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回归故里 ...
偷袭得手，赖沧海立刻把卫岚的身体移到一旁，取代了他的位置。
因为此时所有电子操作都受到了干扰，赖沧海只能手握方向杆，作出了手制转向的强制操作。
因为强制力的驱动，行进中的轰炸机缓缓停了下来。而后，它的头部微微往右方偏移，做出了转向的移动。
赖沧海一直紧握着方向杆，不敢有半分松懈。他知道，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一旦制动力不够，机体很容易会被前方强大的引力牵引而去。
庆幸的是，这架轰炸机性能良好，面对前方如此强大不可测的“敌人”，它依然能稳稳当当地转移了方向。虽然转向速度比平时慢了很多，但已经足够摆脱这个危险地带了。
当轰炸机完全掉了头的时候，赖沧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要开始启动强力驱进装置了。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此时，轰炸机中受到干扰的电子通讯仪器仍然没有恢复，赖沧海只能完全手动操作。这样的情况他们在军校时早已训练过很多回，并不足为惧。
赖沧海的手一离开方向杆便迅速放在了驱进杆上。他正要往后一提做出启动的强制操作，可就在这个时候，轰炸机上的通讯仪器却忽然发出了一阵“嘀嘀嘀”的声音。
产生这个声音的仪器，并不是一般的与设备内部运行有关的仪器，而是与外界联络的通讯仪器。也就是说，这个声音是外界通过联络设备传递给轰炸机操作员的。
怎么可能？！赖沧海不敢置信地盯着发出声音的通讯仪器盘，那“嘀嘀嘀”的声音却依然断断续续地传来。
赖沧海很清楚，这个时候的轰炸机早就跟主舰失去了联络，这个信息不可能是从主舰发来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赖沧海一抬眼，看向操作窗的前方。
那里，却是看不到底的黑色深渊。
难道……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赖沧海只觉自己握着驱动杆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一滴冷汗从脸侧滑落。
那个地方，看来是真的隐藏着什么东西啊！
那么，他到底要不要去？
这时，轰炸机机体忽然剧烈震颤了几下，赖沧海一晃神，手却不由自主地往后一提，启动了驱进器。
紧接着，轰炸机“轰”地一声，驱进装置驱动着机体向前运行起来。
没有犹豫，也容不得半点犹豫，赖沧海驾驶着轰炸机朝着背离黑洞的方向行驶而去。
“对不起！”赖沧海瞥了一眼躺在身边依旧昏迷的卫岚，“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虽然，于元帅真的可能在那里……我知道你很想见他，可是不行……”
“你身上寄托着太多的期望，21舰队不能没有你，联邦军也不能没有你。所以，你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就这么轻易搭进去。因为你是——卫岚。”
“如果你真的想，我们以后再想办法……也许我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可是，不是现在……”
“啊！”赖沧海一边调试着仪器，一边用空出的手摸了摸卫岚的脸，“你看，我第一次这么严肃认真地说话，呵呵，还真不习惯。真可惜啊，你听不到，也看不到。等你能看到了，我又说不出来了……”
不过多久，轰炸机顺利地飞出了黑洞引力影响的范围，机内所有设备也陆陆续续恢复了机能。
通讯设施一恢复，就收到了主舰传来的信息。
“呼叫卫少将！请回话！回话！”
“回啦！回啦！我把少将平平安安带回来啦！”赖沧海对着通讯器大声说道。
那边先是一阵平静，而后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赖沧海跟着呵呵笑起来，看吧，这次总算是做对了！
这时，一个低沉却难掩激动的男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赖沧海，谢谢你！”
嗯？赖沧海微微一愣，仔细一琢磨，这个声音，不是那个长耳朵外星人吗？他怎么也在主舰上啊？！
他仿佛睡了很久，很久。没有梦，也没有人打搅，就好像沉入了海底深渊，沉沉静静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卫岚缓缓睁开眼，就看到身边一个放大版的头像，他微微一怔。
“你醒了。”
“我……”卫岚撑起身子，环顾四周，看到熟悉的舰舱，一颗心跌落而下，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回来了。”
