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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陈醋

书籍名:《一往而深》    作者:万川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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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天气阴沉得让人抑郁。
  陈扬尽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结果洗漱的一点水声还是吵醒了叶祺。后者在床上又辗转了一会儿,咬咬牙终于挥别了周公。
  他在浴室里待得有点太久了,陈扬把鸡蛋和培根煎好后发觉他依然没有出现,于是他狐疑地走回来看。
  听到陈扬用手指叩门的声音,叶祺别扭地拉开了移门,蔫蔫地又窝回了床上。
  “你不是说想出去走走吗?”
  陈扬把早餐拿到卧室里来,见他已经向右侧卧缩成一团,知道他这是不准备起来了。
  叶祺没搭腔,甚至动都不动。
  屋子里忽然静下来,陈扬很快想通了哪里不对劲,循着叶祺紊乱的深呼吸绕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上他的脉门。
  果然,早搏次数比正常心跳还多。
  任谁被这样凝滞的、忧愁的目光死盯着都会受不了,更不要说是叶祺这种心里有愧的人。他稍微装了十几秒的疲乏无力就放弃了,睁开眼诚实地告诉陈扬:“气压太低了,我缺氧。”
  “那岂不是快下雨了你都不舒服?”陈扬沉下脸,快速思考了一下气压低的其它情况:“还有洗澡的时候,水汽重了你也受不了?”
  叶祺的嘴唇微微泛白,一边用力呼吸一边点头。
  “为什么不早说。”
  陈扬想起前几天差点在浴室里做了,当时看叶祺欲语还休的样子还当是他注重情趣,谁能猜到还有这层缘故。那如果真的做了呢?如果他再坚持一下,叶祺肯定会顺水推舟,万一为了这个弄出事来,他陈扬还不如自裁谢罪算了。
  他自顾自回忆往事,叶祺却感受到沉默的压力,继而慢慢握住了他的指尖。
  陈扬顺着那股微弱的力道坐到床上,神情放松下来随他扣紧。
  “最近气氛都很好,我每天都很高兴,所以没想把这件事拿出来谈。”叶祺的语速相当缓慢,不知是呼吸不畅还是斟酌词句:“这也跟天气有关系,黄梅天更明显。我那个心脏……你知道的,何止一年半载,不用太当回事的。”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陈扬忽而觉得心酸:自己只是感冒发烧叶祺就能寸步不离,几乎通宵达旦守在身边,如今对于这心脏病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你老实回答我,以前你要是胸闷气短了会不会多休息?”
  叶祺笑了,下唇上是一排清晰的齿痕,刚咬出来的,新鲜得很:“你觉得呢,怎么可能啊。”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照顾你远没有你照顾我来得周全。”这篇话陈扬忍了太久,想说的时候没资格说,有资格了又没了契机,所以他抚着叶祺的脸示意他别出声,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我们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总想回报你,哪怕替你打理最细枝末节的事情也好,但结果总是弄巧成拙。我没有你那么体贴细致,至少当年确实如此,但现在不同了……我觉得这一切全是我的错,你养成这样不顾健康的习惯是因为心里太沉了。”话说到这里又成了翻旧账,陈扬像被人扇过两巴掌一样满脸发烫,声音越发暗哑:“是我太自私,连好好地跟你道歉都要拖这么久。”
  这人的手指渐渐变得冰凉,叶祺看他真的心里难过起来,自己更加不忍。但陈扬打定了主意要说完,不如不去劝他。
