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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帝位争夺(一)

书籍名:《帝火》    作者:酥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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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和侍卫们大吃一惊。帝国成立数百年来,戒严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戒严,都意味着帝国将要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西罗镇定地问道:“是父亲的命令?”

“不。是皇后陛下通过议会所下的命令。”老者焦急道,“殿下,你必须要尽快赶回梵瑞尔。皇后陛下以为您的失踪与卡斯达隆二世有关,召集议会强行接管了帝都守卫军。目前梵瑞尔的局势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西罗这才流露出震惊的神色,“接管帝都守卫军?”

老者道:“具体情况我并不太清楚,但是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处理的话,帝国很可能……”那双灰色的瞳孔闪烁着深沉的担忧。作为一个经历两代皇帝的老人,他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眼前这个拥有特洛佐血统的青年登上帝位,引领帝国走向更加繁荣富强的道路。但是绝对不是用帝国的现在和未来为代价。

“放心。”西罗宽慰道,“事情既然是因为我的失踪而引起的,那么我回去之后就应该能让他们都冷静下来。”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帝后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已经被掀去,剩下的只有这么多年来彼此之间的猜忌和仇恨。这座火山一旦爆发,是不可能堵住的。

西罗不敢再浪费时间,带着索索等人,匆匆回到魔法阵,直接回梵瑞尔。

梵瑞尔的确处于戒严之中,而且是整个帝国戒严最严重的地方!

西罗等人刚从魔法阵出来,就看到周围呼啦啦地围上了一圈人,居然是佣兵团。

“你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来这里?”佣兵团手持武器,一个个面色冷峻地盯着他们。

西罗冷声道:“我是西罗·卡斯达隆。”

佣兵团一个个瞪大眼睛,似乎不太敢相信。

索索伸出手,亮出手指上的戒指。

佣兵团面面相觑。在梦大陆真正见过鹰首戒的人并不多,但大多数人都看到过它的样式。他们突然一起行礼道:“殿下。”

西罗道:“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佣兵团道:“是皇后陛下雇佣了我们,让我们守在这里监察所有进出帝都的可疑人物。”

西罗皱眉道:“母后在哪里?”

佣兵团异口同声道:“帝国大会堂。”

西罗道:“父亲呢?”

佣兵团又道:“皇宫。”

皇后坐镇帝国大会堂,借议会之手搜寻皇太子的下落。而皇帝被皇后指控为加害皇太子的嫌疑人被暂时拘禁在皇宫已经不是秘密。

西罗听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吃惊得厉害。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卡斯达隆二世,那个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被架空了?!

他让佣兵团准备好马车,飞快地带着索索回皇家魔法学院找奥利维亚。他在临行前警告佣兵团不许泄露他的行踪,并将魔法师和侍卫留下来监视他们。他之所以没有立即赶往帝国大会堂,是因为他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事情白热化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他出现就能解决的。他出现之后,卡斯达隆二世和萨曼塔皇后必然有一个人需要站出来为这件事情负责。或者是卡斯达隆二世为他的失踪负责,或者是萨曼塔皇后为她的冲动负责。总而言之,目前的局面已经将这对帝国最尊贵的男女推上了完全没有后退余地的悬崖。

皇家魔法学院静悄悄的。浓厚的天幕沉甸甸地压在整座城市上,让下面所有的人都喘不过起来。马蹄在小道上的奔跑声很快吸引了部分在外游荡学生的围观。

不过西罗并没有给他们围观的机会,直接冲向奥利维亚所在办公室。

值得庆幸的是,她办公室的灯正亮着。

西罗和索索赶到门口的时候,门正半敞着,奥利维亚站在书桌前,双手抱胸,俯视着她的前方,“我知道你对空间魔法也有研究。我不相信你找不到出口。”

笃笃。

西罗敲了两下门。

“我说过学院的事以后再……西罗?”奥利维亚惊讶地望着他们。她之前的确感觉到有人靠近,但是她以为是学院里师生,没想到是自己要找的人。“你?你怎么回来的?”

“我被传送到了一个被树木围困的城堡里,索索帮助我们逃了出来。”西罗将自己的经历一言带过,直接切入主题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全国戒严?”

奥利维亚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什么。只要你回来,那么一切都好说。”

“难道不是已经到不需要说,只能战斗的地步了吗?”一个声音悠悠然响起。

西罗这才发现坐在奥利维亚对面的人竟然是文森。

奥利维亚道:“西罗已经回来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再见!”

文森道:“这算是过河拆桥吧?”

“问题是你这条桥只是一根没用的废木头,一点作用都没有。”奥利维亚转头对西罗道,“你和我一起去帝国大会堂吧。萨曼塔正在那里。”

“我想目前我还不适合出现。”西罗道,“您先和母后商议一下,再决定我出现的时机。”

奥利维亚想了想,觉得十分有理,便丢下她,一个人匆匆赶去与萨曼塔皇后商量后续事宜。

西罗对文森道:“辛苦了。”尽管文森的研究每年都会耗掉一笔很庞大的数字,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是个安全又可靠的存在。

文森笑笑,半晌才道:“你不觉得目前的事情很有意思?”

西罗淡然道:“不觉得。”

文森道:“在位二十几年的皇帝居然在一天之内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力,难道不有意思?”

西罗眯起眼睛。他听出文森话中有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文森站起来,笑得意味深长,“我只是很羡慕你有一个随时能将帝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母亲而已。”

西罗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加仑冲进来,单膝跪地,“我保护不力,请殿下责罚。”奥利维亚离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叫来保护西罗的安全。

西罗挥挥手,“这个稍后再说,我想知道我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加仑站起身道:“在索索殿下冲进去后,学院长大人赶到了,但是殿下与索索殿下都不在房间,房间里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人。”

西罗道:“没有其他人?”

“没有。”

西罗点点头。那个人出现得就很诡异,突然消失也不奇怪。“继续。”

“学院长大人通知了皇后陛下。皇后陛下赶到后,指责皇帝陛下谋害殿下,并请当时还未离席的议会明投,支持由她暂时接管帝都的守卫军,直到找到殿下为止。”

西罗闭上眼睛。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每个进程都流畅得好像被安排过一样。

文森道:“奥利维亚为什么会刚好出现?”

加仑道:“对此我并不清楚。”

西罗睁开眼睛,“皇帝目前有什么动静?”

加仑道:“明投的结果是三大家族的人悉数支持皇后陛下。皇帝陛下为此大发雷霆,甚至还辱骂了皇后陛下。以至于皇后陛下不得不将他强行送回了皇宫。”

“强行?”西罗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加仑点头。

“基恩呢?”西罗问。就算母后接管帝都守卫军,卡斯达隆二世身边也还有皇家近卫队,怎么可能随便就被强行送回?

加仑愣了下,想了想才道:“不见了。”当时的局面太混乱,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基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文森笑道:“果然很有趣。”





帝位争夺(二)

他的笑容格外刺耳。

西罗感到在他已知之外,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地收拢。他讨厌这种感觉,事情正朝着他不可预知的方向进行着。他记忆中熟悉的母亲的面容渐渐模糊,以为掌握在手中的局势开始失控……

卡斯达隆二世、瑞秋夫人……

他突然觉得他们都是那样陌生,好像自己一直徘徊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之前所遇到的所有事情似乎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闹剧。在他们面前,他依然是个孩子,依然没有长大,依然无还手之力。

他们的舞台,他从来没有跳上去过。

……

“西罗。”索索突然抱住他,“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西罗回过神。

加仑和文森都在看着他。一个沉着,一个戏谑,一如既往。他似乎找到了一点让他支撑下去的力量。至少有些东西还一直在他已知之内的,并没有改变。

“我想要去一趟皇宫。”西罗收敛情绪,对文森道,“不让任何人发觉。”

文森道:“如果不包括我的话,没问题。”

索索不放心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西罗低头,努力扯起笑容道:“我想单独做这件事。”

文森抱胸道:“据目前所知,整个帝国还没有人能够从我的眼皮底下伤害到你的皇太子殿下。”

索索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顺着他的话道:“那就拜托你了。”

文森笑了笑道:“如果我趁机提出让你拜我为师的要求,会不会太趁人之危了?”

索索认真道:“会。”

文森:“……”

“没想到你居然在皇宫里画了个传送魔法阵。”西罗平静道。

文森道:“有阵子皇帝陛下天天召见我,为了节约路上的时间,我不得已做了这样的布置。你能理解吧?”

西罗道:“我能理解你的动机,但不能理解你居然没有和我分享。”

文森笑道:“下次注意。”

这是皇宫角落里的一个仓库,离皇帝的卧室和书房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文森打开门,左右看了看,笑道:“整个帝都,大概这里是唯一不受戒严影响的地方。”

两人顺着走廊往书房的方向走。

以西罗对卡斯达隆二世的了解,这个时候他通常在书房。尽管他的政绩不怎么样,但是没人能否认他的勤奋。即使在当年他私生活最糜烂的时期,他依然没有放下过对帝国政事的关注。

通往书房的路上安插着很多岗哨,不过文森的风系魔法已经到了微风拂面不露行藏的地步,所以西罗在他的辅助下很快来到卡斯达隆二世书房的门口。

奇怪的是,常年驻守在门边的守卫居然不见了。

门微微敞开这一条缝隙,能看到书柜的一角。

文森低声道:“看上去像是个邀请。”

这说明他并没有感觉到里面藏着什么高手。西罗点点头,从角落里走出来,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文森突然道:“书房里有光明神法的气息,你小心一点。如果有什么事,记得大声叫救命。我会第一时间赶到的,我向索索保证过。”

西罗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名叫救命了。”

文森笑笑道:“等哪天心情好,我会改回去的。”

西罗走到门前,抬起手,在敲门之前犹豫了下,才屈起手指轻轻地叩下去。

“进来。”卡斯达隆二世道。

西罗推开门,卡斯达隆二世正坐在书桌的后面。他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几岁,看上去和他的叔公一样的年纪,眼角明显下垂,但是整个人的精神还不错。至少看到西罗进来,他的表情很正常,既没有特别生气,也没有特别惊讶,从容得好像他们原本就约好了一样。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合起放在面前的书,放到一边。城堡外面的结界一破,他就收到了消息,所以调开门口的守卫等着他。

西罗拉开他的面前的椅子,坐下来道:“你欠我一个道歉。”

卡斯达隆二世抬起眼眸,“我是你的父亲,我永远不会向你道歉。”

西罗道:“所以你造成了眼前的局面。”

“眼前的局面不是我一个人造成!”卡斯达隆二世皱了皱眉,“它有许多许多的原因。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的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当初不会与你的母亲结婚。”

西罗胸口瞬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的父亲,本该是帝国最有担当的男人居然会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他冷冷道:“那是你的选择!没有任何人强迫过你。”

卡斯达隆二世叹气道:“是的。这是我的选择,我以为爱情可以改变一切,但最后我却发现,在改变一切之前,爱情先变了。”

西罗道:“我以为你会有更重要的话对我说。”

卡斯达隆二世双手交握,半晌才道:“你了解你的母亲吗?”

西罗道:“应该比你了解。”

卡斯达隆二世道:“也许你说得对,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美丽、高贵、优雅、聪慧、从容……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都能用在她身上。我从小到大见过各种各样的美女,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我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我开始追求她,用所有我能够想到和我不能够想到的浪漫方式。我动员了所有我能够动员的人当我的顾问和说客,他们日夜不停地帮我出谋划策,最终,我成功了,她接受了我,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顿了顿,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但是命运总是喜欢让痛苦和快乐成双成对。当我登基之后,当她成为我的皇后之后,事情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她不断为三大家族谋求着利益,合理的、不合理的,我尽可能地满足了她,但是她的胃口却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我们争吵了,我不能忍受三大家族不断地出现在我和她之间,不断地出现在我们的家庭之间!从那之后,我们的争吵就好像爆发的火山,再也没有停歇下来过!”

西罗抿着唇。

“我开始寻找报复和反击的办法。”卡斯达隆二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他随即发现西罗的目光随着自己的动作戒备起来,又慢慢地坐了回去,“同样的陷阱我不会布置两次。”

西罗冷着脸道:“我从来不对你的智商抱有美好的希望。”

卡斯达隆二世冷哼道:“如果你真的这么聪明,为什么看不到三大家族对帝国的危害?!”

“因为比起你,我的亲生父亲,他们对我好得简直要上了天。”

卡斯达隆二世面容一僵,语气放软道:“你和你的哥哥从小就亲近你们的母亲,我无法接近你们。”

西罗道:“不是无法接近,是没有时间接近。有太多的夫人等待着你的临幸,不是吗?”

卡斯达隆二世一掌拍在桌面上,震怒道:“这是我作为父亲的忠告!无论你信不信。就算你坐上了帝位,三大家族依旧会是你的心腹大患!”

西罗道:“可惜你以前的所作所为让你的话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可信度。从目前来看,你的话更像是一个失败者发出最后不甘的呐喊。”

卡斯达隆二世气得全身直发抖,“那你为什么还来这里?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难道你看不出来,你那个高贵的母亲精心策划了一切。她遥控着三大家族,间接遥控着帝国!就算你坐上帝位,你也只会是一个傀儡。”

西罗道:“我和你有很大区别。”

卡斯达隆二世瞪着他。

“我是她亲生的,你不是。”西罗说完,慢吞吞地站起来。

卡斯达隆二世突然冷笑道:“你觉得我输了吗?别忘记,她之所以能够掌握帝都的守卫军是因为你的失踪,而现在你出现了,萨曼塔手里的王牌已经没有了。”

西罗道:“是的。我可以直接出庭指证你对我的迫害。”

卡斯达隆二世道:“我只是想让你在城堡里好好清醒一段时间。”

西罗道:“那之前呢?森林呢?沿路的暗杀呢?我身上的毒呢?”

卡斯达隆二世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森林?什么暗杀?还有什么你身上的毒?”

西罗俯视着他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迷茫神情,皮笑肉不笑道:“你准备全都否认?”

“我不需要为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

“那么,城堡这一件已经足够让你好好负责了。”西罗慢吞吞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来人!”卡斯达隆二世突然大叫起来。

西罗用风系魔法冲到门口,就看到文森露齿一笑,直接用风系魔法卷住两个人,头也不回地朝藏着传送阵的仓库飞去。

宁静的皇宫顿时像炸开的油锅,瞬间沸腾起来。

西罗和文森通过魔法阵回到皇家魔法学院。

奥利维亚还没有回来,办公室的灯很暗,窗帘被放了下来,如果不仔细看,绝对不会看到学院长办公室里有人。

索索安静地睡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胸前,盖着他随身携带的小毛毯。加仑守在一边,看到他们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西罗正要说什么,就听文森突然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他露出这个表情,说明来人绝对不是奥利维亚。





帝位争夺(三)

走廊里的脚步声很轻,即使在这样宁静的夜晚,也轻得像薄纸片刮着地面。

西罗的眉头突然皱起来。因为他听出这个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尽管她换了一双平底的布鞋,但他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人影终于出现在门口,黑色斗篷就像是从走廊深处拉出来的黑暗,神秘、诡异。

加仑闪身挡在西罗的身前。

一双洁白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慢慢举起,将覆盖着头脸的帽子往后推,露出一张温婉精致的面容来。

“瑞秋夫人。”加仑面无表情地行礼。

瑞秋夫人冲西罗盈盈屈膝,“殿下。”

西罗冷冷地盯着她。如果说,他因眼前局势造成的混乱中还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话,那就是对她的厌恶。

瑞秋夫人道:“我知道深夜造访十分冒昧,但是如果这次不来,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再有交谈的机会。”

西罗道:“你难道认为有这种必要?”

瑞秋夫人道:“我认为有,而且我认为在我们谈完之后,您会完全扭转此刻的观念。”

“我不这样认为。”

“作为帝国的继承人,您应该善于接纳各种不同的意见,哪怕,”她微微一笑,“那来自于您的敌人。”

沙发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西罗转头,发现索索正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他时,索索那双翠绿色的大眼睛立刻绽放欣喜的光彩,“啊,你回来了。”

“加仑。”西罗冲他弯了弯嘴角,转头对加仑道,“带索索回别墅,好好保护他。”尽管他有很多话想对索索说,很想抱住他找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好好地说一个通宵,但不是现在。

他现在需要一个平和冷静的思维来重新看待眼前的这一切。

索索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看到站在门外的瑞秋夫人,惊讶道:“瑞秋夫人。”

瑞秋夫人朝他点了点头,“索索殿下。”

索索见西罗跟着瑞秋夫人往外走,急忙掀开毯子站起来,“你们要去哪里?”

西罗脚步顿了顿道:“我很快回来。”

文森见索索望向自己,耸肩道:“放心。他们不是去约会。”

索索依旧不屈不挠地望着他。

文森无奈地往外走,“好吧。我去保护瑞秋夫人,相较之下,西罗比她安全得多。”

加仑见索索重新坐下,疑惑道:“殿下?”

索索掏出海德因给他的魔法书,认真地翻开起来,“我不会别墅了,我要抓紧时间努力学习魔法。”文森能够保护西罗一天两天,却不能保护他一辈子。所以,自己必须尽快强大起来,取代文森的位置,守护在西罗身边。

加仑将幽暗的灯拨亮了点,然后从奥利维亚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移到索索的旁边。

浅黄色的灯光将索索的轮廓映在墙上,拉扯得格外高大。

西罗和瑞秋夫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停步。阴冷的月色悬挂于窗外树梢,冷冷地俯视着城市每个角落,就像在旁观一出可笑的闹剧。

瑞秋夫人道:“你听说过我的来历吗?”

“体弱多病的莫塞克伯爵的遗孀?”西罗道。

瑞秋夫人道:“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莫塞克伯爵。”

西罗霍然转身,漆黑的眼眸因为背着光而显得格外阴沉,“我查过,莫塞克伯爵的确有一位瑞秋夫人。”

瑞秋夫人道:“那显然不是我。”

西罗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让帝都为之倾倒的贵妇人。她的出现如同她之后的经历一样传奇。风华正茂的年轻寡妇被自己的小叔子逼得无处可去,来到帝都投奔朋友,最后却成为了皇帝的情人。她是贵妇人们的偶像,她们扭曲地认为她的经历是世上最打动人心的励志小说。

瑞秋夫人圆润如满月的面容露出骄傲的神情,“我叫丝艾米拉达,来自东瑰漠。”

西罗怔住了。

梦大陆最神秘的四个地方,东瑰漠、西瑰漠、梦魇林以及双子岛之间。

梦魇林的神秘来自于藏在林中数不清的魔兽以及无边无际的树林北面尽头。而东瑰漠的神秘在不久之前朗赞用它的灭国之灾证实了。那里藏着神!西瑰漠是亡灵法师的天堂。双子岛之间是个神秘空间,所有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安全出来。

任何能够生存在这四个地方的人都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人。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东瑰漠的人绝对不会只想要当上帝国的皇后。

瑞秋夫人道:“如果我说我只想要带着我的信仰离开这里,你相信吗?”

西罗道:“你可以试着给我一个可以相信的理由。”

瑞秋夫人目光慢慢地落在西罗的脸上,一种令西罗感到很不舒服的目光,因为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悯。“我只是路过帝国,当时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你的母亲帮助了我。”

西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长久以来形成不动声色的本能让他在关键时刻控制住了自己的脸上每一块肌肉。他强迫自己站着,笔直地站着,冷静地听下去。

无论是谎言还是真想,他都必须听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瑞秋夫人的目的。

“她和我做了一笔交易。”瑞秋夫人望着他衣领上的花纹,一个字一个字道:“然后,我成了瑞秋夫人,卡斯达隆二世的情人。”

西罗下颚一阵发紧,好半天才道:“我看不出这样做对母后有什么好处。”

瑞秋夫人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站到和她一样的高度。在议会的投票上,你应该能看出来三大家族是完全掌握在她手里的。可是在这之前,你知道这一点吗?她是否用这一点帮助过你呢?”

西罗抿唇。她戳中了他的心结。无论是从议会投票来看,还是卡斯达隆二世的口气,三大家族的确是完全掌握在萨曼塔皇后的手里的。但是她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一点,她甚至还暗示他主动拉拢他们。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呢?”瑞秋夫人仰着头,神情是那样纯洁又那样无辜。

但是看在西罗的眼里,却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正冲着自己吐信。

“她拉拢三大家族最大的本钱就是代表他们谋取利益。但是利益只有那么一点,一旦三大家族多拿了,必然会有人损失。而这么多年来,损失最大的一直是皇室和帝国。”瑞秋夫人道,“简单说,这么多年来,你的母亲,尊敬的萨曼塔皇后一直以出卖帝国利益为手段,发展她自己的势力。”

西罗突然鼓起掌来,“你的故事编得非常动听。”

瑞秋夫人道:“你不相信?”

西罗居高临下瞪着她道:“你现在在指控帝国皇后出卖自己的丈夫和帝国,只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你觉得说得通吗?她是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拥有仅次于皇帝的权力。”

“是的。是仅次于。”瑞秋夫人无惧地回望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带着嘲讽的微笑,“你的母亲从头到尾就和你一样,望着那个位置。”

西罗道:“你怎么会觉得你了解我的母亲胜过于我?”

瑞秋夫人道:“因为你从来都活在你母亲为你安排的花园里。花园里有阳光也有风雨,但始终都是在一堵墙的里面。你没有走出去,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你毫无证据!”西罗转身想走。

“想知道害死你哥哥的毒药是谁给我的吗?”瑞秋夫人问得声音很轻,就像是夏日一丝若有似无的风,但是它传到西罗的耳朵里,就像是平地一道惊雷!

瑞秋夫人缓缓道:“不是你的父亲。”

西罗倏地回头盯着她,“你承认是你毒死我的哥哥的?”

瑞秋夫人道:“你母亲给了我毒药。”

“为什么?”

瑞秋夫人道:“因为她需要一个受害者的想象。她需要离开帝都的理由。她需要给卡斯达隆二世空间来对付三大家族,以便让摇摆不定的三大家族认清楚,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她微微一顿,接着道,“如果这一切还不能让你认清这个事实的话。我不介意再多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母亲,纯洁高贵的萨曼塔皇后在回帝都后不久,就躺在了皇帝的床上,乞求他的爱怜。”

西罗面色铁青。他的情绪终于抑制不住地爆发出来,“闭嘴!”

