

「没有可是,朕是天子,诅咒岂能侵害朕半分?」李勳轻吻他的唇,不捨地再三摩挲。「羿,既然你已经清醒,宫中大局若交由你主持,你可撑得住?」

「皇上?」

「朕龙心大悦,要御驾亲征!」只要拿下西宛,皇朝必定再闢新局,长远的盛世即将来临,他当然要快刀斩乱麻,将烦人的西宛军剷除。「平定战事之后,朕就可以安心与你同栖同宿。」

「可是……」

「你不信朕的能耐?」他低笑问。

上官羿直瞅着他,内心隐隐不安,却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三天后,李勳领兵出战,上官羿则上了观天楼的石台开坛祭祀,祈求御驾亲征旗开得胜。

看着带着龙骑营离去的男人一身亮白铁冑,离去时还深深朝观天楼的方向看了眼才驾马而去,他眷恋的闭上眼,真诚唸诵咒文,只求自己的君王早日平安返朝。

XXXXXX

然而,军情却不如李勳想像的乐观。

原本在宽阳府将西宛军拦住的军队竟被攻破,一路退往许县,再被逼退到常州,战云延烧近皇城,幸好前往征讨的李勳死守住常州,暂时停止皇朝君的败退。

但,只是暂时。

常州城池设在天险处,易守难攻,是皇城西边最后一道防线,如今西宛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将李勳带领的军队困在山头,箭翎如雨漫天飞舞……

「皇上,西宛军已经围住所有下山的通路,该如何是好?」

麾下将领急问,李勳却置若罔闻,迳自看向渐暗的天色。天空阴霾,像是要降雨了,空气中有着滞闷。

「皇上?」

「传朕旨意,一刻钟后,中线轻骑开路,东西两线俯冲而下。」李勳横眼探去,笑得丝毫不在意。

「可是山下已被包围,如此俯冲而下……要是中线被破,其馀两线也会失去重心散开。」

「有朕轻骑在前,岂会被破?」李勳哼笑,在山林间移动轻骑,直往最前锋走。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山间开始落下小雨,天色阴暗如夜,战鼓却在此时响起,李勳一马当先,扬剑破阵而去。

轻骑如风,迅雷如火,他隻身冲入敌营,杀对方个措手不及,然而雨势渐大,山路泥泞如淖,李勳的马脚下滑动,一时间敌军长剑后隙,直入他的心窝……

XXXXXX

「不!」上官羿惊吼,勐地坐起,冷汗涔涔,寒意袭身。

他双眼涣散地看着四周,烛火摇曳,空气闷得教人喘不过气,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是梦。」他喃喃自语,抬手抚去额间细碎冷汗,看向外头天色,已是四更天。

梦到凶兆,他无意再睡,乾脆起身穿上锦衫,想要拾起搁在桌面的无?环,却感觉指尖一阵锐痛。

垂眼一瞧,无?环竟碎了一角。

「怎么会……」他赶忙拿起近看,翠绿玉环真是碎了一角。

不安瞬间在心中无止境蔓延,恐惧如夜降临,将他困在孤?的黑暗中。

他立刻推门,直往观天楼石台,想再次设坛卜卦。

不可能的,皇上骁勇善战,多次战场征伐从未带伤而回,这回他精心设陷,又岂会被逼到无路可退。

梦中景象,不过是场梦,?不可能是真实,他早已失去天赋,丧失预见未来的能力,所以那场梦不会是预知梦,老天不会这样对待他!

思忖着,手中摇着龟壳所製成的卜器,正打算一窥卦象,却听闻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大人,前线捎回皇上的亲笔信!」

