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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抗争(1970-1980)在女人的怀抱里:爱的复兴(2)

书籍名:《百年萨特:一个自由精灵的历程》    作者:黄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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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一些年,萨特有了一些新的女朋友。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莉莲,还有一个希腊姑娘梅琳娜。萨特是1973年在巴黎同她认识的。她也是学哲学的,写了一篇关于萨特的文章。梅琳娜具有那种希腊女性的美,萨特很喜欢她,常常去看她。这是萨特遭受病痛折磨最厉害的一年,同梅琳娜的交往想必给病痛之中的萨特带来莫大的安慰。
梅琳娜年轻美丽,精神上却有些毛病。大约在他们交往一年后,她出现精神失常症状,一次在大街上大闹了一通,被送进精神病院。医生检查说,梅琳娜的症状是一种妄想狂。萨特和波伏瓦到精神病院去看她,波伏瓦在大厅等着,萨特去了房间。这时梅琳娜仍然处于病态的妄想之中,她头发散乱,脸庞消瘦,穿着医院发的白大褂,跟我们在电影里看见的疯女人的形象一模一样。
在她的妄想中,是萨特把她关进精神病院的,因此嚷嚷着要萨特放她出去。萨特为自己作了辩解。梅琳娜根本不相信,反而说:“你一定也把阿尔都塞关起来了!”阿尔都塞也是一位有名的哲学家,她曾在索尔本听过他的演讲,不久前这位哲学家因为精神失常而被送进医院。梅琳娜由此引起联想。不久梅琳娜被她父亲接回希腊,萨特心中十分难过,他对波伏瓦说:“我想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1975年8月,萨特和波伏瓦前往雅典度假。而此前他俩每年都是去罗马。这次为梅琳娜破了例,萨特要去看她。现在她的病已经好了,在雅典大学当助教。他们发现她比过去胖了一些,这是长期吃药的结果。她的性情也有些改变,表现得比较沉默,而以前她是十分喜欢说话的。但她仍然很美,萨特仍然深深喜爱她。
1976年夏天,萨特和波伏瓦在罗马度假后,接着飞往雅典,在那里呆了一星期,为的是再次见到梅琳娜。白天萨特同波伏瓦在一起,晚上他同梅琳娜一起度过。这一年年底,梅琳娜来巴黎住了一星期,萨特常常去看她。这时萨特见到她的快乐比在雅典时少了一些。,他觉得她有些“空”,但仍然对她充满感情。
梅琳娜工作的雅典大学,通过她向萨特发出作演讲的邀请,萨特同意了,这完全是看在梅琳娜的面子上。1977年2月,萨特在雅典大学作了一个题为“什么是哲学”的演讲。原定为800人参加的学校会堂坐了1500人。萨特讲了大约一个小时,激起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听众反应热烈。他在雅典呆了一个星期。
萨特度完复活节后回到巴黎,这时梅琳娜也来到巴黎,他又开始较多地同她见面。他对波伏瓦说:“同她在一起时,我觉得自己好象才35岁。”波伏瓦相信这一点,相信同年轻女性交往有助于恢复他生命的活力,因此衷心希望他继续与年轻女性交往。这时波伏瓦的心态早已超出了男女性爱的限度,只是一心一意为了萨特能过得好。
这一年在罗马度假时,萨特对梅琳娜的态度有了改变:他不再希望她来罗马看他,也不想如原先打算的那样去雅典看她。他将给她这一年在巴黎的生活费,因为他答应过这事,但他不想再见到她。他对波伏瓦说:“她太追求自己的利益了,没有意思。她对我不再意味着什么。”
