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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页

书籍名:《默契室友》    作者:筱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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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的也不行女的也不行,那你什么意思?”这是个别有用心的问题。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行。你快给我倒杯牛奶去,我又饿了。这破作业也做不完,明天还上那破课呢……”  

  某个周末,我钻到公共图书馆里。无意中我在架子上发现一本书,它的中文译本叫:《我的儿子是同性恋》。作者是位作家老太太,真实地记录下当她得知自己儿子是GAY的前前后后。那是我唯一一部从头到尾读完的英语文艺类小说,后来还发现了中译本。   

  记得书中描写了这么个场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他们吃过早餐,作家老太太开始看报纸剪杂志,然后贴到她的素材簿里。因为在假期中,她19岁的儿子靠着厨房的门站在那里,然后他对他妈说:我想同你谈一件事。老太太感觉出异样,就听她儿子继续说:我是GAY。老太太虽然说有些发懵,但她压抑住心里的疑惑震惊,走到她儿子面前,拥抱他说:我爱你。并要求她儿子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父亲和他弟弟,否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我猜想如果一个从少年起就为自己的性取向而痛苦万分的同学在看到这个细节时也许会热泪盈眶。但我一点也没有,理由有三。第一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GAY,即使我过着GAY的生活,我也不想去为那么个名称而大伤脑筋。第二我早已不看重父母对我所作任何事情的理解,我只要他们健康长寿。第三我对西方的父母与子女关系略有感触。

  西方的母亲们不能改变她每周买两身新衣的习惯,父亲们不能放弃他定期更换新车的嗜好,所以他们让儿子先到部队服役或者银行贷款,自己搞来学费再去念书。他们会对孩子说无数遍我爱你,爱得真心实意,但爱孩子决不能影响他们自己的生活品质。

  “孝顺儿孙谁见了”此话东西方皆适用,但“痴心父母古来多”却仅仅是中国特色。这也是为什么有些金发碧眼的同志万分不能理解某些中国同志尽量避免对父母说出真相,他们通常将这归结为中国人胆小怕事的行为特征。  

  那本书我看得认真,足足坐在图书馆里三个小时,从里面还获得不少其他思考。比如交流,书中涉及到母子、父子、兄弟、特别是那个儿子与他男友间的交流。我在想我和翔子间是不是也缺乏交流?翔子是个经常沉默的人,更不喜欢争辩。但我真的喜欢透了他这一点。假如翔子也和王芳一样侃侃而谈,对什么事情哇啦哇啦喷出一番高见,我绝不会和翔子走到今天这步。
  
  而我虽然喜欢偶尔胡言乱语,但我骨子里是一个非常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因为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言传身教,人的各种能力都是要经过学习与锻炼。我在女人面前表现得还算外向,这种所谓的外向大概是受到小时候读的书里那些调戏妇女情节的感染,并经过了初高中两次不成功的实践。即便这样,我猜测赵敏肯定不知道当初我笑着对她说到北京找一个叫高肖华的没有问题时,我是怎样的失落。

  综上所述,如果翔子太善于沟通可能我就不再这么喜欢他了。而我做不出将话说得很明白或者逼他太紧的事情,即便做了,我恐怕戴晓翔就不会如现在这么离不开我。由此可见,西式的深刻交流固然好,但在我和戴晓翔,在我们这样个性的两人中是很难去运用操作。

三十七

  某个晚上,我刚到家,侯太太跑来找我,她说我们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给她呢。我立刻对侯太太抱歉,然后连夜徒步走到一个离家很近的银行,从提款机里取了钱交给侯太太。

  我和翔子最近过得很安逸,每天很规律地我上课并做试验,他上课并画画,我先回家,然后翔子也回来。我们有时聊天,有时也没什么可聊的。有时做爱,有时也懒得做,当然多数的时间还是做,毕竟年轻火力旺盛。

  当然我们也都有心烦的事情,我是愁伯尼还没搞定明年的钱,他到时候给我个半奖,我就得出去打工了。我还有一个选择是教授帝克,干脆转到他那里做,但我感觉他做的方向太偏重基础理论,我怕未来真就没前途了,我相信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翔子也烦。离签证到期日越来越近,他又在找骗子律师帮他申请延期。翔子就不喜欢做假的事情,忧心忡忡,更怕因为继续读语言学校,移民局给他拒签。翔子考了一次托福,成绩差得比较远。我给他出主意说我帮他代考,他说再考一次,实在不行就让我上。