他立时将卜器往桌面一搁,才回头,便见皇城九门禁卫总军连近带着一封书信上了石台。

「皇上给大人的信。」连近恭敬地递上。

「让我看看。」上官羿随即将书信接过手,俐落地摊开,瞅着上头潇洒的字。

朕将凯旋而归,将你之想望,呈至你手。

那是李勳的字迹,他不会错认。

蕴藏在字裡行间的霸气和不可一世,安抚了他恶梦后的馀悸,让他总算鬆了口气。

知道他会担忧,那人竟特地在行军中差人送回亲笔信,真是……完全懂得他的心。

可他不知道,如今自己想要的……只有一个他,他只想要他平安归来,陪他直到老去。

紧紧将信压在心坎上,一闭眼,彷彿便看得见那人凯旋归来的画面,心,终于安适。

XXXXXX

然而不过是一日夜的时间,前线战情瞬变,兵部尚书带来的消息,让上官羿霎时跌进地狱。

「国师!前线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四更天,议事厅一干大臣正商议着朝事,突闻兵部尚书听完探子回报后急吼出的消息,正在喝茶的上官羿手中茶杯登时掉落,发出碎裂声,犹如他碎开的心。

「……怎么可能?」他颤声迭问,倏地起身,却感觉全身气力不断从指尖流逝,让他几乎站不住脚,就连话也问得虚弱。「到底是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随即将刚得到的战情转述一遍。「皇上带兵退往常州天险,率军突围时,因为天降大雨失策,因而全军覆没。」

听完,上官羿踉跄着脚步,眼前明明是黎明初亮的曙光,他却感觉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团团包围。

「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皇上的生死呢?」

兵部尚书不忍地看了他半晌,才沉痛道:「既是全军覆没,皇上恐怕也凶多吉少……」

怒目直瞪着他,上官羿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难道,真是被诅咒的血脉所致?!

儘管彤姬蓄意谋杀他,但终是入了上官家的门,而后便亡故,至于李勳,如今则更是生死未卜……他终究还是做错了?!

他身为护朝国师,却是皇朝不祥凶厄!

「国师,你必须冷静,朝堂还需要你和老夫主持大局。」乔太陵忽地重喝,拉回他涣散抽离的心神。「南防二十万大军已抵皇城,咱们得守住皇朝。」

上官羿失焦的眼瞅着他,心头狠狠地抽痛,在这当头,他却还必须主持大局?

「立刻传令,要百官进殿寻思对策。」乔太陵转身,沉声吩咐完后,又看向他。「国师必须冷静。」

要他怎么冷静?怎么冷静?!为什么在这当头还要他冷静?上官羿痛不欲生,眉眼痛苦地皱拧着。

他不过是个人,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为何总是要他做出能力不可及的事?

「国师,也许皇上还活着,等着抢救!」

乔太陵的一句话如当头棒喝,让上官羿蓦地一顿,半晌,他深吸口气。「对,我必须冷静。」

对……对,李勳答应过他,他会凯旋归来,带着他所望之物而归,他那么强悍又骁勇,就像是皇朝的真命天子,如此的男人,老天又怎会要他的命?

所以,现在不能放弃,他还有机会可以救他!

XXXXXX

议事厅上,文武百官排站两列。

上官羿站在台阶上,开始点将。

「龙图将军、左骑将军、右骑将军、迅驰将军,联合南防总都统,即刻出兵,前往常州!」

他每唸一个官名,殿上便有一位将军出列。

「皇城九门禁卫,城北驻防军,北驿骠骑营,皇宫禁卫两戌队统合联线,为南防军后殿军。」他的脑袋清楚运转,记得所有将领,所有军备和人马,如何配置运用,他比谁都清楚。

「国师,皇城九门禁卫是护城大军,岂能出战?」殿上有官员立刻质问。「加上要是皇宫禁卫两戌队都前往,宫中军备就只剩下不到百馀人了。」

「要是常州守不住,皇城也不用守了!皇宫再守着又有何意义?!」上官羿重斥,眸色不再清朗,缠着寒凛,一一扫视百官。「众将领命,大军前去,走野路,直往常州天险,非得查出皇上下落不可!」

乔太陵闻言,不禁一愣。「国师,这样不妥,如此一来,大军说不准会和西宛军错身而过。」

「我要救的是皇上!」

「国师,大军压境,必须以天下为重!」乔太陵惊诧,难以置信他竟在国家危急之际,选择弃保天下。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确保皇上的安危!」

见状,乔太陵微眯眼,当下定断。「此事不妥,老夫驳议。」皇上以下,唯有他和国师是平起平坐,他有权驳议。

「皇朝玉玺在此,谁敢抗旨?!」上官羿自宽袖中取出李勳出征前交与他的皇朝玉玺。「见玉玺如见皇上亲临,玉玺之下,我所言等同皇上旨意,谁敢违抗?!」

「你!」乔太陵瞠目结舌。

「出兵!」

「遵旨!」众将听令而去,留下满朝文官和眸色疯狂的上官羿。

皇朝天下、大平盛世,他都不管了,眼下,他只要李勳平安归来!

