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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屠城令》    作者:蛇蝎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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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蓝光射向蔡致手里的枪杆,将其击爆,场面这才冷静下来。
四下一片狼籍,门上墙上栏杆上都有枪洞,几块向走廊的窗户玻璃碎裂开来,走廊上的杂物破败颓倒。
几个小孩子的屋里哭声阵阵,不知是被惊醒吓哭,还是有人误伤。
“谷梁!”爆头抱着身前的谷梁米急叫。
半晌,谷梁米狼狈地抬起头来,呼出一口气。
他抬起胳膊露出身下地上一个坑洞。
原来那子弹险险地从他嘎吱窝下穿进去、嘎吱窝下穿出去了,单单擦破了他手臂内侧和胸侧,渗了一层血。
“我没事。”他撑起身子自己跳起,刚伸手去想把爆头也给拉起来,突然身子被人一拽。
回身去还没看清楚是谁呢,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这一拳打得够狠,当即打得谷梁米踉跄一步仰倒压在爆头身上,爆头哎呀惨叫起来。
咳了一口血,捂着火辣辣的脸,谷梁米委屈地抬起头——戎子撑着栏杆站在他面前,脚也抖,手也抖,嘴唇也抖——于是谷梁米要出口的那句“你打我做什么!”,顿时卡在嗓子眼里了。
“戎……”他有些看不懂戎子又恨又怒又急的表情。
“哥!!”女孩子的哀叫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蔡致跪坐在地,手里的枪爆裂炸了他一手一脸的血,然而最致命的伤在他肩头与腹部,左肩缺了一个大坑,明显是被撕扯啃咬出的痕迹,骨肉突出着往外冒着血,腹部以下则是全滩在血泊里,月光下白红相间的肠子与其他脏器混成一团。
“啊……啊……”他痛苦地低喊着,茫然无措地看着摊落在自己膝盖前的脏器,接着用手捧着自己的肠子往回塞。
“哥!哥!”蔡雅哭叫着,将他瘫软下来的身子搂进怀里,手慌乱地在他肩上腹上摸着。
“怎么回事?!”戎子问。
“不知道,”爆头白着脸,“我和雅姐都睡了,致哥一个人醒着,突然听到他惨叫,然后他就开枪了……我只看见一个影子翻下栏杆逃了,致哥疯了一样一直开枪,然后你们来了……”
“蔡致?蔡致?!”戎子俯身去扳住他还完好的那半边肩,“发生什么事了?!是丧尸?!它去哪里了!”
蔡致呆滞的脸抬起来,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盯准了他,开口就是一口血溢出。
“啊——呜啊啊,哥,哥……”蔡雅一见他这样,哭得更是眼泪鼻涕纵横流淌,还算俏丽的脸蛋扭曲得变了形。
蔡致吃力地摇摇头,边嘴角淌着血边说,“……它……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太快了……它咬我……捂着我的脸……一点……都看不清……它撕我的肚子……还把我往外面拽……我好痛……我开枪打它……不知道打中没有……”
戎子放开他跳起来四下看看,走廊上除了他们再无他人,各个房间里都开了缝,有人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外头的状况,小孩子的哭声从里头透出来。他扑到栏杆上往下望,黑黑的下头看不真切,围墙外依旧堆着丧尸,群魔乱舞的盛宴。
已经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又给跑了!
蔡致仰了仰脸看向哭得泣不成声的蔡雅,脸上的肌肉抽搐,颤抖着,换了聂城方言,“雅……妹儿……”
“呜……哥……哥……”
“我……是不是要死了……好痛……”
“不会的,不会的,哥!哥……哥你不要丢下我,呜啊啊啊……”
“……咳……我不想死……妹儿……怎么办……我不想死……”他的脸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愿。
“戎子!你救救我哥!”蔡雅边哭边慌乱地喊着,“随师傅!随师傅!救救我哥啊!”
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来,给咬成这样,还有什么救?
戎子沉着脸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随便则是僵直着垂着头不发一言,持着枪的手微微发颤。
蔡雅绝望地把蔡致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死死地抱着,眼泪滴滴都掉落在蔡致额头上。
“哥……呜呜呜呜……哥……”
“致哥……”爆头也靠过来。
蔡致呆呆地看着蔡雅哭泣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嚅着嘴开了口,眼睛转向爆头,“……我的号……送给你了……密码雅知道……帮我跟上面的兄弟……说一声……号送人了……我‘老婆’……把戒指退给她吧……别说原因……”
“我知道,你放心。”爆头眼睛红红地点点头。
“……雅……”蔡致的手抖着颤着,吃力地抬起来摸索,“你的枪……”
蔡雅哭着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取下她手里那把手枪。
“……我不想死……雅……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蔡致痛苦地说着,大滴泪水从充血的眼中涌出来,与蔡雅滴落在他脸上的流淌到一起。
“……我……看见……爸妈了……奶奶……他们在对我笑……我死了……是不是像他们一样……变成丧尸……我……亲手杀他们的时候……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一直……一直很难受……”
“呜不会的!哥你不会死的,你会好的,你会好的……”蔡雅语不成调。
蔡致却好像耳朵里再也进不了声音似的,定定地,眼睛深深地望着蔡雅,“……所以你……不要像我一样难受……我们是一体的……永远都是……你好好的……把我那份也活下去……”
他突然抬手,“砰!”