“为什么要去冒险？那里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你？难道你真是为了追查海盗？”
面对尤迦的声声逼问，卫岚却只是说，“古地球人有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认为那个黑洞并不是真正的黑洞？”
“个人直觉。”卫岚回答说。
“直觉？”尤迦紧紧盯着他，忽然问：“难道是跟于炎有关？”
卫岚别过脸，没有回答。
尤迦皱起眉，在他身边坐下来，深深看向他，“岚，在你面前，我并不是帝国军舰长，而是朋友，是知己。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请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谢谢你。”卫岚由衷地说。
顿了顿，尤迦又问：“你真的选择了他吗？”难道，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卫岚直视着他，眼神闪烁，过了半会才缓缓点头，“是的。”
“他有什么好？”尤迦黯然地自问着，却又苦涩地笑了笑：“呵，至少，他做对了一件事：把你带回来。你知道，当时看着你的机体消失在监控视频上，我是什么感觉吗？”
听到他略显急促的语气，卫岚愕然看向他，却不料被他一把抓住了肩膀。
“岚！你肯定无法体会失去一个爱人的感觉。如果你真正深爱一个人，你就能感觉得到，那种要从你身体里生生把一颗心剥离出来的痛苦，那种灵魂都丢失了只剩下一张麻木躯体的痛苦，那种眼看着心爱人消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你是体会不到的！那个时候的我，看到你义无反顾离去的我，就只能忍受着这样的痛苦，默默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我对自己说，只要你能安全回来就好。其他的，我都无所谓了。”
“所以，岚，请你珍爱你的生命，好吗？”尤迦紧紧握着他的手，“请答应我！”
“我……”卫岚闭上眼，脑子里闪过当时所有人那些担心焦躁的脸孔，缓缓回答：“我答应你。”
“舰长真是为了追缉海盗？”会议室里，陆航和飞行队长坐在靠椅上，面对着赖沧海提出了质疑。
赖沧海站直身子，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啊！”
“他当时跟你说了什么？”
“就说，他怀疑黑洞并不是黑洞。你看那三艘运载机那么毫无顾忌的闯入黑洞领域，明显里面有问题嘛！所以，舰长就打算亲自去探路了。”
“他就说了这些？”飞行队长抬高了语调，一脸怀疑地盯着赖沧海。
“是的！”赖沧海扳直身子高声回答。
飞行队长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走到赖沧海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很好！你把舰长安全带回，这算是立了头等大功。什么海盗，什么黑洞，那都是狗屎！舰长的生命才是最重要！明白？”
“当然！队长，你当时给我交代的话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呢！誓死保护舰长是我的责任！”赖沧海立刻表衷心。
“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坐在沙发靠椅上的陆航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嗯？”
“我是说，你们没有发现那个黑洞的异常？”
赖沧海眼神飞速一闪，却摇头说：“没有，一直行驶到领域范围，表现出来的情况都是跟以前描述的一样。它干扰信号，使一切电子设备统统失灵。如果不是我反应得快，我们也许就……”
陆航定定看着他，顿了顿才说：“我明白了。你写个报告交上来，我要亲自呈给委员长。”说到“委员长”这几个字时，陆航特意提高了音量加重了语气，仍一瞬不瞬地盯着赖沧海的反应，“记住，你一定要完全真实详实地写清楚，从你们离开舰队到返回舰队的这段经历，一字不漏的写出来！”
“是！”
“报告！”
“说。”
“有一艘辰星联邦商船要求跟我们联络。”陆航眉峰微挑，刚回到指挥室，就收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
会是谁呢？
很快地，通讯视频上显示出了答案。
“我是卫恺，我要上主舰，我要见他。”
虽然军舰一般是不对外人开放，可面对军舰的制造商头目，面对着卫岚的二哥，陆航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你上来吧。”
刚送走了尤迦和对完口供回去写报告的赖沧海，卫岚便坐不住，要去指挥室看看。却没想到，他的休息室门口又迎来了一个人。
“二哥！你怎么来了？”
卫恺阴沉沉地盯着他看了半响，待休息室的门一关上，他便一把拥住了卫岚，紧紧地，好像要使出浑身力气，把他困在怀里。