“我想不用多久,就会传出皇后陛下怀孕的消息。”瑞秋夫人自顾自地说下去,“于是帝国有了新的继承人。一个牢牢掌控在皇后手中的继承人。到时候,皇帝不重要了,皇太子也不重要了,因为他们之间斗争已经为她争取足够的时间来铺平一条执掌整个帝国的路!”

西罗突然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按在墙上!

“你挑拨的伎俩和你的品性一样不堪。”

瑞秋夫人艰难地喘着气,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你可以不相信……但事实会证明,这一切。过不了多久……皇帝就会死,或许死于疾病,或许死于暗杀……我的暗杀,皇后会有借口清楚掉所有反对的声音。到时候,您,皇太子殿下,您的利用价值,也到头了。”

西罗手指忍不住用力,瑞秋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

黑暗中突然涌来一阵杀气,不过还没近西罗的身,就被文森的结界挡住了。






帝位争夺(四)

西罗松开手。

瑞秋夫人弯下腰,不停地咳嗽着。

“夫人。”基恩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眼神戒备。

瑞秋夫人一手按着墙,一手摸着喉咙,慢慢地抬起头,嘴角仍旧挂着笑容,“没关系。殿下只是一时冲动。”

西罗脸上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声音又冷又硬,“你对我说这么多的目的是什么?”

瑞秋夫人慢慢地直起身子,背脊贴着墙,仰头望着他道:“我希望你帮我救一个人。”

西罗讥诮地盯着她。

“当然,我会付相应的酬劳。”她对基恩点了点头,然后才道,“我知道你手上所有的筹码都来自于你的母亲,一旦她收回这一切,你将一无所有。所以,我会把我手上所有的筹码都送给你,帮助你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西罗眯起眼睛。这么多年来,卡斯达隆二世一直把眼前这个女人当做自己的心腹,努力地培植着她的势力。所以她的手中的确握有相当一部分的筹码。但是他如果接受了,就等于认同她的话,认同自己的母亲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你一定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交给你而不是交给霍尔。”瑞秋夫人笑了笑,“你和我一样清楚,霍尔他就算再聪明十倍,也绝对不是你母亲的对手。”

文森突然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呢?”

瑞秋夫人道:“我说过,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所以她手里抓着我无法反抗的把柄。”

文森道:“用你的灵魂?”

“用我的信仰。”瑞秋夫人的眼睛闪烁着异常狂热的情绪,这种情绪像是要淹没她所有的感知,让她不得不停顿了好半晌才接下去道,“你的母亲不会放过我。卡斯达隆二世死后,我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文森似乎知道西罗已经不愿意再开口,所以替他问道:“你要救的人是霍尔?”

“不。”瑞秋夫人低声道,“他的生死就交给命运来安排。”

这下来文森也讶异了。

按道理来说,除了卡斯达隆二世之外,霍尔应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够超过霍尔在瑞秋夫人心目中的分量。

瑞秋夫人道:“那个人被皇后关押着。我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但我知道,他还活着。”

西罗冷声道:“是什么人?”

瑞秋夫人迟疑了下道:“你们见到就会明白的。他对火元素拥有极强的感知,在他的附近,火元素会躁动得非常厉害。救他对你也很有好处。他会帮助你打败萨曼塔。”她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块深色的红水晶,鲜艳得像血珠。她将项链递给西罗,“这是信物。他看到就会明白的。”

西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点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文森挑眉道:“这样的魔法师梦大陆有很多。”

瑞秋夫人没有缩回手,只是用难以掩藏的自豪口吻道:“他不一样,他比任何人都强大!”

文森道:“任何人?”

“任何人。”瑞秋夫人坚定道。

文森笑道:“我开始有兴趣了。”

西罗道:“我拒绝。”

瑞秋夫人低下头,先是冷笑一声,随即呵呵轻笑起来。

她的笑声很好听,但是在这样阴暗的走廊上,多少有些诡异。

西罗理也不理她地扭头走开。

“无论你是否答应,我都会把我的一切交给你。”瑞秋夫人在他身后徐徐道,“你可以慢慢考虑是否要遵守这个约定。但是你必要记住,如果你想打败你的母亲,就必须要他的帮助。”她将项链抛了出去,落在西罗的脚尖前。

西罗看也不看地跨了过去。

基恩看向瑞秋夫人。

瑞秋夫人冲他微笑点头。

基恩目光黯了黯,却很快扭头捡起项链,朝西罗的方向追了过去。

文森扭头望着瑞秋夫人,嘴角挂着别有深意的笑,“你说的那个人是……”他用口型慢慢地说了三个字。

瑞秋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她今天晚上第一次主动地变了脸色。

文森微笑道:“谢谢你的答案。”

西罗走到办公室的门口,脚步渐渐慢下来。

门敞开着,偶尔能听到里面传出让寂静更寂静的翻书声。

西罗慢慢走进去。索索正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用力地撑着眼皮,金色的刘海耷拉下来,又被他用嘴巴吹上去。刹那,西罗觉得支撑自己一路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了,整个身体空荡荡的,仿佛身陷无边大海的小舟,迷茫、无助、找不到方向。

被忽略在旁的加仑突然移到门口,冷冷地看着站在走廊里的基恩。

基恩手里还抓着项链。感受到加仑的敌意,他退后两步,勉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我们以后就是战友了。”

加仑皱眉。

文森走过来,“他的噩耗是真的。”

加仑眉头皱得更紧,转头看西罗,发现他已经走到了索索面前。

书上的阴影让索索从书里抬起头,朦朦胧胧的睡意因眼前人一哄而散。他合上书,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西罗蹲□,将头埋在他的腿间。

索索吓了一跳,怕书皮磨到他的脸,连忙将书放回空间袋里,“西罗?”他举起手,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放在他的头上,一下一下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这是他母亲生前经常安慰他的方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感觉得到,西罗需要他,很需要他。

西罗突然用手捂住脸,缓缓地抬起头。

索索的手从他的头发移到他的肩膀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西罗放下手,握成拳在索索的身体两侧,双眼微微发红,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嗯。我们回去吧。”他站起身,顺手把索索也拉了起来。

索索握着他的手掌,感到一阵湿漉。

西罗很快就收回手,藏进裤袋,转身向外走。

加仑和基恩还在对峙,看到他们出来,连忙让在一边。加仑故意挡在基恩的面前。

基恩道:“你这样很方便我偷袭。”

加仑头也不回道:“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文森道:“我也该回去了。”

西罗突然察觉到自己心底竟然对文森起了微微的不舍。或许在这种时候,能够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不过他并没有将这种不舍表露出来,而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当两人走近,几乎擦肩的时候,文森突然很小声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西罗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我想先等奥利维亚阿姨回来。”

“你相信她?”文森随口道。

西罗猛然回头,“你觉得我不该相信吗?”

文森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头明明受了伤却偏偏不愿意在所有人面前舔舐伤口的小狮子。他突然笑了,“不。我只是想说,我也相信她。”

回到别墅已经是凌晨。

管家从被窝里出来,却穿得整整齐齐。当他看到西罗抱着索索出现的时候,既没有狂喜也没有震惊,只是用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口吻欢迎,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失踪过,而现在也不是凌晨。

“殿下,需要为您和索索殿下准备夜宵吗?”管家问。

“不,不用。”西罗径自往上走。

加仑和基恩跟在他的身后。

突然,西罗停下脚步,晦涩难测的目光从基恩和加仑脸上慢慢滑过,“加仑。”

“是。”加仑上前一步。

“你去睡吧。”西罗道,“让基恩守在外面就可以了。”

加仑的身体僵住,看向西罗的瞳孔中带着少许吃惊。

但西罗已经回身往楼上走了。

基恩在经过加仑身边的时候,冲他得意地挑了挑眉。

将索索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西罗身体瞬间垮了下来。是从内而外的坍塌。

他侧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眼睛紧紧地盯着索索的睡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内心平静下来。

索索睡得很沉。使用禁咒已经让他的精神力处于告罄的状态,之前强忍着睡意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力,一旦支撑意志力的信念松懈,他就完全被睡梦大神俘虏了。

西罗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描绘着他的五官。圣帕德斯初见时的稚气正慢慢退去,索索的轮廓越来越立体,乍一看与狄林有些相像,却更加柔和。

索索被摸得有点发痒,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无意识朝他的方向靠了靠,低唤道:“西罗。”

“嗯?”西罗将耳朵侧过去,却发现他又没动静了。

他怔怔地望了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一会儿,才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怎么办?除了你,我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到现在他才发现,加仑、管家……他们都曾是萨曼塔皇后的人,甚至于奥利维亚都是萨曼塔皇后最好的朋友而不是他的。他拥有的一切,包括皇太子头衔都来自于她与卡斯达隆二世的赐予。失去这一切,他一无所有。

索索毫无所觉地继续呼呼大睡,似乎全身心地信赖着旁边的人,即便天塌下来也不怕。

西罗望着望着,终于叹出口气,搂着身边的人躺下。

幸好,索索不是。

幸好,他还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幸好,在这样难熬的夜晚,他不是一个人。





帝位争夺(五)

第二天清晨的曙光来得格外的迟。

西罗中途醒了好几次,最后干脆睁大眼睛直到天亮。

窗外响起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它们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无忧无虑。西罗觉得自己有点愤世嫉俗了。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冲了个冷水澡下楼。

基恩依旧守在楼梯口,身体站得笔直,好似一个晚上的站姿并没有让他的身体感到任何疲惫。

加仑出现在客厅。他目光从容地看着西罗,一如往常,没有一点的阴暗和隐藏。

鸟还在窗外欢叫着。

西罗觉得自己的心情稍稍起了变化。至少此刻鸟叫声没有刚起床时那么令人烦躁了。“你去休息吧。有加仑在。”他说着,别有深意地望了加仑一眼。

加仑没有任何表示,如同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西罗走到客厅,转头发现基恩还在原地站着,“听不懂我的话?”

基恩道:“殿下并没有安排我的房间。”

西罗冲从厨房里出来的管家勾勾手指,然后指指楼梯上的基恩。

管家道:“是,殿下。我会为基恩先生找一间足够宽敞明亮的房间的。”

基恩这才从楼梯上走下来。

管家想了想,又道:“殿下。您不在的期间,法兰克先生和派翠克先生来过两次找索索殿下。”

西罗收住脚步,“他们说过什么吗?”

管家道:“没有。不过他们看上去很焦急。”

西罗点点头,“派人去一趟学院长办公室,看看奥利维亚阿姨回来没有。”

“是。”

奥利维亚并没有回去。

事实上,她已经在帝国大会堂的会议室里等了足足一夜。

被临时从西罗别宫里调来的侍从心惊胆战地看着奥利维亚越来越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送上咖啡。

“皇后陛下还没有空吗?”她冷冷道。

侍从道:“这个,您不介意的话,我去请示一下。”

“不用了。”奥利维亚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晨光擦着她的轮廓,在桌面上留下一个长长的阴影,“我自己去找她。”

“学院长大人!”侍从大惊。

但是奥利维亚已经如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临时卧室的门被推开。

萨曼塔皇后穿着丝绸睡衣坐在窗前的摇椅上,长发披散在肩头,让她看起来慵懒又优雅。

“很抱歉打扰了。”奥利维亚抱胸站在门口。

萨曼塔皇后头也不抬道:“你的耐性越来越差了。”

“难道现在是考验我耐性的时候吗?”奥利维亚走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萨曼塔皇后从书里抬起头,拿过旁边的咖啡,轻轻啜了一口道:“你等了一个晚上?”

“你一个晚上没睡?”

两人异口同声。

萨曼塔皇后道:“不,我刚刚起床。”

奥利维亚强忍下涌到胸口的怒气,道:“给我一个避而不见的理由!”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萨曼塔皇后将咖啡杯放在茶几上,目光重新落在书上。

“西罗回来了。难道这个不该比议会更值得你关心?”奥利维亚眼中闪烁着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还是说,你已经改变了初衷?”

“不,我从来没有改变初衷。我只是在犹豫达成它的方式。”她合上书,目光看向窗外。

那里放着一盆在风中轻轻颤抖的百合花。

奥利维亚道:“我正在等待你解释为什么不见我。”

“我说过,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因为卡斯达隆二世?”

“不是。”萨曼塔皇后道,“他从来不是我的困扰。”

奥利维亚道:“瑞秋夫人?”

萨曼塔皇后道:“她更加不是。”

“我想不出除了他们还有什么值得你困扰的。”

萨曼塔皇后道:“有。西罗。”

奥利维亚愣了愣,“他已经回来了,安然无恙。”

“这才是我的困扰。”萨曼塔皇后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够呆在那座城堡里,和喜欢的人一起,安安静静过完下半辈子。”

奥利维亚皱眉道:“什么意思?你不是希望他继承帝位,成为帝国英明的皇帝吗?为什么会希望他在城堡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不,你为什么知道他在城堡?难道你早就知道卡斯达隆二世的阴谋?!”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呢?”萨曼塔皇后侧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无辜。

奥利维亚不为所动,“每一个。”

萨曼塔皇后站起身,将书顺手放在一旁,轻声道:“是的。卡斯达隆二世身边有我的亲信,他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

“包括他要囚禁西罗的事?”

“是的。”

“这就是那天你突然让我来议会找路德金的原因?”

“是的。”

她承认得那样干脆,反倒奥利维亚心里不安,“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想给西罗磨练?”

“奥莉薇,”萨曼塔皇后似乎想安抚她的急躁,放柔了声音,“你还记得我的理想吗?”

“记得。扶持自己的孩子成为帝国皇帝,开创帝国盛世。”奥利维亚不假思索地回答。

萨曼塔皇后微笑道:“是的。”

“可是你不觉得你让西罗承受得已经超出他所能够承受的范围了吗?”奥利维亚指责道,“你不应该放任他一个人孤军作战。太危险了!就算是培养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也不该……”

“我并未想让他当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萨曼塔皇后淡淡地截断她的话。

奥利维亚哑然。

萨曼塔皇后就站在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只要她走近几步,就能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但是这一切只是表面。她发现她或许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人。尽管,她们已经认识了二十多年。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

萨曼塔皇后的手轻轻放在肚子上,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奥利维亚吃惊地看着她。

萨曼塔皇后道:“我回来以后,曾经和卡斯达隆二世上过床。”只要和皇帝上过床,就会有房事记录。

奥利维亚只觉得脑袋一下子轰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长着一张她很熟悉的脸的女人,却始终无法理解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就算这样,你也不一定怀孕。”她回来没多久,就算怀孕也不可能这么快看出来。

萨曼塔皇后淡然道:“只要我想,就会怀孕。”

奥利维亚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感到胸口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几乎喘不过气来,“就算是这样。在西罗存在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继承皇位。”

萨曼塔皇后垂眸,“所以,我希望西罗能待在城堡里。”

“你疯了!”奥利维亚终于爆发,“你竟然企图与自己的亲生儿子争夺皇位!”

“在二十多年前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萨曼塔皇后慢慢地转过头,眼神慢慢变得如冰刀一般寒冷凌厉,“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必须要站在最高处,让所有的人都站在你的脚底,无法撼动你,无法左右你,也无法对你说不。”

奥利维亚的脸色突然放柔了,“你还在记恨当年的事?”

萨曼塔皇后轻轻抚摸着窗台上的百合花,目光渐渐柔和,但是语气却阴冷依旧,“从未忘记。”





帝位争夺(六)

奥利维亚道:“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所以我努力规划着我的未来。”萨曼塔皇后仰起头,望着天边太阳升起的方向。

“我不介意你的未来摈除你那个猪头丈夫,但是西罗是无辜的!他是你的儿子!”奥利维亚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要将满腔的愤怒压下去。在这个时候,她们之中必须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将那失去的理智找回来!

萨曼塔皇后没有说话。

奥利维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你准备怎么做?”

萨曼塔皇后慢慢地转过身,“奥莉薇,你还是我的朋友吗?”

奥利维亚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还是我的那个朋友吗?”

萨曼塔皇后垂眸道:“如果不是,你无权过问我的任何事。”她顿了顿,用淡然的口吻称呼她道,“奥利维亚·冯恩学院长。”

奥利维亚只觉得整个人一会儿掉进冰窖里,一会儿又像被放到烈火上烤,身体忽冷忽热,心跳忽疾忽缓。她盯着她那双平静到可怕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如果这是你的答案,那么我的答案只能是……我们不再是朋友!”她说完,直接甩门就走!

走廊响起愤怒的脚步声,似乎要将地板踏破。

萨曼塔皇后看着摇摆的门,神色复杂。

与隔壁连通的那道门被轻轻敲了敲,过了会儿,门把动了下,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坐在轮椅上,慢慢地推着轮子过来。

萨曼塔皇后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波涛慢慢平静下来。她蹲□,头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

那个人举起藏在手套里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很难过。”萨曼塔皇后低声道。

那个人静静地听着。

“这是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信念,我不能放弃它。”萨曼塔皇后道,“但是我不想伤害西罗。你会怪我吗?”

那个人停下手。

萨曼塔皇后抬起头看他。

那个人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对来他说似乎很困难,以至于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不愿意再动一下。

“但是我不能不伤害他。”她站起身,转身看着窗外逐渐升起的旭日,自言自语道,“我们只有一片天空。朝阳和黑暗,总有一个要失败。”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那个人受惊般,双手放在轮子上,努力想要退回他的房间。

萨曼塔皇后不悦地皱眉,走到门口。

对方似乎没想到皇后会亲自出门,忙停住脚步,躬身道:“陛下。如您所料,巴奈特学院长正在计划冲进皇宫,拥护皇帝陛下夺回帝都的控制权。”

萨曼塔皇后道:“罗德,你比我想象中更有用。”

如果西罗或是索索在这里,一定会为眼前这个人而感到惊讶。因为这个人就是当初被怀疑与蒙特拉里应外合,最后却神秘失踪的宫廷魔法师罗德。

罗德忙欠身道:“是皇后陛下宽宏大量不计较我当初对皇太子殿下的背叛,才让我有重生的机会。能够为皇后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萨曼塔皇后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道:“比起你现在油嘴滑舌,我更欣赏你以前的沉默寡言。”

罗德敛容道:“是。”

萨曼塔皇后道:“我想见瑞秋夫人。”

罗德一愣,试探着道:“是……偷偷地请来吗?”

萨曼塔皇后道:“她知道自己该怎么来。”

“是。”罗德转身,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皇后临时寝室旁边的房间。

如果他现在突然转头的话,一定能看到萨曼塔皇后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流露出平静而深沉的杀意。

西罗等了一个小时没有等到奥利维亚,最终决定再去一趟皇宫。

他有太多的谜团想要解开。尽管他对瑞秋夫人的话抱着极大的怀疑,但是又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找萨曼塔皇后求证。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让事情变得更明朗的只有卡斯达隆二世。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有一天会以抗拒和鄙视以外的心情来到卡斯达隆二世的卧室门口。

送他来的文森帮他解决掉了门口的侍卫,然后找了个安全又视野好的位置等他。

西罗敲了敲门。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才出现一个沙哑的声音,“进来。”

西罗推开门,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卡斯达隆二世坐在沙发上,只露出半个脑袋。

窗帘只盖住半扇窗户,晨光从另外半扇照进来。

“父亲。”西罗轻声道。

卡斯达隆二世身体僵住,半天才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西罗关上门,“我有话想要问你。”

卡斯达隆二世转头,看到他只有一个人,微微放松了身体,冷哼道:“昨天的指控还不过瘾么?你准备今天继续?”

西罗道:“我想心平气和地和你谈。”

卡斯达隆二世讶异地看着他,终于收起尖利的爪子,“谈什么?”

西罗道:“毒死哥哥的毒药真的不是你给瑞秋夫人的?”

卡斯达隆二世皱眉道:“我没有给过任何人毒药,还有,你哥哥不是瑞秋毒死的!”

西罗道:“她已经承认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种挑拨我和她关系的幼稚谎言吗?”卡斯达隆二世愤怒地看着他。

西罗深吸了口气。就算他对他已经有所改观,但其中绝对不包括智商这一项。“好吧。我们说点别的。你和母后,你们是自由恋爱吗?”

“什么?”卡斯达隆二世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像他儿子却让他怀疑是另一个人的青年,“你究竟想要问什么?”

西罗道:“您是她的初恋情人吗?”

卡斯达隆二世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西罗没有否认。

卡斯达隆二世想了想道:“我不是她的初恋情人。她的初恋情人是个叫,叫保罗的可怜家伙。当时我们一起向你的母亲展开追求,尽管他只是个小小的六阶骑士,但是我愿意与他公平竞争。他只是比我更早认识你的母亲而已,不然我一定不会输给他。不,我从来没有输给他过。不过很可惜,他被一场大火夺去了生命。你为什么这么问?”

西罗道:“被大火夺去了生命?”

卡斯达隆二世道:“是的。听说他本来是去救人的,但是六阶骑士并不是一个很可靠的等级。”

西罗深吸了口气,“母后是不是一直为三大家族谋取着利益?”

