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吃味
多尔衮皱着眉好不容易挣脱开皇太极束缚，伸手将唇上唾液擦掉，恨恨地说道：“八哥，我看汗父一百军棍打太轻了，该再加一百。”说罢，举起手将力量汇聚到掌心，朝着皇太极屁股打去，可手举高落下时却十分轻柔，他怎么就狠不下心呢。
“哎呦，疼死了。”皇太极紧蹙着眉心显得万分痛苦，双手死死抓着枕头，痛苦地呻吟着。眼角余光瞟向一旁惊慌失措人，心中不由暗暗偷笑，他就喜欢看多尔衮着急模样，唯有此时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在他心中位置。
“很疼吗？我没有用力啊？”多尔衮急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紧锁眉心泄露出他心中情感，重新坐回床边，抬手将盖在伤口上药布掀开，顿时血气味扑鼻而来，让他心紧缩成了一团，裸露在外面皮肉此时还向外渗着血。
“你老实躺着，我这就去给你叫军医。”血肉模糊伤口让他深深自责，若非他一意孤行、若非他草率轻敌，八哥也不会被汗父惩罚。
皇太极伸手拉住急着起身人，唇边勾起丝丝笑意，低沉着声音说道：“不疼，我是在骗你呢。”原本只是想逗逗这个小呆瓜，可没曾想他竟当真，看他焦急模样，心中即心疼又甜蜜。
“你……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拿我寻开心。”多尔衮是气也不是、是不气也不是，他把自己推到了一个下不来台阶上。看着面前温柔目光，多尔衮心突然一阵刺痛，袁崇焕脸突然出现在他脑中。
瞬间错愕，多尔衮静静地注视着皇太极发着呆，然片刻后他扯开拉着自己手，低喃道：“八哥，我出去一下。”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个人？缓缓地走出大帐，此时努尔哈赤已经下令拔营，士兵们忙忙碌碌地收拾行装。
倚靠在车架上，紧锁眉心皱更紧，荀特利尔老人迈着有些蹒跚步伐来到多尔衮身边，笑着说道：“十四阿哥有心事？”
“老先生，我……我觉得……”多尔衮一时间语塞，忧虑目光漂浮不定，似有话想要说可是却不知如何出口，说自己同情一个敌将领？说自己不想看到一代英烈那样悲惨死去？他说不出口，他不是圣人，他不可能改变历史，他真希望此时此刻能拥有人人向往金手指，那样他便可以阻止杀戮。
荀特利尔老人抚髯微微一笑，叹息着说道：“十四阿哥，自古以来每一次政权更替都是残酷。战火所过之处，民不聊生，想要阻止这一切唯一办法就是统一天下，拥立位明君。唯有这样，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老先生说极是，只是有些事情压在心里让我喘不过气。”他明白这各中道理，每次政权替换都是人类迈向文明前进步伐，他不能仅仅为了自己伤痛，而期望历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荀特利尔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多尔衮头，布满皱纹苍老脸上露出些许惆怅，“其实有些事情若想去做，那就不要犹豫，也许你决定是对。”多尔衮出生时，努尔哈赤曾让他替这个爱子占卜过，可是他却没有将占卜真实结果告诉汗王，因为那卦象变幻莫测，也就是说他是个没有未来孩子，一切皆可变、命运会走向何方全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多尔衮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慈祥老人，几句简单话语让困扰他问题迎刃而解，“谢谢您老先生，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站起身多尔衮朝荀特利尔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转身便朝着皇太极军帐跑去。
荀特利尔看着多尔衮离去背影，唇边呈现出淡淡笑，说不定命运也许会怜惜这个能带来阳光少年。
皇太极此时趴在床上昏睡着，额上覆着一层细密汗珠，紧锁眉心仿佛永远都不会舒展开。多尔衮敛步来到床边坐下，拢目看向满脸隐忍人，对于皇太极他承认怀有不同情感，那是凌驾于亲情之上东西，可是他又不敢直视。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皇太极对他包容、怜惜，甚至那份异与兄弟之情爱情，在他身边他可以放松精神，可以暂时抛开烦恼，好好享受毫无顾及轻松自在。然这个意志强硬霸道男人，他也有身心疲惫时候，看着他趴在床上熟睡样子，刚毅脸庞上此时显得有些憔悴，即便在沉睡中，紧锁眉头也不曾松开，只是那张总是沉着脸不复清醒时冷漠，隐隐流露出倦意。
缓缓伸出手想要抚平那紧蹙眉心，唇角勾起浅浅笑，这样皇太极怎能让人不仰慕，充满霸气，却在面对他时候露出少有温柔一面。沙场上胸有成竹指挥若定男人，沉炯眼中总是迸射出让人畏惧凛然之气，有时他在想面前这个总是调侃他男人，真同那个杀气冲天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手沿着他脸颊缓缓移动，轻轻摩挲着唇线，凝视着皇太极脸庞许久，最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喃道：“还是睡着时候看着顺眼。”手指缠绕上垂在耳侧发丝理顺着。
