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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父亲的复仇Ⅰ

书籍名:《人间失格》    作者:野岛伸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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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决定将“浪花亭”暂停营业。失去儿子诚的悲哀,正慢慢转变成深深的怀疑,和对不知名的敌人的憎恨。身为父亲的他,决定要亲手解开事情的身相。

夏美准备好晚餐后,先在诚的遗像前简短地合十默祷,然后她对着二楼呼叫:“阿锵晚饭准备好罗!”

房间只亮着台灯,卫坐在桌前看着诚写给凉的信。信反复看了可能有几十遍。可是,不论看了多少遍,他总有些地方不明白。但可以确信的是,信里充满了不安。

(我渐渐食不下咽。就算勉强吃下去,也会立刻就吐出来。)

卫强忍住泪水,又开始慢慢地看着信。

(不只在学校,即使家里都……不要说是吃东西,我连睡觉也睡不着了。)

卫的身体颤抖着,双手紧紧捏了起来。

(我害怕清晨的到来。太阳啊!请不要照到我的身上。黑暗啊!请你停住脚步,因为我想躲起来。)

为人父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然后慢慢渗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卫抱着诚的骨灰盒,站在修和学园的大门口。他对着来上学的学生们大声呼喊着:
“请你们告诉我!在我儿子的班上、在这个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学校采访的广角镜节目,正好捕捉到卫呼叫学生们的镜头。

学生们见到了摄影机,纷纷加快脚步走进校园。

“是不是有学生欺负同学?请告诉我!我的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羽柴和宫崎从校园内跑了出来。

羽柴气急败坏地问卫;宫崎则对着学生大骂:
“赶快进教室去!那边的摄影记者,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拍摄的!”

卫不理会这些老师,以更大的声音呼喊着:
“请告诉我!请告诉我真相!”

“大场先生,您这样会造成我们的困扰啊!”羽柴劝道。

“请你们告诉我事实!”


不久,上课的钟声响了。可是每间教室内都因为校门口发生的事而喧腾不已。诚原本就读的三年A班更是无法安静下来。

黑板上写着期末考的时间表,和彦一个人翻着参考书,正在作考前复习。

裕次、哲雄和俊平包围着他。

“武藤,事情不妙了,你听说了没?”裕次说道。

“他……他当面叫住我,害我吓了一跳。”哲雄惊魂未定地说道。

“哎,竟然抱着骨灰来。”俊平看着哲雄说道。

可是和彦只是继续在参考书上画红线。

“喂!武藤!”

裕次见他没反应,又大吼一声。和彦猛地抬起头。

“不要吵我!我脑子里只有考试!”

和彦说完,再度埋首于参考书当中。

英文老师米田开门走了进来。

学生们随着口令一起“起立、敬礼”之后,便开始依序传送米田分下来的答案纸。

“第三题的那篇文章有一个字拼错了。”

米田在黑板上订正拼错的地方。和彦目不转睛地盯着答案卷的背面猛瞧。

“好!开始作答!”

和彦仿佛吃错了药,使劲地把答案卷翻了过来。

当天的教职员会议上,大场卫奇怪的举动也成了议题重点。

“事情会愈闹愈大哦!报社和女性周刊都得到了消息,也有一些家长打电话来寻问。”羽柴开门见山地说道。

新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明就快要退休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情。”

“这完全是担任导师的森田老师失职。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对学生家长的安抚工作做得不够好。”说这些话的依然是村田。

千寻闻言低下了头。

“是……”

这时,悦男又适时地伸出了援手。
“她已经做得很完美了,教务主任应该也了解的。法事、葬礼、等等一切事宜,森田老师都亲自参与了……”

“新见老师对于森田老师的安抚、善后工作做得才完美哪!”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我想我大概有某些地方疏忽了,很抱歉。”千寻开口道。

“话又说回来,大场先生还真教人摸不透,他怎么会突然采取着种行动?”米田很不痛快地说道。

“怒火一点燃,不烧个干净是不会熄的吧!失去独子的悲痛,是无法籍着相簿化解掉的。”

“教务主任还真是个诗人哪!”米田说道。

“明明就快退休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

新藤仍然重复着同样的话。接着发言突然中断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宫崎开口说话了。

“我可不这么想。我认为可能性只有一种。”

“别摆架子,有话就请快说。”村田催促道。

“他是在要求赔偿金。”

千寻闻言不由得看着宫崎。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意图……”

宫崎露出充满嘲讽味道的笑容,转过身来面对千寻。

“你认为有没有道理?他只开了间面店,听说还贷了不少钱,不是吗?”

