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零没料到自己一下船就受到了至少五十个记者的“夹道欢迎”。
那些狗仔本来还普普通通地隐没在人群中，但一看到有个脸上有伤，戴个帽子的高个子年轻人出现在闸口，立刻兴奋地全部涌过来，仿佛初零是世界上最香的一块骨头。
“初零，听说你遇袭受伤，能对电视机前的所有歌迷解释一下吗？伤的重不重？”
“凶手是谁？大家都很想知道！”
“请你说明一下，大家都很关心你！”
这些人全部练就巧舌如簧的本领，但初零不为所动，只是迅速地把手插进口袋：“对不起，经纪人不在的情况下，我不能回答你们的问题。”
“你的脸受伤了，你得向歌迷交待。”
“如果留下疤痕，会不会影响你的演艺事业？”
“听说你最近正在为《乱神传》的配乐做最后的修改，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这帮只会炒剩饭的家伙。混在人群中的时达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已经沸腾起来，他直接把话筒伸到了初零的鼻子下面。
“初零，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陈红旗的人？”
这个尖锐的问题没有让初零改变脸上温和的笑容：“我曾经说明过我的家庭构成，所以我并不认识他。”
“你是否知道，刺伤你的少女，就是当年陈红旗事件中的受害者？”
初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绿眼睛……一模一样的绿眼睛，果然是她……
时达乘胜追击：“请问你是否知情？”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初零暴喝一声，甩开阴魂不散的时达，大步走出包围圈。时达紧紧跟在后面，不依不饶：“请问你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是不是一种报复？作为偶像，你有树立正面榜样的责任，如果纵容凶手……”
“重申一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昨晚你和一名少女一起去人鱼岛，今天中午才回来，请问她是谁？是否就是刺伤你的少女？”
“没有人刺伤我。”初零大步朝外走，时达就跟在后面一直追：“初零，请你解释一下，初零！请你解释一下！”
解释个屁！
飞车赶到的金珊夜眼里冒火，两年的交情，她居然没看出时达脑后的反骨。
“先把初零带上车。”缪司冷冷道。
金珊夜心急火燎地下了车，奋力冲进包围圈，一把抓住了初零的臂弯：“抱歉了诸位，约好的治疗时间快到了。”
“金助理，请你发表一下看法吧，金助理……”
所有的话筒又都对准了金珊夜，这位TC的王牌经纪人素来对记者有说有笑，问她说不定还能套出点话来。
“一切都是TC对旗下艺人保护不力造成，请勿牵扯他人，谢谢。”
“金助理，金助理……”记者们仍然不肯罢休，金珊夜一面微笑着，一面对时达使了个眼色。
这下记者们都不肯罢休了，这不是摆明要卖独家给时达么？但金珊夜不加任何解释，只是对时达会心一笑，便和初零施施然地走了。
记者们不能再围攻金珊夜，便回过头来围住了时达：“时达，有内幕也不说！”
“我哪有什么内幕？”时达大感辣手，没想到初零能撇清的干干净净，虽然差点逼到初零露出马脚，但还是被他挡了回去。
“时达，拜托说两句啦，别让大家没饭吃。”
拍上他肩头的手明显带着敌意；时达被推了一个趔趄。
“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你配SNG过来？”一个眼尖的记者看到了停在隐密处的直播车，“时达，你可太不老实了！”
虽然好像是玩笑话，但是时达的背脊上一股股地冒着寒气，虽说同行相争，若他们先联合起来斗自己，怕是……
他不是没有权衡过和金珊夜翻脸的利弊，但是想到平步青云的未来，触怒区区一个助理又算什么？
但金珊夜这个女人居然学了殷素素的那一招，果然还是小觑了这个热血助理。
“真抱歉，和倪博士约定的时间恐怕又晚了。”在车上初零抱歉道。
“这不是你的错……”
“我说过艺人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要预留一个小时给媒体，”缪司一边开车一边去摸夹层里的烟盒，“显然你没有听进去。”
“缪司，这不是他的错……”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点燃一支烟，“看见后面的车了吗？也许他们会跟着我们到轩辕生物去。”
“这倒不必担心，他们不可能有通行证。”
“别忘了，SNG具有全市通行的权利。”
金珊夜猛地回头，果然看见有《鲜闻乐见》logo的直播车紧紧地咬着他们的车不放。
时达这个混蛋……
“金珊夜，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缪司讥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转过头来咬你一口吧？”
“没关系。”金珊夜看着后面那辆直播车，眼神中满是凛冽，“我看他能跟多久。”
缪司不解她为何如此自信；十五分钟后，他们和时达一前一后到了轩辕生物的主干道上，而这时候，一辆军用大巴神秘地从支道冲了出来，把直播车别住在十字路口。
“干得好！”金珊夜一击掌，“这是朴议员那边的人，时达对这个兵痞没辙。”
