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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福祸成败皆自作(中)

书籍名:《山河永寂》    作者: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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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阶,回去吧。”
  “逐客令?”
  赵光义背过身去,执过火钳来一点一点清理佛龛上的残灰,“不会等待太长时间了,至多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尘埃落定,七月流火,你或许已经大婚在即。”
  云阶黯然,难得暂时忘记,偏偏又被他提起,心里莫名的感觉涌起很是压抑难言,只得起身向外走去,室内空气尽是烟尘,飘忽之中那男子忽地回过身来,云阶恰于眼前而过,定下来时只看见她的背影犹豫在门口。
  赵光义轻轻笑着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我也曾经这样见过画中人的背影。那时候还是在南国,凤凰台下荒郊野岭,夜里的光线很不好,可是他的背影是真的能够留在人心里的。云阶,你赢不了他。”声音很低,云阶听得断断续续,完全不解起意,回过头来望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慢慢走过去,伸出手去把她身后乱了的头发理顺平整,“我说你头发有些乱了。”手收回的时候,不经意碰了颈边尺寸肌肤,赵光义自然放下手去,并无些许异样神色,云阶连退三步,闪躲的眼色分明,“我……先回秋阁去了。”
  他挥挥手就算做别,掩上佛堂的木门。
  门缝之间狭长的一道亮光,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花鸟正盛,前几日的暴雨过后并不显得燥热反而彻底清荡了浊气,天地悠悠,风清日明。室内火烛摇曳烟灰遍布,尘封的一切暗涌都无从掩饰统统倾泻而下,瞬间的窒息,鼻腔之间都是灼烧气味,难闻至极,赵光义却不想出去透透气,挪动椅子,坐在窗子透不尽光来的角落里,又像是回到了孤坐过无数日夜的狭小禅室。
  那个孩子最后的坚持,和这个女子长长的发,缠缠绕绕,成了符咒。
  他开始懂得师傅坚持不给自己剃度的缘由,尘缘未尽,赵光义的心不能与古佛相伴,也不可能成为谁的救赎。云阶的意思他明白,女子的心思细密,她隐隐有担心,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王饶危及大哥。赵光义坐在椅子上冷笑,如今的自己就算是想要什么又能如何?他自不会妄动什么,身份地位威望差的太多,他仍是要靠赵匡胤才能升天,这时候怎么会有其他想法。
  何况说到底,赵光义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要做谁。
  
  翌日,赵匡胤坐镇中军,开帐点兵。左首是王审琦、赵匡义、赵普等众谋士,右首有大将石守信、高怀德、张永德等众武将。将官到齐,马步军列阵已毕。赵匡胤传令号炮三声,出兵北征。
  三声炮声既过,千里之外,娥皇突然晕倒在曳云亭中。
  
  消息进宫之时皇上已经新封南昌府为南都,大多元老重臣随之退避往南都,李从嘉留守金陵刚刚进了皇宫,就见东宫有人紧急跑来禀告,太子妃用过早膳刚刚去曳云亭奏了一会儿琵琶便突然晕了过去。
  李从嘉顾不及许多,突然想起她前些日子刚刚见了好转的心疾,万一若是发作起来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转身抛下一切事务赶回去。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得到的,也是他所剩无几想要守住的人,所以什么迁都什么北方局势,堆在案上也不过是一堆别人的事故。
  他急急地进了东宫,就看见寝宫之外流珠又气又急,李从嘉衣服也不换直冲过去询问,“太子妃怎么了?”
  流珠见了他回来长出一口气,“早上起来好好的,精神也很好,和平日一样,用罢了早膳换了衣裳就去亭子里闲坐弹琴,我在廊下守着,也就过了半个时辰琵琶声音戛然而止,听着奇怪我就往亭上走,太子妃起身像是想要饮杯茶,我还跑过去怕茶凉了,结果眼看着太子妃身子软下去竟然就…..”
  “现在如何了?”他听得寝宫之中些许声音也无,心里着急,“御医刚看过,仍是旧病复发,不过这一次流珠看着很严重,先前还只是精神不好,今日竟是晕了。”
  “可曾醒过来?”
  “到现在也未曾醒过来。”流珠说着说着见了泪,李从嘉这时候见到她的眼泪更觉得严重,推门进去,娥皇昏沉沉躺于榻上,面色极其不好,流珠给换了舒服些的缎面衣裙,匆忙下娥皇仍戴着钗环未及除下。李从嘉轻轻过去替她放下头发,恐她压得难受。
  