“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可是动机不是很可疑吗?竟然抱着骨灰盒来抗议,这种行为太过火了。”

“森田老师有什么看法?”羽柴问道。

“什么?”

“是不是让学生家长抓到了什么把柄?我是说,关于传闻中的校园暴力……”

“不,没有这种事……”

原本双臂抱胸的悦男对着大家说道:
“除了暴力之外,可能还有其他因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问他的是羽柴。
宫崎笑着对羽柴说道:
“教务主任,不用担心啦!就算有,他也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才会采取这么愚蠢的行动啊!”

“不管是什么情况,请不要随便用‘有’这个字眼。”羽柴告宫崎。

“啊,对不起,是我失言。”

羽柴似乎有意结束会议,他说道:
“请各位注意,不管任何人问起,都请用坚定的态度加以否认。”
听到留加怪异的行为,幕后金主公一郎便到小与的住处探视。一下车,小与立刻上前迎接。他温柔地抚摸着小与的脸颊,说道:
“你应该早一点通知我才对呀!”

“我听说你的女儿过生日,所以……”

公一郎闻言只好苦笑了一下。

“哦。不过,我真的不相信,留加怎么会……”

“嗯,我也是。”

“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留加几乎什么话都不说,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今天早上,我看到报纸上的报导了。”

“报纸?”

“留加的朋友自杀了。”

“啊!这可能就是原因,他可能因此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嗯,他一定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

小与打开家门,请公一郎进去。客厅里一片混乱,公一郎见状不禁叫了出来。
“怎么这样……”

“今天早上,我只问了一句‘不去上学吗?’他就把家里搞成这样了。”

“他在房里?”

“嗯,应该吧!”

“把他交给我。你先把桌子整理整理,顺便帮我泡一杯咖啡。”

“好。”

公一郎沉稳地笑了一笑,随即走向留加的房间。小与面带不安的表情,开始整理客厅里的桌子。

公一郎敲了敲留加的房间。

“留加,是我,濑野。”

房内没有回答。公一郎试着去转动门把,可是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帮我开一下门吧!我们两个男人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外面天气不错,你闷在房里不太好哦!”

房内传来短促的嘎吱声,门开了。小与见状,一扫脸上的阴霾,马上跑到门前。

“留加。”

公一郎在小与耳边轻声说道:
“我说的没错吧!这种情况,我们男人比较好讲话。”

“嗯,是啊!”

公一郎对留加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对母亲动粗。哪,先好好跟妈妈道个歉。”

留加露出嘲讽的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接着他把一卷录音带递给公一郎。公一郎讶异地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啊!我懂了。你是怕当着面说不出口,所以才用录音的方式?”

留加点了点头,看着小与。

公一郎微笑着把录音带放进卡座,按下开关。

小与喘息的声音立刻从喇叭中传出,接着是公一郎的声音。

——好美的肌肤,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

“这!?……”

留加动也不动地看着小与。小与则满脸悲戚地回视着留加。

“留加……”

公一郎停下录音带,气急败坏地跑进卧室。他趴在地毯上,搜索着双人底下。

公一郎回来时,把掌中的小麦克拿给小与看。

“他装了窃听器!”

小与默默地低头看着小麦克风。

“你是什么居心!?”

留加只是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何居心!?”

公一郎又怒吼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出手揍了留加。留加倒在地上,摸着被打到的下巴。

“亲爱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公一郎对着倒在地上的留加又踹了一脚。

“不要这样!”

“你不要说话!就是你太宠他,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今天我非得让他明白,再也没有比这更卑劣的行为了!”

留加从地上爬起来,公一郎用力抓住他的胸口。

“我拷贝了。”

“你说什么?”

“我把带子寄给公司,还有你老婆了。”

公一郎和小与面面相觑,两人十分为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他们这付德性,留加似乎非常愉快,他笑着对小与说道:
“妈妈,你看过叔叔这种表情吗?”