血与浆液顺着从太阳穴这一头穿向另一头的孔洞向外喷溅,抓着枪的手重重垂下了。
“啊啊啊啊——!啊!啊!”蔡雅疯狂地尖叫起来,凄厉惨绝的女音刺破夜空刺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惨烈烈的白月光下,死亡逼近的恐惧与悲戚像潮水覆涌而来,伴随着她的尖叫声,袭上每一个人的背脊,直刺得每一个人颤抖战栗。
“我不该下去的,我不该下去的……”尖叫声中谷梁米惨白着脸退后一步,脸上露出万分自责的表情来,“都是我的错!”
“不……”随便摇摇头低语道,“不是你……”他猛地扶住身边的墙将头往上撞去,刹那间头破血流,直淌得一脸鲜红,指甲深深抠进墙中,接着抓紧了手中的枪,扭头冲楼下跑去。
戎子脸色一沉,喝了一声,“护着大家!”几个起跃跟了上去。
他顾不了腿上钻心疼痛,几乎变跳为跑,进了楼道,跳上栏杆快速滑行下去,跑出办公楼,正好看见随便一枪崩开对面教学楼的锁,踢门进去。
……
“呼,呼,呼……”随便喘着气,激动得双手发抖,发抖的手在地面封印处一拍化开,拉起铁门跳下去。
“出来,你还在对不对?你一直在这里对不对?出来,出来啊!!”
吼叫声在地下室里回荡。
火光突然在他身后亮起,照出了跟过来的戎子愕然的脸。
他举起火符看向虽然昏暗、但借着火光已经可以勉强看清的地下室,看向地下室正中的随便。
“你在叫谁?”
借着那光可以看见,比起上次他来的时候,地下室那张床明显地更为凌乱,带了新鲜的血迹,床上和床边的地上,还多出了几截断裂的铁链。
墙上那个洞口处,有一个发着蓝光的封印。
除了他们以外,屋内空无一人。
“你在叫谁?那些又是怎么回事?”戎子一字一句,定定地看着随便。
随便却没理他,只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床上,看着那些断链子,看着纹丝未动的封印,突然咧嘴呵了一声,颓然退后几步,倚在墙边,背弯了下去,双手抱头,痛苦地抓抠着自己的发,脸上的血流肆虐,像张狰狞的鬼脸。
“我早该知道……”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留给我的封印,又怎么能困得住你……这个屋子,学校,你只怕是进出自如罢……呵,呵哈哈……”
戎子将火符丢在地上,冲上来拽起他的衣领,面色冰冷,“这是怎么回事?你在这里藏了什么?什么封印……你……”
他突然脸色变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难道藏在这里的是……”
“是季逸林。”随便慢慢地接道。
戎子震惊地看着他,脑中一直杂乱的那些讯息与线索,突然间就组合了起来。
“这么说……”戎子咬牙说着,“我刚来,最初的那几天,你说看见有影子所以进来查查,其实是为了来这里?”
“……是。”
“经常一个人守夜,也是为了进这里?”
“是。”
“我第一次进来的那天晚上,明明听见三楼有响动,往上一直跑到四楼却只看见你,接着又听见三楼有人往下跑。那个时候,其实是你和他一起在三楼?他跑下来以后躲进这里,你却把我往教室那边引,那个窗户,其实是你事先打开的?”
“是。”
“……丁丁死的那天,你就怀疑是他,所以你第二天装作晕倒,就是为了把我和小米支开进来?”
“是。”
那么阿贵死的那天,他情绪那么失常,赖老板娘死的那天,还问自己奇怪的问题,原因也是同样!
“他已经是丧尸了?”
“……是。”
声音颤起来,“是他咬死了他们?”
随便颤着眼睫闭了眼,别了头去。
沉默了一会儿。“碰!”
比先前打谷梁米还要快狠的一拳,将随便击到地上,后者双手撑地吐出一口血,还未抬头,第二拳又接着打下。
戎子拽起被他连打两拳的随便,仰面朝天按在地上,双目圆睁怒视着他,“为什么!”
“我没有杀他,”随便没有反抗,一边咳着血一边看着戎子的眼睛缓缓道,“他成了丧尸,我没有杀他。”
“我问你为什么?!!”
“……我下不了手。”
“碰!”又是一拳。
“什么下不了手!你是除魔师!他已经是魔了!是你要除的魔!你怎么可以留着他!啊?!”