  脑中一片混乱,无数明暗交替的画面和一曲零乱的调子和不成章节,娥皇极是难受,浑身上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逆转过来彻底打散了精神,反反复复地不得清醒,突然嗅得一缕极是熟悉的紫檀香气,明神醒脑瞬间便像是有了直觉,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唤,“娥皇?娥皇?”
  勉力想要睁开眼睛,却不断地听到一曲残破尖利的声音,像是断了弦的旧琴嘶哑破碎,极是伤人心腑。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凉凉的紧张,她很想醒过来和他说没事了,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意识还在,却像是隔着些什么。娥皇潜意识里清醒地觉得他手的温度更加冰冷,李从嘉紧张的时候便是这样,你望不穿他的脸色,亦看不清他的眼睛,娥皇却知道他也会害怕,所以很想给他安慰,没事,便真的没事,家国天下,皇上可以退,却留他在金陵,这个时侯,谁还能让他暂时安心?
  挣扎不下,李从嘉唤了半晌都不见她有转醒的迹象,娥皇额上竟然出了微微的汗,蛾眉微蹙,很是难过,他伸手去沾湿了帕子细细地替她擦净,看她睡中不适,唯恐自己的话又让她辗转更加伤了心神,“娥皇,没事了,慢慢来,试着张开眼睛,娥皇,我回来了。”淡淡的口气,每日从宫里回来,便笑着说,回来了。
  渐渐地呼吸平稳下来,娥皇慢慢地感受到周身的温度,夏日寝宫之中怕她晕倒伤风窗子不敢打开,一时觉得有些热,他覆掌上来试探温度,确定并未发热才放下心来,仍是旧病,只是这一次病发格外厉害,竟然陷入昏睡。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从想起,娥皇虽然娇弱却也从未曾有过这样伤神的旧疾,最近究竟是因何如此一再地发作,李从嘉本是内疚偏远之中她撞破的一切,想她必是被伤了心神,如今看来远不致如此严重。
  正想着飘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流珠远远地还让他轻些,“韩尚书昨儿晚上派人来问问太子今日可有空去府上坐坐?说是来了些新的香料,太子昨日回的太晚下人们就没敢来通报,今日再来问问。”
  李从嘉轻轻探身站出门去,示意他轻些,“近来局势极是不稳,何况太子妃今日突发旧疾,去回禀尚书府,说太子妃病了,一时过不去,推几日吧。”
  飘蓬应着去了,这边的药端过来,他亲自接了进去,却见得娥皇有些反映,唇齿微动重又唤她,终于半晌微微睁开眼睛,“从嘉……”头疼欲裂。李从嘉赶忙先放下药碗过去扶她起身,“觉得如何?哪里不舒服?”
  “很乱……我…….”娥皇犹如睡了长长一觉般,醒来之后只觉得眼前景物极其不真实,伸出手去触及他的脸,终于放下心来,“你….回来了……”
  “究竟怎么了?早起觉得如何?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起来没觉得哪里不适,和平日里一样去曳云亭里看谱子,越弹越觉得难过,刚想起身倒些茶来就觉得脱了力。”娥皇慢慢地镜下来,唯剩的头疼不去,见他端药来摇摇头,“喝了也无用,早便喝了这些日子,原本以为好了,今日却更加厉害起来。”李从嘉知道她不愿见自己如此病着,哄劝到,“天气热,御医也说了夏季对这病不好,可能是一时热着了,来,喝了这药。”
  娥皇见他坚持,也便张口嘴,任他慢慢地喂进来,极苦,皱起了眉,他见了唤流珠去取梨花膏来,李从嘉想问问第一次觉得不好的时候究竟是因何引起的病症,话到了嘴边又想起偏苑里衣带不整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瞬时指尖不稳,手里的汤药轻轻摇晃滴出了几许,娥皇一声轻呼,他赶忙拿过帕子来替她擦,“是我不小心,可烫着了?”娥皇摇头,“想起什么了?”
  李从嘉深深吸气,“没什么。”
  娥皇脑中似乎有什么被他眼底一晃而过的掩饰突地激发出来,挥手把那药碗摔在地上,汤药四散开来,尖声质问,“你刚才想说什么!”面上神色全然不似往日,彷佛入了魔障,李从嘉惊得起身,“你怎么了?娥皇?”
  
  寝宫之外欢快地跑进一人隔着门也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流珠一路尾随而来拦也拦不住,来者大声叫着姐姐,“又说姐姐身子不好了,见了女英可就全好了,快些让我给姐姐讲个昨日的笑话来。”
  瞬间屋内的慌乱气氛被突兀地打断,李从嘉猛然回身见那紧闭的木门之外绿衣闪动,仅仅一方门的距离。
  他刚想说别进来,女英已经想也不想推门便往里走,流珠大声叫着太子已经来不及。
  
  女英眼见姐姐满面狂乱指着李从嘉说着什么,地上药碗碎片一地,暗褐色的汁液泼天而下连带得素色床纱上都是汤药。
  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狼狈的李从嘉,微微侧过的脸全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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