小与无意回答这个问题。留加笑得更加大声了。

“我跟你们开玩笑的啦!”

留加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倒在地上。小与怔怔地看着笑倒在地上的留加,仿佛看到一个恐怖的东西一样。

卫一回到家,夏美就从起居室走了下来。卫锁上了门。

“我不是叫你要把门锁好吗?”

“刚刚森田老师来过了哟!”

“我知道。我在车站碰见她了。”

“你在搞什么!为什么还要到学校去?”

“不要着样大呼小叫的,震得我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你好好说清楚,不要骗我!”

“你少啰嗦!”

“干嘛抱着骨灰盒站在校门口,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帮我铺棉被吧!我想睡了。”

“阿锵!”

“叫你少罗嗦!没听到啊?”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做……森田老师一向对我们很好,如果让她为难的话,就太对不起她了。”

“我也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

“我带了信去,可是他们没人理我。所以,我就在车站把信交给森田老师了。”

夏美的眼中噙着泪水。

“老公,不要再闹下去了,这样做没意义的。你怎么做,阿诚也不会回来的。店里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关着不做生意啊!”

“你是要我赶快忘掉这件事,好好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因为阿诚不是你亲生的,你才说得出这种话!”

“你真的这么想?”

卫从夏美的身边走过,径直上了卧室。

这个时候,千寻把诚的信摊开在桌上,仔细地看着。她看到“或许我会被杀吧”这句话。

门铃突然响了,千寻抬起头来。

“……哪位?”

“是我。”

“新见老师,我马上去开门。”

悦男走进屋里,看到左上的信,不禁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不想被千寻察觉,所以立刻又恢复了原有的表情,并且坐下来。

他想着:难道大场诚留了信给千寻?或者这些信是诚生前写给别人的?

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那么纯真、率直的诚,不可能会看穿我那堪称完美的智慧型计划书。

“能不能帮我泡杯咖啡?”

“哦,好啊!”

千寻走进厨房,悦男则松了松领带。

第二天,卫仍然抱着骨灰盒站在修和学园的大门口。

羽柴和宫崎快速地朝着穿堂走来。

“真的又来了?”宫崎问羽柴。

“真伤脑筋啊!”羽柴不胜其扰似地说道。

然后两人朝大门跑了过去。

“干脆让我好好修理他一顿!”宫崎说道。

“这怎么行!搞不好会有记者在场。”

抱着骨灰盒的卫,不时地对学生们喊道:
“请告诉我,我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羽柴和宫崎吆喝着学生赶快进教室。
“求求你们,请告诉我……”

卫抱着骨灰盒决定到诚跌落的兔笼前面去看看。花圃中绽放各式各样的花朵,空荡荡的兔笼里放了一个牛奶瓶,瓶中的花早已枯萎了。

卫出神地眺望着屋顶。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他觉得儿子的死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上负责打扫的学生们走了过来,正是和彦、裕次、哲雄、俊平等人。曾经到过自己店里的和彦被卫认了出来。

“武藤同学。”

和彦和裕次等人彼此互相看着。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个学校,还有你们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彦等人被卫的气势吓得往后退。

“是发生过事情吧?一定有的!”

“我……我不知道!”

卫用他那被太阳晒黑的粗大双臂,将诚的骨灰盒捧向前。

“你们看!我儿子阿诚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

卫把手搭上和彦的肩头。

“这里就是我儿子跳下来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和彦怯懦地缩起了脖子。就在这个时候,宫崎赶过来了。

“你干什么?”

裕次战战兢兢的对宫崎说道:
“大、大场的爸爸要武藤……”

“老师,救命啊!”和彦大叫。

“大场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晃来晃去啊?”

“不,我只是……”

“你这样会造成我们的困扰。”

“我只是想问问我儿子的事……”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把儿子死亡的责任推给学校,硬要学校拿出慰问金吧?”

“我怎么会打这种主意?”

“还真是会演戏啊!你算准了捧着骨灰盒来学校,媒体就会闻风而来。你不认为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吗?你的家庭有问题吧?你的儿子是在还没有跟后母熟悉的时候,就勉强进我们这种名校就读,在这种双重压力下才会自寻死路的!”