  “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想过要跟你再无牵连的,真的。说是衡量了利弊也好,对自己诚实也好,我还是仗着你纵容我,把你找回来了。我想跟你一年一年安稳地过下去,你相信我。”
  叶祺若即若离地亲吻着他的手,从指面到指缝,最后贴合在掌心给出慰藉的温度。
  “为了我。”似乎是在索取世上最贵重的承诺,陈扬低着头重复了一遍:“就算为了我,你不要再罔顾自己的身体。”
  叶祺的脸上浮现出模糊的笑意,咬一咬他的指甲才开口:“拿你自己来要挟我,说到底还是有恃无恐。”
  陈扬皱着眉头倚在他旁边,犹豫了一下又要道歉。叶祺却是真正地微笑起来,慢慢抬手将他揽到跟前:“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你就好好照顾我。我会尽量懒一点,这样你就能找到表现的机会了。”
  “以前的事我也有责任。你愿意谈,我奉陪,你不愿再提,那也可以。”叶祺慵懒地往被褥深处缩去,扯着陈扬也不得不躺进去:“我正缺氧呢,你还跟我说这些。这又是你不好了,多陪我一会儿……”
  往事悠悠的死结,似乎又解开了一些。谁说重逢之人必定心存芥蒂,或许,他们可以例外。
  这个周末原本两个人是有计划的,陈扬存了私心想故地重游,打算带叶祺去除夕夜那片海边诉一诉衷情。既然一大早就气压太低不宜出游,睡过了正午后也就没谁还想出去了,索性一人抱了个笔记本,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
  叶祺具备一种随时随地都能静下来的秉性,在陈扬十几分钟没有骚扰他之后,他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备课境界。
  一瓶早早开启的赤霞珠放在他们手边,陈扬时不时会去添一点,然后叶祺会摸索着拎起高脚杯喝几口。
  空气里飘着一点微尘,年糕趴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细雨,四下只有叶祺低低的嗓音在震动。陈扬敲键盘的动作慢了下来,凝神听了一会儿居然发现自己是知道这篇文字的,好像是当年他也学过的某课文,大概是法语学到了第二年的水准。
  “又要帮同事代课?”
  叶祺刚收住最后一个元音,挪动手指关掉word文档,顺口答:“嗯,法语系有个老师怀孕了,英语专业两个班的二外交给我带。”
  “英语专业的二外……”陈扬合上自己的笔记本,转头看着他笑道:“那是出了名的蒙混过关啊。”
  “是啊,一周四节课,学了一年连复合式直陈过去时都一窍不通。”
  纵然恶名在外,陈扬听到这句话还是惊讶了:“这么离谱?看来我手下的那个小孩还算是私下用了功了,我看他们口语都还不错。”
  “哦?你那儿有我们学校的毕业生?”
  “你不知道?”陈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的话题,无奈地发现自己还真的没跟他提过:“我那儿基本上全是校友,自己学校的人知根知底,面试的时候一看成绩单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嗯,朱副总,是什么专业的?”叶祺的好记性全耗在了书上,平时要他记个人名或者人脸倒是非常困难。
  “管理学院的,具体什么管理我记不清了。”
  叶祺啜了一口红酒,唇角稍微勾起:“哦,那还真是我们的半个学弟了。”
  陈扬原想问一问叶祺对小猪的印象如何,但鉴于叶祺明说过他讨厌“人”,所以当即转了个话题:“二外人人都混着,你这么备课还有意义么。”
  “教学最好不要考虑意义的问题,我只是提供一个让他们学好法语的机会,本来也没寄予什么希望。话说回来,他们要是只想找工作的时候通过面试,多看两部法国电影就可以了,何必听课。”
  叶祺素来擅言辞,但大多数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场面话,再者就是上课。陈扬也难得听他两句有感情内涵的话,不由笑着去引他:“还有什么?满脑子想着就业是我们那个时代的老毛病了,近年总有点新花样吧。”
  “总体来说,还真是没长进。我们那时候不是都说学术要走下神坛么,现在倒是更加自绝于人民。教书的人都在自娱自乐,下面一片昏然欲睡,尽瘁学术这种话讲出来当真是滑稽了。”
  “比如?”
