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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书籍名:《默契室友》    作者:筱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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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医院里一直呆到晚上8点。这期间我只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帝克和老鲁。我心里非常想翔子,特别是刚进医院的那两个小时内。但我没有通知他,因为等我知道自己没大问题不会死亡后,我认为把翔子叫过来帮不了我具体的事情,而且我不承认我有另一层顾虑。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下午有好几个人来医院看我,真的令我感激,人这东西某些时候是挺脆弱的。特别是王芳也来了,她在我眼中比原来更小巧可爱,我真希望她赶紧找一个好样的中国人嫁了,肥水不该留进外人田。还有一个韩国哥们儿,丫曾经两次在厕所里我小便的时候突然拍我肩膀,吓得我直骂,而那天看望我时的黏乎劲头儿,令我不往歪处想都难。

  8点钟,我坐在医院椅子上给翔子打了电话。他赶到时眼睛瞪得挺大,焦虑地看我。我问他画画的东西呢,他说请凯文帮着拿回家,他不想拿,拦个车就过来了。晚上当我们回家后,当翔子听我讲述经过,重复医生的忠告,我发现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略微发红。

  “怎么了?”我微笑,抓住这个让我内心无比甜蜜的细节,也忘了所有的不快。
    

  翔子也笑笑,他撩起我的衣服似乎又一次查看我的伤情,等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常态。  

  翔子说他这几天不去画画了,在家里陪我。我告诉他我明天就去学校。

  第二天我吃了医生开的比较劲儿大的止痛药,就去了学校。不是因为我爱校如家,对试验认真负责。我要去打印外州学校的申请表格,我要立刻转学。

四十一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曾为了混一张党票去听过两次党课。老师说一个共产党员的一言一行就代表着党的整体形象。当时只作笑话听,现在服气了。在很多特殊的时刻,人们的群体意识远远强过个体意识。

  在我被抢劫后的5小时内,我心里有一团憋闷的怒火。我幻想拿着电影里《老枪》那种火焰喷射器把那几个兔崽子烧死,或者真的去买把枪跟他们同归于尽,什么金钱仕途、美女美男都可以不要。然而问题是我连他们的模样都没印象,警察都毫无办法,我上哪儿去找他们。

  于是我的恨要升华,不是升华成挽救他们的宽容,而是升华到对“弱智愚蠢,四肢发达、好逸恶劳”的美国黑人的极端憎恶。在那5小时之内,如果我有希特勒的权势,我会将所有的美国黑人放进毒气室。如果我是侵略者我非常乐意搞一场哈林区大屠杀。屠杀对象包括黑人房东老头杰夫;包括曾深更半夜向我要钱,后来与我成了朋友,还告诉我他刚刚“度假”回来,里面有图书馆健身房,就是没有性和女人的麦克;包括给我做笔录的黑人警察;甚至包括那些事后热心的救助者。

  如果有人说这5小时的极端思维是宏观上人性丑恶的体现,我承认。如果有人说这5小时的仇恨说明本人的自私与狭隘,我只想先让说话者被外族狠揍一顿,然后他来给我表演一下他是如何无私与宽宏的。  

  5小时之后我平静了,特别是看到翔子后,我感觉到我的命、我的感情要比那几个黑鬼的贱命值钱多了。理智上我已经能做到即使给我无上的权力,我也不会滥杀无辜,依然钦佩鲍威尔的个人奋斗,依然欣赏乔丹的精湛球技。

  但感受不能如理智那样迅速恢复。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因为人不能和“动物们”成天混在一个地方,不转学彻底离开这个环境,我恐惧难消,愤怒难平。  

  晚上,我还没回来,翔子已经在家等我了。白天时他给我打过四个电话。我对翔子说我已经报名,原来的成绩过期了,我需要考一次托福,并且帝克可能介绍我到中部某学校的教授那里,是他的朋友。    