  躺在床上,翔子问我如果他被拒了怎么办,我说那就两个选择,黑下来或者回国。翔子问如果他走我会不会和他一起回国,我反问他是不是一定要我同他一起回去,翔子看看我微微一笑,没立刻回答。过一会儿,翔子说如果他希望我和他一起回去呢,我告诉他我深思熟虑好的答案:我们这么在一起,还是留在美国好,回去肯定没有在这里自由,当然如果你非回去不可,我不能白来一趟,你陪我多呆几天,我拿个硕士学位咱们一起走,再不回丫美国了。

  翔子听着皱起眉头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当翔子和我搂在一起时,只听他喃喃自语:干脆就黑在这里得了……

  我紧紧和翔子抱着,我知道我的判断不会出错!

  虽说都有烦心事,但我们忘记给侯太交房租还是因为我们过得安逸,至少心理是挺安稳的。人若感觉安逸,日子就变得飞快,觉得几天前刚交的房租,怎么这都过去快两个月了。

  自那以后我再没有对翔子张口要他那一半的房租,因为那潮呼呼的手套在我心里从来没丢下过,我希望翔子赶紧攒够钱圆他的求学梦。有一天翔子突然想起房租的事情,我说如今我已经是二房东了,他只要乖乖地陪房东睡觉,可以抵消他的房租。翔子听着“气”坏了,当场把我按在床上,绝对是“供他发泄”一番。  

  这么讲了半天,旁人大概会感觉我高肖华似乎越来越象情圣了。其实不然。当翔子还对网络没有什么认知时,我悄悄发了征友贴子,认识了两个在纽约的同志,一个老中,一个老外。但我要说明的是我想同他们结识的动机非常明确,就是要深入地见识见识同道中人。

  与老中的见面地点是我定的,我选在布鲁克林区靠近我和翔子曾经去过的博物馆附近的咖啡厅里。因为我认为这个地方远离我的学校,远离翔子画画的场所,远离我们的居住地。同老外的见面地点是他建议的,在曼哈顿下城同志街内的某同志酒吧,那也是我第一次去同性恋酒吧。

  我与他们只有一面之缘,我不想过多地去描绘他们的模样或者言谈举止,那样会显得我很肤浅。但绝对能肯定的是,与他们的见面,让我慌乱与期待的心情瞬间平静,让我坚定了与戴晓翔厮混到底的信念。  

  那时我第一次对自己说:高肖华,你是个GAY,你是个同性恋。我完完全全地承认这点是因为戴晓翔,与承认这事情相比较,我认为自己为翔子做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曾有人反驳我说:你错了,承认你自己的性取向与其他人无关。我分析大概我们认识事物的立足点不同,我更倾向于将同性恋当作一种生活方式及感情寄托,反驳者将同性恋当作单纯的性要求性喜好问题。

  我当时没与他争论,也没有做出谁对谁错的判断,好在如今的社会已经不兴“统一思想并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了。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嘲笑:反驳者的思维方式不一定高明于我的,更不一定有益于本人心理状态的调整,除非他能代替我活着。他能吗?

  对于我,心里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恋,也仅此而已。我做不到振臂高呼我是一个同性恋,说不出:“我为自己而自豪,我要轰轰烈烈的当一个同性恋,看看那些同志里的伟大人物,你想当嘛?你还不一定有资格”这样的豪言壮语。

  我不怀好意地猜测有此言行的人必定俱备两个条件,第一是他们潜意识里存在着恐慌与虚弱,然后振臂高呼给自己壮胆。好比那些非常极端的种族主义者,民族主义者,男权主义者,女权主义者,反移民者,恐同仇同者等等。第二可能是他们的生活状况相对特殊,或者身居高位,或者徘徊在最底层,或者完全以另类的姿态示人。

  如我这般生活里的朋友们成天只讨论着未来前途、本行业的工作状况、相互交换各类信息,再就是开一些吃喝玩乐的玩笑,我哪儿有机会对他们表白我我的性生活是怎么过的。即便我有心表白,还怕人家对我“动情”,心想:干啥呀?看上我了?别是要跟我搞同性恋吧?我还不得不去告诉他们:就你那小样儿我想当个同性恋都难。

  如此吃多了给自己找事,这不是有病嘛。

三十八

  那时我和翔子有不少在我看来回味无穷的场景。比如某个礼拜六,翔子没出去挣钱,我们去看旧车,看看有没有便宜能让我们占到,顺便过一过试车的瘾。下午我将菜洗干净切好,池子里堆了三天的脏碗全部刷干净,然后躺在沙发里看中文报纸,翔子在忙着炒菜。