  叶祺的笑容有点冷,细看还有几丝戏谑的神色:“上回去听他们社科的课,一老教授站在上面一口一个‘当今世界’,下面没一个学生愿意多看他一眼。后来连我都受不了,趁课间的时候逃了。”
  “你受不了?说得像你受得了都不逃一样,你当年……”
  叶祺斜睨他一眼,笑意染上了瞳仁:“当年不是有你在那儿兢兢业业么,我逃了回去还有笔记看。”
  然后他喝了一点酒探身去吻陈扬,口腔暖过的液体滑进对方的喉咙里,恍惚间连葡萄酿出的酸涩都察觉不到了。两个人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缠了一会儿,陈扬好不容易找出说句话的空隙来:“原来红酒这样喝口感最好,下回要写到我的包装上去。”
  叶祺很正经地看着他:“真的口感好?那你先说服我吧。”
  陈扬礼尚往来,照着原样又吻了回去。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而这都市中的一隅却是他们的乐土。通常意义上,我们把这种关系称为,狼狈为奸。

  淡季与旺季的交替是商业的必然规律,闲过了那阵子之后,陈扬不可避免地忙碌起来。叶祺算是一改习性听从了陈扬的建议,每天都在正常人理解范畴内的时间上床休息,这么一来两人竟然近十天没见过面:一个回来了,另一个早就睡了;或者一个起床走人,另一个还在酣睡。
  于是陈扬在某一天的下班时间接到叶祺的电话,乍一听那声音顿生隔世之感,几乎在毫不自知的时候就已经上扬了嘴角:“是你啊,好久不见。”
  那边叶祺也笑,问了几句冷暖后切入正题:“我今晚想出去喝一杯,你陪我么。”
  “你还真会挑时候,我今天刚定了一笔单子,正好可以按时下班。”玩笑话说完,陈扬抬眼看了看各自忙碌的职员们,稍稍压低声音:“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具体什么事让我喝完再说吧。”叶祺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破天荒的话:“我实在是心情不好。”
  陈扬心里猛地一颤,故作轻松地跟他约好了会面的时间地点,挂了电话却渐渐沉下了脸色。
  夜色渐浓,叶祺沿着街漫步而来,迎面居然看到陈扬已经在等他了。
  “怎么这么早?本来约的就够早了,哪儿有地方这时候就开门的。”叶祺笑着站到他身边,顺手亲昵地抚了抚他手臂的内侧。
  陈扬也笑,不着痕迹地搜寻了一遍不悦的痕迹,一无所获:“我是这一家的稳定供货商,早一点进去的特权总是有的。”
  他们就这么推开门往里走,陈扬跟老板打过招呼后直接坐到了角落里,一圈软皮沙发中间围着小圆桌的那种位置。
  叶祺对酒精的感情实在很深,慢慢地倒真放松下来:“你常来么。”
  陈扬拿出烟来点燃,难得地没见叶祺在烟雾里皱起眉头:“以前。”
  说罢就似笑非笑地往叶祺脸上瞧,谁知他一个一个状态切换地极自然,这会儿已经没了任何玩笑的心思。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沉默,陈扬也就淡淡地移开了眼,一心一意只去听周遭的响动。
  人声像潮汐一样喧嚣起来,有限的空间成了来者不拒的容器,宽纵人们把各种不为人知的情绪置于其中。慢摇的节奏永远不动声色,又似是暧昧夜色所发出的邀请函,不动声色地晃出一派难以言喻的杂乱。
  偏偏是这杂乱,最能让人忘乎所以。
  叶祺始终垂着眼,留给陈扬一张侧脸的宁寂。一时走神,陈扬很勉强地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你的以前,一定是我不想知道的以前。”
  这不是一道容易的选择题,顺着他的话是自投罗网,绕开来又成了刻意闪躲。陈扬权衡再三,顶着叶祺面无表情的压力,还是换了个话题:“特意出来,你不会就准备喝点黑啤吧。”
  夜深了这儿就吵得要死,坐在一起的人也不得不尽量大声,叶祺凑到陈扬耳边:“遮掩水准太差,重新想一句。”
  之前的日子过得那么糟糕,熟悉的酒吧里当然有点风流史的存在。陈扬略一愣神又被抓住,迎上叶祺玩味的眼神不得已反咬一口:“我好歹算是老实交待过的,你一走就是山高水远,我还没盘问你呢。”
  叶祺扬手点了两杯长岛冰茶,回过头来依稀有了点笑意:“我去过的地方多了,你准备去哪里翻我的旧账?”
  “那我们就去一趟欧洲,一座一座城市地翻。”
  陈扬的脸笼在烟与光的幻影里,鼻梁挺拔,眉目锋锐。那漫不经心的一点笑怎么看都邪气十足,配上西装领带和衬衫领真正是极致诱惑。
  叶祺目不转睛,陈扬便故意从他的眼睛开始一路往下看,然后停在某处不动了。
  “果然长进了,你这是视jian?”