卫岚挣扎着要离开，卫恺却抬起头一脸沉痛地问，“岚，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不是回来了吗？”
“说，你以后永远都不会离开！”
卫岚静静地看着他。永远有多远，这句话太沉重，他无法回答。
“说啊！”
卫岚看着他那张饱含着痛苦心酸的眼神，忽然想到尤迦之前说过的话。失去爱人的感觉，真的这么令人痛彻心扉吗？
他抿了抿唇，深深叹了叹，“卫恺，我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像是你无法控制你自己一样。所以我不能轻易说永远不离开。可是我想……我也离不开。因为总会有人在我身边守着。这一次不是有赖沧海带我回来了吗？所以，就算我想，他也不会让我得逞的。”
“你想都不要想！”
卫岚笑了笑，“好吧。二哥，我回来了。我不会离开你们。但是，也请你不要再逼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请你……”说到这，卫岚顿了顿，郑重地说：“请你放我自由。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卫恺一怔，没有想到他会用自己来威胁他。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终究会是胜利的那一方，可当看到他那么从容地离开他们，连背影都不肯留下，他真的害怕了！他苦苦追求了多年而不得的心，如果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他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用呢？
求而不得虽然是痛苦的，但总比他还能安然地站在这里要强百倍。永远失去，与远远地守在一旁，如果这两个只能选择其一，他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因为后者还有希望，那怕希望是那么渺茫，却总还有能让他坚持下来的理由。可是前者，就真的是绝望了。
“好！”沉默了半响，卫恺终究应了下来。
卫岚笑了，他知道，拿自己的命来赌，卫恺是肯定输的。这样一来，他以后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的事情了，就不会担心再有感情的负担。
也许，这一次赖沧海带他回来，还真是对的。
辰星联邦军军部大楼，军事委员长办公室。
“委员长让你进去，请进！”
“哦，好！”赖沧海整了整衣领，扳直了身子，迈开步子走进了办公室的大门。
“报告委员长！我是领航军校95级宇宙战机驾驶员专业学员赖沧海！”一看到那个男人，赖沧海便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你的报告，我已经看了。”卫长峰靠坐在书桌前，指了指书桌旁的沙发，“坐下说话吧。”
“是！”赖沧海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别紧张。”卫长峰微微一笑，“听说，你跟卫岚的关系很不一般，你们现在是在一起的吧。”
这句话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很显然，对两人的关系，这位未来岳父可是一清二楚的。而这是不是表明，未来岳父已经认可了他们？赖沧海心里暗喜，清了清喉咙，低声回答：“嗯，是的。”啧，敢情委员长在21舰队一回到辰星就让他单独来这里谈话，是为了询问私人问题而不是公事？当然，不是公事最好了！
“他跟你说了吧。你跟他是同类人。”不顾赖沧海无谓的遐想，卫长峰忽然丢出一句话。
“啊？”赖沧海一脸吃惊地看向卫长峰，见他以气定神闲摆明了已知道事实地眼神看着自己，赖沧海暗叫了一声“乖乖！”。难怪这个男人能当上军部老大，连猜都能猜出来。
面对这只老狐狸，他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他是在我们跟主舰失去联络后说的。”
“嗯。”卫长峰点点头，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报告，思忖着说，“真的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吗？”
赖沧海抬眼看他，勾起了唇角，“是的，我在报告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现。”说到这里，赖沧海话音一转，“可是委员长，我想对您个人单独报告一件特别的事情。”
卫长峰点在桌面上的手指猛然一顿，眼神犀利地盯向他，“你说吧。这里没有别人。”
