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早晨,就像每一个常卜懒得起来的早晨一样的沉重又刺眼。
不过常卜并不觉得多么痛苦,因为……嘿嘿……从下半身传达给大脑的第一信息是:昨晚有爽……身边感觉有温暖,常卜知道昨夜狂欢的另一个主角还没有走。
单身男人的单人床很挤,常卜体贴地贡献出修长的右手臂给倦了的人儿当枕头。
从背对自己的人身上,还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清香,不似那些浓郁香水的刺鼻,让人只感觉舒畅。
忍不住咧嘴笑起来的常卜,转过脸来注视着对方的后脑勺。
一头蓬松光亮的墨黑短发,软软地垂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厌了各色染发各种整烫的发型,这样一个形象,难以让自己不去在意。
嗯?个头不小啊,脚趾碰到了对方的,身长和自己不相伯仲……难道是模特儿?哇……传说中的桃花运?
常卜色色地将身体往身边的裸体贴靠上去,感受到的是触感滑顺的皮肤——不像以前的女人那种又软又无力的感觉——有韧性的、充满诱惑的活力……
极品……绝对是极品!
他努力回忆其它片断——可能实在因为昨天在酒吧喝得太多,实在想不起多少……
把另一只左手悄悄移上来,常卜舔着嘴唇:挺拔的身高,胸部应该也……反正都做了,不在意摸摸看吧?
轻轻……嗯?上下……嗯嗯?左右……嗯嗯嗯?
常卜皱眉……有摸到乳头……那堆脂肪物呢?再摸一圈……我泡了个超级国际机场?天哪不是吧!不符合我的审美啊!虽然我邋遢但我的品味绝对不会沦落到泡个没胸的啊!
常卜有点混乱。
枕着手臂的人动弹了一下,可能因为这张床实在太小了,于是翻转着身体想找个舒适的姿势。
常卜叹息着,唉,平就平吧,做都做了,只要脸不太……
这是什么?鼻子贴鼻子的距离,常卜看到的是一张绝对和女人划不到一边的脸。
笔直的黑眉毛,阖着的眼皮下短而密的睫毛,和自己一样挺的鼻子,因为睡眠微启的薄唇,削瘦的下巴……
常卜被枕的臂膀开始觉得酸痛……越来越痛……他开始用脑电波咨询自己的下半身……
无法连贯起来的激情片段闪烁着出现又消失,就像一部剪辑诡异的低劣恐怖片……
男人?男人?男人?男人……男人……男人……男人!
他他他……他他他!他和一个男人在自己的窝里……共度春宵一夜情!
常卜忽然觉得自己二十三年的人生已经活够了……
他甚至忘记了收回一直被枕着的手臂,只得呆呆地看着怀中的「他」……
怀抱中的男人终于大发慈悲地苏醒,半睁着眼,眯起,再睁开,把常卜看了半分钟有余。
「嗯……」他伸了个懒腰,把常卜还横在他胸口忘记收回的左手,拎开后坐起来,于是常卜那条不怎么新的棉被落到了他的腰际,露出了从脖颈到胸口、从胸口到腹部、从腹部到棉被以下的肌肤上星星点点的青紫。常卜彻底被震得找不着方向。
那男人坐在常卜旁边,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打量着四周。渐渐他的眉毛就开始往中间聚集……扭结……缠绕……「这是什么鬼地方!」低声地咒骂后,他把目光放到常卜身上。
常卜白痴一样的表情和眼神没来得及改变,于是男人的牙齿开始咬紧……
「为什么是你!」缩在单人床同一个被窝的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怒喝——
于是,常卜也坐起来,默默地低下头……为……为什么是男人……
关瑞的长腿跨过呆成个木人的常卜,下了床。站在床前唯一可以放上双脚的地方,从地上翻找属于自己的衣物。找到件白衬衫披上,在一条裤衩下发现了自己的眼镜,拿出来,皱着眉用衬衫袖子擦了擦,戴上,然后把这个蜗居看了又看。
房间所有的家具看起来没两件是一个风格的,而每件家具又都看不出本来轮廓——能堆的堆满了,能挂的挂上了,能放的快放到坍塌了……
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方便面的纸碗像艺术品一样堆高;满是灰尘的窗帘挡住了不少本该射进房间的好光线;床边有一张类似书桌的东西,但是已经被无数的杂志、报刊、纸张淹没,唯一平整的地方露出一台成色不怎么好的笔记型计算机;而床上的被单和被子……怎么看都不像有被认真洗涤过……枕头上甚至还有数个被烟头烫穿的窟窿!