卫的双眼失去了神采,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不无道理。这种想法使得这个单纯直率的男人哑口无言。

“原因就在于你!你听好,学校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两个学期的教材费,连同已经注册的部分,都已经退还给你们了。至于奠仪,不止是校方,连我们三年级的科任老师都从微薄的薪水中拨出一部分了,可是你竟然还贪得无厌,这种无耻的行为,跟小偷强盗有什么差别!”

卫在心里拼命否认,可是他却什么话也答不出来,只是沉默着。

“请你回去!”

“我不是为了钱……”

“请你回去!”

卫只好低着头离开了。

宫崎松了一口气,对和彦等人说道:
“好了,开始打扫吧!”

裕次等人拿着扫帚,仍然一脸害怕的表情,只有和彦微笑着抬起头来,目送着诚的父亲离去。你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和彦心里这样对卫说——如果你的儿子没有被打倒,那我就会是那个倒霉鬼了。

接着他想到了留加。自从那天之后,留加就一直没来上课。裕次、哲雄和俊平因为感到恐惧而紧紧地靠在一起。但是应该可以放心了。可是,留加的内心是不是还有远超过恐惧的心情呢?果真如此的话,那事情就未免太奇怪了。但是不管怎么样,目前都不宜轻举妄动——和彦这么提醒着自己。

宫崎再次催促学生赶快打扫,然后便走向办公室。途中,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又往社会科资料室走去。他先敲了敲门,然后才打开门。

“可以打扰一下吗?”

悦男正在准备上课的资料和用具。

“什么事?”

宫崎站在悦男背后。他对新见悦男这个人始终没有好感,这个人有些地方让人摸不清楚。可是对于目前陷入困境的自己而言,对方是个不能得罪的人。宫崎决定先探探对方的口气。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是指什么事?”

“昨天的会议上,村田老师不是稍微提了一下吗?你跟那个森田老师,到底……”

悦男撇了撇嘴角,将手表脱下,放在桌子上。

“你们正在交往吗?不过,还真想不到新见老师会有这种兴趣,要是我就不行了。跟那种一点魅力都没有的女人……”

真是个粗人啊!悦男心里想着。这个男人粗俗得几近幼稚,让人一眼就看透了。

“难道你玩真的?想结婚?”

悦男根本不理会宫崎的话,直接说道:
“听说今天早上大场诚的父亲又来了。”

“刚刚还在哪!竟然在中庭附近晃荡。我结结实实地训了他一顿。我告诉他不要再演戏了,这样是勒索不到慰问金的。一旦被这种人抓住什么弱点,他就不会放过机会。”

“如果真的没有弱点……”

悦男露出令人心寒的冷笑。

“你想说什么?最近你老是莫名其妙地咬着我不放,你到底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

宫崎的眼神非常认真。

“因为大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开口的吧!”

瞬间宫崎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立刻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

“可是他留下了几封信。”

“啊?”

悦男知道宫崎紧张了。

“大场诚一直和以前的女同学通信哦!”说着悦男抬头看着宫崎。“我昨天才知道。信是大场诚的父亲交给森田老师的。”他继续说道。

“那……那信中……是不是写了什么……”

“这个嘛……”

“哎呀,不要这样故弄玄虚嘛!”

“很遗憾,我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森田老师说,没有得到大场先生的允许,不能让外人看。”

“哦,是吗?”

“听说他还影印了一份交给警方。”

“警方”这两个字,尖锐地刺痛了宫崎的心头。

看着宫崎被打垮的可怜样,悦男再度露出微笑,心里想着——我一直扮演着眼睛的角色啊!我只是看着我感兴趣的东西而已,绝对不会插手。眼睛有它自己的意志和悲喜。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现在是不是该把计划推往下一个阶段了呢?是该慢慢进逼了吧——现在我就是相机的镜头——悦男这般自我确认地想着。

当天晚上,卫抱着骨灰盒到留加的家去。

走到电梯,卫按了电铃。

“来了!”
是小与的声音。

“我是大场,突然来访实在很冒昧。”

“大场先生!”