随便的头被打歪在一边,缓缓地,一行泪淌过脸颊,混进血里,“他不是……他只是季逸林……这些都不是他做的……不是……”
他蜷起身体来双手抱头,在地上蜷成一团,全身战栗着,低声嘶哑地哽咽起来,“……不……都不是他……不是林林……”
他俨然被逼疯了一般,孩子似的呜咽起来,戎子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平日里的明朗乐观,那些成为人们坚持下去的动力的笑容,竟都成了硬撑出来的泡影。虚虚实实,明明暗暗,只是他的双面。
戎子恍然只觉得心里固守着的撑持着的什么东西砰然裂开,又一次拽起他,掰下他的手,使劲摇着他的肩。
“起来!给我起来!你给我振作点!”
随便缓缓抬起泪痕血痕交错的脸看向他。
“这些都是你的错!你还不了了!但还可以补救!杀了他!”他看着随便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杀了他,护着剩余的人平安出去,然后回总部认罪!听见没有!”
随便呆呆地看了他良久,泪水再一次涌出来,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了戎子肩上,大声地哭号起来。
戎子犹豫了一下,抬手将他的头更深地按进自己肩窝里,双臂将他环住。
这是痛悔,还是悲伤,戎子仍旧体会不到,但是此时他总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不做出这个动作来护住,随便就会如玻璃一般碎裂一地。
……
地上的火符摇了摇颤起来,濒临熄灭。戎子搂着颤抖着的随便的身体,轻叹口气看向那边,却突然发现——
地下室门口,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谷梁米。
黑线。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不是让你在上面守着!”戎子喝道。
谷梁米呆呆地看着他们搂抱在一起的造型,傻着。
火这时候灭了。
戎子又摸出一张火符点燃,扶着随便站起来,看谷梁米还在原地呆若木鸡傻不楞登地站着,腾地火了,“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又出事怎么办!回去!”
“我把大家都带下来了,就在外面。”谷梁米好一会儿才答应着说,等他们二人互相搀着走到他身边,动作僵硬地伸手来,“我……来扶你吧。”
“你先出去看着大家!”戎子拍开他的手。
谷梁米咬着唇看了他们一眼,先退出去了。
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候着他们,并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似乎连谷梁米也是后面才进来,也没注意到地下室的异常,只当他们是又进去找凶手没找到。
大家都担心随便满头满脸的伤,虽然不解怎么伤成这样。然而除了随便的伤还有两个更严重的,一个是尧浅倩那屋的一个小小孩子,还有睡在随便屋里的江黎,都是蔡致抓狂乱开枪那会儿,给从玻璃上门上穿进来的乱枪子弹不小心射中。
那小孩子被伤在了腿上,江黎给伤了左手臂,所幸都是穿透伤,子弹没留在里头。孩子给疼得拼命哭,江黎也是给痛得脸青白紫的,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流生理泪水。
戎子和勉强恢复正常情绪的随便护着大家退回办公楼去,这回意识到了那丧尸的袭击速度有多快,不敢再分房睡觉,一群人聚在会议室里,拼了烧得焦黑黑的桌子躺着。
“我自己来吧。”江黎说着,接过戎子手里的绷带纱布,示意那边哇哇哭的孩子。
谷梁米在那里笨手笨脚的,又哄孩子又忙着包伤口。给那孩子消毒吧,孩子一痛就哭着挠他的脸,弄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不哭,不哭,马上就好了。”尧浅倩在旁边哄着也不奏效。
“我来吧。”戎子跳过去接谷梁米手里的碘酒。
手触到谷梁米手的那一瞬,“啪!”瓶子跌在地上碎成一滩。
谷梁米整一个魂不守舍,啊地惊叫一声就蹲下去捡那瓶子,又给划了手。
搞什么啊!戎子皱了眉看他。
“我,我这边还有一瓶。”江黎在后头结巴着说。
“哦,我来拿。”兔子似的蹿开。
“你怎么了?”等他回来,戎子问。
“咦?没什么啊……”谷梁米嚅嚅着,低着头不看他,过一会儿才说,“是我的错,没有守在上面,害死了小致……”
“别说了!”戎子烦躁地打断他,“不是你的错。”
他不准备让其他人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发生了什么,但也看不爽谷梁米自责。
谷梁米一缩,头低得更厉害,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按他那理解,就是戎子火得要死,让他闭嘴,懒得跟他再说。想到死去的蔡致想到生气的戎子,谷梁米直想拍自己几百个耳刮子。又想到刚才冲进地下室看到那一幕,那简直是揪得小心肝扭成根麻花。
戎子果然是喜欢随便那种精明能干、爽朗乐观的人,像他这么笨笨的老坏事的,就只有挨骂的份,时不时还莫名其妙挨上一拳头。
他心里这么翻江倒海的痛悔难受,戎子却不知道,见他乖乖闭了嘴,也不再说什么,专心给那孩子处理伤。
这一夜,对于失去胞兄、悲伤欲绝的蔡雅,对于恍恍惚惚、呆坐得似乎石化的随便,对于魂不守舍、胡思乱想的谷梁米,对于头疼于如何猎杀那只曾经是季逸林的丧尸、如何护大家周全而出的戎子……对于其他惶惶不安的幸存者们,都是极其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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