赖沧海站起身，“我在驾驶轰炸机驶离黑洞领域时，意外收到了一组信息。可是我也不清楚它到底代表着什么，也不能轻易做出任何决定。于是我依然驾驶着轰炸机离开了那里，并悄悄把这个信息从轰炸机的通讯器里弄了出来。”说到这，赖沧海从裤兜里取出了一块小型的电子仪器，放在卫长峰的办公桌上，“请您听听。”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电子仪器里发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听着这个声音，卫长峰的眼神却是明亮起来，而后又迅速地暗下去。
他低下头，拿起了电子仪器，握在手心。
良久，直到电子仪器不再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卫长峰才缓缓说道：“很好，你做的很好！”
他抬起头，看向赖沧海，“你回去吧。记住，这件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
“明白！”
走出军部大楼，赖沧海不由舒了一口气，呼呼！这只老狐狸可真不好应付！
“沧海！”
“哎！”赖沧海循声看去，看到心上人正开着一辆银色轿车在路旁降落了下来，他立刻喜滋滋地小跑过去。
“怎么样？”
“没事！就是把报告交给你老爸而已，然后聊聊那天的情况嘛！”
赖沧海坐上了副驾驶位，却看到车后座坐着一个人，愣了一下。
“这是我大哥。”卫岚介绍道。
“你好，我叫‘卫梓铭’。”
“啊！我知道！卫市长，久仰大名！”赖沧海转身朝他伸出手。
卫梓铭也伸手，跟赖沧海的手紧紧握住，一脸诚恳地说：“谢谢你，带我弟弟回来。”
“这是应该的。”
说话时，车子已经启动，飞速驶离了地面。
面对着赖沧海，卫梓铭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岚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他小时候，一直很喜欢跟着我。”
“嗯，岚跟我说过，他最敬爱你这个大哥了。”
敬爱啊……卫梓铭看了一眼身前开车的卫岚，低头苦涩地笑了笑，然后抬眼看向赖沧海，脸上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以后，要拜托你好好照顾他了。”
“这是一定的！”
卫梓铭淡淡一笑，“好，我到了。岚，就在这里停下吧。”
“哥，不用开进去吗？”卫岚指着前面的市政府大门。
“不必，我走进去。”
车子降落，卫梓铭深深看了一眼卫岚，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哥哥再见！”赖沧海唤了一声。
卫梓铭转身对他一笑，通过他看向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个人，眼神停了半秒，然后转身，默然离去。
岚，只要你一切平安就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轿车重新开动，赖沧海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嘿！这一天连续见了你家两个人，就还差你妈了！”
“今晚去我家吃饭。”
“啊？！”这么快就见丈母娘了？！
“怎么？”
“要拿什么东西去吗？”
“不必。”
“哎！还是买点礼物去的好！”
“随你！”
“那我们去市区看看吧。”
“好。”
“岚……”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赖沧海脸一红，“我爱你。”
“你说过了。”卫岚撇了撇唇角，当时某赖说完这句话就给他来了一拳，还弄得他昏迷不醒。胆敢对自己的上司兼爱人动用武力。这种事也只有这家伙能干的出来！
卫岚一脸埋怨地看向他，却见赖沧海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然后……呢？”
“然后什么？”
“呃。”赖沧海低头对对手指，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没什么感觉？没什么……表示？”
卫岚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然地按了一下自动驾驶的按键。
没有感觉吗？赖沧海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落，却没想卫岚忽然一伸手，把赖沧海猛地拽了过去。
“我也喜欢你。”卫岚这么说，一低头，对着他微张的唇吻了下去。
赖沧海一愣，心底那簇火苗噌地一下燃了起来，随即热情地缠住了卫岚的唇。
唇齿相接，激起了热情而激烈的火花。
抵着他的唇，赖沧海喘着气，却认真坚定的说：“岚，这一辈子，我可是跟你缠定了！”
“随你。”卫岚一笑，笑容中有着难得一见的灿烂美丽。
车内，两人热情拥吻。
车外，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天。