关瑞觉得自己的手指开始发冷……僵硬……然后回过头来瞪向床上木然的男人。
因为他的转身而抬起视线的常卜,对上了关瑞衬衫下的双腿——大腿靠近内侧,散布着一些什么东西干涸的痕迹……
「这不是真的……」常卜告诉自己应该把眼睛放到别的地方去,可是那些痕迹在男人修长的白腿上是那么刺眼……
「该死的!#¥%*」站着的男人咬牙咒骂,然后用力地在地上寻找自己剩余的衣物。
常卜眯起眼……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你的浴室在哪里!」关瑞祈祷这间比垃圾房还糟糕的屋子有浴室这玩意!
眼睛被一道反光刺了一下,常卜全身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
这副眼镜……金丝边……这张脸……偶像剧主角他爹……是那个蒙古大夫!
「老天爷爷啊……」
「浴室!」关瑞又重复一次。
「那扇挂衣服的门后面……」常卜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力的声音配合一个软弱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那是门吗……关瑞认命地走过去寻找埋藏在挂着的衣服里的门把手。
常卜从手臂的缝隙里看着关瑞进去后关上的门,他上了一个男人……还觉得很爽……
浴室传来一阵不小的碰撞声,然后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破了一边的塑料水桶伴随一句粗话被扔了出来。
哗哗的水声开始进入耳朵,常卜掀开被子下床,看到地上被乱抛的衣服、裤子、袜子、皮鞋……尤其是自己那条穿了不下五年的老牛仔裤里还藏着自己的内裤——既是说心急火燎连里带外一起扒下的……他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如此急色……而且还是仇人……
「喂!你的沐浴液呢!」浴室里传来凶巴巴的问讯。
常卜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关瑞补充了句:「我只找到洗头水!……妈的还是过期的……」
咽了咽口水……「我的洗头水兼当沐浴液的……」
一阵沉默……
「肥皂!肥皂总有吧!」关瑞怒吼着。
「你找找……应该就在附近……」常卜心想:这是他家诶!他干嘛那么低声下气的!
关瑞在一个空了的洗头水瓶子后面找到了「肥皂」——一坨好几种用剩下没多少的肥皂「合体」而成的肥皂球……
好吧……回去可以重洗……他认了……
之后关瑞就发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这个邋遢男人的毛巾没一条是自己下的了手去用的!不是破了几大窟窿就是早就失去了纤维……这种东西给自己当抹布都没可能!他恼火地直接湿着身子从浴室里逃出来,腾腾腾地跨过站在房间中间发呆的常卜,开始穿起自己的衣服。
「为什么你在我家……」其实他是想问为什么你和我做爱了。
「闭嘴!」关瑞套上长裤——这条裤子他回去一定会扔掉——不,烧了!
「我……我『好像』不是同性恋……」因为他现在也迷茫了所以用了好像来修饰……
「我叫你闭嘴!」外套上满是不属于自己的味道——为了防止被这个男人和他房间的细菌感染回去也要烧掉!
「那个……医生……」常卜只能这样称呼他……
「闭嘴闭嘴闭嘴!从我走出这扇门,你就忘记我是医生,也忘记我来过这里,更要忘记昨天荒唐的一切!就这样!」关瑞近乎歇斯底里地冲着常卜吼骂,然后从这个他有生以来最难以想象得到的,超脱了狗窝猪窝可称为外星生物的窝里飞跑出去——
两个男人唯一此刻共通的想法——这是噩梦!绝对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