卫被请进客厅之后,小与为他泡了麦茶。卫惶恐地低下了头。

“抱歉,这一阵子您都没有到店里来,所以没能向您表达哀悼之意。”

“哪里,我突然不请自来,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小与瞄了一眼放在卫放在身边的骨灰盒。

“留加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我向学校说他感冒发烧,替他请了病假。”

“这么说来,我大概很难向他问一些事情罗!”

“他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房门也反锁了。”

“我认为留加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这个时候,在紧闭着窗帘的黑暗房间当中,留加正竖起了耳朵听着隔壁房间的谈话。笼子里的小白鼠约翰不停地绕着铁笼子跑。

小与说道:
“您认为学校曾经发生过事情?”

“我拿到一些信,是我儿子以前写的。”

小与睁大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子到底碰上了什么事情。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想推卸责任,更不是想要什么慰问金。哪有人把儿子拿去换钱的?”

“我当然了解。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

卫苦笑着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什么话都跟你说。”

“希望这样能让您好过一点。”

“老实说,我来不只是有话想问留加,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听听我说话。”

小与垂下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像极了我那死去的老婆。而我竟然让老婆托付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希望你能听听,我这个没有资格做父亲的男人的忏悔。”

小与抬起清秀的脸,看着卫。
“大场太太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还好吧?”

“老实说,她因为阿诚的事跟我吵个不停。”

“哎呀!”

“我竟然脱口对她说出‘因为不是你亲生的,才会说出这种话’。”

“您怎么这么说……这是最伤人的话呀!”

“目前的我,一定很容易就会伤害到别人。”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诚的信上写了什么?”

“都是痛彻心扉的话……可是他并没有写出是谁把他害成那样的。”

“这样啊……”

“所以我要弄清楚到底真相如何。同时我也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发现异状。你一定也认为,就算现在知道了事实,阿诚也不会活过来……”

“不是的……只是你这样做,会增加大场太太和胎儿的负担……”

卫连点了好几次头。

“嗯,你说的有道理。”

结果卫没有见到留加。十点过后,卫就离开了。


回到‘浪花亭’卫看到宫崎站在紧闭的店门前。一看到卫,宫崎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

“你好!”

卫默默地点头回应,宫崎便约他一起去喝酒。卫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跟着宫崎去了。他认为这个男人一定也知道些什么。

卫把骨灰盒放回店里,两人一起来到车站前的小吃摊。

“内人去医院了。她说肚子痛,撑不下去了。”

“啊,这样啊!”

“您等了很久吗?”

“我想为上次的事情向您道歉。”

“上次的事?”

“就是在学校的那件事。我竟然脱口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所以您就特地地跑来?”

“事后我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我竟然没有体谅一位父亲痛失爱子的心情。当时我说的话实在太无礼了。”

“我不会介意的。您身为学年主任,难免会有很多压力。”

“是啊!就是这样啊!中级主管的确不好当。”

宫崎一面说着,一面帮卫倒酒。

“啊,不用了……”

“别这么说,这只是代表我的一点歉意。”

说着,宫崎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卫。

“对了,我听说是不是有一些信……”

“哦,是我儿子和朋友往来的书信。”

在学校,宫崎曾经偷偷翻过千寻的抽屉,可是并没有任何发现。

“信里写了些什么?”

“谈到很多事。”

“很多事?”

“谈到我这个做父亲的……”

“还有呢?”

“还有学校的事情。”

“什、什么样的事?”

卫默不做声,喝着他的酒。

“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

“没有。”

宫崎闻言松了一口气。

“是吗?那么,您也告诉警方了?”

“我是把信带了去,可是他们说,光凭那些信根本找不出什么线索。”

宫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完全恢复了平静的宫崎,用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语气,慢慢说道:
“大场先生还是把这件事忘了比较好,人应该活得有建设性一些。因为对父母、对我们老师来说,大场同学将会成为我们心中的一个回忆。”

“……回忆?”

“相信他也会这么希望吧!如果您再这样为他烦恼,他在那边也没有办法安心。”

“是这样的吗?”

“什么?”

“这样真的对阿诚比较好吗……”

卫喃喃地说道,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嘿,果然能喝嘛!老板!再给这位先生酒,我也要!干脆来整瓶的好了!”

