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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灯火(完结) ...

书籍名:《流岁未晚》    作者:尔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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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闻徽三十一岁,付珩三十岁。
  农历年前,闻徽带着付珩回家看望了下父母。这些年来,闻父闻母多少了解了些付珩,对于这个出身乡村的质朴青年渐生了好感,再加上他们这些年闲下来四处游玩,旅途中还结交了些爽朗的年轻朋友,思想也开放了不少,对于同性的感情不再排斥。
  虽然,他们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够抱上孙子,只是看到闻徽,生活平稳幸福,事业蒸蒸日上,便忍不住心软,不再拿这些事给彼此添堵。
  
  闻父闻母今年春节打算去九寨沟,他们也乐得闻徽没有与他们同行,高高兴兴地收拾了行李就离开了家。
  闻徽二人在家里住了两天,便一同去了付家村。
  看着与十年前截然不同的乡镇农村,闻徽有瞬间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时,只是如今他比前世来的时候长了一岁,而身边的人,还安然地活着陪在自己身边。
  
  “小珩。”
  站在被铲平的山间马路旁,闻徽忍不住心中的激荡把付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虽然,他不知晓命运哪天又会开个玩笑,但至少,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没有像前世那样死去,而自己也没有出过车祸。
  这样,就好。
  过往的宿命既然被破除,他便更有勇气去迎接未知的将来。
  
  “阿徽,快放开,好像有车子的声音……”
  闻徽哑然失笑,难得感性一次,气氛就这样被破坏了。他应声放开了付珩,乡里间的人大多数都互相认识,还是要仔细点自己的行为好。
  
  前两年政府为了开矿,征收了乡民的山地,每家每户都给了不少补贴,还派出了瓦匠队,给这里的人修建小洋楼。付珩家的小洋楼不比左邻右舍的大小,也有两层四间房,被付奶奶打点得仅仅有条。
  门口的老腊梅树依然伫立,此时正吐着幽幽的花香。
  看到孙子回家,付奶奶高兴至极,又见付珩带了朋友,当即热情地端茶迎客。闻徽看着这个年近九十的老人,满头银丝,心里隐约有些酸涩,便默默地听着老人边拉着他的手边聊起家长里短的话。
  
  早在前两年,付珩就担心年迈的祖母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想要把老人接到城里好生孝敬,无奈老人自十几岁嫁到这片土地就没出过门,死活不愿挪地方,还不准付珩总往家里跑。无奈之下,付珩只好经常买一些老人用品,托人带到家里,又给些钱财,嘱咐邻里乡亲们平常多注意些。
  付家村的人或许不一定都有亲缘关系,但到底都是一个姓氏,寻常乡亲们也习惯关照老人,眼见她身体健康精神矍铄,付珩也放了点心。
  
  趁着奶奶去后院摘菜的空闲,付珩低声与闻徽商议,道:“我……想什么时候,回老家陪奶奶一起住。”
  他喜欢现在的工作,也爱着眼前的男人……然而,奶奶是他从小的唯一依靠,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是他的责任,他无论如何都要陪着老人安度晚年。
  闻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随后会心地笑了:“这是应该的,到时候把工作那边处理好,以后……”言下之意,其实大家心里明了的,付奶奶总有归天的一天,到时候付珩还得回归自己的生活。
  
  “没事,”付珩见闻徽理解,便安心地微笑,“我其实还是想有一天再继续读博的。”
  闻徽挑起眉:“也好。”
  在付珩家待的几天里,闻徽总能听到乡亲们拿着付珩的婚姻说事。在他们眼里,付珩是“出来”了的人,自然不能在小地方找对象,便对着闻徽这个付珩的老同学悄悄说着,让他给付珩介绍点好姑娘。
  闻徽每每都是淡笑不语,拗不过乡亲们的热情时,便点几个头……虽然心里有些不愉,他也知,这些到底是难以避免的。
  
  唯一庆幸的是,付奶奶倒没说过这些,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除了偶尔脑子犯一下糊涂,心境倒是比年轻人开阔不少,见付珩从不提婚姻之事,她也不逼迫着这唯一的孙子。
  或许是吃了一辈子的苦,老人对现下的生活满意得不得了,也没有再多得贪求。
  
  ◎流◎岁◎未◎晚◎
  
  过完年,付珩还是和闻徽一起回了S市。
  即便准备回老家,付珩还是打算把这个学期的课教完,和学校里的人谈清楚下面学生课程的安排,才能安心地辞职。
  六月二十三号,付珩代的课结课考试。晚上从学校一回到家,他就闻到满屋子的菜香味,片刻的怔愣后,他回房放好教案与试卷,便来到了厨房。
  