“我很高兴你看清了这一点!”卡斯达隆二世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他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酒杯,走过来,在西罗的面前站定,“但是你不必恨她。她只是受那些人蛊惑太深,她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只要把三大家族彻底打压下去,她就会明白谁才是帝国真正的主宰。你是我的儿子,你应该站在我这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受那些人利用。”

西罗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霍普金·理查!默多克·丹亚!他们都是吸血的恶魔。”卡斯达隆二世难掩厌恶,“如果你们现在站在你的身后,就说明他们想从你的身上吸血,得到他们所想要的。永远不能相信他们,永远不能让他们左右你的思维!不然你很快就会万劫不复。”他越说越激动,转身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帝位争夺(七)

母后绝对不是一个受人利用的人。

对于这一点,西罗很清楚。但是这个清楚的背后,却隐藏着太过于残酷的事实。他站在那里,看着卡斯达隆二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心里突然开始羡慕起这个从前被他看不起的男人。这样单纯和愚蠢地活在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或许比直面现实要轻松得多。

“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卡斯达隆二世终于回想起这个问题。

西罗回神,难得对他笑了笑道:“来看看你。”

“什么?”卡斯达隆二世警戒地看着他。在他的认知里,男人远比女人可怕得多。他对西罗的反感一方面来自于他身上流淌的三大家族的血脉,另一方面来自于他和自己一样,是个有资格继承帝位的男人。所以他宽容萨曼塔皇后的种种行为,却不能忍受西罗的对抗,因为那让他感到帝位收到威胁。

西罗垂下眼睑。无论真相是什么,他们都不可能再回到父子的关系。这么多年的裂痕已经拓展成鸿沟,不可逾越地横亘在他们之间。就算他放下心结,他们也放不下猜忌。他淡然道:“最近外面很乱,你要好好保重。”

卡斯达隆二世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

西罗看着他防备的神色,无言地转身。

“站住!”卡斯达隆二世冲过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又顾忌什么地缩了回去,冷声道,“我是你的父亲,是帝国的主宰!我希望你牢牢地记住这一点,不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西罗停下脚步,侧过头问道:“除了三大家族之外,谁是你最想处之而后快的敌人?”

卡斯达隆二世道:“什么?”

西罗自嘲地问道:“是我吗?”

卡斯达隆二世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他的话里带着些许心虚。

西罗的手抓住门把,低声道:“挑拨也好,谎言也好,你最好把它们当做真话来听。不要相信皇后,也不要相信瑞秋夫人,好好保护自己。”他说着,转开门把,走了出去。

卡斯达隆二世站在他的身后,双颊在酒精的作用下泛起珠光般红晕,他的眼神在迷离和清醒中挣扎,似乎想找出一个头绪。

“陛下。”

温柔的声音从他的右侧响起。

卡斯达隆二世转头,看到瑞秋夫人正微笑着站在那里,浅棕色的头发完全放了下来,蓬松如云。她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男人。他迷茫的心情突然得到了缓解,西罗的话被抛到了脑后,“霍尔还好吗?”

瑞秋夫人眉宇之间露出一抹淡淡的忧愁,“他的心情不太好。”

卡斯达隆二世不满地哼哼道:“没用的东西,遇到一些小挫折就躲到母亲怀里哭鼻子。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应该把他锁在黑屋子里让他哭闹个够,而不是像对待未断奶的孩子那样陪他一整个晚上。”

瑞秋夫人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温柔地回答道:“好的。”

卡斯达隆二世的心情稍稍舒畅了点。不管今天西罗是为什么而来的,至少没有像往常那样让他不高兴。

瑞秋夫人跟着他进屋,反手关上门,

卡斯达隆二世走到沙发前,弯腰拿起酒瓶,在酒杯倒满酒,嘀咕道:“迎接新生的最后一杯。”

一道光突然从门的方向掠过,没入他的身体。

卡斯达隆二世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慢慢地捏紧。他张大嘴巴,想要喊什么,但是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努力地转着头,想要寻找熟悉的身影,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后背被猛地贴紧,一双手臂温柔地环住他,支撑着他慢慢下滑的身体。瑞秋夫人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哄道:“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

卡斯达隆二世猛然抓住她的胳膊,涨得通红的脸努力向上仰着,眼珠顶着眼睑几乎要迸出眼眶。他张大嘴巴,嘴唇不停地颤动着,舌头蠕动着,拼命想要说点什么。

瑞秋夫人心微微一软,将耳朵贴过去,“你想说什么。”

“萨……萨,萨曼……”每个字都吐得极为艰辛。

瑞秋夫人望着桌上空酒瓶的眼睛流露出怜悯。她犹豫了下,低声道:“我会告诉她,你爱她。”

卡斯达隆二世两眼慢慢翻白,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黯下去,抓着她胳膊的手无力垂落。

瑞秋夫人抱着他,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想杀你的人是她。”

天突然阴沉下来。

西罗回头看了眼乌云密布下的皇宫,头也不回地坐上马车。

文森坐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道:“不借助他的力量吗?”就算受到议会的压制,但卡斯达隆二世毕竟是皇帝。只要西罗出面,他很快就能从这团不利的局面中挣脱出来。

西罗道:“他是个不错的敌人,但绝对不是讨人喜欢的战友。”

文森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西罗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回学院。”

文森挑眉。

“先送索索离开。”

马车转向,朝皇家魔法学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街道另一头,几十匹马狂奔而来。

为首的正是卡斯达隆二世的亲信,皇家骑士学院学院长巴奈特。

霍尔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曾经合身的骑士装正宽宽大大地套在他身上,那把挂在腰上的长剑好似随时会把他从马上拽下来。

在巴奈特身后的都是皇家骑士学院的学生。在来之前,巴奈特已经想好了借口,演习。一场保皇演习。他相信这个借口事后一定会得到卡斯达隆二世的默许。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够想出的办法了。自从议会将梵瑞尔守卫军交给皇后之后,他就被挡在皇宫门外。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目前皇太子失踪,皇帝被软禁,帝都戒严,整个帝国掌控在一个特洛佐家族的女人手里,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殿下。”巴奈特在靠近皇宫的时候,稍稍放缓马速,“殿下,到时候也许会有一场血战,您一定要躲在我的身后,保护好自己。”

霍尔正满腹心事,直到他说第二遍,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巴奈特叹了口气。

“学院长!”派出去查探的骑士学院导师突然趴在马背上疾冲回来,“皇宫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很多宫廷魔法师正在门口。”

巴奈特面色一变,“宫廷魔法师?!”

难道萨曼塔皇后真的准备终身囚禁皇帝,不惜与他正面开战?

帝都潜藏的重重危机使得皇家魔法学院也变得阴郁起来。

西罗回到别墅,便看到奥利维亚从楼上走下来。

“奥利维亚阿姨。”他心底一沉。在与萨曼塔皇后的关系上,他向来把奥利维亚列在仅次于自己的位置。如果去掉自己,奥利维亚无疑是最接近萨曼塔皇后的人。

他想到可能还在睡的索索,心脏刹那缩紧。

“你从皇宫回来了。”她走下来,心事重重。

“是的。”西罗谨慎地退了两步。

基恩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奥利维亚与西罗中间的位置。

“基恩?”奥利维亚停住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基恩双眼紧紧地盯着她,手放在剑柄上,摆出防御的姿态。

加仑闪身挡在西罗的身前。

战斗仿佛一触即发。

“你们在做什么?”文森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目光在奥利维亚和西罗之间兜转了一圈,“等我么?”

西罗背脊一阵阵发冷。

因为他发现在场所有人当中,他竟然分不清敌我。

加仑是母后派给他的,基恩是瑞秋夫人的人,奥利维亚是母后最好的朋友,而文森……他正在追求奥利维亚。

“你们在做什么?”同样的问题不同的人问出来便有不同的效果。索索穿着学院制服从楼上走下来,在奥利维亚身后顿住,轻声道:“学院长请。”

奥利维亚看了基恩一眼。

基恩的手缓缓松开剑柄,朝后退了好几步。

奥利维亚一口气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索索跟在她身后走下来,被西罗顺手拉住。索索诧异地看着他,因为发现他拉住自己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你有什么打算?”奥利维亚后背靠着沙发,背对着西罗问。

西罗反问道:“母后的打算呢?”

奥利维亚嘴唇动了动。在来的路上,她真的有冲动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和盘托出,但是真的来到这里,她却又觉得说不出口。那个,毕竟是他的母亲,她最好的朋友。

“她……可能有她自己的打算。”她缓缓道。

西罗瞳孔一缩。

奥利维亚手指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敲了敲,又站起来转身看着他道,“你的目标是什么?打倒卡斯达隆二世,还是……”

西罗平静道:“帝国。”

不是帝位,而是帝国,整个帝国。

奥利维亚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最后都沉淀在那双泛起淡金光彩的浅褐色瞳孔里,“我会保护你的。”萨曼塔有她的选择,她也有。

西罗微微动容。

奥利维亚道:“皇家魔法学院是由卡斯达隆家族建立的,它将永远效忠于皇家。”

“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西罗试探着问道。

奥利维亚沉默。

西罗心重重地撞击胸腔。这个时候,沉默比承认更残忍。因为这说明真相是那么的难以启齿。





帝位争夺(八)

奥利维亚很快从消极的情绪中振作起来,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基恩道:“他在这里做什么?”

西罗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奥利维亚按了按额头。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故事。“告诉我,你觉得他可靠吗?”

基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自己的忠诚度问题。

西罗道:“我不知道。”即便有卡斯达隆二世的话和奥利维亚的态度从旁佐证,他心底依旧完全无法接受瑞秋夫人的说辞。这不仅仅是他的母亲要将谋夺帝位的问题,而是她下手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闭上眼睛,身上又冒出一身虚汗。

索索将他的掌心摊开来,从口袋里取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他掌心的汗。索索的动作很温柔,如同他的手掌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这样的珍视轻轻地抚慰了他心底最深处最不想让人看见的伤口,让痛楚慢慢麻木在他的温柔里。

奥利维亚忍不住道:“为什么留着他?”

西罗回过神,淡然道:“也许有用。”如果瑞秋夫人的话是真的,那么基恩就会为他带来一支很强大的力量。尽管他不愿承瑞秋夫人的情,但是,如果在这个时候,“不愿”这两个字远远比不上“需要”。

奥利维亚道:“你已经有加仑了。”她的话突然顿住,看向加仑的目光也带着一丝狐疑。她似乎与之前的西罗想到了同一个念头。

加仑站直身躯,坚定道:“我永远效忠西罗皇太子殿下。”昨天西罗怪异的态度已经让他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在暗地里偷偷地发生了,而这件发生的事使他的忠诚受到了质疑。对于一个骑士来说,这是最不能忍受的,所以他急需表白自己。

奥利维亚盯了他好半晌,才别有深意地望向西罗道:“我觉得他是可信的。”

基恩突然插|进来道:“我也愿意永远效忠西罗皇太子殿下!”他的声音比加仑更大更响亮。

奥利维亚道:“有些人总是喜欢用声音来掩饰心虚。”

基恩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却又隐忍了下来,“我答应了瑞秋夫人保护西罗殿下,听从殿下的指挥,就一定会做到。”

奥利维亚冷声道:“你觉得瑞秋夫人对我们而言,有任何可信度吗?”

基恩道:“她是个可敬的人。”

奥利维亚道:“她在你眼里有多可敬,在我眼里就有多可恶!”她在萨曼塔皇后那里吃了一肚子的火,正好没出发,基恩可以说是撞上来的。

基恩瞪着她,这位帝国传奇女性的名声和威望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压力。他一字一顿道:“以骑士之名起誓!”

奥利维亚冷哼,却没有再追究下去。如果说魔法师和骑士还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一定是他们同样尊重自己的名声。她转头问西罗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西罗低头看了眼索索,眼波温柔,“我想送索索离开帝国。”

索索手指一僵,愕然地抬起头。

西罗抬手摸着他的脸,“我会很快回来接你。”

“发生什么事了,对吗?”索索两条眉毛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眼眸里装着满满的担心,“我想留下来。”

西罗柔声道:“你在安全的地方我才能安心。”

索索道:“可是你不在安全的地方,我怎么能安心?”

西罗手指顿住。如果在平时听到这句话,他一定会很开心,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文森突然插口道:“怒火精灵也许会对你起关键性的作用。”

西罗道:“他还不能控制好它。”

文森道:“不能控制不等于不能用。”

西罗的坚持微微动摇了一下。

文森又道:“难道他不是你目前最能信任的人了么?”

他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瞬间穿透西罗的心脏,将他急欲掩盖的心情全都揭了开来,但西罗并没有打算承认。他面不改色道:“我信任您,同样也信任奥利维亚阿姨和加仑。这点毫无疑问。”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基恩,“也许,也可以算上这半个。”

文森不置可否地笑笑。

西罗道:“既然省去了送索索离开的步骤,那么直接做该做的事情吧。”

奥利维亚道:“你准备怎么做?”

西罗道:“和之前的做法一样,拉拢三大家族。”

奥利维亚皱眉,“你觉得可行?”

西罗道:“为什么不呢?”

奥利维亚想到三大家族千丝万缕的牵扯以及萨曼塔皇后对他们的影响力,心中并不看好他。

西罗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缓缓道:“三大家族需要的从来不是朋友,而是盟友。让他们互相牵连在一起的也从来不是友谊,而是利益。”

奥利维亚道:“好吧。我陪你去。”

西罗道:“不,奥利维亚阿姨,我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

“我想要一支魔法大军。”

对于皇家魔法学院来说,组建一支魔法大军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如同对于巴奈特来说,组建骑士军团非常的容易。但是他虽然轻易地组建了军团,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骑在马背上,震惊地看着站在他面前一板一眼地宣布着卡斯达隆二世死讯的宫廷魔法师,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对方的脖子扭断,然后把他肚子里的话全都倒出来,看看它们曝晒在阳光底下是否会消失。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从马上下来,扯起对方的衣领,冷冷地质问道:“我要见皇帝陛下。”

宫廷魔法师是罗德。他很镇定地回望着他的逼视,淡然道:“陛下已经遇刺身亡了。”

“谁干的?你吗?”巴奈特将手微微抬高。

罗德用土系魔法垫高了自己的脚,以便让他呼吸不那么困难,“不。经过检验,我们可以确定,凶手是光明神会的人。”

“什么?”这是巴奈特今天第二次感到吃惊。

罗德道:“陛下死于信仰之力,这是神的使者才拥有的能力。刚好帝都有两位做客的光明神使者,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巴奈特道:“我要见陛下!即使是遗体。”

罗德想了想道:“我必须请示皇后陛下。”

巴奈特猛然放开他的衣领,“我的耐心很有限,你最好快一点!”

罗德施施然地欠身,然后转身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巴奈特站在他身后,突然想起一件事。皇后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帝国大会堂吗?为什么罗德会去皇宫请示?

一直在他身旁默不吭声的霍尔突然道:“我想见我的母亲。”

巴奈特犹豫道:“我们一会儿一起进去。”在皇宫局势还没有明朗之前,他不能将手中最后一张王牌都丢进去。

通向皇宫的魔法阵显然不止文森知道的那一条。至少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在帝国大会堂的萨曼塔皇后此刻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皇宫花园里喝着茶。她举止一如既往的优雅,卡斯达隆二世的死亡显然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而坐在她对面的正是整个帝国都觉得最不可能和她坐在一起喝茶的人。

瑞秋夫人道:“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到了。”

萨曼塔皇后淡然道:“谢谢。”

“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瑞秋夫人道。

萨曼塔皇后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他自由的。”

瑞秋夫人道:“什么时候?”

萨曼塔皇后道:“等我真正拥有帝国的时候。”

瑞秋夫人道:“现在已经是了。”

“不。还不是。”

瑞秋夫人突然笑起来,“你真的准备亲手干掉自己的孩子来完成这幅画的最后一块拼图吗?”

萨曼塔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道:“对了,你还欠着我孩子的一条命。”

瑞秋夫人不愠不火道:“毒药是你亲手给我的。”

萨曼塔皇后面露阴冷,道:“那是因为,他中了你的诅咒。”





帝位争夺(九)

瑞秋夫人道:“他的诅咒不是不能解开的。”

萨曼塔皇后道:“那种方法和不能解开并没有区别,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地丧失自我,变成你们手里的傀儡。”

“诅咒是可以完全解开的。”瑞秋夫人嘲弄地看着她,“如果你当时肯放了他,他就能解开诅咒,把你的孩子完完整整地还给你,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是你的野心和欲望断送了你孩子的生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孩子死得时候才二十一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承载着整个帝国的希望和荣耀。他本来可以和西罗一样,拥有最美好的前景与未来,但是,他最敬爱的母亲却亲手将他送上了绝路。”

萨曼塔皇后双眸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毒是你下的。”

“毒药是你给我的。”瑞秋夫人道,“就算你让我下了毒,自欺欺人地把这一切归咎于我的头上,但是你的心里很清楚,是你杀死了你的孩子。”

气氛很凝重。

风吹过花园里的草地,发出沙沙声。

萨曼塔皇后突然笑了。

马车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在最中间,气势如虹地疾驰在大道上。加仑亲自率领皇太子近卫队在前面开道。到如今,他已经打退了两拨借戒严之名出面阻拦的帝都守卫军。

西罗面色阴沉。

暗红色窗帘映在他的脸上,犹如一片血光。

基恩从空间袋里取出一份名单,交到西罗的手中,“这是瑞秋夫人的亲信名单,请殿下过目。”

西罗接过名单,眼中闪烁着精光。城主、商人、魔法师……各行各业人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基恩道:“只要殿下需要,这些人随时能为殿下所用。”

西罗道:“我很可能会铲除他们。”

索索吃惊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西罗让他感到很陌生,不是圣帕德斯魔法学院初遇的那个,也不是这段时间一起相处的这个,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但是他很快低下头,将自己的吃惊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在这个时候,他不能让自己的任何情绪来使西罗分心。

基恩面不改色道:“如果这是殿下所希望的,我会为殿下达成。”

文森笑道:“加仑很快要失宠了。”

西罗盯着基恩,缓缓道:“假如,我在想要铲除的名单里加上霍尔呢?”

基恩面色微僵,“殿下不会那么做的。”

西罗挑眉道:“你不是加仑。”

基恩不解地看着他。

“所以你太不了解我。”他的内心非常非常地希望能那么做。西罗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看在基恩眼里,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如果对方是霍尔王子……

基恩咬牙道:“我会为殿下达成愿望。”

西罗面露异色,“你不怕瑞秋夫人回来?”

基恩包裹在袖子里的手臂慢慢绷紧,半晌才道:“她不会回来了。”

马车突然停下。

过了会儿,加仑从外面打开门,恭敬道:“殿下,到了。”

笑分为很多种。

谄笑、讥笑、傻笑、讪笑、冷笑、假笑、欢笑……但是萨曼塔皇后的笑却不是以上的任何一种。她的笑就好像她本来就在笑,却又看不出她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笑。

瑞秋夫人平静地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在激怒我,为什么?”萨曼塔皇后慢慢收敛了笑容,淡然地问。

“因为有些话我现在不说,就永远都没有说的机会了。”瑞秋夫人口气平和地好像在评论今天的早餐,“从你给我毒药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事成之后,你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萨曼塔皇后没有否认,“可是你最终帮助我达到了目的。”

瑞秋夫人道:“我的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忘记你的承诺,你说过会给他自由。”

萨曼塔皇后看着她,“是的,我承诺过。但是你似乎并没有做到你的承诺。”

瑞秋夫人望着她。

萨曼塔皇后道:“我曾经对你说过,不要再暗地里耍花样,但是你派了基恩刺杀西罗。”

瑞秋夫人道:“如果他那时候死了,也许会比现在幸福得多。至少他不用看清楚自己母亲恶毒的真面目,至少他那时候会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爱着他的。”

萨曼塔皇后道:“那么,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想知道真相大白时西罗的表情吗?我很乐意告诉你。”

“我能想象得到,他是我的孩子。”

“是啊。”瑞秋夫人抬起头,看着天上暗沉沉的乌云,“如果可以,真想看到你被你儿子亲手摧毁时癫狂崩溃的模样。”

萨曼塔皇后道:“你可以用你丰富的想象力想象一下。”

瑞秋夫人笑了,如小溪一般明净,“你真是让我作呕。”

萨曼塔皇后淡然接受,“还有呢?”

“还有,我很同情你。”瑞秋夫人道,“你现在所作所为最终只会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你以为你得到了一切,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把自己拥有的全都输掉了。”

萨曼塔皇后道:“没有什么要对霍尔说的?”

瑞秋夫人眼波慢慢柔和下来,“他的出生是一个错误。如果他能纠正这个错误,我会为他而感到欣慰。”

萨曼塔皇后道:“他是你的孩子,同样很年轻。”

瑞秋夫人自嘲地笑道:“是的。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我们坐在一起。”

萨曼塔皇后道:“你喜欢哪一种死法?”

“可以挑吗?”

“合理的话,可以。”萨曼塔皇后慢悠悠地喝着茶。

瑞秋夫人微笑道:“我想亲眼看着你用刀捅进我的身体里。”

萨曼塔皇后望着她,半晌才道:“我从来不弄脏我的手。”

瑞秋夫人道:“是的。因为以前你控制着我的手。”

萨曼塔皇后目光移到她手上,“我想再控制一次。”

屋里火炉正烧着。

默多克和霍普金一左一右坐在火炉的两边,一人一杯红酒,很惬意。

西罗坐在他们的中间,正对着炉火。熊熊燃烧的火光拼命地想要融化他脸上冻结的寒冰,却只映衬着他的脸色更加冷漠。文森和索索被留在外面等候。

“殿下。”霍普金看了依旧保持沉默的默多克一眼,低声道,“或许您还不知道,皇帝陛下在一个半小时前,遇刺身亡了。”

西罗一怔,阴沉的脸色越加暗沉,比窗外的天色更加阴郁。

默多克道:“听说死于信仰之力,唔,所以凶嫌是从光明神会来的那两个家伙。”

霍普金道:“是的。所以即使您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之前是皇帝陛下囚禁了您,那么现在也没有用了。”

是的。

西罗并没有对他们说出萨曼塔皇后可能在进行的阴谋,因为这些东西无法摊在台面上说。他没有证据,瑞秋夫人的话,基恩的的话,甚至奥利维亚的话都不足以指控一个帝国的皇后。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失踪的真相和盘托出,借此来拉拢理查家族和丹亚家族站到自己这一边。明面上是对抗卡斯达隆二世,暗地里是尝试从萨曼塔皇后手中夺过对三大家族的控制权。

但是卡斯达隆二世死了。

他竟然死了。

西罗心底空荡荡的。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预告到这个结局了吧,所以才忍不住一再提醒他注意自身的安全。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改变结局。

“殿下。”霍普金担忧地看着他。

西罗抬起手,慢慢地抹了一把脸,“凶手用的是信仰之力吗?”