卫一脸痛苦的表情,低下了头。

这天早上下着倾盆大雨,卫决定重新让‘浪花亭’开始营业。因为店面的贷款还有一部分没还,而更重要的是夏美也快生了。阿诚的事固然不能忘,可是也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地混下去。

看着豆大的雨滴不停地落下,卫心里想着:在这样的日子重新营业,正符合我的心情哪!

卫将放在柜台上的椅子一张一张搬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进店里来。是卫拿信去警察局时所见到的须藤刑警。

“啊!雨下得可真大呀!要开始营业啦?”

“是啊!”

“你太太呢?”

“在医院。因为害喜吐得很厉害……”

“哦,真是辛苦了。关于那些信,我又看了一下……”

“哦……”

“我可以理解。你不是想确定,令郎的死因是否真的是自杀吗?”

卫默默地点点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根据栏杆上的指纹和放在屋顶的拖鞋来看……”

“已经无关紧要了。”

“啊?”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是吗……”

“请吃碗面吧!就算是谢谢您特地跑这一趟。”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实说,我早餐也还没有吃哪!”

卫走进厨房,去热那一大锅高汤。

这个时候邮差来了,把一个白色信封留在柜台上。卫拿起信,把用片假名写着“大场卫先生收”的信封翻过来看一看,上面并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地址。卫感到不解,随手把信封放回柜台上。

“要酱油吗?”

“不用了。”

卫拿起信封正想拆开,但突然又听了下来。他觉得还是不要当着警察的面打开比较好。

接近傍晚的时候,宫崎接到大场卫打来的电话。卫表明想要在校外和他碰个面。宫崎表示任何地方都可以,于是卫便指定了多摩川的球场。宫崎不明白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大雨天碰面,但随即又想不要违逆卫的意思。尽量顺从他,才是上策。

滂沱的雨势在泥土地上冲刷出一条小水沟。长椅上有一个人撑伞坐着。

“大场先生!”

卫应声站了起来。

撑着伞的宫崎朝卫走过去。

“您说有事要见我,是什么事?”

卫没有说话。

“很抱歉,我也不是有很多时间,而且在这种地方……”

卫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白色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宫崎说着接过了信封。他瞄了卫一眼,然后打开了信封,里面有十几张黑白照片。

宫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些是宫崎体罚诚时被拍下的连续照片。

“这……这是谁……”

“请你郑重道歉!”

“啊……”

“请你到学校及教育委员会道歉。最重要的是,请你向我儿子道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可是宫崎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捏造的!是谁在恶作剧啊?都是些合成照片嘛!哼!做得还不错嘛!你看清楚,这些照片根本看不出我是在体罚他!”

卫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宫崎。

“我告诉你,这些照片会成为证据。我可不是开玩笑!”

但是宫崎却动手把照片撕了。

“你干什么!”

卫想抢回照片,但是被宫崎用力撞开了。

“你别太过分了!”

胸口被这么一撞,卫脚底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些照片我就这么处理了!”

宫崎将照片撕成碎屑,丢在卫的面前。浑身是泥水的卫,趴在地上捡着照片。

“这些照片根本就是你搞的鬼吧?跟学校要不到慰问金,就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

“请你道歉!”

“别开玩笑了!我可要告你妨害名誉哦!”

卫抓住宫崎的右脚踝,眼中噙着泪水,说道:
“一定是我儿子拍的!这是他无言的求救,希望有人能想想办法。”

“放手!”

“我要你道歉!”

“我叫你放手!”

宫崎用左脚往卫的肚子用力一踢,卫闷哼了一声。

“你儿子拍的?你脑袋坏了啊!?该去看看医生啦!”

卫喘着气重复说道:
“你要道歉!向我儿子……道歉……”

“我再说一次,你的脑筋有问题!你儿子也一样,所以才会从屋顶上跳下去。你们父子都有毛病!”

宫崎捡起雨伞,在卫面前吐了一口口水,然后便离开了。

雨势仍然很大。

卫捂着肚子,捡着被撕碎的照片。

(忘掉所有的悲哀和愤怒,以及所有的喜悦!我变成了一块石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变成了一块没有表情的石头。)

信里的字句都化为诚的声音,在卫的耳中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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