  “阿徽,你怎么……”
  闻徽不慌不忙地朝锅里放了一瓢水,才回头对他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往年,他们都是出去吃点东西,或者去看一场话剧。
  付珩愣了下,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但我不知道你也会做菜。”
  
  闻徽一边切着葱,一边回道:“只会做两样。”前世出国在外,习惯吃中餐的他,便也学了几道爱吃的菜。
  付珩好奇地走到一边,揭开锅看了看里头的鱼:“挺香的。”
  闻徽扬起嘴:“多谢赞扬。”
  
  付珩满心的愉悦,在旁边看了半晌后,提议道:“我帮你吧。”
  闻徽倒没有推拒:“好。等我把鱼做好了,剩下的菜你来做吧……苏远他们待会也来吃饭,其他的菜我做不来。”
  付珩故作不满地回道:“那可不能让他们白吃的,得准备好生日礼物。”
  
  “好,”闻徽放下菜刀,将付珩抱了个满怀,打趣道,“不带礼物的,不给进门。”
  付珩扑哧一笑,随即把矛头转向闻徽:“那你呢?就准备拿一道菜做礼物?”
  闻徽低笑:“自然不是。”在这人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待会他们该来了,我还是把礼物提前给你……你看着锅。”
  
  没一会儿,付珩正整理着料理台,便见闻徽噙着一抹奇异的笑走了进来,心下顿时一阵莞尔。也不知这个人到底准备了多么特别的礼物,竟是这般神秘。
  想来他们都不是追求浪漫的人,这回闻徽对他的生日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小珩,这个东西虽然没什么实质意义,总归是聊胜于无吧。”付珩惊愕地看着闻徽打开手上小小红色盒子,是一对对戒,“我们不能像一般情侣去民政局登记,但戴上这个也就算结婚了。”
  他专注地凝视着付珩的双眼,拿出里面一只戒指:“你愿意吗?”
  
  银白色的戒指,样式很简朴,只在面上镌刻了两道细细的纹路。付珩脑子一片空白后,便是止不住的喜悦如潮水直冲脑门,让人竟似喝了一斤白酒般眩晕,费劲地想要压制住激越的心情,他微微咧嘴:“阿徽,你的求婚真的太简单了……没有鲜花,没有誓言,而且……”他环视了下厨房,“还没有气氛。”
  闻徽微笑:“你要是喜欢鲜花,我明天送你一个花圃;你要是喜欢誓言……我闻徽愿意与付珩结为伴侣,从今天开始互相拥有、互相扶持,无论是好是坏,贫穷或富裕,疾病还是健康,都不离不弃,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你要是喜欢气氛,”他顿了顿,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厨房,“这里是我们的家。”
  
  付珩狠狠地咬了下嘴唇……他从来都不是脆弱的,此刻竟有一种大哭的冲动。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我愿意。”他终是笑着回答,伸出左手。
  闻徽为付珩戴上了戒指后,又让付珩给自己戴上另一只戒指:“Ich liebe dich.(我爱你)”
  
  忽听到这么一句不知哪国的语言,付珩随口问道:“什么意思?”
  闻徽淡笑:“刚和一个德国客户学的,生日快乐的意思。”
  付珩还沉浸在震惊与喜悦里,并不再追究,低着头,手指一遍遍地轻抚着戒指。许久后,他才算平息了内心的激动,与闻徽一起忙活起了晚餐。这年的生日,过得特别的热闹,与幸福。
  
  七月L大放假,付珩也完成了工作交接,便开始收拾行囊回老家了。
  “你安心陪奶奶,我会去看你的。”
  付珩点头,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征求着闻徽的意见:“我打算在中学里先代着课,怎么样?”
  闻徽沉默了良久,才松了口:“别太累。”
  
  察觉到对方一丝压抑着的隐晦情绪,付珩顿住了所有动作,心头止不住地疼痛。他猛然扑到闻徽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送上了吻。
  两人的身体死命地纠缠在一起,几乎掏空了他们的所有精力。子夜,闻徽颓然地压倒在付珩身上,低叹:“……睡吧,明晚上你还要坐车。”
  说着,他就要起身洗澡,却被付珩紧紧地抱着:“别走。”
  
  “会不舒服的。”
  “今晚,就这样。”付珩低低地说着,“我……会想你的。”
  闻徽应着:“嗯。”
  “我……也会来看你的。”
  “嗯。”
  “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
  “阿徽……”付珩有些慌。
  闻徽叹息:“傻瓜,我相信你。你只要在家里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用担心我……我经常出差,看你更方便点。”
  