  娱乐版里我看见几个男影星图片,再读文字,我很诧异这么稀奇古怪的名称。才出国没几天,好象已经老得跟不上时代了。于是对翔子说:“我操,台湾现在弄什么……F4。”  

  “什么?不是刚买F16了嘛!”翔子一边忙一边回答我。

  我一愣。

  “怎么又出来F4?”翔子继续对F4感兴趣。

  “跟F15性能差不多。”我回答。

  “操,那就打呗!”翔子说的时候菜已经下锅了,唰啦一声。

  我的笑声淹没在翔子炒菜的声音里。
     
  翔子爱看美国中文电视的新闻报道,他说老外的电影能看懂,新闻不容易听懂。我说我刚好相反,新闻都听得懂,电影里他们咕噜一句,经常不知道在说什么。美国中文电视也报道国内的动态,比如现在国内兴起汽车族,有前卫者很时尚地唱RAP。还放了一段中国人表演的说唱艺术。

  我这个乐盲对此类音乐的理解是一种完全的个性展示,洒脱不羁,随意任性的表达,甚至有叛逆、反社会的味道。电视里那小帅哥虽然学得有模有样,但歌词平庸得令人发指。于是我说:这不伦不类的也太傻B了吧,并且忍不住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路打横,将肩膀往左一歪往右一歪,模仿地道的哈林区口音唱两句正宗的:“PUSSY CAN BE FUCKED!PUSSY CAN BE FUCKED!”

  翔子那边乐得哈哈的。    

  翔子运气还是很不错,延期签证批下来了。只是他没有表现出对此次成功的兴奋劲儿,倒是晚上在床上很兴奋,原来翔子是用另一种形式表示内心的喜悦。

  刘正,老鲁还要印度帅哥都劝我先搞到钱再说,未来找工作变数非常大,运气好怎么也能找到,运气不好怎么也不行。当然大家一致都认为跟帝克干活比较烦,他年轻,进取心强,对学生要求多。我做出决定,转到帝克那里。一是因为他答应我每月发1100块钱,二是我要避免到中餐馆打工。

  对于第二点,我当时就有比较深刻的反思。别看本人睡在地下室,可以大言不惭地在富人的垃圾里拣好东西,但我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也是挺牛B的人。穷学生虽说在经济上处于社会底层,但这个身份代表着希望,意味着他们终究要进入主流,中产阶级以上。所以说一个有前途有希望有学问有知识的青年能不流落到真正的社会底层就尽量不流落。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我就越来越心疼翔子。我甚至有一种感觉:他如今在这里苦撑着,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翔子那天回来得比平时早。我并没有留意他有什么反常之处,他看了两眼电视,又喝啤酒,又翻看杂志,似乎一直就没闲着。

  “我想买台电脑,在家里也能上网玩了。”我对翔子说。

  “有什么好玩儿的!”翔子对他不了解的东西总是表现得很淡漠,掩饰他的弱点。
   
  “等买了我教你,没准儿你比我还上瘾。”

  翔子不屑一笑。

  过了大概有五分钟,翔子开口:“我跟你说,今天马克拉老方凯文,我们一起去‘A国领事馆’了。”翔子脸上带着掩示不住的躁动。 

  我瞪着戴晓翔没有说话。A国领事馆我早有耳闻,画家们,老鲁刘正都说起过那地方,在法拉盛一个A国社区不起眼的两层楼里。

  “真长见识……”翔子一定还陶醉在刚刚经历的场景里,对我冷淡的反应没太留神。

  “有什么好玩儿的?”我点上烟,终于开口说第一句话。

  “管理还挺严格,价格也分得特别细,二十分钟,四十分钟都不一样……”

  “你真干了?”我打断他问第二句话。

  翔子笑了,微微摇头。我能看出来,他头摇得很不实在,而且笑容里看不出任
何英俊、帅、阳光之类的特征,给我感觉恶了叭心的。

  “干就干了吧。”我笑了,说出第三句话。

  “真没有!”翔子的表情在我看来比较坚定,我立刻就相信了他。   

  “反正他妈的小心点,报纸上不是说纽约有三十几万HIV携带者,每一百还是多少人里就有七个……”第四句话。

  “我操,那些鸡很小心,身上都垫着那个PAPER TOWEL,这也真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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