（THE END————2011.6.19）
作者有话要说：1V1的结局就到这里了。
还有谁想看NP结局的？举个手！
因为没有写过NP结局，可能在处理上会有点不尽如人意，所以我现在还有点犹豫有点忐忑，要不要继续写？
第64章 醉生梦死
七年之后
芸星历504年12月18日，威灵烈士公墓。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冰冷的雨水从阴沉沉的天际滑落而下，滴落在墓碑上，慢慢渗入泥土之中。在这寒冷的冬季，空旷的公墓里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在墓山的山腰处，安葬校官级别的区域中，一名身着宇宙军中将军服的俊美军官，手拿着黑色的大伞，站在一块墓碑跟前，神情肃穆。
“四年……你离开我已经四年了……”
青年军官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一名军官笑得灿烂而幸福。这张照片，还是他们度蜜月时照下的。那时的他，也是幸福的。
青年军官闭上眼，这时，一缕微风吹来，带起一股气流从腰侧间流窜而过，就好像一只沁凉的手从背后轻轻揽过来，抚慰着军官寂寞的灵魂。
军官不敢睁开眼，害怕这一瞬间的错觉会马上消失殆尽，只是喃喃地说着：“你……回来了吗？”
过了良久，直到山风不再，军官才睁开眼，把自己的理智从思念的空虚幻境中拉了回来。
他深深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将手中百合轻轻放下，然后轻声说：“沧海，我走了。”
走出墓地，步入车门，还没启动车子，青年军官衣兜里的通讯器便震响了起来。
青年军官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号码，默默通讯接通，却没有主动说话。
“岚，我听说你已经回来了。你现在在哪？”
卫岚沉声说道：“我在墓地。下了运载机我就直接到的这里。”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半会才说：“岚，晚上回家吗？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知道。”卫岚轻声叹道：“母亲也不在家。”父亲还在军事港巡查，他是知道的。他们这个家，一年到头都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
“是的，母亲最近还在伊丝交流访问。我晚上有空，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顿饭？我已经有三个月没见到你了。”卫梓铭口气轻松，却难免流露出几分期待。
“好。”卫岚没有犹豫的答应了大哥的邀约。
挂断通讯，卫岚再一次看了一眼墓地，凝视片刻，他终究别过脸，开动了飞行轿车。
每一年生日都在提醒着他赖沧海离开的时间。一年又一年，已经四年了。
四年的时间，他没有找到他。就像当年的于炎一样，赖沧海的身影和他驾驶的轰炸机已经在茫茫宇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早知道他会离开他，他一定不会让他出那一次任务。可是，没有如果。也许上天注定要让他孤独无依，没有伴侣，一个人走到生命的尽头。
十四岁时，他无意中发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已经被亲人遗弃。他被孤立，被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实际上都在军部高层的秘密监控之下，没有自由。那时的他，只觉得自己如一叶浮萍，在大海中随波逐流无依无靠，只能靠着自己往前走。
而当他终于找到了同伴，并体会了什么叫幸福之后，他的心爱人却突然远离他而去，无迹可寻。
四年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对赖沧海的感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深。可是，自从他走了之后，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地宣泄出来，一波又一波撞击着他的心扉，令他在这四年间尝到了什么叫锥心的痛苦，什么叫刻骨的思念。
时间飞速流逝着，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赖沧海的形象在他心里并未曾有半点减弱，而是越发清晰。
他的身边还放着沧海的东西，他的身上随时带着他给他的婚戒。不管是他们两的车子，还是他的办公室，或者是个人住所、舰队休息室，都有着属于赖沧海的气息。他不想，也不能，把这些属于他的东西完全抛弃。因为，他必须靠着回忆靠着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渺小希望，一个人硬撑着走下去。