  陈扬含笑点头,下一刻迅速偏过头去,这才险险避过了叶祺砸过来的拳头。
  “收敛点,乖,要打回去打,当心人家误会你要砸场子。”陈扬在说出“乖”字后准确地拦下了叶祺的又一次炸毛行为,一边完成他的句子还一边勾过人来亲了亲脸颊。
  两人在说笑与沉默的交替间自得其乐,又消磨了大半个钟头之后才有离开的意思。陈扬叫人过来结账的时候,叶祺正好接到一个电话,跟他示意了一下便自己走出去了。
  老板亲自过来送账单,瞥了一眼叶祺的背影就冲着陈扬笑道:“就是他了?弱水三千只取这一瓢?”
  陈扬想翻出几张零头来,未果,于是递上粉红色的毛老头:“是啊,所以最近没照顾你生意……下回多送你几瓶酒。”
  “我刚才多留意了一下你那位,确实长得不错。”
  陈扬作势拱手为礼,笑容还在,眼底却多出几分禁止的意味:“谢谢恭维,不过别拿他开这种玩笑,他……”
  终究是喝得多了,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他是不一样的。”
  老板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回吧台去了。
  因为叶祺事先说了心情欠佳,这一晚他喝了多少陈扬就没去管他,到了后来索性自己也跟着无所谓起来,现在坐在原地等人竟然有些眼晕的感觉。
  果然不能跟这种酒仙出来喝酒,陈扬模糊地存着这个念头,也正因如此才没有看到某个逐渐靠过来的人影。
  “怎么……会是你?”
  来者近在眼前了,陈扬甩甩头调出一丝清明来辨认他,结果只来得及发出几个音就被人抵住了胸口,然后是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陈扬推开他的动作用力过猛,那人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居然还醉眼迷离地对他继续说:“今晚你有伴了?”
  “我已经定下来了。”陈扬下意识地去擦自己的嘴唇,眉头紧蹙:“抱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话是说了,人家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叶祺就站在他们几步之隔的地方,神情平淡,一言未发。常年在外的人没谁会缺少这点眼色,很快方圆三米内只剩下了他与叶祺有如实质的目光胶着。
  陈扬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所有的血都冷了下来,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我们走吧。”
  叶祺对他明显发白的脸色视而不见,唯一的异常仅仅是没有回头来看他而已。
  陈扬在电光火石间竟然想到了那些分离的岁月,继而泛上一丝绝望的苦涩。也许他根本就不能原谅自己身上的沉黯,一忍再忍,终会触及底线。
  他咬咬牙起身追上去,心知这一次真的会是最彻底的清算了。
  许久没来,陈扬印象中这间酒吧离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没想到眼下一味地步履匆匆,不过二十分钟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叶祺拿钥匙开了门,陈扬惴惴不安地跟进门,反手推上了门闩才发现他没有开灯。
  客厅里有落地窗,平日里视野绝佳,近景是人烟稀少的林荫长道,远眺是中心商圈的璀璨灯火。此刻疏淡的光线在地板上渐变,待陈扬的眼睛调整到能看见的时候,叶祺已经把外套摔在了地上。
  “他碰到你了?”
  这一路的前思后想让陈扬稍稍镇定了一些,但听到这句万万猜不到的话立时又慌起来,只能默不作声。
  “回答我,他是不是碰到你了?”
  第一次问是压抑着怒火的颤音,第二次干脆就是逼问。叶祺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摁在墙上,静默中只感到陈扬的喉结在自己手边紧张地滑动。
  看来他是死活不会出声了。叶祺的手很快顺着布料的边缘滑下去,一颗一颗解开了陈扬的纽扣,完工后再回过去对付自己贴身的衣服。
  陈扬心里实在没谱,冰冷的手指贴上叶祺的后颈,有些颤抖地先倾过去亲吻他。
  “对不起”还没有说出口,叶祺立刻以暴躁的热情回应了他的主动,同样温度不高的手不知何时摸上了他的一侧胸口。
  “就是这儿。”黑暗中看不清叶祺的表情,但他语气里的怒意却再明白不过:“他碰到了,对吗?”