多衮动作异常轻柔，每一个动作都称得上小心翼翼，床上人只是浅眠，感受着身边人轻柔触碰，一如倔强他若是在他清明时，必不会显露出如此温柔一面。贪婪享受着这份温情，他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让人无法察觉笑。
眼睛睁开条缝隙，皇太极伸手握住那只覆在脸上手，转过头看向多尔衮，意味深长地说道，“怎么，出去一会就想我了？看竟如此出神。”感受到那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脸上。
脸颊发热，多尔衮连忙将目光移开，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在装睡，略显尴尬地说道：“谁看你了，竟往自己脸上贴金。”心突突地跳动着，有种做贼心虚感觉，不就是看了他一会吗？有什么好害怕，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一样。
“那你脸红什么？”皇太极用手拄着头，一副看好戏样子，抬起手抚上面前之人柔软肌肤，熟悉温度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这已经是多尔衮第二次遭遇不测，微蹙着眉心，他害怕有一日再也找寻不到他，若是真那样，他会怎样？不敢接着往下想，多尔衮是他一生中最珍视人，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把他夺走。
“谁脸红了，你不要乱说。”多尔衮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音。
“抓刺客……抓刺客……”
“出事了！”多尔衮突地站起身，瞥了眼床皇太极低声说道：“八哥，你老实地给我躺在床上，我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说完转身走出军帐，外面此时已乱成了一团，只见不远处有个人被围在了中间，正与士兵拼杀着。
急行几步来到人群前，发现被围在中间是个十五、六岁少年，手中死死握着剑，双眼怒视着向他靠近士兵，“努尔哈赤你这个魔鬼，今日没有手刃你，就算我死后化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
努尔哈赤瞪着猩红双眼怒喝道“把他给我乱剑砍死。”短短几日就有两名刺客前来刺杀他，简直是对他这个大金汗王挑衅，这些胆大妄为汉人竟然敢接二连三刺杀他，妄想让他丧命。
话音刚落，围在四周士兵皆举起手中兵器朝着中间人砍去，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住手！”一个身影越近包围圈拉起被困在中间人，与周围士兵激斗了起来，瞬间局面发生了扭转。
“保护汗王……”随着费英东吼声，十几个人将努尔哈赤挡在了身后，护着他退离到安全地方。
多尔衮直直地注视着那突然杀出人，拢目细看发现竟然是袁崇焕，心突一颤，难道他来这目地就是要刺杀汗父？就在他愣神片刻工夫，不断围拢上士兵再次将二人包围住。挑眉看向已无路可退二人，俯身拾起地上刀纵身跃进包围圈，紧蹙着眉心看向袁崇焕，低喝道：“竟然敢行刺汗父，今天就得把你们命留下！”
举起手中刀与袁崇焕打至一处，借着兵器相撞之时，多尔衮压低声音说道：“挟持我，不然你出不了大营。”袁崇焕冒死救了他一命，他怎能眼睁睁看他丧命于此？
“……”袁崇焕心中一惊，微微皱了下眉，瞥了眼身边已经体力透支余萧，咬了咬牙突地斗转剑锋将多尔衮手中剑震掉，随即一手勒住他脖颈，一手用刀抵在他颈部，低喊道：“你们再靠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周围士兵都不敢再向前靠近，努尔哈赤见自己儿子被挟持，推开挡在自己面前士兵，用手指着袁崇焕，“你若敢动多尔衮一根汗毛，我定会将你五马分尸。”
“只要你放我二人离去，我保证会让你儿子平安回来。”袁崇焕挑眉看向努尔哈赤，低沉着声音说道，眼角余光看向怀中人，压低声音：“你不怕你汗父怪罪？”他没想到还能与多尔衮再次相遇，而且竟是在同一天，只是相遇地点有点让人感叹。
“我若不救你，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多尔衮此时心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边是养育他汗父，一边是救了他袁崇焕，无论帮着谁都要伤害到另一个人。何时他处境变得如此尴尬，无声地叹了口气，抬眼间瞥见不远处有个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他，八哥……
“大哥，是我连累了你。”站在袁崇焕身边少年紧咬着唇边，懊悔地说道，都怪他不听大哥话，意气用事独自一人闯努尔哈赤大营，害得大哥跟着受牵连。