XXXXXX

大军出兵后,一连三天,上官羿食不下嚥,夜不成眠,死守在议事厅,随时掌握传令兵捎回的消息。

他脸色憔悴,却强撑着等待,每有军情回报,总教他坐立难安,然而南防军尚未抵达常州,难有李勳下落,所以他还是只能等待,握着无?环,静静地等。

玉环缺了一角,莫名碎裂,是为凶兆,但是他不相信李勳真已不在人间。

那日他捎回的信,就收在他的衣襟内,贴着他的心,让他相信,他必定会凯旋归来,带着他所望之物……

如今他所望之物,不过一人,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回到我的身边!皇上,你答应我要陪我到老,你说过戴上玉环,代表与我生死与共,富贵同享,苦难不弃,大限不离的。」他紧抓着缺角的无?环,像是抓住浮木,抓住仅存的一线生机。「我还在这裡,你哪裡也不许去……」

他不再拥有天赋,面对晦暗不明的未来,他的眼再也看不透,猜不准那人的生死,只知道要是李勳真已不在这个人世,他……真不知道该要怎么活。

光只是想像,便已经教他心痛如刀剐。酷夏的天候,他只感到寒意从体内不断生出,虽已倦极累极却不肯阖上眼。

他要等,等到最后一刻。

日复一日,除了等待,还是等待,直到是夜……

弔诡哀嚎声传来,凌乱脚步声四起,守在议事厅的上官羿疑诧起身,才出殿口,便见守宫门的禁卫急步而来。

「启禀国师,颛王被亲信救出,其党羽已经杀进宫!」

「颛王?」该死!他竟忘了被押在天牢的颛王,煳涂的将城北驻防军给撤走,如今想来,颛王手上还握着西防二十万大军的兵符,要是一举攻进皇宫……「传令,保护太子!」

他当机立断,不管怎样,得先护住最后皇嗣。

「遵旨!」

禁卫一走,他随即抽出挂在议事厅明牆上的长剑,快步直朝迅隼殿而去,然而才通过迅隼殿的垂花拱门,便听见阵阵脚步声来到。

「上官羿!」

他倏地回头,看见一身狼狈的李勤,后头跟着约莫百来个侍卫,他随即扬剑以对,笑得讥讽。

「王爷,多日不见,神情憔悴多了。」

「国师,你也不遑多让。」李勤笑得冷邪,持剑逼近。「皇上生死未卜,让你心痛欲死了?」

瞳眸遽敛,上官羿撇唇冷笑。「李勤,就算李家后代都断?,你也当不了皇帝,只因你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更不带帝命!」

闻言,李勤脸部抽搐,怒喊,「给本王杀了他!」

他身后亲信立时窜出,上官羿持剑应敌,挑山流星,抹如急雨,噙着怒火杀气,噼砍刺扫,连败数人,直逼李勤。

然而多日不吃不睡,不多久他的气息渐乱,再加上李勤亲信众多,他开始感到吃不消,节节败退,眼见长剑就要从他胸口刺落,他却已无力再挡,突然一道箭翎凌空而至,射穿了对方手腕,逼得对方鬆开长剑。

他一怔,抬眼,瞥见李勤后方有一队人马急奔而来,最前头的人竟是……

「来人,颛王叛变,拿下他和其党羽!」李勳大喝。

「遵旨!」李勳身后的兵马随即缉拿四处逃窜的颛王亲信,眨眼间,垂花拱门外,只馀李勳、李勤和上官羿。

上官羿乌瞳眨也不敢眨,多怕自己又是中了毒,眼前才出现幻影。

「你居然没死?」李勤气得咬牙切齿。

「託你的福,朕已经击败西宛军,签下一纸契约,让西宛从此成为皇朝附属国。」李勳下马,信步而来,气定神閒地抽出腰间佩剑。「眼下,就只剩你了。」

「你别得意,等本王的援军一到,这皇朝立刻就会易主!」李勤笑得狂獗,像是势在必得。

只见李勳脚步迅移,眨眼间来到他面前,长剑就抵在他颈项上。

「告诉你,没有援军,因为朕凯旋归朝时,已经顺道派军拿下你的西防军队了。」面对李勤难以置信的脸孔,李勳啧了声,快剑扫过,李勤随即身首分离。「怎么朕说的话,老是没人相信。」