度完假萨特回到巴黎,不久梅琳娜也来到巴黎。萨特对她说:“我对你仍然有一些感情,但我现在不爱你了。”梅琳娜哭了起来。不过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还去看她一次。有关资料没有详细说明他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萨特为什么会有对方“太追求自己利益”的印象。也许梅琳娜有点像30年前的多洛丽丝,提出了什么萨特无法接受的要求;也许是由于现在他的头脑中往往容易冒出一些奇思怪想(正如波伏瓦在回忆录中所说),因此作出这种评价并没有什么理由。
在萨特生命的最后几年,同他交往的女性中,最值得一提的应该是弗朗索瓦兹•萨冈。萨冈生于1935年6月21日,与萨特是同月同日生,比他整整小30岁,而且也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作家。1978年,萨冈在报刊上发表了《给让-保尔•萨特的情书》。
大约在50年代末、60年代初,萨冈同萨特有过几次交往,并不是他俩单独在一起,而是有波伏瓦和萨冈的丈夫在场,大家一起吃顿饭,大概属于一般性的社会交际活动。萨冈对这些场合的评价是“有些拘束的会餐”。可能对萨特来说,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波伏瓦在她的回忆录中谈到他们同萨冈的会面,也很简略。她的印象是,同萨冈总是说不到一块去,好象萨冈故意不让彼此可以理解似的。
萨冈还记得,有几次她和萨特偶然遇见了,两人都装着没看见对方。从萨特这边说,大概是对萨冈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不想搭讪;而从萨冈这边说,是怯于主动接触。还有一次,萨冈和萨特同一个企业家一起吃了顿饭,这个企业家有些迷恋萨冈,表示愿意资助萨特办一个左派杂志,萨冈起着一个居中介绍的作用。但这个企业家是个说大话使小钱的角色,这事无果而终。萨特后来也就一笑了之。
此后大约有20年,萨冈没有见到萨特。她的心中,是一直对萨特充满着崇敬甚至是爱的感情。按照她信中所说,她在15岁时就想写这封信了,而实际上写出来,是在将近30年后。这时她听说萨特双目失明,不能写作,于是就写了这封信,表达自己的感情以及对他的安慰。萨冈的信中说:
如果说作为作家有不少人令我崇拜,那么作为人而让我崇拜的,只有您一个。15岁,这是智慧而认真的年龄,也是既无明确野心而又不肯退让的年龄,我15岁时您作出的一切承诺,现在都兑现了:您写出了同时代人中最有智慧和正气的书,您甚至还写了法国文学中最有灿烂才华的书——《词语》。与此同时,您一直俯首援救弱者和受欺侮的人;您相信过一些人、一些事业、一些普遍原则,有时您跟众人一样会弄错;但是,与众人不同的是,每一次您都能坦率承认自己弄错了。您坚决拒绝荣誉带给您的一切精神光环和物质收入,当您手头十分匮乏时却拒绝了所谓荣耀的诺贝尔奖。在阿尔及利亚战争中,您三次遭到塑性炸弹袭击,被抛到街上,连眉头也没皱一皱。您曾迫使剧院经理接受一些您喜欢的女人担任戏剧角色,虽然这些角色对她们并不一定适合,以此很有气魄地表明,对您来说,爱情可以成为“荣耀的辉煌丧服”。
总之,您爱过,写作过,分担过别人的不幸,给了他们您可能给予的一切,而那都是些十分重要的东西;同时,对于别人奉献给您的那些有份量的东西,你却拒绝接受。您既是一个作家又是一个男子汉,您从不认为一个作家有才华就可以容许他作为一个男子汉的弱点存在;也从不认为一个人有了创作的幸福就可以小视或忽视他周围的人、别的人、所有其他的人。您甚至从不认为,一个人由于有才华,由于好心而办了错事,错误就变成合理的事情。
事实上您从没有拿作家这块易碎的名招牌和作家才华这柄双刃剑来保护自己,您从没有象那喀索斯那样自我陶醉;而自我陶醉、好为人师和甘做当权者奴仆是我们时代作家仅有的三个角色。您没有象许多人那样,怡然自得,无端鼓噪,让这柄双刃剑刺伤;恰恰相反,您说过,这柄剑在您手中并不太沉,非常有用,十分灵便,您很喜爱它并挥舞着它,把它交给那些受迫害的人、您心目中真正的受害者,他们既不会写,也不会自我辩护,又不会自我防卫,有时甚至连抱怨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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