袁崇焕眉拧更紧，“现在是说这些时候吗？”只是一时没有看住这小子，他就闯出这么大祸，真不该带他来边关勘察地形。可是事已至此，后悔是毫无用处，搂着多尔衮手微微有些抖动，鼻翼间缭绕着淡淡气息，让他有些贪恋。
“好，我放你们走。”努尔哈赤脸此时阴森恐怖，血红双眼恨不得将面前挟持自己爱子人碎尸万段，“让开，放他们走。”
一声令下，层层包围圈让开了个缺口，袁崇焕挟持着多尔衮倒退着走出大营。多尔衮目光始终聚集在皇太极身上，那双深炯眼眸让他感到阵阵不安，仿佛他已然看透了他心思。
皇太极至始至终都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多尔衮离去，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看来他多尔衮背着他做了不少事情。竟然冒死去救一个汉人，他多尔衮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想法，再不是那个腻在他怀里撒娇孩子了。
两人目光渐渐远离，最后皇太极身影消失在了远处，多尔衮觉得心里空荡荡，皇太极猜忌眼神让他感到了深深愧疚。若非迫于无奈，他真很想将所有真相都告诉他，可是他会相信这一切吗？
离大营越来越远，袁崇焕松开搂着多尔衮手，嘴角扯起一抹笑，低声说道：“谢谢你。”今日要不是多尔衮冒死相救，他们兄弟二人必会丧命于努尔哈赤乱剑之下。
“大哥，你跟这个女真人道什么谢？让我一刀杀了他，替那些惨死百姓们报仇。”余萧举起手中刀就要朝多尔衮砍去，可在下一时刻便被袁崇焕挡开，余萧满脸诧异地看向他，“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若非他搭救，你以为就仅凭你我二人之力，能逃出努尔哈赤大营吗？”袁崇焕低喝一声，随即挑眉看向多尔衮，歉疚地说道：“余萧不懂事，还望十四阿哥不要怪罪。”
“不知者不怪，袁兄你们已然安全，那小弟就先告辞了。”多尔衮柔柔一笑，转身便要离去，他害怕过多与这个男人接触。
“多尔衮……”袁崇焕看向即将离去人，不由自主叫出了声，心此时隐隐躁动不安。上前几步拉住多尔衮手，俯身从靴子里抽出那把替多尔衮疗伤匕首，放到他手，“你留着他，以做防身之用。”说罢，便转身拉着余萧朝着密林深处走去，他不敢回头，他害怕看到那张总是洋溢着微笑脸，他害怕自己会心软犹豫。
将手中匕首握紧，多尔衮唇边起一抹苦涩笑，这两个男人还真是有意思，每个人送他一把匕首，他看上去就那么柔弱吗？抬眼看向那个即陌生又熟悉身影，笑着大声喊道：“喂，你送我匕首是让我用它来杀了你吗？”
“用你话说，你以后会用到它。”
袁崇焕声音回荡在空旷林间，渐渐四周安静了下来，多尔衮紧紧握着那把精致匕首，低喃道：“也许我该为你做点什么。”仰起头看向被树叶遮挡住天空，唇边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努尔哈赤看着安然无恙回来儿子，急忙站起身将多尔衮搂进怀里，关切地说道：“多尔衮，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有没有受伤？”仔细端祥着面前人，生怕看到多尔衮身上又多了什么新伤。
“汗父，儿臣没事。”多尔衮将头抵在努尔哈赤怀里，在明朝百姓看来汗父是位残暴帝王，可在他面前他却是位极其慈祥父亲。他既不想伤害无辜百姓，也不想伤汗父心，可眼前一切都在将他逼上绝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努尔哈赤抚摸着儿子头，连连说着，“以后千万不要再以身涉险。”
“汗父，让儿臣带人去把那二人抓回来。”莽古尔泰上前一步，沉着脸说道，“竟然敢行刺汗父，这样人必不能留。”
多尔衮心一颤，安慰着自己，袁崇焕他们应该已经跑远了吧。忧虑目光有意无意瞥向帐外，远处是起伏跌宕山林，郁郁葱葱树林把那里遮挡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也为逃命人提供了保护。
“不必了，这个时候人都已经跑远了，你们上哪里去追。”抬手揉了揉僵硬额角，朝众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些累了。”
众人退出了汗王大帐，莽古尔泰瞪了眼多尔衮，讥讽道：“十四弟，不能帮忙就不要逞能，竟给我们找无谓麻烦。”说罢便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莽古尔泰离去背影，代善上前拍了拍多尔衮肩膀，轻声劝慰道：“十四弟，你五哥就这臭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回去好好休息。”
“二哥放心，我怎么会生哥哥气。”多尔衮微微一笑，转身走回军帐，此时皇太极正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对于他回来完全无动于衷，敛步来到床前看向床上莫不作声人，“八哥……”
“你还舍得回来？”皇太极冷冷地说道，仍是闭着眼睛，丝毫没有睁开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