霍普金道:“传闻中是这样说的。”

西罗道:“梦大陆只有光明神会能够使用信仰之力?”

霍普金看向默多克。

后者耸耸肩。

“梦大陆是很神奇的,我们不能抹杀任何可能性。但是,光明神会显然是嫌疑最大的。”霍普金回答得极有技巧。

西罗道:“光明神会的人只能用信仰之力杀人吗?”

“当然不是。”默多克道,“他们最擅长的是用语言杀人,鼓动人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西罗原本想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皇后或者瑞秋夫人身上,但是听到默多克的话,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卡斯达隆二世死后,谁最能获得好处?

很显然,是自己。

瑞秋夫人只是卡斯达隆二世的情妇,霍尔只是第二顺位继承人。萨曼塔皇后藏在幕后,而她幕前的代表就是自己。

无论明面上光明神会有多少嫌疑,在事实中,他才是最有嫌疑的人!

尤其他刚刚才说过,卡斯达隆二世有意软禁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了登上帝国皇帝的宝座,为了反击卡斯达隆二世对自己的压迫,先下手为强地谋杀他是顺理成章的。

西罗的背脊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就在刚刚,连他自己都差点要说服自己才是杀卡斯达隆二世的人。

太完美无缺的借口。

“殿下?”霍普金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唤回来。

西罗定了定神,似乎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他只看到霍普金的平静和默多克的沉默。

两只老狐狸。

“如果父皇真的死在光明神会的手中,那么作为他的儿子和继承人,我必定会为他讨回公道!”西罗说话的口气立刻变了。是的,尽管他们会怀疑他是凶手,但是目前为止,他们一定还拿不出证据。他不知道过几天会不会有不利于他的“证据”出现,但是至少现在还不可能这么快。所以他必须抓住这个时间差,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和筹码。

霍普金道:“陛下在天之灵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西罗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两位的支持。”

霍普金和默多克对视了一眼。

西罗道:“帝国需要领袖。”

霍普金慢吞吞道:“目前皇后正坐镇皇宫。”

西罗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在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惜字如金的默多克突然开口道:“这种时候,应该由皇太子殿下站出来吧。”

霍普金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默多克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惊悚的话,反问道:“不是吗?殿下才是帝国的未来。”

霍普金很快领悟了他的言下之意。卡斯达隆二世驾崩了,遗下两位继承人——西罗皇太子和霍尔王子。对他们来说,谁更适合当皇帝?答案毫无疑问。从一开始,瑞秋夫人和他们就不在一条阵线上。这样一来,西罗是唯一的人选。何况,萨曼塔皇后已经抢先赶到皇宫,占据了先机!

在霍普金反应过来的同时,西罗也意识到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母亲的阴谋。也就是说,在他们心目中,自己和母亲仍旧是一个战壕里的。所以同样一个皇后坐镇皇宫,对他们来说,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是的。我必须站出来。”西罗没有放弃这个机会。他别有深意道,“比起母后,我更需要两位的支持。”

霍普金和默多克疑惑地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有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西罗松了口气,慢慢地站起身。只要三大家族并不知道皇后的打算,没有站在她的身后,那么局面就不会太难收拾。他冲霍普金和默多克微微一笑道:“我必须要担当起我的职责了。两位请继续。”

门突然被砰得一声撞开。

索索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西罗下意识想伸手去接他,但是由于两人之间差着两三米的距离,所以等他冲过来只来得及扶起趴在地毯上的他。

“发生了什么事?”西罗一边扶起索索,一边帮他揉鼻子。

索索痛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火元素,动得好厉害。”

文森站在门口补充说明,“火元素暴动了。”





帝位争夺(十)

黑漆漆的匕首,猎人防身用的最普通的款式。脱掉刀鞘,锋刃寒气逼人。

萨曼塔皇后将匕首放在瑞秋夫人的面前。

瑞秋夫人微笑道:“您准备得真是周到。”

萨曼塔皇后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瑞秋夫人慢慢伸出手,握着刀柄打量了会儿,道:“不错,应该会死得很痛快。我应该感谢你没有送给我一把钝刀让我慢慢享受死亡的过程吗?”

萨曼塔皇后道:“比起过程,我更注重结果。”

瑞秋夫人双手交握住刀柄,将匕首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比了比道:“真难得,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恐惧,甚至还有一点期待。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萨曼塔皇后慢悠悠地喝着茶,“也许你也觉得自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说的对。从我下毒毒死前任皇太子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放过我。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一个自杀的念头,但是我阻止了自己的这种冲动。”瑞秋夫人脸上露出真诚愉悦的笑容,“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比起结果,我更喜欢过程。我已经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势力都送给了西罗,你说,他会不会因为你是她的母亲而放过你呢?”

萨曼塔皇后老神在在道:“他的事情我过会儿会处理。”

“你会怎么处理呢?”瑞秋夫人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嘴唇道,“谋杀皇帝,这个罪名很不错。”

萨曼塔皇后没有否认。

“我和霍尔也许会成为同谋或者是帮凶。不过这不重要,因为霍尔在你眼里完全不具威胁。”瑞秋夫人自言自语地接下去道,“然后,议会就会为帝国下一任的继承人而发愁。就在这个时候,皇后及时地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她,怀孕了。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多么完美的结局。”

萨曼塔皇后道:“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幕了。”

“这句话我也同样地送给……你!”她突然高高举起匕首,用力地朝心脏的位置刺了下去!

血花喷溅,迅速染红她的衣服,她的手,她身前的桌布。

瑞秋夫人的脸微微扭曲的,身体因为疼痛而痉挛,但是她的眼睛却牢牢地盯着萨曼塔皇后,笑容诡异而阴森,“我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我身上有他的信仰之力……所以,一旦我死了,信仰之力……就会,会会回到他的身上。你以为你的禁锢……真的能禁锢住一个……真、真正的、神……”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匕首往身体按了进去!

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

她眼睛直盯盯地望着萨曼塔皇后,就好像在看世界上最大的笑话,然后一点点、慢慢地、倒了下去。

萨曼塔皇后看着茶杯里的血珠,慢慢将它倒在草地上。

“罗德。”

罗德如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陛下。”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现场的尸体。

“祭祀呢?”她问。

罗德道:“他们仍被关在地窖里。”

萨曼塔皇后道:“想办法让他们说出我想听的话。”

罗德道:“陛下放心。”他刚说完,脸色突然一变,“陛下小心!”

萨曼塔皇后侧头,就看到一道金色的幻影出现半空中,头上那顶巨大的皇冠和空气中飘浮的神圣光明气息昭示着他的身份。

“教皇陛下。”萨曼塔皇后依旧坐在原地,没有挪动半步的意思。

罗德吓得脸都白了,颤抖得双腿不断向后挪去。

“你的身上有罪恶的亡灵气息。”教皇居高临下看着他。

罗德突然身体一缩,施展土遁术遁了。

萨曼塔皇后道:“他是我的人。”

教皇微微一笑道:“我今天是为陛下而来的。”他的虚影在半空中抖了抖。

萨曼塔皇后道:“神迹不是人类所能驾驭的,你不怕它吸光你的精神力?”

教皇道:“还在控制之内。相比较我的神迹,我更担心皇后陛下的处境。”

萨曼塔皇后道:“是的。我也很担心,您的祭祀谋杀了我的丈夫,这是挑衅整个帝国!教皇陛下。”

“我想我们不必为这些假象而多费唇舌了。”教皇波澜不惊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你和我都很清楚,不是吗?您在很久以前就应该已经知道,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光明女神一位神祗。”

萨曼塔皇后道:“您准备为光明神会向世人撒下这样一个弥天大谎而忏悔吗?”

教皇道:“陛下,您再左右他言也只能是浪费您自己的时间。您的目的我很清楚,正如您很清楚我的目的一样。所以,我想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能谈一笔不错的交易。”

萨曼塔皇后缓缓抬起头。

教皇道:“我可以让那两位祭祀承认他们受西罗殿下控制而铸成谋杀帝国皇帝这样的大错,而交换条件就是卡斯达隆二世陛下在世时没有能通过的提案。达成亡者临死的遗愿,告慰他的在天之灵,我想贵国的议会一定会欣然从命的。”

“您的话说完了?”萨曼塔皇后双手放在桌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教皇道:“是的,我在等您的答复。”

萨曼塔皇后道:“希望您对此并没有很期待,因为我的答案注定让您失望。没有您的帮助,我一样可以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我想您还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教皇道,“瑞秋夫人临死前的话应该给了你足够的提示。信仰之力是神的力量,一旦他重新拥有这样的力量,那么,帝国将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海神皇的神器再强大,也不可能压制住一位力量完整的主神。但是光明神会不一样,我们的背后是世界最强大的神祗。您只有与我合作,才能为帝国免去一场浩劫。”

“你似乎观看了一个很有趣的过程。”

教皇道:“在使用神迹之前,我必须先要勘察一下地形。”

萨曼塔皇后道:“看来瑞秋夫人的威胁在你看来很严重。”

教皇道:“非常严重。”

“但是在我心目中,远远没有让你染指我的帝国更加严重。”萨曼塔皇后仰高头,纵然站在他之下,她的腰杆依旧挺直,她的气势依旧凌厉,她的眼神依旧坚定。

“您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教皇道。

“你错了,我不会后悔。”萨曼塔皇后傲慢道,“虽然我渴望胜利,也畏惧死亡,但我绝对不会将帝国出卖给你。”

教皇面不改色道:“如果您改变主意的话,我随时愿意……”

萨曼塔皇后道:“听说最近光明神会的内部出现了一些分歧,比起管闲事,我觉得你应该整顿整顿内务了。”

教皇无声地望着她,虚影在半空消失。

萨曼塔皇后慢慢退回椅子上坐下。

格拉格拉……

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黑衣人推着轮椅出现在她身后。

萨曼塔皇后道:“我很累。”

黑衣人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她,但是两人的距离太远。他努力了很久,只能将手重新收回来。

萨曼塔皇后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道:“离成功只剩下最后一步了,不能半途而废。”她转过身,主动匍匐在他的膝盖上,微笑看着他道:“我们很快就成功了。”

黑衣人抬起手指。

萨曼塔皇后抓住他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

“陛下。”罗德突然出现。

萨曼塔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极力忍住了,“什么事?”

罗德道:“西罗皇太子带人冲进皇宫了!”

萨曼塔皇后镇定道:“去请默多克和霍普金入宫。”

“是。”罗德正要走,又听她道,“还有,把瑞秋夫人的尸体处理掉。”

“是。”罗德瞬间移动到瑞秋夫人身体的身边,慢吞吞地搬开椅子,让她的尸体倒在地上,然后用土系魔法将土不断向四边翻涌出一个坑,然后再埋上。他做完这些回头,发现萨曼塔皇后和黑衣人都离开了。

当文森说火元素暴动的时候,西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瑞秋夫人提过的那个人。

他叫来基恩,但是基恩除了交出那条项链之外,对瑞秋夫人口中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西罗想了想,转头对加仑道:“你去请奥利维亚阿姨过来,带着魔法军团过来。”

加仑强硬道:“殿下,我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危!”这是他头一回这样直接了当地提出抗议。

西罗道:“奥利维亚阿姨不会相信基恩,但她相信你。”

加仑面色微缓。

“我也是。”西罗拍拍他的肩膀,拉着索索的手往外走。

霍普金从房间里追出来道:“殿下要去哪里?”

西罗道:“皇宫。我必须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霍普金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唤道:“殿下。”

西罗依然往前走,“你和默多克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附近加强守卫,最重要的是,”他突然回过头道,“哪里也不许去!”

霍普金一愣。自从他当上理查家族的族长之后,就没有什么人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了。就算是卡斯达隆二世,面对他的时候也大多是冷嘲热讽,很少用这种命令口吻。

“我们未来的皇帝陛下很可爱,不是吗?”默多克摇着酒杯走出来。

霍普金道:“你听到殿下的话了吗?”

“什么?”

“哪里也不许去。”霍普金拍着他的肩膀往回走,“我要把我所有的好酒都拿出来,灌到你说不出话为止。”

默多克耸耸肩,“好吧。但是酒醒之后可不许寄账单给我。”






帝国新生(一)

帝都守卫军依旧掌控在萨曼塔皇后手中,上万的人马整齐地挡在皇宫前,如同一堵铜墙铁壁。

西罗数百人的近卫队在他们面前犹如面对惊涛骇浪的小舟。

文森跟着西罗和索索从马车上下来,笑眯眯地问道:“唔。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

西罗放开索索的手,傲然地走上前道:“我要进宫。”

帝都守卫军指挥官侯赛慢慢从一排排银亮的盔甲中走出来。“请殿下留步。”

西罗道:“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见。”

侯赛道:“如果殿下能够离开皇宫范围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不必见面。”

文森突然插|进来道:“看起来你们好像注定是对手。”

在卡斯达隆二世在世的时候,侯赛被誉为玫瑰骑士,是瑞秋夫人的心腹,与西罗势不两立。等卡斯达隆二世过世之后,他又站到了萨曼塔皇后的身前,再度与西罗对立。

侯赛心里也是暗暗叫苦。他从头到尾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瑞秋夫人党或者皇后党,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所以当卡斯达隆二世让他亲近瑞秋夫人的时候,他以骑士的忠诚听从了卡斯达隆二世的话,成为人们口中的玫瑰骑士。当议会决定将帝都守卫军的指挥权交给萨曼塔皇后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意。

但是一次又一次地站在西罗的对立面却是他极不愿做的事。在卡斯达隆二世驾崩之后,西罗已经成为帝国公认的继承人,执掌帝国对他来说不过是早晚。他不知道萨曼塔皇后为什么要将他拒之门外,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当这对帝国第一母子重归于好的时刻,他很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西罗脸色沉下来道:“我以帝国继承人的名义命令你让开!”

侯赛道:“目前我只接收皇后陛下的命令。”

索索不安地扯了扯西罗的袖子。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西罗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见母后。”

侯赛道:“我愿意为殿下通传。”

“来不及了!”西罗说着,准备直接往里走。

侯赛闪身挡在他的身前。

基恩冲上来,插入两人之间,拦住侯赛。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厘米。

“让开!”基恩道。

对他侯赛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毫不相让道:“抱歉,职责所在,寸步难让!”

索索突然蹲□道:“好热好难受。”

西罗顾不得还在对峙的两个人,急忙弯腰抱住他道:“哪里难受?”

索索摸着自己的颈项,皱着脸道:“火元素很多,好热。”

西罗转头文森,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其实他也感觉到火元素诡异地聚集使得周围温度升高,但是他的反应显然没有他们来得强烈。

文森道:“火元素朝这边反常的聚拢过来,数量是平常的几十倍,而且还在不断地增长当中。你最好马上带着人离开这里。”

“离开?”西罗皱眉。

文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火神要出现了。”

西罗变色,“神?”

神对一个国家可能造成的破坏看朗赞就知道了。尽管最终宁亚的牺牲解救了朗赞,但是被肆虐后的国土却要很久才能恢复元气。如果砍丁帝国也遭受这样的打击,那么毫无疑问的,沙曼里尔将成为梦大陆最强大也是唯一强大的国家。光明神会可能会趁机将爪子伸进来,甚至连一直依附于帝国的比亚各也会产生其他想法。

在一瞬间,西罗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文森拍拍他的肩膀,弯腰低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瑞秋夫人口中的那个信仰,应该就是火神。”

西罗一怔,从空间袋里取出那条红水晶项链。

文森想了想道:“收好信物,也许还能有转机。”

索索突然闷哼一声,头钻进西罗怀里。

西罗抱住他,担忧道:“我先送你离开。”

“……不。”索索手抓着他的衣领很坚持。

文森对索索道:“是因为怒火精灵感受到火神的呼唤,所以不安分地异动起来。你要学着安抚它。”

索索茫然道:“怎么安抚?”

文森道:“比如说,试着让他别乱动,告诉它你很难受。”

索索看向西罗。

西罗微笑着点点头。

索索闭上眼睛,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我很难受,我很热,我很难受……

压迫感的灼热慢慢地消失了。

索索觉得身上渐渐凉爽起来,连原本密密麻麻地萦绕在他周围火元素也被隔离了开来。

过了会儿,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开来,西罗这才舒出口气,扶着他站起身,拨开挡在他们中间的基恩,对侯赛道:“我现在很难对你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如果你不让开,你会成为帝国的罪人!”

侯赛愣了下,似乎被这么大一顶帽子砸晕了。

西罗肃容道:“这件事事关帝国和母后的安危。”

侯赛看着他,犹豫着是否选择相信。

西罗道:“你认为我会伤害母后吗?”

侯赛望着他。

西罗一脸坦然。

侯赛咬咬牙,“如果殿下不介意,我希望能够全程护送殿下。”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折中办法。

西罗正要点头,就被文森猛然向后一拉。如琉璃般透明的结界浮于半空,水光流动。

天空刹那变成赤红色。

皇宫屹立在红色的天空下,犹如被鲜血浸染,散发出血腥之气!

侯赛面色大变,身体飞快地朝皇宫扑去。

文森拉住要冲进去的西罗,道:“小心!”

厚布窗帘将整个房间的光源遮得严严实实,就如同一个漆黑的洞穴。

萨曼塔站在一块发着淡淡荧光的淡青色幕布前,倏地将布扯了下来。布下面是一面将近两米高的铜镜,铜镜用银制镂空花纹包裹中,散发着与幕布相仿的荧光。假如现在有一位学识渊博眼光独到的学者站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认出这面铜镜的花纹来自于远古神话。

她抬起手,摸出一把匕首,正要割下去,就听身后响起咕噜咕噜的滚轴声。不用抬头,就知道他在看着她,如同当初她出卖自己的灵魂良知,与海妖做交易时一样,担忧、心痛、怜悯……

“不要这样看我。”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后面又想起了滚轴声。

这是他唯一可以表达的抗议。

“我不会为自己做的选择后悔,即使万劫不复。”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浅绿色的光粘附在她面孔的表面,阴暗森冷。

匕首的刀刃从掌中割下。

鲜血淋漓。

她将手掌按在镜子上,口中默默地念着咒语。

铜镜平面如水波般涌动起来,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镜子里。

萨曼塔皇后脸色渐渐苍白。

“多么美味的鲜血啊。”影子沙哑刺耳的声音就好像吹得漏气的哨子,“不过是熟悉的味道。你这才又要我做什么呢?丑陋的人类。”

萨曼塔皇后抬起头,美丽得无可挑剔的脸在鳞波荡漾的镜面中扭曲着,“火神可能会冲破神器的禁锢。”

影子惊讶道:“咦?没想到他从神陨之墓逃出来还能有这么强的信仰之力。看来是陆地的火元素太活跃了。”

萨曼塔皇后道:“怎么样才能杀了他?”

影子道:“这个我做不到。我本身的力量对他来说就好像一滴水和整片海洋的差距。能够禁锢他是因为你手中的海神皇神器,不然的话,我在他面前只有被他踩死的份!”

萨曼塔皇后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我没有办法,但是其他人有办法。”影子嘀嘀咕咕道,“海神皇、黑暗神、死神……啊,还有我们最伟大最光辉最纯洁的光明女神,他们都能轻而易举地干掉这种状态下的火神。”

萨曼塔皇后将手掌移开。

“啊,美味的鲜血。”影子郁闷地叫起来,“我还没有喝够!”

萨曼塔皇后道:“你的信息对我毫无用处。”

“一口,再给我舔一个吧。”镜子上的倒影放大了,就翱好像一个人靠过来。

萨曼塔皇后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好吧。也许还有一个方法。”影子不甘心道,“神器之所以是神器,是因为它里面藏着神的神格,所以也许你能够用海神皇中的神格呼唤出海神皇□,当然,这个□并没有海神皇的意识,但是它拥有海神皇一部分的力量。这样做唯一的后果就是你可能会惊动海神皇陛下!”

萨曼塔皇后沉声问道:“怎么呼唤?”

“它是有咒语的,咒语是……”影子突然尖叫一声不见了。

萨曼塔皇后霍然回头。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

随即——

窗户突然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厚重的窗帘统统被掀起,露出外面赤红色的天空。

萨曼塔皇后和坐在轮椅上的黑衣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力冲击到墙壁上。脖子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几乎无法呼吸。她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黑衣人的方向,却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保、保罗……”她艰难地想要发出声音来引起地上那抹身影的注意力,却发现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那只无形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扭断她的脖子。

“丝艾米拉达……”

低沉的呼唤声从窗户的方向传来。

萨曼塔皇后感到脖子上那只无形的手似乎送了点,正要喘一口气,那股大力就突然勒着她的脖子,将她一把拖到了外面,悬在半空中。

花园上,一个魁梧的身影背对着他,低头看着静静躺在草地上的瑞秋夫人的尸体。

匕首还插在她的胸口,她脸上露出的是满足的笑容。

“穆……拉。”萨曼塔皇后一字一顿道。

“你觉得你能困住我多久呢?”他丢出一只海螺号角,缓缓转过身,脸颊上的火纹掩住他的面容,只留下霸道狰狞的形象。

“你杀了她。”

萨曼塔皇后没有说话。事实上她喉咙上的窒息感几乎让她难以呼吸,但是她的眼神依旧充满着近乎无礼的傲慢。

穆拉的手放在瑞秋夫人的尸体上,匕首一点点地从瑞秋夫人的胸口拔起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挥手,匕首瞬间飞射出去,没入萨曼塔皇后的胸口,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力道。

萨曼塔皇后睁大眼睛,脸微微扭曲着。

“陛下!”