  一夜再无语。
  付珩走了,从此与闻徽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在付珩回家没多久,闻徽坚持送了一台台式电脑到他家,安装好了宽带,此后,他们经常在晚上开着摄像头,或许两人都做着各自的事情,连交谈都很少,却彼此都觉得安心与舒适。
  付珩在付家村附近的子弟中学教了三年的英语兼数学,他的奶奶在一天夜里忽然沉睡不醒。
  医生请来时,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只道回天乏术。
  
  付珩伤心至极,在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匍匐在老人的胸口上嚎啕大哭,直到乡亲们把他拉了开来,说要筹办后事。
  “小珩……”闻徽赶来了付家村,看着伤心欲绝的青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劝慰话。
  付奶奶是自然老死,没有大病大痛,走得很安详。这个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终是有个安定温暖的晚年。
  
  闻徽陪着付珩守完了头七,后来还是硬被付珩劝回去的。何况,他一个外人,本来来到葬礼就让人觉得奇怪,不想再为付珩添麻烦,闻徽看付珩渐渐恢复过来,也能安心地回S市。
  付奶奶虽然去世了,付珩却一直留在付家村的老屋里,白天依旧去中学代课,晚上渐渐恢复到以往,开着摄像头,他批着学生作业与试卷,闻徽处理着公司事务。
  
  付珩没有说过今后的打算,更没说什么时候回S市。闻徽同样没有问他,只是偶尔关注一下付珩的健康。
  冬天过了,春天走了。这年五月在B市有个业内交流会,闻徽自是参会了,在B市待了大半个月,结识了不少有潜力的大客户,每天忙得只有早晚匆匆发条短信给付珩。
  终于结束了会议,闻徽一身疲惫地回到了S市的小公寓……没有付珩的日子,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公司里,事业是做得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累。
  
  打开了略显老旧的防盗门,看到通亮的屋子,闻徽有一瞬的怔愣,五感似是也迟钝了许多。直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近来,他缓缓地勾起了唇。
  “阿徽,欢迎回家。”
  付珩的脸上再没有一丝阴郁与伤痛,只有纯然的幸福的温暖的笑容。全身的肌肉骤然放松,闻徽大步跨上前,一把把人抱进怀里:“我饿了。”
  
  “饭菜都做好了。”
  “有红烧鲫鱼吗?”
  “有的。”
  “有宫保鸡丁吗?”
  “嗯。”
  “有青椒肉片吗?”
  “……”
  “有木须肉吗?”
  “……”
  
  “阿徽,”付珩失笑,“你搞得像是多久没吃东西的样子!”
  闻徽认真地回答:“你做的最合我胃口。”
  付珩听了这话,脸上掩不住地开心:“以后,我会一直做给你吃的,再也不走了。”
  “……好。”
  
  “我准备考博,前两天去见了导师,他让我继续读他的博士……”
  闻徽点了点头,坐到餐桌旁,一边吃着家常饭菜,一边听着付珩说起他这么些天做的事情,不时地露出温暖的笑。
  这冰冷了几年的家,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生机。
  软红十丈,人家三千,有一盏灯火总为你长明,道是寻常,却最珍贵。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完结,感谢各位的支持与鼓励。
其实“缠情”后删除了一章(只是些琐细的日常生活),家中有急事,临时决定明天回去,没工夫写了。有时间在番外里补充,等过完年后视情况再更,预祝各位兔年吉祥。

番外一

  只问,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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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躺在床头,透过玻璃窗看着楼下的风景,翠竹迎风摆,月季敛露香,心情便似那风里微微摇动的翠叶,跳跃、恍惚。老家的空气清新,我深吸了口气,体内凝滞的气息便似是消散了几许,令愈显混沌的精神清明了不少。
  小院外,时有稚子欢闹的嬉笑声。我的目光自墙头点点移上了湛蓝的晴空,远方的天幕流动着丝丝的云雾,明明灭灭如梦如幻,恰似我沉积在灵魂深处缕缕的情感,缥缥缈缈似假还真。
  我坐在命运的尽头,细数着我这二十八年的光阴,曾经一点一滴的过往,那些不经意的心情,此刻已如粒粒珍珠,在时光的打磨下,溢出浅浅流光,让我倍觉得珍贵与怀念。