将李勤还立着的身子踢倒,他一回头,便见上官羿仍是双眼眨也不眨地直瞅着自己。

「怎么,不过几日不见,这儿就成地狱了?」李勳环视满地的残缺尸体,再抬眼,耸肩一笑。「怎样都好,只要有你伴着,地狱也无妨,朕只怕地狱没有你。」

上官羿直盯着他,哑声说:「……前线回传,大军全军覆没,你生死未卜。」

「还好朕悬在胸前的无?环护住了朕。」他勾出颈项上的红线,扯出铁冑底下己缺角的无?环。「至于全军覆没……朕要是不这么传令回报,你又怎么会将城北驻防军和皇宫禁卫戌队派出,李勤怎会有机会逃脱,又何来这么好将他赐死的理由?朕说了,?对会一网打尽。」

「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这么做?」上官羿难以置信他竟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就连他的心思也难逃他的揣测。

「因为你担心朕,为了救朕,你会弃保天下。」他勾唇,笑得邪气。

事实上,这根本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再神机妙算,也无法设下如此天衣无缝的陷阱,这么说,纯粹只是想安眼前人的心。

当他返回皇朝路上,发现就连城北驻防军和皇城九门禁卫都成了殿后军,立刻联想到李勤的党羽极有可能趁隙将其救出,再攻入皇城。

于是,他火速派兵往北,拦截北移的西防军,自己再率轻骑军赶回金雀宫。

幸好,在千钧一髮之际,教他赶上了。

「你!」上官羿怒瞪着他,眸中闪着晶亮。

「如何?朕已经凯旋归来,爱卿还有何不满?」他笑,只因这人为了他调动所有护城的军队,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多说。

一个动作,便让他知道这人有多重视他,重视到捨弃了原本一心守护的天下,只为他。

如此决定,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总算,自己在他眼裡找到容身之处了。

上官羿再也忍耐不住地疾步奔上前,一把将他搂住,紧紧的,虚乏的身子剧烈颤抖,抓着他,彷彿抓住了浮木,让他濒临?望的心得到了生机,重新落实。

「别怕,朕会保护你,就算弃守天下,也?对保下你。」

上官羿无法言语,隐忍的泪水终于在这当头得到了宣洩。

他还在,就在他的身边,就在这裡……

「爱卿?!」感觉怀裡的身躯不断滑落,李勳赶紧将他托住,发现他脸色苍白,昏厥过去,急忙喊着,「来人,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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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皇上,国师大人只是连日不吃不睡,加上心脉略微受损,才导致昏厥,只要休养几日,再加上几帖药方调养,就无大碍。」

「心脉略微受损?」甘露殿内,李勳压低嗓音疑问。

上官羿昏厥后,他将他带往甘露殿,褪去外袍,发现他中衣内似乎贴着什么,翻开衣襟一瞧,惊见自己梢回的信就收在他的胸膛上。

这发现,教他心头发暖,感觉这人就将他搁在心上,放在无人能及之处。

「回皇上的话,也许是大悲大喜所致。」御医谨慎回答。

「大悲大喜?」李勳直睇着沉睡中面色憔悴的男人,长指在他眼下的阴影来回游移。

「回皇上的话,就在前线传回大军全军覆没,大人调派兵马之后,开始呕血,宰相大人要下官替大人把脉诊治,大人却不肯,就算熬了药也不肯喝,总是待在议事厅,等着前线消息。」