  他语调上扬的瞬间,陈扬感觉到了强烈的抽痛,想来是叶祺用力掐了他一下。
  以往,即便是最情热的时候叶祺也很少在他身上施力,反反复复给他的都是潮湿的吻,或者轻柔的吸吮。截然不同的待遇无法得到身体的认同,火辣辣的余韵还在萦绕着,两人已然纠缠着倒在了宽大的床上。
  大约是内心不安作祟,温暖的倾覆来得没有想象中迅速。陈扬被他逼着发泄了头一回后仍然手脚发寒,润滑剂抹进体内的感觉也令他不得不战栗。
  叶祺的指甲很圆润,从来是弹琴的人特有的精巧细致,而沾满了液体探入内部时也有一点特殊的好处。他不会弄疼陈扬,火气再大也不会,但他可以捉弄陈扬,以一种得心应手的方式。
  试探性的寻觅收效明显,陈扬跪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然后叶祺用枕巾蒙住了他的眼睛。
  视觉被剥夺,其余的感官便十倍百倍地敏锐起来。叶祺把他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手底下简直是毫无节制地挑逗着内壁的某个位置,揉按的间隙甚至去用指尖去刮,完全不理会陈扬的挣扎。
  当然,归根结底,这时候的挣扎不可能有多少力道。
  前端一片濡湿,估计前几天刚换的新床单又是一塌糊涂,陈扬在他不知第几次揉弄的时候“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声音很低,极度压抑后非常沙哑,闷在他的喉咙里更表明了情欲的难耐煎熬。叶祺好像是顿了一下,至少在陈扬的记忆里确实如此,然后他在陈扬的身体里曲起了指节,真正不留情面地按了下去。
  陈扬猛然在叶祺的臂弯里弓起身子,半是痛苦半是愉悦地被他送上了浪尖。
  再然后的记忆便愈发不清楚了,就着后背位叶祺正好能深重地入侵,陈扬在迷乱的潮涌里只觉得无法承受,自己究竟发出了怎样的声音就更无从回想。
  “叶祺,你……你慢一点,让我……”
  连这样的简单意思都难于表达,陈扬被蒙着眼再三挑动,叶祺把他翻来覆去做了个尽兴。
  最后他整个腰腹地带全都酸软得无知无觉,如何进出浴室的细节也在暗夜里被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叶祺把他丢在新换过的床单上,微凉的棉布质感才让他多少清醒了一点。
  叶祺终于开了一盏灯,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俯视他。
  陈扬疲惫地笑了笑:“你要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
  陈扬无奈地瞪着他,然后渐渐软了下来:“躺进来吧,你也累了。”
  叶祺沉默着掀开被子,很快整个人都滚到了陈扬怀里,手臂扣着他的腰小心按摩,带有安慰性质的轻吻细密地落在他脸上。
  陈扬对这种任性后的收买十分无语,但说实话还是受用得很,过了一会儿索性把叶祺的脑袋摁到了自己肩上。
  叶祺很自然地挪到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闷在里面说话,听上去比那个被上了的人还要委屈:“我讨厌别人碰到你。你给我记住,决不能再有下一次……”
  陈扬啼笑皆非,预想中的喧天风波就这样生生扼死在了床上。
  “我是你的。”他抚摸着叶祺的背脊,轻声重复:“我是你的,不会再有别人碰到我。”
  叶祺在他的声音里满足地蜷缩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别生我的气,我再也经不起你这样闹别扭了。”
  “……”
  “我承认我以前很荒唐,以后不会了。”
  “……嗯。”
  陈扬在浑身不自在的僵硬里躺了很久,连药瓶都不想伸手去拿。可能也是累得太过了,叶祺帮他揉了一会儿后腰,再去跟他说话的时候,不期然听到了他绵长的呼吸声。
  时隔多年之后,陈扬再一次陷入了无需药物辅助的深眠里。

  既然叶祺都过了而立之年的大生日,陈扬就已经立了三年了。这一身说年轻不好意思,说老也不好意思的骨头被叶祺一节一节压榨了一遍,第二天早上不负众望地……毁了。
  陈扬临睡前,叶祺正帮他揉腰,谁知这人一昏睡就一整夜都趴着。叶祺认真思考了一下,认为这肯定是翻身时发现自己僵了,所以他再三尝试只能维持原状。