率先冲进来的是侯赛。他身体高高跃起,抱住萨曼塔皇后的身体。

穆拉冷哼一声。

制约住萨曼塔皇后的禁锢骤然消失。

侯赛抱着她落回地上,恭恭敬敬地放到草地上,倒退两步,单膝跪地道:“请原谅我的冒犯。”

即使疼痛几乎要夺取她所有的注意力,她眼神依旧努力地想要保持着平静。

侯赛见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忙道:“殿下已经到了。”

他话音刚落,帝都守卫军与皇太子近卫队就泾渭分明地并排冲了进来。

空旷的花园被记得水泄不通,只有穆拉格格不入地半蹲在花园正中间,低头看着瑞秋夫人的尸体。

“殿下。”侯赛高声呼唤。

西罗飞快地排开众人,疾步走到萨曼塔皇后身边紧张地扶起她,脸上流露出不能自已的悲愤。他抱着她,看着血从匕首的周围慢慢地流淌出来,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着,“母后……”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声音会抖成那样。

看到他,萨曼塔皇后的眼睛终于亮了点,艰辛地抬起手,“西……罗……”她说得那样痛苦,好像每一个字都在耗费她最后的生命。

西罗一把抓住她的手,努力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是。母后,你放心。”他用力搂紧她,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母后,也永远都是帝国最仁慈最睿智的皇后。”

萨曼塔皇后眉头皱了皱,抓着西罗的手微微用力。

西罗见她还想说什么,慢慢低下头。

萨曼塔皇后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几不可见地嗫嚅着。

西罗静静地听着,眼里的悲伤慢慢平复下来。许久,她眼中的神采完全涣散开来,如同一尊美丽却毫无生气的雕像。

曾经的矛盾,因为生与死的分解而烟消云散。

曾经的怨恨与愤怒,也因为这场死亡而无可追究。

他低着头,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眼前的草地,缓缓抬起手,将她的眼睛合上。

穆拉慢吞吞地站起身,转身望着他道:“告别完了,动手吧。”

基恩突然冲出来,“阁下,瑞秋夫人在临终之前曾经留下遗言。”他走到西罗身边伸出手,轻声道,“殿下?”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尽管萨曼塔皇后之前已经于西罗决裂,但是他们母子深厚的感情举国皆知。谁都不知道西罗会不会在最后反悔,拼死也要为她报仇。

“殿下。”他忍不住又催促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索索和文森。

文森挑挑眉,用手指将索索推了出去。

索索默默地走到西罗身后,用身体贴着他的背。

这种伤痛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抹平的,一点点都不能。他尝过这种伤痛,所以知道。

“殿下。”如果不是身边有太多人虎视眈眈,他几乎想要上前去抢了。

西罗终于动了。他伸手入口袋,慢慢地拿出那条红水晶项链,放在基恩摊开的手掌里。

基恩松了口气,向穆拉展示项链道:“这是瑞秋夫人的信物,她希望您能离开梦大陆,过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

穆拉抬手一引,项链落入他的手里。“这的确是丝艾米拉达的项链。”他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红水晶,就好像摩挲着记忆中的那张脸。“但是,人都已经死了,要项链有什么用呢?”他说着,就这样取下项链上的红水晶,放进嘴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文森挡在西罗面前。尽管他的脸色很凝重,但是眼底闪烁的光芒却出卖了他跃跃欲试的心情。

“味道真好。”穆拉吃完,用拇指揩着嘴唇,“我喜欢这最后一顿晚餐。”

西罗慢慢放下萨曼塔皇后,站起来道:“如果您喜欢,帝国可以提供更多的红水晶。”

穆拉道:“你的母亲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她一转身,就把我囚禁了起来。”

西罗没有再开出其他条件。因为他看得出来,穆拉已经不再信任人类。

文森退后两步,在他耳边轻声道:“他需要红水晶来补充自己的力量,说明他现在本身的力量有限。”

“你说得对。”穆拉道,“对神族来说,我目前的力量的确是很有限,但是,对于你们来说,我有限的力量已经足够毁灭整个帝国!”他高高举起手掌……

飘浮在空气中的火元素齐齐朝他手中凝聚。

他嘴角掀起诡谲的冷笑,手用力下压!

火势顿时如喷泉一般,蓦然朝四面八方铺来。

文森早在他抬手的时候已经张开结界。饶是如此,火焰巨大的冲击力依旧把他们连人带结界地喷了出去!

在这一刹那。文森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住了,如果不是强大的精神力让他在关键时刻依旧牢牢地顶住了结界,可能所有人都已经在这突如其来的熊熊烈火中灰飞烟灭!

“文森……”

轻如蚊鸣的叫唤声在耳边响起。

文森好半天才感觉有人在抓着他的手。但是这种感觉太陌生,太细微了,就好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袄。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片赤红。

“文森……”

同样的呼唤声,但声音好似更急切了点。

文森眨了眨眼睛,猩红从眼睛稍稍褪去。他终于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层光影。

“文森?”索索焦急地看着他。他的模样实在太吓人了,眼睛、耳朵、鼻孔、嘴角都在流血……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魂不守舍。

在刚刚的冲击中,他们虽然被横扫出数十米,但看上去薄如蝉翼的水系结界最终顶住了压力。

西罗正向侯赛下达着命令。

半座皇宫已经淹没在火海之中,而火势还在不停地往旁边蔓延开来。要知道帝国皇宫和具兰皇宫的大小起码差了十倍!

穆拉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被毁灭的将是整个帝国。

“默多克和霍普金知道怎么做!”西罗语速飞快,“就算用威胁逼迫,也必须将帝都所有居民强行迁出梵瑞尔!”

侯赛道:“是。”

西罗一挥手,“带上所有帝都守卫军!”

“但是殿下……”侯赛骇极。卡斯达隆二世和萨曼塔皇后接连过世,目前整个帝国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太子了。

西罗的声音不容置疑,“帝都守卫军的职责是守护帝都臣民。保护是近卫队的责任!”

侯赛看着他,恭敬地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帝都守卫军朝皇宫外奔去。

由于文森的结界,他们身后的半壁皇宫暂时还是完好的。

帝都守卫军离开之后,原本拥挤的队伍一下子好像被遗弃了一样,人与人之间一下子就拉开空隙,变得稀稀落落。

索索见文森的脸色越来越白,急得拼命翻书。

“结界,结界……啊,结界!”他对着书上的咒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ander-rakonimaliya!”

一堵火墙出现在面前,但是……

却和外面的火势里应外合地消耗掉了文森的水系结界!

水系结界被烧出一个漏洞瞬间崩溃。

熊熊烈火从前方和上方压了过来。

千钧一发——

一道橘黄色的火光蓦然反冲了出去,将压过来的火势又推了回去。






帝国新生(二)

大地震动。

土墙如一个睡醒的巨人一点点地直立起来,挡在所有人的身前。

奥利维亚、丹顿老师等皇家魔法学院的火系导师傲然站在墙头,用火系结界反压制住火势蔓延。

文森身体慢慢向后倒下,加仑出现在他的身后扶住他。

索索慌忙跑过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文森吐出一口黑血,觉得头胀得发痛,但是视野比之前清晰了一些。“奥利维亚?”

索索道:“学院长大人正带着学院的导师对付神。”

文森闭上眼睛。

“很抱歉,我刚才闯祸了。”索索懊恼地咬着下唇,两只手不停地翻着魔法书,“下次不会了。”

文森道:“现在学魔法?”

索索道:“啊,我上次用了一个火系魔法的禁咒,也许会有用。”

“你应该相信你自己,还有你的火精灵。”不过文森说这句话的底气也不是很足。穆拉是火神,他们对神的了解太少,只找到他们会虚弱会被囚禁,却不知道他怎么虚弱怎么被囚禁的。更不知道他对火元素的控制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是否连怒火精灵也……

他正想着,就听到阵阵惊呼声响起。

奥利维亚控制的火苗突然反扑了回来。

“啊!”索索刚发出一个音节,就发现文森不见了!

漫天的火焰在关键时刻又被一道轻薄却坚韧的水膜挡住。

奥利维亚深吸了口气,平复适才陡然加速的心跳,转头看文森道:“你的脸色不太好,失眠?”

文森嘴角艰难地扬了扬。

水系班的师生齐齐出现在墙头。一阵又一阵的吟唱如此起彼伏。水元素突然凝聚成巨大的海浪,从众人头顶越过,重重地趴在火焰上。

火势稍退。

水系魔法师趁机结成水系结界,顶替下文森。

文森松了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奥利维亚倒去。

奥利维亚下意识地躲了下,但在关键时刻还是伸手扶住了他。

文森声音极轻道:“这次,可能会输。”

奥利维亚道:“所以呢?”

文森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颈项,“我们是不是,说点遗言?”

奥利维亚抱着他飞下来,像丢破布一样随手丢在草地上。

西罗沉色道:“能不能赢?”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神,他最可怕并不是他目前展示出来的,而是他还没有展示出来的。”奥利维亚回头看着苦苦支撑的学院师生,低声道,“我们只能试一试。”

西罗的心沉了下去。

砍丁帝国只有一个梵瑞尔,它经不起任何试验失败的可能。

“你觉得,”西罗沉吟道,“光明神会会有办法吗?”

奥利维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能承受相应的代价吗?”

“……”西罗闭上眼睛。

突然有人从后方冲过来。

基恩等近卫队立刻结成队形拦住他。

西罗回头,发现竟然是侯赛。“让他过来。”

基恩等人让开,侯赛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单膝跪下。

西罗沉声道:“其他地方怎么样?”

“理查族长和丹亚族长刚才赶到皇宫,我已将殿下的命令转达。”侯赛道,“火势已经蔓延到帝都东道,两位族长正带人疏散。”

西罗皱眉道:“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侯赛道:“我来保护殿下!”

“我说过你的职责是保护帝都!”

侯赛不卑不亢道:“这里也是帝都范围,殿下!”

西罗皱眉。

奥利维亚打圆场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们应该先解决源头。”

西罗道:“有什么办法吗?”

奥利维亚道:“我们不是第一个与神战斗的人类。”

西罗道:“但是圣帕德斯输了。”

论师生的总体实力,圣帕德斯魔法学院远在皇家魔法学院之上,他们当时都不能赢,那么现在他们的希望更渺茫。

奥利维亚道:“也许我们可以从别的方式下手。”

西罗道:“比如说?”

“近战。”

加仑、侯赛和基恩都是九阶骑士,离圣阶最近的人,他们的斗气能够想成类似于结界的保护罩,让他们在火焰中自由来去,但是斗气的消耗相当剧烈,在这种状况下对付神几率无疑比魔法师更小。

奥利维亚道:“只有近战才能找到神的缺点。”

加仑、侯赛和基恩同时上前一步,“我愿前往!”

水结界突然沸腾起来。

水系魔法师骇然后退。

结界突然崩裂,沸腾的热水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木系魔法师拼命地念着咒语,地上的草疯狂长起来,盖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即使这样,热水还是漏了进来,烫得不少人哇哇大叫。

西罗一把推开扑在他身上的加仑,也不管巨草上的热水,爬起来就往原先索索的方向看去。

但是——

没有。

法兰克讶异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奥迪斯,如果不是那张脸他看了太多遍,熟悉得闭着眼睛摸都不会认错,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了。

“奥迪斯?”他轻轻地挣扎了下,随即担忧道,“你没事吧?”

奥迪斯身体微微抬起头,低头看着他。

法兰克背脊绷紧。这是他头一回被人用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感觉相当的……不好。局促得他几乎找不到放手脚的地方。

奥迪斯突然低头,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法兰克的眼睛差点瞪出来!

“奥迪斯!”

有人大声呼唤着。

奥迪斯急忙站起身,冲了过去。

法兰克在地上呆呆地躺了三秒钟才急冲冲地站起里,拨开巨草冲到结界旁。

土墙被火烧干,渐渐龟裂开来。

奥迪斯和几个土系魔法师一边顶着墙,一边不停用新的泥土慢慢地填补着龟裂的位置。

“用水!用水!”有人大喊起来。

丹顿导师捂着额头道:“水系魔法师的精神力都受到了重创,恐怕……”他还没说完,就看到其他水系魔法师互相扶持着走到土墙前,开始召集水元素。

“等等。上面是谁?”不知道谁叫了一声。

众人抬头。这才发现刚才火神的熊熊烈火之所以没有压下来是因为有人顶住了。

“索索?”法兰克惊讶地张大眼睛。

奥利维亚见文森没事,和西罗一起飞上墙头。

索索闭着眼睛,圆乎乎的脸上冷汗密布。

他身前,巨大的火墙固执地拦截着火神的攻击。

“这是……”奥利维亚瞳孔陡然放大,“怒火精灵?!”

那堵火墙连成一片,诡异地晃动着,就好像一个人。

索索嘴巴紧紧地抿着,脸色越来越白。

加仑等人突然冲上来墙头,对西罗躬身道:“请殿下允许我们前往。”

西罗望着他们,一字一顿道:“这次,我以皇太子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骑士精神,打不过就逃!”

“……是。”

三大身影如闪电般消失在火焰之中。

时间变得缓慢。

看着索索越来越苍白的面孔,西罗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忍住想用双手将他搂进怀里的冲动。

“他会是帝国的好皇后。”奥利维亚突然道。

西罗望着索索额前被汗水粘住的金色刘海,柔声道:“我知道。”

脚下的土墙突然发出清脆的爆破声,像石头一样硬的小土块突然跌落下来。

“不行了,墙要倒了!”

奥利维亚冲下土墙,皱眉看着明显已经无法负担重荷的墙面。虽然索索的火精灵抵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但是他抵挡的是上半部分,也就是说下半部分的攻击一直是土墙承担的。一旦土墙坍塌,她不知道索索是否能承受得住。

丹顿低声道:“学院长,这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撤退?”

奥利维亚想也不想就否决道:“火势蔓延得很快,我们未必能成功脱身。而且加仑他们已经进入火海,如果我们撤退,很可能会造成他们对火海距离的错估,使他们丧命。”

丹顿闭上嘴巴。

奥利维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现在撤退,那么就没有人能够挽救帝国了。”她决不允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帝国在眼前沦陷!

“明白。”丹顿转身找其他老师想办法了。

由于他们对付的是火神,所以在场除了拥有怒火精灵的索索之外,其他火系魔法师等于全都废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出卖脑力。

法兰克突然惊呼道:“奥迪斯。你做什么?”

其他人纷纷转头。

只见他们脚下的泥土不停地像前翻动着,让他们不得不向后退,以免被带过去。滚过去的泥土慢慢挤入土墙下方,将干裂的土墙慢慢地顶了起来。





帝国新生(三)

旧土墙裂痕越来越大,碎石不断跌落下来。

西罗轻轻地抱住索索用风系魔法飞起来,又怕打扰他似的,贴着他耳朵轻声道:“是我。”

索索眉头微微舒展,身体下意识地向他靠了靠。

西罗亲亲他的额角,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土墙下,土块越落越大。

皇太子近卫队队员突然冲上来,一个个上蹿下跳地接住土块,轻轻放到地上。

奥迪斯毫无所觉,不停地念着咒语,脸色却越来越青。

奥利维亚突然冲到他身边,皱眉道:“你在使用土精灵?”这次土墙的厚度居然比刚才所有人合力更坚固更厚实,这绝对不是奥迪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做到的。

站在旁边的魔法师们统统惊讶地看过来。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奥迪斯的导师,因为他也不知道原来奥迪斯已经拥有了土精灵!

奥迪斯眼波动了动。

奥利维亚沉声道:“我知道现在的形势很危急,但是贸贸然使用土精灵很可能会让你精神力透支!这样的结果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奥迪斯的头微微仰起。

奥利维亚皱眉。

法兰克走到他的身后,低声道:“他在指索索。”

索索的处境比奥迪斯更加险恶。怒火精灵对精神力的需求是土精灵的几倍。

奥利维亚突然愤怒地跺脚。

她痛恨这种无能的感觉!索索和奥迪斯都是她很看好的学生,而现在,他们在这里做生死拼搏,她却无能无力!

丹顿走过来,低声道:“学院长,快十五分钟了。”

十五分钟,接近九阶骑士斗气护甲的底线时间。

奥利维亚抬起头,突然听到一阵张扬的笑声。

“渺小的人类。”前方传来穆拉讥嘲声。

他声音像在山洞里,空阔辽远,但是停在皇家魔法学院众人的耳朵里却比刀剑更犀利尖锐,让他们不得不担心起加仑他们来。

奥利维亚突然想起一件事,飞到索索身边道:“如果加仑他们回来,你能感觉到吗?”

索索嘴唇微微发白,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他听到奥利维亚的询问声,但脑袋却无法理解她每个字的意思,更不用说回答。

西罗皱眉道:“你是说……”

奥利维亚道:“我怕怒火精灵和土精灵不但挡住了穆拉,也挡住了加仑他们!”

西罗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索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无法再要求他做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但是加仑……

他想了想道:“能不能让他们绕过去?”

由于他们的阻挡,目前火势主要朝另外三面扩散。只要加仑绕过火精灵,就能从他们后方进来,就像之前回来的侯赛。

奥利维亚道:“希望他们能想到这一点。”

怒火精灵晃动得越来越慢,就好像一个垂暮老人渐渐走到尽头。

西罗抱着索索,耳朵紧紧地贴着他的脸,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他怀里的人还在努力,没有放弃。

四周的声音渐渐远去,好像只剩下他们的心跳声。

西罗不知道自己应该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还是应该希望这段时间快点过去,因为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还会拥有明天和未来。

以为经历最近一连串事件之后变得麻木的心脏在一阵一阵地缩紧钝痛。

呼!

一个火人冲了进来。

幸亏巨草湿漉,没有被点燃。

奥利维亚立即将粘附在他身上的火元素抽走。

“加仑!”

加仑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最终仰头看到那个停在半空中与索索相拥的背影,紧绷的面颊微微一松,人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加仑!”奥利维亚拨开草,扶起他。

他身上散发着一阵淡淡的烧焦味,手上腿上全是烧伤。

奥利维亚道:“你们谁有圣水?”

其他人面面相觑。自从帝国与光明神会交恶,大多数人都不敢去光明神殿,以免背上通敌的罪名。

“我。”文森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经过一阵休息,他的气色好了不少,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但是脸上干了的血痕让他看上去像个刚从生死线挣扎下来的伤员。

丹顿急忙从他手中接过圣水交给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用手指沾着圣水帮加仑疗伤。

凉意透过肌肤直达心底,加仑的意识稍稍清醒了点,低声道:“基恩……”

奥利维亚不停手,问道:“基恩怎么了?”

“他……”加仑回想起之前基恩从身边擦过,朝火神穆拉冲过去的情形,“他回来了么?”

“没有。”奥利维亚道,“你们遇到穆拉了吗?”

加仑慢吞吞地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奥利维亚无声地叹了口气。让三个九阶骑士去对付火神本来就近乎不切实际的空想。

有一团火焰从另一个方向冲了过来。

这次皇家魔法学院的师生们反应很快,一个个冲上去浇水的浇水,隔离火的隔离火。

“是谁?”奥利维亚问。

“侯赛!”

奥利维亚将加仑身上的伤口草草收拾了下,就转身去看侯赛。

侯赛身上的伤势还好,但是一双手却几乎烧成了炭。

“怎么回事?”她惊讶地看着他到现在仍旧不肯放手的大铜镜。

侯赛一动手指,就痛得额头冒汗,只能喘着粗气道:“这镜子,会说话。”

其他人面面相觑。

奥利维亚看着镜子,皱了皱眉道:“这面镜子有点眼熟,我好像在萨曼塔皇后的卧室里看到过。”她伸手想摸,却被侯赛喝止,“烫。”

她回神道:“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她用圣水轻轻地擦着他的双手。

凉意和痛感双重冲击着侯赛,他咬牙忍住。

“你看到基恩了么?”奥利维亚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侯赛艰难地蹦出一个字。

奥利维亚又道:“这面镜子说了什么?”

“救、命。”他道。

奥利维亚瞄了毫无动静的镜子一眼,对丹顿道:“拿去丢进火里。”

丹顿和几个魔法师立刻用风系魔法是将它抬起来。

“等等!”铜镜惨叫一声。

奥利维亚道:“你是什么东西?”

丹顿等人将镜子竖了起来,里面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是海妖波卡。”

奥利维亚道:“你有用吗?”

波卡愣了下,“什么?”

奥利维亚对丹顿一努嘴巴道:“我看没什么用,丢掉。”

“等等!”波卡惊叫道,“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海神皇最忠臣最可靠的部下。如果海神皇知道你这样对待我,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奥利维亚无所谓道:“我们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火神正抢先完成这项任务。”

波卡见铜镜慢慢往火的方向移动,焦急道:“我有办法对付火神。”

“那就另当别论。”奥利维亚勾勾手指。

铜镜又被移了回来。

“说。”

波卡道:“海神皇的神器在哪里?有了它就能够召唤出海神皇□。”

奥利维亚皱眉道:“神的□能够对付火神?”

波卡尖叫道:“不要把伟大的海神皇和火神相提并论!海神皇是能够与光明女神抗衡的神王,不是普通的主神!”

奥利维亚明白了,“神之间还有等级吗?”

“那当然。你们人类不是也有皇帝和臣民吗?”

如果换作平时,奥利维亚会很有兴趣跟他继续研究下去,但是现在她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说的神器在哪里?”

波卡怔忡道:“不在你们手里吗?那是个用海螺做的号角。它本来在萨曼塔手里的。”

萨曼塔……

奥利维亚这才想起她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萨曼塔皇后。她站起来,似乎想找西罗问个清楚,却听她身后的近卫队队员道:“皇后陛下已经牺牲了。”

“牺牲?”奥利维亚觉得脑袋好像被谁打了一下似的,完全回不过神来,“谁,火神?”

文森在近卫队员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过来道:“她囚禁了火神。”

波卡叫道:“你们看到她手上的海螺了吗?那是神器!”

奥利维亚看向文森。

文森低头想了想道:“好像,在地上?”

奥利维亚道:“哪里地上?”

文森猛然想起,“在穆拉的脚边!”

“……”





帝国新生(四)

几个皇太子近卫队员站出来异口同声道:“请派我前往!”

奥利维亚低头问侯赛道:“在你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有几分把我从穆拉的脚边拿到神器?”

侯赛犹豫了下,“一半的机会。”

近卫队员道:“我们人多,可以互相合作,引开他的注意力。”

奥利维亚沉吟。

文森道:“你们的斗气能让你们在火焰中坚持多久?”

近卫队员互相看了看,犹豫道:“八分钟?”