长指蓦地一顿,停留在上官羿紧握的手。

李勳扳动他紧握的长指,将他的掌心摊开后,就看见无?环。

他眨也不眨地直睇榻上人的睡容,唇角缓缓勾起,心也烫着。

「退下吧。」他低哑下令。

「遵旨。」御医恭敬地退出甘露殿。

李勳难掩动容神色,只因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能佔有上官羿的全部。

不只是他的视线,他的身体……终于,他愿意把心交出,不顾天下存亡,只求他的消息,只愿坐镇宫中等待他的音讯,不眠不休,不食不饮。

当他发现皇城兵全数调派而出时,其实相当震惊,只因上官羿这样的举动,已经代表在他心裡,皇朝天下、黎民百姓,都抵不过他一个。

狂喜在体内横行疾驰,刷得他胸口发痛,痛得瞳眸发烫,烫得漾出眼中的一片湿。

那是等待多年,终于得偿所望的难言满足。

「爱卿……」他哑声唤,倾身亲吻那微凉的唇。

上官羿彷彿听见他的呼唤,长睫轻颤了几下后,缓缓张开,感觉有什么热液滴入口中,滞有咸涩。

「……皇上。」他低哑喊着,胸口悸动。

「朕回来了,爱卿可以好好睡了。」他嗓音粗哑,透着压抑。

「臣,一直等着皇上归来。」盈满月华的眸捨不得眨,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

「朕知道。」

「臣坚信皇上一定会归来。」

「嗯。」

「臣想要用一切换取皇上归来,可是臣无能,只能等待……」他初次嚐到那样深沉的徬徨无助,无能为力的等待让他生不如死。

抿紧唇,李勳黑眸半掩。

「皇上,请你一定要保重龙体。」

「嗯?」

「臣不想再有这么折磨难安的时刻,臣宁可随皇上一道走,也不要再独自一人漫长等待。」他发自内心的请求。

用尽气力,不见他归来?不阖眼,如此无止境的煎熬,一生一回就够了。

李勳动容地伸出长指抚过他滑落的泪,俯身亲吮。

「朕,答应你。」他俯在他耳边低声保证。

「皇上,臣,是皇上的忠臣,而皇上是臣……生死相繫的挚爱,臣的心除了皇上,已经无法再容纳其他。」

闻言,李勳的胸口剧烈震动,喉口发涩。「爱卿不只是朕的忠臣,也是朕大限不弃的爱,朕一直追逐着你,多年来不断追逐你的背影,直到你终于回过头看朕……朕要的,你总算肯给了。」

这么多年的思念,终于化为他一句承诺,教他满足得胸口发痛。

满足带着痛楚在他体内兴风作浪,一时无法再言语,等到他微撑起身,却见身前人早已又阖上眼,沉沉睡去。

见状,他哭笑不得。

「也罢,等你醒来,朕再陪你好好聊聊。」解下金冠,他鬆开一头长髮,和衣睡在他身旁,搂着他,嗅闻他的气息,随他一道入梦。

两人髮缠相结,就连入睡也带着笑。

尾声

三年后。

子夜,甘露殿内烛火摇曳,坐在桉边看奏摺的男子噙着笑意,暖了那张向来偏冷的玉面。

「在笑什么?」李勳从他身后环抱,霸道地将他扯入怀裡。

「皇上,南北大渠已经完成初阶段的工程。」上官羿笑眯了眼。

「不过才完成初阶段工程,就教你这般开心的忘了朕?」他不悦地冷哼。「可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朕,正等着你。」

上官羿贴上那堵厚实胸膛,侧身亲吻他的臂膀。「皇上,要是哪天南北大渠完工,臣可否前往巡视?」

李勳笑敛长睫。「有何不可?到时,朕随你亲临。」

「怎么可以?皇上不该随便出宫。」

「到了那个时候,太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也该把朝务分一些给他分担。」李勳将怀中人环抱住,微使力,便将他整个人抱离地面,随即打横搁上大床。

「也对,到时候,臣也可以卸下重担了。」

「对,你只要看着朕便好。」

上官羿微扬眉。「只看着皇上便成?」

李勳笑得浪荡不羁。「对,其馀的,都交给朕。」

俯身,吻住仍欲出言挑衅的唇,大手爱抚着他被调养得敏感的精瘦身躯,两人紧密贴实,彼此喂养着执着的深情,直到天明,日复一日,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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