  恋床的那位起来有一会儿了,陈扬才刚刚被大好天光耀得不得不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起身。可惜啊可惜,这腰刚抬起来就酸得差点软下去,为防再受震动只好卡在了那个起床未遂的诡异姿态上。
  叶祺闻声而来,抱歉地对他笑笑:“对不起啊,做过头了。”
  苍天为证,他真的就是顺手往陈扬腰上轻轻一拍,不料他晃了晃真的倒下去,整张脸闷在枕头里发出一声惨叫。
  叶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表情扭曲了片刻才调配出最温柔的语调来:“我一整天都没事……那个,你今天还上班么。”
  陈扬兀自默默咬牙:“你说呢。”
  “哦,那你先去洗漱一下,一会儿我把吃的东西拿进来。”
  陈扬一动不动,装死。
  叶祺笑着摇摇头,单膝跪到床上先把他翻了过来,然后一手放到他后腰上作为支撑,尽量缓慢地让他转成了坐姿。
  昨晚真有那么过么,未必。
  陈扬真能厚着脸皮一装到底么,也未必。
  他垂着眼避开叶祺的笑意,低声交待:“其实还好,不至于。”
  后者心情愉悦地吻一吻他的前额,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宠小孩的状态:“别硬撑,腰疼乃人之常情。”
  陈扬脸上发黑,终究没好意思做声。
  由于早餐没有按时供给,年糕这只正在长身体的狗崽子焦躁至极,围着叶祺来来回回地转悠,“呜呜”声比煎培根的炸油声还响。叶祺翻了翻冰箱,剥出一根鸡肉火腿肠作为狗粮盆里的加餐,此狗终于没精打采地甩着尾巴撤退了。
  目送它睡眼惺忪地走掉,叶祺忽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培根装盘后被他直接端到了床头柜上,然后他亲自凑到浴室门口去堵陈扬。
  “对了,你昨晚……”话到嘴边,叶祺发现了更值得关注的事物,立刻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陈扬的心脏一通狂跳,以为他要问起酒吧偷吻事件的详情,只能故作淡定地应道:“嗯?”
  结果叶祺伸手搂住了他的腰:“你晨勃。”
  陈扬头冒青烟:“你废话。”
  “那我帮你啊……”叶祺笑得既温柔且荡漾,一把拉过他推到床上。
  陈扬疼得“嘶”了一声,没怎么用力地推了推他:“白日宣淫,注意窗帘。”
  叶祺睬也不睬他,褪了他的睡裤便低下头去。
  于是整条棉被劈头盖脸地蒙了上来,旖旎风光被某人惊慌失措地藏进暗处,然后他自己忍无可忍地低吟起来:“你也知道做过头了,怎么还……”
  叶祺顺着他的小腹、腰身和胸膛一路吻上来,最后侧躺在他身边改用手指去抚慰:“那就慢一点,正好我前面想起了别的事情。”
  “嗯……你,嗯……你这时候跟我说……说别的事情?”
  叶祺的动作不疾不徐,表情也与平时毫无二致:“你昨晚是不是没吃药就睡着了?”
  陈扬是真没想到这一层,刚有点惊喜立刻被叶祺压住:“别乱动,你不是腰疼么。看来你就是欠……”
  陈扬瞪了他一眼,要是没有水光威慑力还会再明显一点。
  叶祺照着他的唇形吻了下去,手下逐渐加快了摩擦的速度:“然后,好像你该交待酒吧里那人是谁了吧……”
  纸巾就在手边,清理体液相当便捷,叶祺替他擦拭的时候发现了不少吻痕,心想昨晚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嫉妒……是魔鬼。
  陈扬多喘了一会儿才回魂,任叶祺揽了自己也懒得动弹,只慢慢地回答他的问题:“就是以前的一个……我就不明说了,省得你又炸毛。我总不能在额头上写大字,‘请勿接近’,然后喝得有点晕就被他碰到了。”
  “哦,就这样啊。”
  陈扬撑起上身去拿餐盘,闻言便回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叶祺笑笑,拿个抱枕垫在他腰后:“我还以为会有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等着我呢,你这人说话果然无趣。”
  陈扬应声爆炸:“凭什么老子被你上完还要被你调戏,然后你还说老子无趣?!”