“朴议员？”初零插了一句，“这么说，那个女孩子是……”
“对，就是她。”金珊夜简短回答，接着幸灾乐祸地示意缪司看看时达的衰样，“日本鬼子夹着尾巴逃跑罗。”
缪司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的情况：“太招摇了……知道他的名字吗？”
“好像是张副区长的大公子。不过管他的，反正和我们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进电梯之前，缪司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初零，你认识这个人吗？”
“有过数面之缘。”初零淡淡道，“仅此而已。”
星期六这样的公众休息日，加上陈嘉初又不在，origin彻底地放了假，只有考拉为了讨好新交到的女朋友，把她带到了工作室。
“前面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了。”考拉大大方方地引导着女孩子走过前廊，“不过就是有点凌乱。”
“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收拾呀。”小姑娘温柔贤淑，正是考拉最喜欢的那个类型。
“那怎么好意思，而且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女朋友做苦力，”考拉正要发动蜜语攻势，却突然发现在门口蹲着一只貌似无家可归的猫——不是猫，是那个小丑，“诶？你怎么会在这里？”
“陶穆宏，初零是不是陈红旗的儿子？”
等了四个小时，总算等到一个熟人。脱口而出的问题，是自从看到RSG直播节目后一直闷在心里的痛苦，但很奇怪，问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乎答案。
陶穆宏赶紧把新女友连哄带骗地弄走再来应付朴璧希：“发生了什么？这个……这个很重要吗？他也不知道你的底细。”
可是他现在知道了。朴璧希痛苦地闭上眼睛，但很快睁开，坚定道，“陶穆宏，请你帮我一个忙，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接受完治疗了，大概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那么麻烦你带我去TC。”
“可能会有很多记者。”
“没关系。”
“但是……”
“我不会给他带来任何麻烦，求求你了。”朴璧希一把抓住陶穆宏的衣服下摆，“我只有一句话要和他说，说完了我就走。”
他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让这场风波伤害到初零。
TC，缪司的办公室。
“初零，你感觉怎么样？”亲眼目睹了整个敷药过程，有些不敢置信的金珊夜一直看着初零脸上那块味道简直可以媲美阴沟水的膏药，“难闻死了，就这样敷四天？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缪司稍稍掀开了百叶窗，看着围在楼下的记者：“很好，让他们围四天，然后把初零放出去，就说他从来没有受伤过。现在打电话叫老饕门送晚饭过来。”
“拜托，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那你来想办法。时达这颗炸弹是你放在初零身边的。”缪司好整以暇地叉起双手，“打电话给他，看看他到底了解多少，试着和他做笔交易。”
“绝不。”金珊夜斩钉截铁道，“不必考虑他，你也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我是缪司，不是文艺女神，我没办法。”
“不要把她扯进来。”初零道，“在这个基础上，你们让我怎么撒谎都可以。”
“说得倒很轻松啊。”缪司拉长了声音道，“三天就培养出这样的感情，该不会是由怜生爱？”
“…快了。”
“初零你得想好了，”缪司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如果你选择撒谎，那就是走朴桂兰十年前的那条路。如果她必须要让每个人都为她撒谎才能生活下去，那就是废物一个。”
“该不会她就是要报复初零吧？”金珊夜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想想陈红旗对她做了……”
“闭嘴。”
金珊夜从未见过缪司如此严肃。乖乖闭嘴。
他猛然从桌前站起，几步走到门口，大力拉开。门外站着的origin的另外三位成员，外加那个朴璧希。
朴璧希对缪司深深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叫朴璧希。”
“我认识你。”
“初零脸上的伤是我的错。”
“我知道。”
“我想和他单独谈一下。”
“单独谈一下？莫非还想给他来上一刀，凑成十字疤？”
“不。”朴璧希的嘴唇微微颤抖，“我希望能弥补。”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容易生气也容易开心的小姑娘了。不会任性地撅着嘴说不带你玩了。
缪司对金珊夜使了个眼色，和考拉等人离开办公室。
只剩下初零和朴璧希的时候，朴璧希立刻开口：“你好，我叫朴璧希。”
“我知道了。”他的笑容带着一丝疲倦。
“我只是想正式地自我介绍一次。”朴璧希把手伸出去。