侯赛道:“五分钟。”

在火中一来一回恐怕就不止五分钟。

奥利维亚皱眉。

近卫队员见她犹疑,忙道:“请让我们一试!”

奥利维亚道:“这件事最好让西罗决定。”他是皇太子,而他们是皇太子近卫队队员。

近卫队员们面面相觑,朝西罗的方向奔去。

丹顿小声道:“基恩还没有回来。”

奥利维亚问侯赛道:“九阶骑士有可能在火焰中呆二十分钟以上吗?”

侯赛沉默了会儿,道:“如果是克莱斯,有可能。”克莱斯,光明神会神圣骑士团团长,公认梦大陆最强大的骑士,也是最接近圣阶的人。

奥利维亚抬头看着漫天彤云,深深地叹了口气。

“学院长!”法拉克突然高叫起来。

奥利维亚飞快地穿梭在巨草中,冲了过去。“怎么了?”

法兰克身体微微颤抖着,望向奥迪斯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和痛苦,“他……”

奥利维亚看着奥迪斯眼耳口鼻像文森一样慢慢地流出血来。“该死!他的精神力极度透支!让所有人土系魔法师重新上场!”同样是流血,他的情况比文森危机得多。文森是一下子收到巨大冲击,所以精神力一时无法承受,而奥迪斯分明是将所有精神力慢慢地耗尽了。

“奥迪斯,停下来。”她的手搭在奥迪斯的肩膀上,却立刻感到他精神上的放抗。

法兰克震惊地看着他眼角的血越流越多。

奥利维亚慌忙缩回手道:“你别激动!听我说,你还不能完全驾驭土精灵,我们还没有到必须用你的生死来一决胜负的时刻!你先停下来休息一下!”说到最后,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大吼。

其他土系魔法师忧愁道:“他的土精灵意志很顽强,似乎不允许任何人与它对抗。”

奥利维亚扶额。

事实上,不止奥迪斯的情况不好,连索索也处于危机之中。

尽管他在强忍着不适,但是细微的呻吟声依旧如雷鸣般不断地钻入西罗的耳朵。西罗贴着他的身体,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汗水几乎湿透了整件衣服!

“基恩!”后方传来丹顿的呼唤声,顿时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奥利维亚飞似的冲回来,却看到基恩捂着胸口,几乎是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没事?”连侯赛也震惊了。

难道说基恩已经接近圣阶,成为与克莱斯同等级的强大存在。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捂着胸口,喘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只海螺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它能够抗火。”

“神器!这就是海神皇的神器!”海妖波卡尖锐地叫起来。

奥利维亚一把抢过来,凑到铜镜面前,激动地问道:“怎么用?”

波卡道:“只要念咒语就好了。但是,我的规矩是比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让我为你做事。”

“代价?”奥利维亚眼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不过波卡这次不为所动道:“你威胁我也没有用,这个是海妖的规矩,我不能破坏我们族的规矩!死也不能!”

“你想要什么?”奥利维亚问道。

波卡道:“灵魂或者良知,你可以选一样。”

奥利维亚道:“选别的!”

波卡道:“这可不行。”

奥利维亚口气强硬道:“我说行就行!”

波卡被她疾厉的神色吓了一跳,“可是这是我们海妖族的规矩。”

文森突然道:“我来吧。用我的良知就可以了吗?”

其他魔法师们个个跃跃欲试。

波卡道:“奉献的人与念咒语的人必须是同一个人,一定要有强大的精神力。”

文森皱眉。在之前他是绝对符合这项条件的,但是现在……

奥利维亚道:“我。但是我不会奉献我的良知,你最好再想一种,不然你就要考虑考虑下辈子不当海妖当什么了。”

波卡犹豫了下,奥利维亚直接将铜镜送到火海边。波卡吓得哇哇叫道:“要不亲情友情爱情中给我一样吧。虽然味道差了点,但是还是可以接受的。”

“亲情友情爱情?”奥利维亚一愣。这算什么交换?难道给了之后,她就会对眼前这只海妖产生这三种情绪?

波卡道:“不过你给了我之后,你就再也感受不到这种情绪了。所以你不要后悔。”

“好。”

文森看着奥利维亚决然的面孔,欲言又止。

“友情。”奥利维亚道。

文森惊讶地看着他。

奥利维亚大步走到波卡面前,“告诉我咒语。”

波卡道:“我还没有收到你的交换。”

咚。

奥利维亚一拳揍在铜镜上,一字一顿道:“先告诉我咒语!”

“EROEDE-PETAE-DEE……”波卡用吟唱的方式轻声地念着。

“EROEDE-”

“PETAE-”

“DEE……”

海螺号角突然吹响了,那仿佛来自辽阔海域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让整个天地瞬间宁静下来。

奥利维亚觉得捧在手中的号角越来越重,不断将她的手拉向地面,让她不得不屈膝半跪下来。

“谁在呼唤吾之名?”

空中突然出现一抹虚影,金色长发男子负手站在空中,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波卡激动道:“啊!是海神皇陛下。”

奥利维亚转头问道:“怎么指挥他?”

波卡叫道:“无知的人类!你怎么能够指挥他,哦,是祈求他。谁拿着号角谁就能祈求他做任何事。”

奥利维亚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道:“请熄灭这片火海。”

海神皇的幻影抬起手掌,朝火海方向一指。

瞬间,水元素比之前火元素更加疯狂地聚集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梵瑞尔的上空变成汪洋大海,巨浪在天空高高掀起,重重拍下。

曾经在众人眼中无法抵挡的火海就这样如星星之火一般被熄灭无踪。

西罗抱紧索索,拼命躲避着海浪。

其他人已经被冲散了,只能偶尔看到几个人的影子在面前闪过,又很快被漫天的水光淹没。

“请、诛灭火神!”奥利维亚坚定地声音穿过重重浪涛,打入每个人的心里。

“诺尔斯!”

浪涛中,隐隐想起穆拉的狂呼声。

“请收回……您的法力。”奥利维亚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抱着海螺晕倒在文森的怀里。

水慢慢地收了回去。

海神皇的幻影消失了。

只留下被火水肆虐后满地疮痍的梵瑞尔城。

在这一天之前,绝对没有人会想到梦大陆最繁华的城市梵瑞尔会变成眼前这个模样。到处是大火焚烧过的痕迹,华丽的建筑变成废墟,只剩下一小半完好的建筑。

就算是默多克和霍普金这样城府的老狐狸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过这并不是最后的噩耗——

完好的半壁皇宫已经成为帝国最高指挥部。

西罗和大臣们开完安顿灾民和重建梵瑞尔的会议之后,和默多克一起来到西厢最后一间房间。

在那里,奥迪斯正安静地沉睡着。

法兰克坐在床边,看到他们进来,连忙站起身。

西罗摆摆手道:“还没有动静吗?”

法兰克慢慢地摇了摇头。

默多克抿紧嘴唇。

“殿下。”加仑站在门口道,“奥利维亚学院长和文森阁下正在门口等候。”

西罗道:“请他们进来。”

尽管使用神器让奥利维亚的精神力透支,但是她透支的状况并不严重,和文森一样,没多久就恢复了。索索稍慢一点,尽管他是所有人中精神力透支最多的一个,但他的精神力顽强得让人难以置信,只睡了两天两夜就醒了过来,而且胃口很不错。

唯一让人担心就是奥迪斯。

他已经睡了五天五夜,而且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奥利维亚走进来。经过几天的奔波,她双眸的神采黯淡不少,只有神情依旧坚毅。“我已经翻查过所有关于精神力方面的书,奥迪斯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最糟糕的一种。”

精神力完全透支,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默多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拐杖柄。从梵瑞尔遭逢大火之后,他就一直依靠拐杖走路,好像突然老了三十岁。

文森道:“其实,亡灵法师才是世上对精神力研究最深刻的人。”

奥利维亚皱眉道:“亡灵法师?”

文森道:“是的。传说他们甚至能为亡灵唤醒意识。”

奥利维亚想了想道:“找亡灵法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亡灵法师是受整个梦大陆抵制的职业,所以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寻找,但是私底下偷偷找的话……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她不认为奥迪斯目前的状况能够等那么久。

西罗道:“我们继续全力通缉蒙特拉的下落。”

奥利维亚道:“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帝国范围。”

“多少试一试。”西罗想了想道,“另外,我们可以请求光明神会的帮助。”

其他人都静下来。

梵瑞尔被半摧毁之后,光明神会立刻派使者表达了援助的意愿,并且想用物资换取那两个被扣留的光明神会使者。

西罗道:“我们可以用被扣留的使者换取他们的帮助。”

默多克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躺在床上的是他的孙子,所以他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

奥利维亚道:“这是笔不错的生意。”

西罗点点头,走了出去。

默多克拄着拐杖快步追上来,“殿下。”

西罗停下脚步,按住他的肩膀道:“不要对我说谢谢。在帝国最关键的时刻,是您的孙子站在最前线最危险的地方替帝国挡住了最强大的攻击。他是帝国的英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他。这是我身为帝国继承人应该也必须要做的。”

默多克摆手道:“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我是想问,殿下准备什么时候从帝国继承人的身份过渡到帝国统治者?”

西罗一愣。

“我想,整个帝国的所有臣民都和我一样盼望着这一天。”默多克顿了顿道,“还有殿下大婚。我想他们和我一样希望索索王子能够尽快加入帝国,成为我们的皇后。”

西罗动容道:“默多克。”

默多克微笑道:“用您的话说,索索王子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在最前线最危险的地方替帝国挡住了最强大的攻击。他是帝国当之无愧的皇后。”






帝国新生(五)

索索显然不知道自己关键时刻的出色表现已经获得了丹亚家族族长的认同。他此刻正用风系魔法把自己托到皇宫二楼的高度,沿着窗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着什么。

笃。

窗户细微的敲击声惊醒沉思中的法兰克。他回头看到索索穿着米黄色丝绸睡衣,整个人贴在窗户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法兰克急忙起身打开窗户。

“殿下。”明知道索索有怒火精灵的保护,这样的高度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法兰克还是为他的行为心惊胆跳了一下,“皇太子殿下不是说殿下在休养,还不能下床吗?”

索索道做了个嘘的手势,“我是来看奥迪斯的。”

法兰克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他还没有醒。”

索索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奥迪斯苍白如纸的脸色,担忧道:“没有办法唤醒他吗?”

法兰克摇摇头道:“他是精神力消耗过度。奥利维亚学院长和文森大师都束手无策。”

索索道:“也许我可以请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导师们帮忙。啊,我并不是说圣帕德斯的导师比学院长和文森大师有办法,我只是想也许他们能帮上一点忙。”

法兰克道:“您多虑了,目前对我来说,任何方式都是值得尝试的,哪怕是亡灵魔法。”

索索讶异道:“亡灵魔法?”

法兰克点头道:“文森大师说亡灵法师才是对精神力研究最深刻的魔法师,所以或许会对奥迪斯目前的状况有办法。”他静静地看了奥迪斯一会儿,转头才发现索索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神情十分纠结。“怎么了?”

索索咬着下唇道:“你准备使用亡灵魔法吗?”

“我?”法兰克疑惑地看着他。

索索压低声音道:“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但是我听说使用亡灵魔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所以希望你能够慎重地考虑一下再决定。”

“我的确是想求助于亡灵魔法,但这并不等于我自己学习亡灵魔法啊。”法兰克叹气道,“而且亡灵魔法对精神力的要求很高,就算我想学习,恐怕也不能马上学会的。”

索索惊讶道:“可是我那天明明看见你在看《死后空灵》啊。”

“《死后空灵》?”法兰克愣了下才恍然道,“你是说那本恐怖小说?”

索索呆呆地重复道:“恐怖小说?”

“是啊,一本很畅销的恐怖小说。我前阵子正拿它打发时间。”法兰克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对谁说起过我在看亡灵方面的书吗?”

索索红着脸道:“我对奥迪斯说过。我以为你在学习亡灵魔法,所以希望他能够劝劝你,毕竟在梦大陆,亡灵法师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职业。”

法兰克一脸怔忡地从空间袋里拿出一只镶嵌着紫色水晶的黄金戒指。

“这是什么?”索索好奇地问。

法兰克道:“沐浴过光明神力的戒指,很多人用它来对付亡灵法师。但事实上这枚戒指在短时间内对亡灵法师所造成的威胁极其有限,反而能够用来掩饰亡灵法师身上的亡灵气息。”他将戒指捏在手心里。这枚神秘出现在床头的礼物,他一直以为是家族哪位长辈以恶作剧的方式送来给他防身用,没想到……

他缓缓转身,在床边跪了下来,两只手捧起奥迪斯的手轻轻放到唇边,“你还欠我很多答案,奥迪斯。你不能就这样让我一辈子都活在你设下的谜题之中。”

索索想了想,突然光着脚丫冲出门去。

门外走廊里有侍卫把守,见他出来吃了一惊道:“索索殿下。”

索索道:“你知道西罗在哪里吗?”

侍卫道:“皇太子殿下似乎朝一楼的会议室去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天晴,风和日丽。在这样的日子里,沐浴着阳光睡一个午觉显然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但是,一楼会议室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唯一照明的是一个银制的烛台。

两个看上去年近古稀的老者被一左一右地安排在会议桌的两边。他们安静地坐着,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桌面,神情安详,看上去心情丝毫未受身上那粗重铁镣铐的影响。

“很抱歉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面。”西罗坐在主位上,十指交叉,淡然道,“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左边的老者慢慢抬起头道:“我想皇太子殿下一定是记错了,这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西罗身体往后一仰,笑容莫测高深,“还记得……比得利卡么?”

左边老者面不改色道:“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西罗道:“我尊重老者,尽管他们的记忆力总是让我担心他们有一天会连自己的性别都忘记。我愿意稍稍地提示一下,帝国大会堂二楼,我父亲喊了一句比得利卡,于是我的脚下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空间魔法阵。一位伟大的魔法师将我卷进了这个空间魔法阵里,然后我就出现在帝国另一面的城堡里。”

左边老者道:“我很抱歉听到这样一个父子相残的故事。”

西罗微笑道:“我已经习惯了。卡斯达隆家族的故事一直被整个梦大陆所津津乐道,我不介意为它再添加一点素材。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向来以品性高洁自诩的光明神会祭祀为什么会卷入这样一场令人痛心的父子相残的故事里去。”

左边老者道:“殿下,作为砍丁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我希望您能够谨慎您的言行!因为这很可能会为您的帝国带来覆灭性的灾难。”

西罗道:“这是威胁么?在你怂恿我的父亲出手对付他的孩子之后?还是您在刺杀我的父亲之后?”

左边老者道:“殿下,您不觉得您的推论破绽百出吗?我如果联合了您的父亲,又为什么要刺杀他呢?”

西罗道:“或许是因为,你发现光明神会在我父亲身上所能获得的利益实在太少,无法喂饱你贪得无厌的胃,又或者是因为你想将它嫁祸给我,来谋取更大的利益。这世界上拆伙的人很多,他们总是能找到一些动听又合理的理由的。”

左边老者道:“从刚才到现在您说的话都是毫无根据的。”

西罗手指在长长的会议桌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道:“是的,毫无根据。”

左边老者的底气顿时足了很多,“您不觉得作为帝国的继承人,您这样不负责任的言行太过于轻浮了吗?”

西罗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道:“这是我的帝国,对我来说有些事情并不需要证据。”

左边老者脸色变了。

西罗看向右边的老者,“当你选择站在我父亲的身边向我动手的那一刻起,就应该预料到了今天。”

右边老者完全没有反应,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左边老者主动接过发言权道:“殿下,您究竟想怎么样?”

西罗道:“教皇陛下想用物资来交换你们。”

尽管把他们与物资相提并论让他们很不爽,但是想到可以回去,左边老者内心还是很激动的。“哦,是吗?目前的帝国的确很需要物资的支持。”

西罗道:“但是我想多加一条条件。”

左边老者警戒道:“什么条件?”

西罗道:“救一个人。”

左边老者松了口气,“慈悲的光明女神无所不能,只要有虔诚的信仰,病痛和伤痛就会从生命中远去。”

西罗眼睛一亮,“包括精神力透支?”

左边老者一怔,“精神力透支?是昏迷不醒吗?几天了?”

西罗道:“五天。”

左边老者脸上的光彩慢慢消失,低声道:“或许,您可以与教皇再商量一下其他条件。”

西罗盯着他,“光明女神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光明女神当然是无所不能的!”左边老者认真地反驳完,脸上又是一片黯然,“但是精神力透支并不是身体上的伤害。”

西罗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认为他并没有隐瞒什么。也就是说,精神力透支这一方面并不属于光明女神管辖的范畴。“感谢你们的合作。”他起身离席。

左边老者不甘心得在他身后喊道:“你还没有说是否放我们回去?”

西罗脚步顿了顿,回头微笑道:“这件事我想需要由议会来决议。”

左边老者问道:“要多久?”

“不知道。”西罗耸肩道,“你知道最近帝都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必须先把这些事情解决。至少要等帝都重建吧。”

“……”

从会议室出来,西罗就看到索索赤脚从楼梯上冲下来,眉头立刻皱起来,“为什么不穿鞋?”

索索愣了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道:“因为你把鞋收起来了。”

西罗回想了下,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件事。“那是为了阻止你下床。”

索索道:“可是我已经完全好了。”

西罗弯□,拦腰抱起他,“多休息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

索索乖乖地搂住他的颈项道:“我有一个想法。”

“嗯?”

“我想回一趟圣帕德斯。”索索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西罗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继续往楼上走。

索索道:“圣帕德斯有很多图书,我想那里也许有帮助奥迪斯醒来的办法。”

西罗道:“我可以派使者去问。”

索索道:“可是我是那里的学生,我去比较方便。”

西罗突然将他放下来。

索索茫然地抬起头。

西罗低头,肃容道:“索索·万特拉。”

索索愣住了,神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在他的记忆中,西罗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他,除了在别人面前介绍他的时候,就是……求婚的那次。

“还记得我求婚时说过什么吗?”西罗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述道,“我,西罗·卡斯特隆谨以砍丁帝国皇太子的身份,正式向您提出婚姻的请求,希望您能与我共同守护这个美丽富饶的国家,为友善的人民带去和平和幸福。”

索索羞涩地红了脸。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如果把梦里梦到的次数加起来,也许有五六次了。但是每次听到他还是会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

“在帝国遭遇危机的时刻,你已经尽到帝国未来皇后应尽的职责。”西罗用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认真地望着他道,“但是我更希望帝国在你的眼里不仅仅是职责,更是归宿。”





帝国新生(六)

与西罗的讨论结果是,帝国未来的皇后最终决定在帝国有史以来最困难的时期亲自留在帝都坐镇。去圣帕德斯的任务交到了加仑身上。

目前的局势对砍丁帝国来说,的确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糟糕最困难的时期。

对内,前任帝后卡斯达隆二世与萨曼塔皇后先后过世。皇太子还未登基,帝都就被摧毁泰半,几十万的帝都子民无家可归。

对外,光明神会依旧在旁虎视眈眈,火神的陨落出乎他们的意料,却也更加坚定他们控制帝国的决心。另外,因为索索的原因,具兰的国王王后一直暗地里与光明神会眉来眼去,最近开始不停地写信询问索索的归期,口气亲切得好似从来没有发布过通缉令。不过这些令人作呕的信件并没有到达索索的手上,而是在西罗的授意下,直接被基恩过滤掉了。

如果说在这片混乱之中还有什么值得欣慰的,那就是镇守边境的海登·那菲斯特元帅与沙曼里尔的巴塞科公爵相处得非常不错。他们正商量着在桑图的地盘上开一场小型的联谊会,促进彼此的友情。光明神会的教皇曾亲自写信询问他们几时撤军,但是据说海登元帅和巴塞科公爵的答案让教皇陛下大发雷霆。

西罗在帝都收到消息之后,非常好奇地致信于海登询问他回信的内容。海登元帅做了如下答复:

我告诉他,我舍不得安德烈,我决定等他离开之后再撤军。据说,安德烈也是这么回答的。

……

西罗把这封信转交给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果然开心地大笑。自从得知萨曼塔皇后的噩耗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我打赌,教皇目前最想做的事情一定是插足到海登和巴塞科公爵之间,破坏他们之间的友谊。”

西罗道:“唔。作为海登的朋友,我不认为他会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臃肿老头感兴趣。”

奥利维亚道:“你的打击面太广了。如果是我,我会非常明确地指出是那个高坐在光明神会宫殿最里面,喜欢穿着金晃晃的衣服来凸显自己存在的上了年纪的臃肿老头。”

西罗道:“这个听起来不错,我会提醒海登下次用这句话当信开头的称呼。”

奥利维亚又笑了会儿,脸色渐渐落寞起来。

西罗停下手中的笔,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重建工程进行的不错。”

奥利维亚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原来木系魔法师和土系魔法师能够在城市重建中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西罗道:“魔法并不一定用来战斗。”

奥利维亚道:“也许皇家魔法学院的宗旨、教学方式和教学风格都应该改一改了。”

西罗期待地看着她。

“前三年学习元素魔法,后两年可以改成工程班或战斗班等等。”奥利维亚道,“这样可以让导师在他们未来的职业生涯规划上多给予指导和意见,说不定还能磨合四系学生之间的合作。当然,这只是我初步的设想。”

西罗笑道:“这是个很好的建议。至少我听了之后有种迫不及待想要实现它的冲动。”

奥利维亚疲惫地揉了揉捏着自己的鼻梁,“其实这是文森的建议,用他一贯不正经的方式。”

西罗道:“也是他一贯关心人的方式。”

奥利维亚漫应了一声,算作认同。

西罗想起一件事,有些担忧地开口道:“你和那面藏着海妖的镜子的交易怎么样了?”