飞行轿车平平缓缓的朝前行驶着，窗外依旧下着小雨，天空仍是灰雾蒙蒙，车子里流泻着一首优美而熟悉的旋律，这是赖沧海曾经最喜欢的歌曲。
卫岚开启了自动驾驶仪，靠坐在驾驶位上，伴随着歌声，一点点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当飞行轿车最后停在了终点——卫岚的公寓下时，徜徉于回忆海洋中的卫岚才缓缓回过神。
打开车门，钻出车外，卫岚才发觉，此时的天空已经放晴。蔚蓝的天空里漂浮着几朵白云，不再是之前阴沉沉的气氛。这样的天气自是让人令人心情愉悦。
这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卫岚刚刚带着舰队完成了一次为期三个月的训练任务，任务结束后他便急匆匆赶回来。
他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赶到墓地，为他献上一束百合。
因为，每年的这一天他都是如此，一直坚持了四年。
虽然墓中并没有赖沧海的骨骸，但他何尝又不是在希望着，沧海是跟于炎一样，他们只是暂时消失了，他们只是去了宇宙中其他未知的领域，而并没有如外界所说的——死亡了。
是的，虽然他们两人消失的地点并不一样，但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特性，遭遇不明袭击，遭遇“黑洞”……
因为这一点，他便从不曾打算放弃过寻找赖沧海的念头，只要他在的一天，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一直寻找到底！
卫岚靠着车门看向那朗朗晴天，眼底的孤寂已然不再，换上了往日沉稳自信的面容。转回头，他一步步走向公寓大门，却在看到大门口处站着的人时，身子微微一顿。
“岚！”
“二哥，你怎么来了？”卫岚迈开脚步朝他走过去。
这些年，卫恺依旧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求。特别是赖沧海走了之后，他的追求行动更是变本加厉。不管卫岚多次明里暗里地拒绝，却依然无法打消卫恺的念头。
对于卫恺，卫岚已经麻木了。以前他曾经恨过他，可在他亲身经历了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情感之后，他便渐渐地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卫恺对他求而不得，他对沧海也是念而不得，大家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岚，我想你了。”卫恺深深的看着他，情不自禁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卫岚却错身别过。
在靠近卫恺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酒味。卫岚皱起眉，打开了门。
“你又喝酒了？”
卫岚跟赖沧海结婚的那一年，卫恺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卫岚还很清楚的记得，他跟沧海度蜜月回来时，就看到卫恺满身酒气满脸胡渣的落魄模样，颓废地坐在他家门口，对他扬扬手道，“岚，你终于回来了啊。”
后来，卫梓铭告诉他，卫恺在他们度蜜月的那个月里，几乎天天都是喝的酩酊大醉，一身固执地躺在卫岚家门口说要等卫岚回来。
可那个时候，他却根本不能理解卫恺的痛苦，对卫恺这个人，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但这样的厌恶在赖沧海离开他之后便改变了。失去了爱人的他开始换位思考，也才渐渐明白到了卫恺的痛。
虽然如此，他却无法给他任何回应。他只能以弟弟的身份去关心他，却不能给他爱情。
他的爱情，已经给了一个人，他无法再把它分割到别人身上。
“以后能不喝尽量别喝，医生不是警告过你吗？”卫岚皱着眉提醒着他。“难道你还想进医院躺几个月？！”
他犹记得他跟赖沧海度蜜月回来那一天，就忙着把满身酒气躺在他家门口的卫恺送进了医院。
卫恺随着他走进门，扬起笑脸：“嗯，你说不准我喝我就不喝。”
见他脚步有些虚浮，卫岚便伸手扶住了他。卫恺却趁机一俯身，凑到他脸庞说道：“岚，我想吻你。”
“不行！”
卫恺依旧霸道地吻在了他的脸颊上。
偷香成功，他嘻嘻笑起来。
卫岚皱紧眉头，他不跟醉鬼一般计较！
虽然这么想，卫岚却依然加快了脚步，一进入客厅便把他甩在了沙发上，转身便要走，却不想被卫恺一把抱住了腰，可怜兮兮的说：“岚，别抛弃我！”
卫岚一顿，转过身，把他放在腰间的手轻轻掰开，柔声说：“我只是去烧水，然后拿给你喝，明白么？”
“你别抛弃我！”卫恺依旧固执地不放手。