初零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也伸出右手，握握朴璧希的手：“你好，我叫陈嘉初。”
“你看，我们现在才认识。”他的手有些冷，朴璧希把手抽回来，“所以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误会，对不对？”
“朴璧希？”初零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请你在媒体面前保持沉默，请不要告诉媒体是我刺伤了你。”
“明白了。”他答应得很干脆。
“不需要你为我撒谎，初零。只是请你什么也不要说，至少在星期五之前不要说。”
“明白了。”
朴璧希笑了。
“我对陶穆宏说只是要和你说一句话，结果却说了这么多。”
“没关系。留下来吃晚饭好了。”他极力想要调节气氛。
“不用了。”朴璧希摇摇头，“妈妈还在等我呢。”
她又伸出手来，握了握初零的手：“陈嘉初，再见。”
“再见。”
她挥挥手，倒退着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她掏出手机，上面显示有三十九个来自于黄机要的电话。
“现在还不是时间。”她喃喃自语，“现在还不是时间。”
她迈开双腿，每一步都又急又快，胸腔里充满了一种恍惚的冲动，她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妈妈为了她已经精疲力竭，现在又把初零牵扯进去。她无暇去埋怨老天为何如此弄人，只想着如何让她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平安度过这道难关。
把一切都说出来就没事了吧？也许大家不会原谅，那也只是她一个人的罪而已，她乐意去承担。
牺牲的快感让她加快了脚步，她要回到澄丽去，这件事情不能告诉黄机要，也不能告诉妈妈，她要自己想办法。
正当她苦苦思索的时候，一个人急急擦过她身边。
张鲲生？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知道张鲲生一直都站在母亲那一边，他也帮过她的忙，莫非他是要来对初零不利？
张鲲生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跟在他身后，他急冲冲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正好初零开门出来。
“陈嘉初！”张鲲生一把拎起初零的衣领，声音奇大。
朴璧希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但张鲲生的下一句话让她全身失去了力气。
“你说过你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我才同意分手。为什么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都会过去的，你不必担心。”
“过去个屁！你知道那个记者和我说了什么吗？他和邵静安已经把整件事请都查清楚了，只是看他怎么写而已！现在无论你怎么解释，别人都会把陈年往事翻出来！你的音乐怎么办？”
“你担心的是格陵市的政局吧。如果朴议员出了事，你父亲就会失去一个得力助手……”
“不错，我两样都很担心，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笨蛋。他是来叫你和他一起离开格陵啊。”一个空洞的声音在张鲲生背后响起，“哈，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呢？为什么我刚才不要求你和我一起去美因茨呢？哈，我迟了一步。”
朴璧希干瘪地笑着，比哭还难看，全身抖得厉害，甚至弯下腰去笑个不停。
“朴璧希？”初零去拉她起来，但被她一巴掌推开，“我……”
“原来我真的是小丑。”他连对不起也没有一句，可见是多么的绝情，朴璧希擦擦溢出来的眼泪，“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你想怎样？”张鲲生警觉道，“朴璧希，别让你母亲再次失望。”
“你闭嘴，”朴璧希直指张鲲生的脸，“如果非要恨才能存在，那我就恨你们两个！”
她扔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决绝而去。
不，他们没有错。张鲲生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走。”
“你知道我不会离开格陵。”
“她加上朴桂兰完全可以毁了你。”
“那我也宁愿守着origin去死。”
他眼中的坚持刺伤了张鲲生的自尊。
“明白了。”一旦放手，无可挽回，原来就是这回事。
朴璧希回到澄丽饭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商量如何报复初零。
“黄机要，替我联系妈妈。”
“小姐。”黄机要一脸的迷茫样出来迎接她，“有位客人。”
“客人？”她不解地来到客厅，果然在沙发上坐着一位少女，光看背影就是说不出的绰约气度，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可以卷走身边所有的空气，让所有人觉得窒息。
“庄琉理……”
“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