奥利维亚道:“我会遵守我的约定。”

西罗心底一沉。他不知道海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取走她的友情,但是对于任何一个人类来说,这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奥利维亚道:“这么多年,我只有一个朋友。她不在了,友情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西罗垂下眼睑。他曾经悄悄问过自己,如果当时海妖问的是他,他会做出哪种选择,最后发现,他选择了亲情。在三选一的情况下,他抛弃了亲情,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为他带来这种只有血脉传承才能延续的感情。他知道他的未来不会有孩子,但是他有索索,还有加仑、海登等等朋友。奥利维亚应该与他是一般的心情吧。因为预知了自己未来的不可能,所以成了不是不能抛弃的选择。

“文森呢?”他问道。

奥利维亚捏着鼻梁的手指微微一顿,“陌生人或者……”

或者什么呢?她没有说下去。但是也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西罗了然地笑笑。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奥利维亚迟疑着开口,“我听文森说,萨曼塔在临死之前对你说了一句话。可以告诉是什么吗?”

西罗笑容慢慢收敛。

奥利维亚识趣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西罗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我对她说,她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母后,也永远都是帝国最仁慈最睿智的皇后。”

“她感激你了吗?”奥利维亚刚说出口,就立刻否定道,“不,她不会。”

西罗道:“您很了解她。”

“我用半生的友谊去了解一个朋友,却只了解了她的一面。”奥利维亚道。

西罗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台边推开窗户。

外头叽叽喳喳的鸟声传进来,更显得房间静谧。

“她说,她宁可身败名裂,也不要我这样地抹煞她所作的一切。”西罗声音低沉,映衬欢快的鸟声,就好像藏在漫天繁星边上一抹不起眼的乌云,阴沉落寞。

奥利维沉默半晌道:“你的决定呢?”

“帝国需要一位不畏死亡,英勇捐躯的皇后。”西罗淡然道。

奥利维亚突然笑了,“其实你与你的母亲是一种人。你们唯一不同的是,她只是皇后,而你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西罗皱了皱眉。

“不要太恨你的母亲。”奥利维亚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地按着额角,“她在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恋人,对方是个很普通的六阶骑士,但是他英俊、风趣、勇敢,有着很多让少女一见钟情的优点。就在他们爱得如胶似漆的时候,你的父亲出现了。顶着帝国未来继承人的光环,就算他是一头猪,也必然是一头金光闪闪的猪。特洛佐家族所有人都反对你母亲和那个骑士在一起。但是你应该了解你母亲的性格。她向来都喜欢自己做决定。所以家族的压力越大,他们的爱情就越浓烈。直到有一天,骑士家附近发生了一场大火。有人说看到骑士冲进去救人,但结果是这场火只烧死一个人,就是那个骑士。后来的故事,你应该很清楚了。”

萨曼塔皇后与卡斯达隆二世坠入爱河,很快就成为令人艳羡的一对……

西罗道:“她不爱他。”

奥利维亚一愣。

西罗道:“你说的,我和她是一种人。”

奥利维亚目光慢慢从怔忡回复清明。

天光明媚,她恍惚间又看到一个少女优雅地坐在百合花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尽管西罗没有在光明神会那里获得有用的答案,但是奉命通缉蒙特拉的侯赛却得到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蒙特拉还没有离开砍丁帝国!

在很多人几乎要对奥迪斯醒来的可能性绝望的情况下,这个消息无疑是相当振奋人心的。即使帝都百废待兴,西罗还是将皇家魔法学院和皇家骑士学院一半的精英派出去帮助侯赛围堵蒙特拉。被指名前往的皇家骑士学院学院长巴奈特依旧用病假推辞。这是帝国遭遇大难之后,巴奈特第三次拒绝西罗的命令。

索索小心翼翼地看着西罗的侧脸,尽管他坐在对面安静地陪他吃着点心,但是索索就是能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其实,如果你很忙的话,不陪我吃点心也没关系的。”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战后被肆虐的梵瑞尔的震惊,索索就觉得在这里悠悠然地吃着点心是多么的浪费时间。“要不我们把点心放进空间袋里,带过去吃吧?”

西罗抬手按住他准备打包的手,微笑道:“不是我陪你,是你陪我。”

索索道:“啊?”

西罗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多久没有这样一起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索索努力想着上一次一起进餐的日子,似乎是他躺在床上,西罗一勺子一勺子喂他?

“你下午有没有事?”西罗不得不这么问。自从坐实索索为帝国未来的皇后之后,默多克和霍普金就轮番来皇宫找他。一会儿去鼓舞民心,一会儿教他皇后的利礼仪,如果不是提前预约,他可能连这顿下午茶都约不到。

索索道:“默多克爷爷说下午放假。”

西罗满意地点点头。毕竟是三大家族的族长,在看人眼色这方面的确别有一套。“我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

索索道:“我要穿什么衣服呢?”

西罗一愣。

“默多克爷爷说我在出席不同场合的时候必须穿不同的衣服。”索索挠头道,“我目前对砍丁帝国的衣服还不是那么了解。”他说完,突然咬住下唇,像是做错什么事似的偷偷盯着西罗。

西罗含笑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学,反正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这次的衣服我帮你安排。”

“嗯。”索索乖乖地继续吃点心。

用完下午茶,西罗从上次为索索订做的衣服中挑了一套奶白色的小西装,又亲自为他打上深红色的领结,才带着他出门。

在去的路上,索索一直趴在车窗边上看着街边无声的残破。

西罗摸摸他的脑袋道:“放心,其他地方一直在修建。”

索索道:“为什么皇宫边上还没有?”

西罗道:“离皇宫最近的都是贵族。他们有其他的容身之地,晚一点没关系。我现在先要解决平民的住所。”

索索点点头道:“这样很好。”

马车绕了个弯,附近的景色慢慢好起来。这一片就是被索索和奥迪斯奋力挡住的结果,连带半壁皇宫在内,所受到的损失都不很严重。

又过了会儿,马车在一座深灰色的大房子外面停住。

基恩打开车门。

西罗和索索相继下车。

基恩转身去敲门。从加仑去了圣帕德斯学院之后,他就担当起了皇太子近卫队队长这个角色。尽管西罗没有明确表示,但是他很清楚,以后他的位置恐怕不是皇帝近卫队副队长就是皇后近卫队队长了。

门很快被打开,来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基恩道:“找谁?”

基恩道:“皇太子殿下驾到。”

那人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砰得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拖着一长串隔着门板都能听到的脚步声,跑了。

基恩:“……”

索索道:“发生了什么事?”

基恩纠结着该怎么样委婉地告诉他,他未来的伴侣似乎不太受自己属下的欢迎。

西罗很有耐心地等在门口。

过了会儿,门被重新打开。巴奈特亲自出现在门后,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殿下。”

西罗丝毫没有被拒之门外的不悦,异常亲切道:“你的病情让我非常担心,巴奈特。”

巴奈特愣住了。从写请假条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想过一万种坏结果,但是没有一种是预料西罗用这样亲切有熟稔的态度站在他的面前向他问候。

“殿下,呃,我好多了。”作为一名骑士,他并不太擅长说谎。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西罗看着他微微一笑。

巴奈特连忙让出一条路来,“请。”无论他的心底对西罗有多么不以为然,长久的习惯让他在面对西罗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恭敬起来。

他带他们在客厅里坐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客厅的正对面挂着一幅卡斯达隆二世的画像。画像上的他英姿勃发,栩栩如生,就好像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样。





帝国新生(七)

巴奈特见他们看那张画,沉声道:“陛下走得真是太突然了。”

西罗叹气道:“是的,这是帝国的损失。”

巴奈特对西罗和卡斯达隆二世生前的重重争斗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当他听到西罗用带着几分惋惜几分悲痛的声音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内心不由地惊讶起来。

西罗抬起手,轻轻地捏着双眉之间,“再过几天就是父皇和母后的葬礼。”

巴奈特的心稍稍地松动了下。西罗的表现让他想起无论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份多么尊贵,未来多么荣耀,他都目前都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父母亲的孩子。

“殿下。”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种种拒绝和猜忌实在小题大做,太不符合一个骑士的作为。

西罗放下手,冲他笑了笑,“巴奈特学院长。”

“是。”巴奈特下意识地坐正身体。

西罗伸出手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拍了拍道:“要保重身体。”

巴奈特一愣。

西罗低声道:“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熟悉的人了。”

巴奈特心头猛地纠紧,脱口道:“那霍尔王子呢?”他一出口,就暗道不好。西罗放在他的膝盖上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抬起头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巴奈特心怦怦直跳着。他这几天之所以不敢离开帝都,并不全然是为了对抗西罗。在卡斯达隆二世和萨曼塔皇后离奇死亡,瑞秋夫人神秘失踪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卡斯达隆二世生前最疼惜的儿子。

西罗放缓面颊道:“我很想见他。”

巴奈特不敢粗心大意。

“他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西罗收回手,目光缓缓地移到卡斯达隆二世的画像上,“可是在那场灾难之后,我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

一直默然坐在他身边的索索轻轻地抓住他的手掌,给他无声的支持。

巴奈特喉结上下动了动,眼中明显出现挣扎的情绪,“殿下。你能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西罗温和地看着他道:“当然。”

巴奈特道:“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死的?请诚实地回答我。”

西罗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巴奈特看着他,眼睛不肯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虽然有证据指向光明神会,”西罗含蓄道,“但是并不突出。你应该知道,这世上的信仰之力不止光明神会的信徒才有。”

巴奈特心头松了松。如果西罗一味将罪名推到光明神会身上,才会加重他的怀疑。“你知道瑞秋夫人在哪里吗?”

这次西罗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巴奈特忍不住催促了一句,“殿下。”

“我想你应该知道之前帝都遭遇的火灾并不只是被纵火这么简单吧?”西罗道。这是帝国对帝都所遭遇的灾难的官方解释——苍白无力。并不是他不愿意给出一个更好的解释,只是找不到。

他不能公布真相,公开宣布神的存在一是增加民众的恐慌,二是公开自己反神的立场,这对梦大陆很多信仰神祗的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本来侯赛和基恩是支持用一支神秘的火系魔法师作为解释的,但是得到奥利维亚和文森双双反对。奥利维亚认为这污辱了火系魔法师,而文森则认为这会将一个简单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一旦承认神秘火系魔法师的存在,那么帝国必须费精力去追究魔法师的来源,他们背后是否被人操控等等。最后的结果是帝国将不得不用更多的谎言将这个谎言无休止地杜撰下去。所以问题最后就演变成了一场纵火案。没有明确的纵火人的职业身份,没有明显的证据,只有一个含含糊糊的结局——纵火人死了。即使会造成很多人的疑惑,但是对帝国政府来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所以当西罗主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巴奈特的坐姿立刻从笔直变得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

“对方是火神。”他缓缓道。

巴奈特似乎没听清楚,追问了句,“什么?”

“火神。”西罗慢慢地重复着。

巴奈特嘴巴微微张开着,抛弃了他一贯的稳重形象。

西罗道:“瑞秋夫人是最先发现他的人,所以……”他没有说下去,但是结果很明显。

巴奈特缓过神来,“殿下准备一直隐瞒下去吗?”

西罗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巴奈特被问住了。

西罗道:“我很想为她安排后事,但是我觉得霍尔更有资格。可惜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我很担心他是不是……”

巴奈特见他痛苦地低下头,忍不住道:“我知道霍尔王子殿下的下落。”

西罗心中冷笑,面上却惊喜地抬起头道:“真的吗?”

巴奈特沉默半晌道:“霍尔王子殿下正在楼上。”

西罗立刻站起身,巴奈特也跟着紧张地仰起头,但很快,西罗又缓缓地坐了下来。他叹气道:“我想霍尔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一定是我。”

“殿下。”巴奈特欲言又止。

他的表情完全出卖了霍尔目前的心态。西罗不动声色道:“学院长。”

“是。”同样一个是字,同样恭敬的表情,感觉却和刚进门时有了很大的差别。

西罗暗暗满意,望着他微笑道:“我想把霍尔交给你了。”

“殿下?”巴奈特一愣。

西罗道:“这次皇家骑士学院也遭到了很大的破坏,不过你放心,我先停下城西的部分工程,先把学院重建起来。这样霍尔才能够重新上学,也算有了寄托。”

索索睁大眼睛。他终于想起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这么眼熟了,原来他就是上次皇家魔法学院比赛的对手的学院长。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学院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看向他的目光不免多了很多同情。

巴奈特内心震动。之前他还曾因为西罗没有先重建皇家骑士学院而心有不忿,现在想来却是他太小气了。他猛地站起来,单膝跪地道:“殿下。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霍尔王子,培育他成才!”

成才么?

西罗嘴角噙起一丝冷意。他的确没有想过害要霍尔。对现在的他来说,霍尔的存在就好像蚂蚁一样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但是在经过这么多年的争斗之后,他也不可能对他产生任何类似于兄弟之类的亲情。不过他不介意让他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底下,因为霍尔的存在,可以让他牢牢记住卡斯达隆二世曾经做过的荒唐事,也可以记住他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获得的皇位。

“谢谢你。巴奈特。”他微笑着伸出双手,亲自将他扶起。

马车从巴奈特的府邸缓缓离开,西罗从窗户伸出脑袋,定定地望着送行的巴奈特,直到完全看不见才缩回身体,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沉淀下来。

回到皇宫,索索已经打了个盹儿。

西罗心疼地看着他疲惫的神情,直接将他从马车上抱下来,一路抱回卧室。

索索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火系元素托起自己的身体,以便减轻他的重量。

走到卧室,西罗忍不住笑出来。

索索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西罗低头。

索索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颈项道:“你这样笑起来很好看。”

“这样?怎么样笑起来不好看?”西罗问。

索索道:“看到巴奈特的时候。”

“是吗?”西罗把他放在床上,俯身吻住他的唇。

索索勾着他的脖子配合。

这段时间他们都太忙,忙得没有时间好好静下来享受独属于两人的温馨时光。

许久,西罗才放开他的唇。

索索双眼带着些许迷离的水意,茫然地看着西罗越来越深沉的目光,“西罗。”

柔腻的像邀请。

西罗忍不住又低下头。

门突然被轻敲了两下。

西罗暗叹一口气,嘴唇在索索唇上轻啄了一下,站起身道:“什么事?”

基恩将门推开一条隙缝,道:“杰克拉斯·特洛佐子爵求见。”

叔公?

西罗皱眉。

自从奥利维亚口中知道他母亲与初恋情人的那些事情之后,他很难不对特洛佐家族当时的当权者产生偏见。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没有他们,也许就不会有自己,更不会有即将继承帝位的西罗一世。

“请他去会议室。”西罗沉声道。





帝国新生(八)

杰克拉斯在西罗出现之前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胡须,这是他表达紧张的一种方式。

从帝国戒严开始,他就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所以当西罗出现在阿尔都城之后,他派人密切注意着梵瑞尔的动向。当他听说卡斯达隆二世驾崩,就已经收拾好行李等待着萨曼塔皇后的召见。与丹亚、理查两大家族不同,特洛佐家族为了避嫌,在卡斯达隆二世与萨曼塔皇后大婚后不久就离开了帝都,所以没有正当的理由,他贸贸然地出现只会引起其他势力的猜忌。但是几天过去了,他没有等来萨曼塔皇后召见的命令,反而等来了萨曼塔皇后牺牲的消息,然后梵瑞尔遭逢大难,帝国内忧外患。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快了,快得难以置信。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他在一堆噩耗里感到一点真实的,那就是留着一半特洛佐家族血液的皇太子还在。

“叔公。”西罗推开门进来,神情萎靡。

杰克拉斯慌忙站起来,“殿下。”他的态度与那天在阿尔都城的完全不同,因为已经抓住了帝国最高权柄,成了帝国最尊贵的男人。

西罗疲倦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阿尔都城好吗?”

杰克拉斯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好。我这次带了很多工匠和粮食过来,我想殿下应该用得到。”

西罗欣慰地点头道:“帝都太需要了。”

杰克拉斯道:“帝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令人震惊了,萨曼塔皇后她……”

西罗沉痛道:“命运让悲剧以意外的方式来临,我们都无能为力。”

杰克拉斯道:“殿下能够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西罗抬起眼眸。

杰克拉斯突然觉得自己过分了。这个青年此刻正承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打击,父亲和母亲在短时间内先后离世,他却没有时间让自己沉浸在伤痛之中,因为他的国家面临着种种的困境,必须靠他的双手和肩膀支撑起来。

“父亲和母后的葬礼在后天一起举行。”西罗道,“我想母后会很高兴您亲自来送她最后一程。”

杰克拉斯低下头,眼眶微微一红。虽然萨曼塔在他心目中永远是皇后先与侄女这个身份,但是他们之间并不是毫无亲情的。“我带来了你母亲生前用过的东西。我想在帝都遭受到了这样大的灾难,也许有些东西已经不在了,你会用得到。”

“谢谢。”西罗走上前去,在杰克拉斯惊讶之际,伸手紧紧地抱住他。

杰克拉斯很快回神,反手抱住他,情不自禁地喊道:“西罗……殿下!”他的理智很快回炉。

西罗抱着他,身体微微颤动,喉咙里发出讶异的哭泣声。

杰克拉斯的眼眶不禁变得更红,抱着他的手稍稍用力。

门被敲了两下,基恩在门外道:“殿下,加仑回来了。”

西罗慢慢放开手,迅速转过头看向窗外,半晌才深吸了口气,转过头道:“我知道了。”

杰克拉斯毕竟是特洛佐家族的实权人物,与默多克、霍普金齐名的老狐狸,这点时间足够让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识趣得对西罗道:“殿下,我先告退了。”

西罗点点头。

杰克拉斯欠身,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在出门之前,他特地看了基恩一眼。这个人他不会不认识,瑞秋夫人当年的心腹,也曾经被特洛佐家族列为第五号棘手人物,仅次于卡斯达隆二世、瑞秋夫人、巴奈特和侯赛。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脑袋飞快地转过这个疑问,旋即听到西罗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道:“让他进来。”他心底微微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很快又将这份明白藏进了肚子里,不动声色地顺着走廊往门的方向慢慢走去。

虽然加仑依旧是皇太子近卫队队长,但是他这次是出任务回来,所以进门之前还是先经由基恩的禀告。

西罗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似乎刚才与杰克拉斯抱头痛哭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有什么好消息吗?”

加仑道:“有,不过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西罗道:“先听好消息。”

加仑道:“海德因魔导师建议我们先把奥迪斯冰封起来。”

西罗皱了皱眉,“听起来,你的坏消息比好消息要糟糕得多。”

加仑道:“海德因魔导师认为如果我们不能在七天之内找到唤醒他的方法,就把他冰封起来,因为他的生命随时会枯竭。”

西罗问基恩道:“今天是第几天?”

基恩道:“第九天。”

西罗倏地站起身,“侯赛还没有消息吗?”之前侯赛被派出去寻找蒙特拉的下落了。

基恩摇摇头道:“没有。”

西罗沉吟道:“冰封有危险吗?”

加仑道:“是的。冰封有可能会造成死亡。”

西罗心底一沉,“不能避免?”

加仑道:“高明的水系魔法师能够适当地降低风险。”

西罗道:“光明神会的圣水应该能够维持奥迪斯的生命。”

加仑道:“这点海德因魔导师也考虑到了,他说圣水有可能能多维持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的时间。”

西罗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半晌才道:“请文森进宫长住,准备随时冰封奥迪斯。加仑你去找侯赛,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蒙特拉!”

“是!”

从会议室出来,西罗快步走向卧室的方向。索索还躺在床上等着他,尽管到现在为止,他听到的坏消息远比好消息要多得多,但是一想到索索,他就觉得这世界并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的黑暗。

眼见卧室越来越近,门突然开了,法兰克拉着索索匆匆忙忙地从里面走出来。

西罗停下脚步,“怎么了?”

索索边跑边道:“奥迪斯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西罗心头一紧。

索索看跑得太慢,干脆用风系魔法将三个人一起往楼下卷去。

法兰克原本是来找西罗的,因为西罗不在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拉上索索。在这种时刻,他迫切地需要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能做,也比他一个人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状况好。

西罗来到奥迪斯所在的卧室,发现默多克也在。

“皇太子殿下,索索王子殿下。”他表现得很平静,完全不像一个即将失去孙子的老人。

西罗道:“怎么样?”

默多克低头看着奥迪斯沉睡的脸,轻声道:“有时候命运会为我们布下一条充满荆棘的路,谁都无法阻止。”

法兰克冲到奥迪斯的身边,抓住他的手,怒吼道:“作为一个魔法师,你怎么可以连支持下去的精神力都没有!”

西罗道:“基恩已经去找文森了,也许他会有一点办法。”

默多克沉默。

谁知道这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无力安慰。如果文森真的有办法的话,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西罗见每个人的状态都这么萎靡,就把加仑转述海德因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法兰克红着眼眶道:“既然圣水有用,我们可以再多灌一点圣水给他!不是说能坚持半个月到二十天的时间吗?现在才九天。”

默多克道:“奥迪斯的体质比一般人更弱。他只是看上去很坚强很强大罢了。”

法兰克紧紧地抓着奥迪斯的手,似乎怕自己一松开,就会完全失去他。

索索低声道:“那我们现在有什么能做的吗?”

西罗想了想道:“让文森快点来。”

索索冲着打开的窗嗖得一声飞出去了。西罗想起他光着脚丫,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在空间袋里多准备几双索索穿的鞋子。





帝国新生(九)

索索顺着去皇家魔法学院的路找。最近文森一直住在学院里,受奥利维亚的指挥,参与帝都重建工作。

路上行人稀少,到处都是荒废的气息。

一匹马从前方疾驰而来,到近前,索索才认出是基恩,连忙停在半空。

“嗨,来散步?”飘浮在基恩后上方的文森冲他打招呼。

索索道:“奥迪斯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西罗让我来请您帮忙。”

文森皱眉,对基恩道:“你慢慢跑。”他说着,直接鼓起一道水元素形成的风,卷起索索,飞快地朝皇宫方向冲去。

在文森的风系魔法里,索索只觉得风像是利刀子一样,刮得面颊隐隐作痛。

但是刀子很快停下。

索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奥迪斯的房间,文森正走到床边探查奥迪斯的情况。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西罗拿出一双拖鞋放在索索的面前。

索索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连忙船上,低声道:“对不起。我这样太有损形象了吧?”他心中暗暗庆幸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被看到的话,也许不但他自己形象有损,还会连累卡斯达隆皇室的形象。

西罗揉揉他的头发道:“地上凉。”

法兰克紧张地看着文森道:“怎么样?”