卫岚无奈一叹，“嗯，我不会抛弃你的。”毕竟，他是他的哥哥。
“好。”
得到卫岚的回复，卫恺才把手松开，躺倒在沙发上。而他的眼睛却一直不离卫岚，看着卫岚转身走进厨房，又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卫恺那颗漂浮的心，一点点沉落下来。
只有醉了，才能感受到卫岚的那一点温柔；为了感受这份难得的柔情，他宁愿一直醉着，不醒来。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如果卫岚能让他一直留在身边，那该有多好。为了这个梦，他宁可付出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都醉生梦死。
第65章 一枚戒指
卫岚把水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把醒酒药递给卫恺。“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卫恺一把抓住卫岚的手，就着他的手把药吞下，然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灼灼的眼神紧盯着他，“因为你来了，所以我哪都不去。”
卫岚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似乎根本都没有看到卫恺那明显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我有点累。我要去房间洗个澡，等会还要休息，你没事就回去。”
“好。”卫恺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卫岚也是急匆匆从军港里赶回来的。
这些年，他已经尽量收敛了自己的火爆性子。虽然如此，可面对岚的冷漠回应，他的内心依然是十分痛苦纠结的，如果换做以前，也许他早就按耐不住地爆发了。可是现在，他必须忍耐下来，他必须转移注意力，把自己憋在心底的火气释放到其他方面，这样才不至于会伤害到自己心爱的人。
想到这里，卫恺便拿起了通讯器，“把我要的资料拿过来，再带一套换洗的衣服……”
于是，当卫岚洗完澡从洗浴室里走出来时，便看到一身西服的卫恺依旧坐在沙发上，只是手里捧着一堆资料，茶几上放着一台小型商务超脑。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男子，那是他的贴身秘书。
见到卫岚，贴身秘书林远赶忙打了个招呼，“岚，好久不见！”
因为卫恺的关系，卫岚跟这位贴身秘书还是比较熟悉的，便点了点头。
卫恺放下资料，抬起头，就见卫岚披着一件白色系腰浴衣站在他的秘书跟前。
因为刚洗完澡，卫岚的发梢上还带着一些水珠，沐浴过后身体上便自有一股清新自然的味道。
看着他敞露的锁骨，裸.露在外的微白手臂，经过温水冲刷后的殷红菱唇，还有浴袍下那半遮半掩的笔直长腿……卫恺不由喉头一哽，心跳加速，别过脸。
下一秒，似乎想到什么，他立马冷冷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前正跟卫岚聊着的男秘书。
虽然明知道这位秘书已经结婚并且性向与他不同，可他心里还是十分介意自己喜欢的人以这副诱人的模样被外人看了去，不由冷声命令：“林远，你可以走了。”
卫岚抿了抿嘴，“二哥，我想你也可以回……”
没等他说完卫恺便一把打断了他的话。“我喝了那么多酒，正打算去洗个澡。”
说完，他也不等卫岚回答，便理所当然地拿起林远给他带来的换洗衣服，却好像生怕被卫岚赶走似地疾步走进了卫岚的房间。
因为有外人在场，卫岚也不好发作，只是无奈地对林远笑了笑。
林远则是一脸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径直走到了玄关处。
在迈出大门前，林远忽然回过头，看向卫岚：“其实董事长最在乎的人是你，比他自己还要在乎。”
卫岚眼神微闪，却转过了身。直到听到身后传来“咔”的一声关门声，他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不自觉放在了心口处。
他和赖沧海的婚姻因赖沧海的多年失踪自动解除之后，他便用一根红绳串起了他们的婚戒，系在脖子上，吊在心口，每天都带着。这能让他感觉到就好像每天都带着赖沧海在身边一样。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摸到那枚每天都带着的婚戒。
卫岚心口一慌，它去哪了？
脑子里闪过之前的影像，很快地，卫岚找到了答案。
对了！是之前洗澡的时候他把它卸了下来，走出浴室时却忘记带上了。
卫岚立即走进房间，走向里边的内置浴室。
此时，卫恺还在里边洗澡。
“二哥。”卫岚对着浴室门上的传话器说道：“我把一枚戒指放在里边了，你现在就把它拿给我。”虽然他可以等到卫恺洗完澡再进去拿，可他现在却急着要马上看到它，仿佛看不到它，他的心就不安。