  我想起了,少小时候,父母埋首田间插着秧苗,小小的孩童光着脚丫欢乐地踩踏柔软的沙泥上,嘴里咿呀唱着不在调的乡间曲子;我想起了,刚踏入小学校园的那天,忽闻噩耗的少儿,傻愣愣地被一帮大人们拎到了父母的棺前,即便还是懵懂,也无法忽视那沉重的压得人窒息的悲伤;我想起了,奶奶日复一日地守在破落的木板门前,等待着少年放学归来,她那长至腰下的黑发,不知何时已被霜华染透青丝成雪;最后,我想起了,玉兰花开满了枝梢头,冷淡清隽的少年淡淡地注视着我,声音暗沉动听,说他的名字叫“闻徽”。
  记忆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而不准确,父母的容貌,我已然再想不起;那个叫做闻徽的少年,也早就远飞大陆的彼端;幸而,奶奶,我挚爱的亲人,依然还在身边,只是看着年逾古稀的老人,每日里还在为我辛劳,我忍不住地心疼,想要伸手抚平她的心伤,却徒有心而无力。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于是,我用大把大把的时间,开始回顾与反思这略有些仓促的一生。我的五感渐渐衰弱,便竭力地想要抓住一点点的酸辣或甜苦。

  有些混乱的记忆忽然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似乎回到了那一年,当我正准备为了那笔高昂的学费放弃求学时,学校忽传来一个好消息,说是县里举办了一个资助优秀贫困生读书的活动,贫困学生参加为期三天的会考,成绩前十者就有机会去省城重点中学免学费就读。
  我欣喜若狂,跟着众多的学子们一起报了名,最后的结果也是相当的完美。我得了第五名,进了闻名全省的A一中。

  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我在奶奶期许的目光里踏上了前往A市的汽车。
  学校免除了学费,可是除了读书,我还需要生活,便找上了在A市打工的舅父一家人——到底是有了个免费的住宿处,我也不在意舅母不时地刁难。舅父本也只是母亲的堂哥,与我们家早没了来往,所以我主动地担起了家里的大小事。
  如今读书的机会,对我而言极其珍贵,无论有再多的困难,我都要牢牢地抓住机会。

  在舅父家安顿下来后的第三天,我背着奶奶手工缝制的书包,来到了学校。比起我们原来破旧的校园,这美丽漂亮宽敞的校园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但我一直没忘记我来此处的目的,那便是读书。
  都市的繁华,校园的美丽,与我付珩其实没有半点的关系。我只想,认真地学习,不要虚度了三年高中时光,然后考上一所大学。

  只是命运,像个淘气的孩童,他不经意地逗弄你后,便飞快地跳上树头,笑嘻嘻地坐在那里看着你慌张得手足无措。
  高中班的第一个班主任是个和蔼热情的女人,她简单地问询了我的情况后,便笑着指向走进办公室的少年,让他带着我回教室。许是她有事要忙,竟忘了给我们介绍一下。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我心里一开始是惴惴不安的,身边的少年看起来很冷淡,我在犹豫着要不要自我介绍。。

  拐过一条小道,两侧整齐的树木开着雅致的白花。我见这个人似乎没打算开口,便主动问起了他的名字,还说了自己的名姓。
  还记得初中毕业时,初中语文老师送了我几本书。无意间我在诗经里看到了“有玱葱珩”,当下欢喜万分,此后便是极喜欢用此句来介绍自己的名。
  他似乎有些奇怪,目光在我身上顿了顿,便轻声回了声:“闻徽。”
  这两个字,打在了我心头,自此那道淡淡的痕迹,再也抹消不去。

  新的高中生活,开始得并不好。一瞬的消沉与自卑后,我便彻底放开了心。生活于我,从来没有多余的情绪来奢侈,我所能做的,便是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学习。
  在学校里,我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但这也不表示,我感觉不到周围的人与事。或许是因为闻徽是我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我对于他的动静总下意识地多了一丝关注。
  我知道他很沉默,比起同龄人的活跃,他沉稳得安静得不似少年。可即便他是这般低调,也无法掩盖自身的优秀,我的后桌做着两个话多的女孩,每天从早读课开始,我都能不时听到他们讨论闻徽的种种。

  少女眼中英俊的少年,有着优异的学习成绩、非同寻常的家世以及与同龄男孩不一样的沉稳淡漠,自是让女孩子们忍不住地心生向往与好奇。有时候听着她们的交谈,我会跟着忍不住地偷看那个人……想要了解,这个沉默的人到底哪里与众不同。
  只是他们的生活,终究不是我所能企及的。偶尔的好奇后,我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白天上课,晚上摆摊,抓住一切空隙加紧学习。
  对于我这样出身穷困的孩子,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在这所天之骄子云集的学校,我的成绩在几次考试中都是游走在靠后的名次上。到后来,班主任也有些焦急了……我毕竟是学校特招的学生,成绩总不能太过难看。
  令人没料到的是,老师竟让闻徽来辅导我。说不清心里复杂的感觉,我只能沉默地接受,每天的午后,他会为我做一个小时的重点辅导。
  我心知,他定不情愿,在我这样无关之人身上耗上精力与时间,可他并不曾表露出来,只是尽责地辅导着我,甚至后来分到了新的班级后,他也没有中断过。