文森道:“海德因说得冰封理论应该是从一本《马特奇想论》里看来的,这是一本完全建立在理论基础上毫无实践实验的书。”

法兰克的心沉下去。

默多克问道:“依您看,有多大成功的几率?”

文森耸肩道:“一半一半,碰运气。”

默多克沉默半晌道:“有运气可以碰总比束手待毙要好,不是吗?”

西罗道:“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吗?”

文森道:“冰封其中一个问题在于,可能会造成冻伤。”

索索道:“不能穿得厚一点吗?”

文森道:“那就封不住了。”

西罗想了想道:“用圣水擦边全身呢?”

文森沉吟道:“有可行性。”

法兰克忍不住道:“能不能先找一样动物做实验?”

文森道:“你们还有多少圣水?”

法兰克立刻将所有送来的圣水都亮出来。

文森道:“这些刚刚够他一个人用的。”

法兰克脸上的光彩渐渐黯淡下来。

默多克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知道这个决定必须要自己来下。他缓缓道:“有些事情如果注定要用尝试的方式来做,那就做吧。”

法兰克抬头,双手紧张地抓着奥迪斯的手臂。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这样碰触他的身体了。他这样想着,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过往那些与奥迪斯针锋相对的记忆集体造反,纷纷乱入他的脑海中。那些都是被他浪费的时间啊。他咬着下唇,努力控制着眼泪不落下来。

文森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先用圣水涂抹他的身体吧。”

西罗搂过索索,道:“我们去外面等。”

文森也跟着他们一道出来。

没过多久,默多克也出来了。

四个人就这样静默地站在走廊上。

默多克道:“殿下,现在帝都重建才是最重要的,不要为此而耽误您的正事。”

西罗道:“尽管我留在这里做不了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离开,我一样做不了别的。”

默多克感激地笑笑。

文森问西罗道:“蒙特拉没有消息吗?”

西罗摇摇头道。

文森道:“可惜时间不够,不然也许能够去西瑰漠找到适合的亡灵法师。”

默多克摇头道:“那里是亡灵法师的殿堂,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去那里。”

文森道:“其实那里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恐怖,事实上,有不少人是很可爱的。”

默多克眼睛闪过一道光,认真地看着文森。

文森明白他的意思,道:“如果冰封术能够成功的话,我不介意花几个月的时间去一趟西瑰漠。不过……是需要代价的。”

默多克对他所说的代价很清楚。对于丹亚家族来说,这样的代价远远比不上一个奥迪斯的价值。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感激之色,“谢谢。无论冰封是否能够成功,您所做的一切,都会记在丹亚家族每个人的心里。”

门突然打开了,法兰克道:“好了。”

尽管他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害怕担忧的情绪,但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索索轻轻拉住他的手道:“一切都会好的。”

法兰克反手握住他的手掌。他现在太需要一个能够支持他,安慰他的力量。

文森看着躺在床上,只从毯子下露出裸|露的肩膀和脚的奥迪斯,干咳一声道:“需要我蒙上眼睛吗?”

法兰克想说不用,转念发现自己并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他很快又发现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西罗道:“我和索索去外面等。”

默多克道:“我是他的爷爷,应该没有关系吧。”

法兰克张了张嘴巴道:“我想留下来。”

默多克对他微微一笑,“当然。”他知道这个小时候和孙子一直形影不离在一块玩的理查家小伙子曾经有段时间与自己的孙子关系很僵。但是最近的一切已经表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一段时间的生疏而疏离。至于是什么样的感情,他觉得应该等自己的孙子醒过来之后,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去确认。

“那么,开始了。”文森挥手,用风将毯子掀开……

索索紧张地趴在门上,虽然什么都听不见,他还是坚持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西罗靠着墙上发呆。

索索突然道:“这么久过去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西罗道:“文森第一次使用这个魔法,一定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细节。”

索索道:“希望如此。”

西罗道:“后天,你能以我未婚夫的身份出席我父母的葬礼吗?”

索索猛然想起这件事,立刻点了点头。

西罗扯了扯嘴角。

索索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刚想说什么,门就被打开了。

文森从里面出来,揉了揉肩膀。

索索睁大眼睛问道:“怎么样了?”

文森道:“不知道。”

西罗拉着索索进门。

只见床上放着一个巨大的冰块,奥迪斯被封印在里面。尽管冰块看上去很模糊,但是隐约能看出他的身体是赤|裸的。

法兰克半跪在床上,眼睛失神地看着冰,仿佛痴了。

默多克道:“殿下,冰封已经完成了。”

完成和成功完全是两个概念。

文森走进来道:“虽然完成了,但是无法保证一定成功。”他顿了顿道,“冰封使他的心脏停止,和死亡一样。是否成功要看到时候解封的时候,能不能让他的心跳重新开始。”

他说得很简单,但谁都知道这将是一个残酷的等待。

首先他们要找到能够让奥迪斯醒来的办法,其次才能证实这次的冰封是否成功。

如果结果是失败的话……

也就是说现在的奥迪斯已经死了。

法兰克弓着身体,慢慢将头抵在床铺上,肩膀轻轻抽动。

默多克转过头,半晌才重新转回来道:“我要去冰窖找个存放奥迪斯的位置,先告退了。殿下。”

西罗点点头。

索索看着法兰克,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却被西罗拉住了,“这个时候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

文森道:“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他来得快,走得也很快。窗两边窗帘突然扬起,文森已经消失在房间里。

西罗原本带想带着索索离开,但索索坚持在房间里守着法兰克,直到傍晚,派翠克从皇家魔法学院请假来皇宫探望法兰克,他才离开。派翠克和法兰克的交情比他还深,有他在,或许能够稍稍宽慰法兰克一点。

默多克在晚饭前派来马车运送奥迪斯,并且邀请法兰克去府上做客。法兰克答应了。事实上,自从与火神一战之后,他就没有和奥迪斯分开过。派翠克作为法兰克的小跟班,一起跟了去。

他们的离开让皇宫变得更加寂静,尤其是,再过一天,就是举行葬礼的日子。

葬礼举行得简单又隆重。

三大家族的族长、议会所有议员、帝国重臣等等。

装着卡斯达隆二世与萨曼塔皇后遗体的棺柩装在花车上,在帝都守卫军和皇太子近卫队的引领下,慢慢地绕着灾难后的帝都来到卡斯达隆家族的墓地。

尽管葬礼准备得很仓促,但是礼仪大臣努力想要衬托出皇室葬礼的气氛,在通往墓地路上铺满了百合花。

十二个骑士上前,六人一组地将棺柩从花车上抬下来。

西罗和索索跟在棺柩后面,静静地踩着百合花的花瓣,低头往前走。

鉴于帝国与光明神会目前的关系,主持葬礼的并不是神会人员,而是礼仪大臣。他为了迎合皇太子目前的心思,他特地为葬礼的程序做了改动,极力避免与光明神会重叠。

在运送棺柩到达墓地之后,礼仪大臣歌颂了近三个小时卡斯达隆二世与萨曼塔皇后生前的功勋。然后他召集来一支音乐剧团,开始唱哀歌。

天渐渐暗下来,风越来越冷。

歌声沉浸在风里,别样哀伤。

礼仪大臣做完这一切,才下令将棺柩放入事先挖好的土坑里,然后由西罗领头,将百合花放进坑里,陪伴他们长眠。

奥利维亚送完花,走到西罗身边,低声道:“萨曼塔不会愿意葬在卡斯达隆的家族墓地。”

西罗道:“很抱歉我无法听到她亲自反对的声音。”

奥利维亚深吸了口气道:“不过百合花倒是她最喜欢的花。”

西罗道:“父亲更喜欢玫瑰花。”

奥利维亚道:“或许这就是他们不合拍的原因。”

葬礼一直进行到深夜,礼仪大臣依依不舍地放所有人离开。

西罗上了马车,就靠着椅背不说话。

索索几次想开口,都因为他的脸色而咽了回去。

回到皇宫之后,西罗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送索索回卧室,而是一个人去了书房。

索索在书房门口担忧地走来走去,最后忍不住问基恩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安慰他,才能让他的心情变好呢?”

在皇宫当了这么多天的班,基恩已经摸透索索和西罗的种种性格以及相处模式。他想了想,建议道:“也许你可以让他注意点别的事情。”

索索问道:“什么事情?”

“感兴趣的,能让人心情大幅度波动的……”基恩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索索却继续追问道:“比如说呢?”

基恩道:“呃,我是说未婚夫妻之间也许可以来点浪漫的约会什么的。”

索索挠头道:“我不会。”

基恩同情地看着他。的确,他也想象不出索索拿着一束红玫瑰讨西罗欢心的模样。

“还有其他选择吗?”索索不死心地问。

为了保住饭碗,为了让索索认同他的工作能力,基恩决定豁出去了。他道:“其实有一种很简单的。”

索索期待地看着他。

“做一点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索索眨巴着眼睛。

基恩望着他天真无邪的面孔,心里生出一股罪恶感,但是这股罪恶感很快被自己想要压过加仑的竞争心给盖了过去。“你知道,成婚之后夫妻之间要做什么吗?就是晚上,在床上……你懂吗?”

索索歪头想了想,先是迷惑,随即想到了什么,脸慢慢地红起来。

“我想,你只要主动一点点,剩下的皇太子殿下自己会解决的。”基恩想,以皇太子对他在乎和宠溺的程度,他这次的马屁绝对不会拍在马腿上的。他有这个自信。

索索声音微不可闻,“真的有用吗?”

“有。绝对没有比这更有用的了。”基恩道,“而且皇太子不是已经准备在登基之后就举行婚礼吗?没剩下几天了,我想他不介意提前履行夫妻义务的。”

索索吞了口口水道:“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基恩露出得逞的笑容,“放心,这个真的很简单的。”






帝国新生(十)

西罗打开门,发现卧室很暗,床头的烛台只亮着三根蜡烛。

床上的被子微微拱起,索索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却发现索索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西罗刚说了一个字,就注意到他的肩膀正裸|露着,似乎没有穿睡衣,胳膊虽然藏在被子里,但是手指却抓着被沿。他疑惑道:“你很热吗?”

索索直盯盯地看着他,咽了口口水,两只手猛然将手中的被子掀开到腰部。

隐藏在被子下如牛奶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一下子呈现在西罗的眼前。索索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肌肤因为西罗的沉默而渐渐泛起了粉红色。

西罗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往那个方向想。事实上,他觉得以索索的性格,与他现在想的应该不是同一件事。他深吸了口气,尝试着索索的思维来考虑眼前的情景,“真的……很热吗?”

索索非常苦恼。基恩明明说自己只要这样做,西罗就会明白了,但是为什么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

……

难道是被子拉得不够下面吗?

他纠结了会儿,抓着被子的手又慢慢地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又小又圆的肚脐,还有平坦的小腹……

西罗目瞪口呆。

索索看他依旧没反应,抓着被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如果再往下就是……

西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有没有不舒服?”

索索摇摇头。

西罗心跳慢慢加速,“也不是因为热?”

索索又摇了摇头。

“那么,”西罗试探道,“是我现在想的原因吗?”

索索茫然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他说的原因是不是自己想的那种。

西罗单膝跪在床上,双手支在他脑袋的两侧,慢慢地俯□,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然后一路向下,直到下巴处,才停下来问道:“是这样?”

索索紧张扁了扁嘴巴,“应该,还要再进一步。”

……

西罗瞳孔中的黑色几乎像浓墨一样氤氲开来。“明白了。”他的手扶住那光滑的肩头,然后慢慢地往下游走,嘴巴吻住那不安颤动的双唇,辗转反复。

索索的身体下意识地贴了上去。

“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西罗抱着他,边亲着他的脖子边问。

索索羞涩地应了一声。

正游走到腰部的手缓缓一顿,随即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索索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西罗,那双乌黑的眼珠好似要将自己吞噬下去一般,让他无处可逃,却又沉溺其中。

西罗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衣服的扣子上。

索索的手指在他的引领下不由自主地解开了衣服,露出精壮的胸膛。

“索索。”

“嗯?”

“索索。”

“……西罗。”

……

暧昧的喘息声涤荡宁静的夜。

那张向来被用来打转的床,头一次承受着颠簸起伏。

窗外的光照进来,慢慢从窗台移到地板上,再从地板移到床上纠缠的身影上。

索索在梦里被压在坍塌的房屋下,梁柱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睁开眼睛才发现压着他的是西罗。他忍不住动了动,西罗随即睁开了眼睛。

“早。”西罗的声音微微沙哑,侧头吻着索索。

索索下意识地闪避着。

西罗笑了笑,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腰肢,“难受吗?”

索索看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西罗忍不住又吻上他的唇。

索索抬起手捂住嘴巴。

“呵。”西罗低头笑了,手轻轻拉下他的手。

索索用力地摇着头。

“好吧。”西罗妥协地亲着他的脖子。

听着亲吻声,索索想起昨天晚上,脖子慢慢红起来。

西罗的手顺着索索的胳膊慢慢往下。

索索刚想推开他,就感到无名指被清凉的东西碰了下,随即被套住了。他抬起手指,发现上面正套着一只戒指,戒指上有一块很大的红石头,不像水晶也不像宝石。

西罗搂着他道:“是火神神格。”

索索吃惊地瞪大眼睛。

西罗拿出另外一只同样款式的戒指给他,然后伸出手。

索索接过戒指,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握着他的手,轻轻将戒指套了进去。

“我们的婚礼提前完成了。”西罗笑道。

索索将鹰首戒从空间袋里取出来给他。

西罗握住他的手,顺势将戒指按入他的手掌,“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索索疑惑地看着那只用火神神格做成的戒指。

西罗亲着他的头发,“这是我对你的爱。”

与卡斯达隆二世和萨曼塔皇后的葬礼不同,西罗的登基典礼举行得十分隆重。

经历种种不幸后的砍丁帝国急需一场盛大的喜事来鼓舞全国民众的士气。

西罗凌晨三点就起来做准备,和他一起起床的还有索索。

那名被西罗钦点的设计师兴奋地看着他们将自己设计的礼服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

西罗望着最后那件宽大厚重的披风,皱眉道:“我必须打扮成一只熊的模样吗?”

设计师忙道:“殿下,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愿尽可能地简洁了。相信我,它一定会把您的威严衬托得恰到好处。”

威严?

西罗看着镜子的自己。

他记得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宫廷礼仪师让他学习卡斯达隆二世的言行举止时。这大概是他记忆中唯一对卡斯达隆二世的好印象。那时候的他甚至一度逼迫自己去模仿卡斯达隆二世走路的样子,说话的语气……直到母后换掉宫廷礼仪师。

“殿下。”基恩道,“奥利维亚学院长求见。”

“请她进来。”西罗解开礼服最上面的扣子,又顺便解开索索领子上的扣子。

索索疑惑地摸着脖子,“这样穿吗?”

当然不是。设计师敢怒不敢言地默默看着西罗的背影。

西罗道:“领子设计得太紧了,不难受吗?”

索索道:“难受。”

设计师默然。明明能塞进去三根手指的,这样还叫紧?

西罗道:“所以一会儿再扣好了。”

“两个帅小伙。”奥利维亚微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西罗回头,心里缓缓淌过一丝暖流。尽管他失去了自己最敬爱的母亲,但是他至少还有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搂住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恭喜你,我的孩子。”

西罗心头一紧。他知道,她是在代替萨曼塔皇后给予他祝福。

“还有你,我的孩子。”奥利维亚同样在索索的额头上印下祝福之吻。

“谢谢。”在奥利维亚面前,索索难免拘谨。虽然他即将成为帝国的皇后,但是奥利维亚在他心目中仍然是学院长。

西罗道:“海妖的事……”

“放心,已经结束了。”奥利维亚笑笑。

所以,已经被剥夺了友情吗?

西罗看着他,五味杂陈。

奥利维亚道:“不过它现在应该很懊悔。”

“为什么?”

奥利维亚道:“因为他现在在文森的实验室里。”

“……那真是适合它的归宿。”

地下实验室。

波卡恐惧地看着缓缓靠近文森,惊叫道:“哦!你又想泼什么?”上次他不知道泼了什么在镜子上,直接腐蚀了他的灵魂!

文森微笑道:“不,今天换个花样。我们用浸的。”

波卡狂叫道:“啊!你想害死我吗?你这个愚蠢卑鄙无知的人类!”

文森道:“我只是想做点实验。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拿走奥利维亚的友情的。”

“你这见鬼的实验,你想害死我吗?”它叫了半天发现毫无效果之后,立刻哀求起来,“好吧好吧,我把友情还给她,还给她还不行吗?你不要再走过来了,哦!该死的,你要把我丢到哪里……”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快的。”

波卡:“……”

如果注定要死的话……还是让他死得快点吧!

礼仪大臣与西罗、索索一起排演登基仪式和成婚仪式。

“殿下,到时候您应该站在这里。”礼仪大臣道,“索索殿下会来到这里,您不用迎上去。”

西罗问道:“你当过新郎吗?”

礼仪大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当然。”

“那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西罗将索索拉过来。

礼仪大臣道:“我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西罗道:“这样可不行。仪式结束之后,我允许你在皇家花园里采一束玫瑰花送给您的妻子。”

礼仪大臣躬身道:“谢谢殿下。”在满目疮痍的梵瑞尔,一束新鲜玫瑰花快赶得上半辆马车的价值了。

门被轻敲了两下,礼仪官出现在门外,“殿下。圣帕德斯魔法学院海德因·塔吉利斯魔导师阁下与沙曼里尔巴赛特公爵之子狄林·巴塞科阁下入场贺喜。”

索索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西罗,满是喜悦。他虽然想过邀请狄林和海德因,却怕给西罗增添麻烦而隐忍没说,没想到他们竟然来了。

西罗耸肩道:“你觉得我会让加仑去了趟圣帕德斯却不报喜吗?”

“谢谢。”他踮起脚尖,在西罗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礼仪大臣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好的。”西罗弯起胳膊,满眼笑意地望着索索。

索索挽起他臂弯。

礼仪大臣道:“索索殿下请记住,您必须要等皇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才能进入会场。登基仪式与大婚仪式是有先后顺序的。”其实如果可以,他更想分开两次举行。但是西罗不愿意等待,更不愿意在帝国财政如此困难的情况下还将经费浪费在铺张上,所以他只能用尽量简洁的程序来完成尽量奢华的仪式。

“走吧。”西罗对索索微微一笑。

索索用来地点点头。

礼仪官、礼仪大臣、皇太子近卫队……所有人都紧张地忙碌起来。

仪式即将开始。

帝国的历史上即将记载一位新的君王——

西罗一世!

会场里闹哄哄的。

大臣们、议员们、贵族们、来宾们都一群一群地堆在红地毯的两旁。

在红地毯的尽头,一把金黄色的椅子被高高供起。

上面放着一顶镶着红宝石的金色皇冠。这是一顶象征帝国至高权力的皇冠!

“西罗·卡斯达隆皇帝陛下驾到!”

礼仪官扯着嗓子喊道。

所有人都静下来,分开两边,遥望着那个英俊沉稳的青年披着厚重的猩红披风,大跨步地走进来。他每一步都走得那样从容,丝毫不因为周围的目光而紧张。他每一步都那样自信,仿佛整个帝国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敏捷,以至于礼仪大臣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红毯尽头,那把黄金宝座就在近前。

礼仪大臣深吸口气,上前一步,将皇冠举起来。

西罗侧身,却没有低头。

比西罗矮了小半个头的礼仪大臣不得不吃力地踮起脚,将皇冠送上他的头顶。

“西罗一世万岁!”礼仪官带头喊道。

“西罗一世万岁!”下面的人附和。

西罗抬手。

所有人都闭上嘴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西罗的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与站在门口的索索遥遥相望。“作为刚上任的帝国皇帝,我能够承诺得还很少。因为一旦许下承诺,我就必将它实现。所以我现在只能承诺,在我执政期间,帝国必将勇往直前,不为任何强大的敌人而低头,不为任何的困境而屈服。我将以我毕生的心血、毕生的忠诚、毕生的智慧引领砍丁帝国走向更遥远更辉煌的未来!”

全场静默。

礼仪大臣望了礼仪官一眼,喊道:“皇帝陛下万岁!”

众人如梦方醒,叫道:“皇帝陛下万岁!”

“砍丁帝国万岁!”

“砍丁帝国万岁!”

礼仪官道:“索索·万特拉皇后陛下驾到!”

索索捏着的拳头稍稍松开,双眼静静地望着西罗,慢慢迈开脚步。虽然敞开在眼前的只是一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门,但是它却意味着一个方向。当他迈过这道门,他的未来将与西罗的未来固定在同一个方向。他将生活在砍丁帝国,以帝国的利益与荣耀为己任。他脱去具兰王子的身份,成为帝国第二尊贵的男人。

两边大多数陌生人,而这些陌生人将会组成他未来的社交圈。

索索抿了抿唇。

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西罗嘴角微微扬起,一如既往的温柔。

两边的声音突然听不见了。索索看着前方,仿佛全场所有的光芒都凝聚在了西罗身上。

他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西罗伸出手,微笑道:“索索·万特拉王子殿下,您愿意与我共同守护这个美丽富饶的帝国,为帝国友善的人民带去和平和幸福,为帝国繁荣的未来努力吗?”

索索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在他的掌心中。

西罗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仿佛连他手中的汗一并接受了。

“我愿意。”

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西罗的笑意在嘴角蔓延。

索索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渐渐放大,耳边似乎传来“海登·那菲斯特元帅驾到”的喊声,不过很快就被唇上的温柔挤出了脑外。

……

吻浅尝即止。

索索看着那双装满爱意与笑意的眼睛,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与未来——在守护帝国,为帝国人民带去幸福的同时,他想守护眼前这个人,为他带去幸福,为他们的未来努力!

“皇帝陛下万岁!”

“皇后陛下万岁!”

“砍丁帝国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帝火》到此全文完结,没有番外,但是以后会由海登接棒这个系列的亡灵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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