“我看到了。”浴室那边传来卫恺有些压抑的声音，“你等一会，我洗好了就给你拿出去。”
卫岚皱起眉，却不放心地紧紧盯着浴室门，手放在门把上，停留了好半响。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要闯进去的冲动，只是沉声说：“好。”
门的另一端，卫恺看着手中的婚戒，猛一握拳，紧紧将它握在掌心。
不过多久，浴室门便打开了。
卫恺穿着一套换好休闲衣走出来。
见卫岚直直看着他，卫恺却猛然一伸手把他拉了过来，“你这么看我，我会以为你是在对我投怀送抱。”
卫岚把他放在腰间的手打了下去，皱着眉说：“把戒指给我。”
卫恺紧紧握着手，却忽然一笑，“不过是一枚戒指，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卫恺，把戒指给我。”
“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你居然还能这么惦记着，你要我们活着的人怎么办？啊？！”
卫岚咬住唇，却不敢看卫恺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别过脸轻声说：“他没有死，他只是失踪。”
卫恺哈哈一笑，“全世界就只有你这个傻瓜还相信他还活着！”
“快把戒指给我！”
“如果我不给呢？”
“卫恺，你别逼我对你下手！”
“如果，这枚戒指是我给你的，你会这么着急吗？”卫恺看着他，苦笑一声，“你肯定不会。在你眼里，我只是你哥，永远都比不上那个赖沧海重要！”
卫岚沉默着，没有回答。
卫恺见他如此，心中一痛，越说越激动，“大哥错了，我也错了！错在不该爱上你，不该为了你付出所有心力！”
“如果不是大哥多年的秘密追查和巧妙安排，你当年根本不可能知道你的身世！七年前，你擅离职守私驾轰炸机闯入黑洞没被军法处置，这都是大哥和我为你从中周旋！还有，如果不是大哥和我的协调安排，当年赖沧海失踪的时候，你的舰队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从军港出发！你不知道，那时军部高层根本没打算让你去！”
“你以为只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对抗整个联邦军部？哼！卫岚，作为辰星原始人，你自己也明白，你的一举一动其实完全都在某些人的监控之下。他们防你，可是他们根本不敢动你！难道就因为你自己很厉害吗？当然不！最根本的原因是你身后有大哥，还有我！”
“你现在却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就要来对付我？卫岚，你真的太自私了！”
卫岚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卫恺说的这些事情都是他没有深入去思考过的。
他一直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刻苦努力，就能达到属于于炎那样的受人敬仰无人敢欺的高度。
于炎是他这辈子努力的目标，他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向前进步着，却完全没有想过，他的背后还站着这些为了他而默默付出的人。他没有想过，除了感情纠葛，卫梓铭和卫恺还为了他做过这么多事。
卫岚的脑子有些混乱了，可是想到那枚戒指，想到赖沧海，他咬住唇，颤声说：“你要我……怎么样？”
“卫岚，我只要你能放下他，接受我！”
“不可能。你可以要求我做别的，可是就这一点，我无法做到！”
“即使他一辈子都回不来，你都不可能接受我？”
卫岚深深看着他，心里闪过几分痛楚和难舍，却猛一咬牙，沉声说道：“是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卫恺只觉心里某处“砰”地一声塌陷了下去，而眼前也忽然变得一片灰暗下来。
他不由踉跄地退后了一步，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一脸苍白地盯着卫岚。好半会，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低低地一字一句地惨声说道：“我……明白了。”
说完，他的手忽然往窗口处一甩，将手心拽着的戒指扔了出去。
卫岚瞪大眼，“卫恺！你要干什么！”
卫岚急匆匆赶到窗口处看了一眼，又立即奔出了房间。
卫恺看着卫岚疾跑而去的背影，只觉得漫天的痛苦朝着他的心口席卷而来。
他捂着心口，痴痴望着那个远离的身影，“只是一枚戒指而已，真的比我这个哥哥都还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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