  那时,学校要开始为我们这一届分文理班。填报志愿时,我在得知他要选择理科时,竟一时头脑发热选择了弱项,也跟着读了理科。
  虽然他不曾说过,但我心里总觉得,闻徽选择理科,是因为那个叫做卫曦的少年就是要读理科。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和闻徽进了同一个理科班,却不是卫曦的班级。

  卫曦,我对他知之甚少。经常都能看见他跑到我们班,然后坐到闻徽的桌边,与周围的人笑闹着。

  他是个很漂亮的人,我在第一眼看见他时,就作这般想着——尽管,用漂亮来形容男人总有些不妥。可,除了漂亮,我想不出更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他同时很张扬,即便我与他私下里没有来往,依然能明显地感觉出这一点。他与闻徽,关系很好,至少我从不曾看过闻徽对谁的态度,像对他那样地纵容与……柔和。

  我时常看着他们。
  在看到卫曦趴在闻徽的背上开怀笑开时,心里不经意地积聚起一丝隐晦的酸意。只是那时,我不敢深思。他们的世界,离我太遥远了,我不敢伸手企及,只能偶尔远远地观望一下。
  遂至高考。
  我的成绩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有了不小地进步,虽然比不上闻徽他们,但考一般的本科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填报志愿时,我得知了闻徽与卫曦一起填了北方的一所大学,那所学校往年的分数也不是特别地高,然而我想起了留在老家的奶奶,毅然填报了离家较近的几所院校。

  那些日子,积压在我心里的苦涩又酸甜的情绪,被别离的感伤激化得愈发地沉重而令人窒息。
  我才知道,在长久地注视着一个人的过程中,一点一滴的心情似是水滴,随着时光的流动,终有天汇聚成溪河,乃至江海,以至于随意一个小小的石子都能激起滔天的巨浪——心情再不复平静。

  卫曦的生日宴席,在高考后的一天晚上举行。我收到了他的邀请,只觉意外万分——他虽认识我,却在很长时间内,都不曾正眼瞄过我,只是有一天,他与闻徽之间似乎闹了些别扭,便当着我的面与闻徽闹了一通后,恶狠狠地瞪了我好半天。
  ……此后,我能察觉出,他对我的些许介意,与不变的轻蔑。

  那晚,我还是去了卫曦家……到底是毕业了,我虽与高中的同学们关系不亲密,却……想起这可能是与闻徽最后的一面,我便决定且放纵这一回。
  卫曦的生日宴,果真是热闹而新奇。来往的人们,丰盛的餐点,让我愈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一度后悔不该来这。

  后来不知是谁起的哄,闹起了一边的闻徽来,非得让他唱首歌。我看着他,他看向卫曦,出乎意料地没有推拒,沉默地拿起了桌上的话筒,清唱了一首歌。

  很柔很美的一首老情歌。我总不能想象,有一天闻徽这样的人会当众唱这样的歌曲。他微微垂着头,一抹灯光悄然地打在他的身上,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这样的他,遥远而又亲近,温柔得令人怦然心动。

  ……怦然心动。我心慌地抓起吧台上的果酒,猛地灌了一大口。
  歌声渐落,我的神智随着那低回的男声摇摇晃晃,那一瞬,我似乎明白了许多事情……随即是绝望而又悲伤的情绪,如海水汹涌而进,冲散了我所有的隐忍与克制。

  僻静的花园角落,我寻着闻徽的步伐,站在了他的面前。我说了什么,已然记不清楚……时隔多年,他那一声礼貌而冷淡的“抱歉”,依然如一把尖利的钢刀,深深地插在心头肉上,无法拔去亦无法忽略,只等着漫长的岁月里,任它与那血淋淋的伤口一同腐化。

  后来呢……
  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道路。
  我默默地将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记挂在心头,在久远的时光里,踟蹰在那被人渐渐抛远的原地,看着路边的风景一点点荒芜。如是爱情,在等待与绝望中,被风雨打得零零落落;如是记忆,却在守候与期望中,愈发地深刻鲜明起来。

  如今,流年尚不曾歇脚,我已然踏上了人生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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