  既已得寸,何必进尺。再说真正的福利拿到了手,口舌之快让出一点也不算什么。叶祺笑而不答,扳过他的脸啄了下嘴唇,然后气定神闲吃起了早餐。
  一日辰光易逝,陈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夜幕初降。四下俱是静谧,只有叶祺的声音蕴着冰寒在屋子里回响。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无意打扰您的家庭聚会。”
  他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客厅只角落里亮了一线幽光,这背影显得异常孤绝。陈扬不知下午是如何睡去,好像笔记本也是叶祺帮忙收好了放在床头柜上,这一觉过后他走出卧室便见到这一幕。
  他平日很压抑,笑得越温可能心里越寒,这些陈扬都知道。但他差点忘记了叶祺真正冷起来的样子,就算不是跟他说话,照样一言冰封三千里。
  叶祺大概是有点情绪失控,离得这么近了还没发觉自己身后有人,略听了几句又再次开口:“我当然不是为难您,您好歹是长辈。既然我父亲执意要见我,那就请您先转告他老人家,我是同性恋,不可能给他传宗接代。如果他还想弥补什么,那就到时候再说。”
  叶祺神情冷淡地挂断了电话,一扬手把手机扔到沙发的角落里,默不作声仍去看窗外空无一人的林荫道。
  看来这就是他之前声称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了,陈扬忽然觉得昨晚让他灌下一坛子老陈醋还真不是时候。心念一动,他自然而然地从后面抱住了叶祺,力道适中地用手臂环着他劲瘦的腰身,顺便就着他低头的弧度吻了吻后颈温暖的皮肤。
  “他要过六十大寿,忽然想起要见我。”叶祺还没全然收拢那种漠然,陈扬下意识地随着他的声音收紧胳膊。
  “简直荒谬,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还让他夫人打电话给我。”
  陈扬陪着他沉默,似乎无论什么安慰都在多年的隐痛面前显得无足轻重。犹豫再三,他竟然只说得出:“嗯,我听到了。”
  叶祺离开他的怀抱,拉上窗帘后又走回来重新拥抱他。这一次明显柔软了许多,只是他开始执拗地啃着陈扬的脖子,轻之又轻,单纯而温柔。
  陈扬很配合地偏了一点角度,正好能给他让出埋进自己颈窝的空间:“那你想见他吗?”
  叶祺用牙齿磨蹭他的皮肤:“不想。”
  陈扬忽然觉得很心疼,这个人所承受的孤单远比自己要多得多。即便在分离的岁月里,自己出生入死的时候还有家人的牵挂,而叶祺,傻乎乎喝得胃出血都只能一个人打车去看急诊。他有正常的家人亲眷,而叶祺从来只有他。
  只要动一动这样的念头,近来在安逸里泡得发软的心脏就从底部起往上灼烧,痛不可耐。耳边是叶祺的低语,他把颤抖的手放在叶祺背上,表示自己一直在听。
  “……那些事情不是他想弥补就能弥补的,既然我需要的时候他让我一无所有,那么现在送上门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扬无可抑制地想到了自己,同样剥夺过叶祺的幸福,同样回过头来把他当年的所有物双手奉上。
  “他毕竟是你父亲。”
  叶祺在他怀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总不能拿对你的心去对全世界,我不是圣人。”
  相处久了,彼此分毫毕现,陈扬并不知道自己哪个动作泄露了隐秘的情绪。
  “再说了,我也对不起你。”绕来绕去,话题又回到之前的纠结上,叶祺心知安慰这个家伙是个长期艰巨的任务,一回两回恐怕难以有什么好的收效。
  结果陈扬自己闷掉了,好像很想避而不谈又不知怎么避而不谈,顿了半天才喃喃地问他:“那个……晚上吃什么。”
  叶祺指了指餐桌,真心觉得该人精栽到自己手里就有点痴呆了,感觉出乎意料得好。或者,也可以说有几分隐隐的骄傲,看,他只在我面前是痴呆的……
  锅贴和酸辣汤都是滚热的食物,胃囊暖起来有时可以驱散很多负面的情绪。两人偎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新片,然后各自抱了本书又在床头磨了一会儿,大概十一点多就相互调戏着躺下去了。
  陈扬比叶祺先睡着,安眠药放在抽屉里没动过,也许是腰背上按按揉揉的手掌实在体贴周到。可不幸得很,天意弄人,深更半夜的他还是醒了——
  叶祺朝着他的方向蜷成一团,睡得极不安宁。
  “你怎么了?”陈扬知道他畏光,没开灯。
  叶祺尽可能地靠近他这个热源,无意识地轻声道:“冷……”
  陈扬去柜子里弄来一床厚重的羊毛毯,床铺的重量立刻增加了不少。
  但他躺回去拥着叶祺的时候,又分明觉得那寒气并非来自外界。他的叶祺,总是说得太少,忍耐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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