  吃晚饭时,翔子不说话。吃完饭,翔子刷了碗,他还是不太说话。我们从地下室爬出来,坐在侯太太后院的台阶上抽烟,翔子依然不说话。当我灭了烟头建议进屋时,戴晓翔开口说:“你如果转学……咱们就分开了……”

  “你可以到那边画或者在那边上学。”我脱口而出。因为我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

  “纽约是最容易打工的地方都这么不容易挣钱……”

  “那你先留这里。反正也是短期的,过两年咱们一起回国。”我不愿意被翔子说服,我一定要离开市大。

  翔子不说话了。

  进了屋,翔子去找啤酒,他喝啤酒比和喝白开水还痛快。翔子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也没有看他的英语书,更没有画画,他就坐在沙发上喝酒。我知道翔子是做给我看的。我也不理他,但我不会生气更没有反感他的举动,甚至觉得他很……可笑,可爱。也许那个时刻,我坚定的想法已经开始松动。  

  “我现在回国算了。真的,在这里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毫无意义。”翔子开始说得振振有词。

  “不上学了?”我反驳他。  

  “上学……操,到时候病死在地下室里都没人知道。”戴晓翔笑着生气了。

  “……”我不说话。

  “我算把你丫看透了。”他继续笑着生气。

  我还不理他。感觉左膀子又疼,然后起身去厨房倒水吃药。

  “我告诉你,你要是转学走了,咱俩这交情到头了……”他还是“笑”。

  我吃了药,看着已经喝到第三罐啤酒,收集了一肚子气体的戴晓翔说:“不转学了,决定陪你丫在这里直到与黑鬼同归于尽。”  
  
  翔子真笑了:“话可说清楚了,我可没说需要你陪我……”  

  晚上躺在床上,翔子对我说他现在有一万块钱,等周末雇一个人带我们到上州
旧车拍卖行标一辆新一些、性能好的日本车,以后我开着那样的车去学校他就放心了。今年圣诞节他再拼命狠挣一笔,然后赶签证到期前注册入学。

  我有些耍赖地让翔子不能碰到我的伤处又必须紧紧地抱我,我要求他亲我,为我口交,要求任何我想要求的动作。  

  过了几天,我自己在附近的小旧车行里花不到两千块买了个看着挺新的道奇。嘿嘿,从此咱也成有车族了!

四十二

  “一九九七年是一个好年,许多人的生活都将改变……”这是我从翔子在图书馆里借回来的磁带上听到的歌曲。

  年初,翔子有件特别火大的事情。有个六十多岁的美国白人老头非常热爱艺术,对翔子的绘画造诣崇拜得五体投地。老头自己也动笔,他最喜欢体育明星在赛场上的矫健身姿,于是将一些印刷照片送到复印机上放大,之后在复印件上进行创作,再与翔子交流艺术体会。

  老头一辈子单身,如今给人感觉很孤独。他给翔子及其他画家看他年轻时的照片,帅得一塌糊涂,只是个子很矮。翔子说老头很有耐心纠正他的英语,和老头聊天感觉英文进步很快。老头请翔子去他的公寓吃饭,翔子很礼貌地带去红酒,老头为他亲自做了意大利面条,拌的沙拉,还做一个他刚学的“中国菜”。

  老头父母是意大利人,他对翔子讲很多关于意大利的风俗礼节,又说意大利朋友与朋友之间行贴面礼,甚至亲嘴礼,他要和翔子示范这样的礼节。翔子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被老头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还摸了一把下面。

  翔子回来对我这样说:老王八蛋!他妈的老同性恋,混蛋……我理解翔子气愤那老头辜负了他单纯的信任,利用他对此类事情的不敏感,欺负他作为街头艺人的弱势而胆大妄为。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脱口而出他妈的老同性恋这样的话。为什么他被老太婆骚扰后不说他妈的老异性恋之类的语言?我们如今的状态以及未来的状态难道不就是他妈的小同性恋与老同性恋的区别嘛?

  后来我又想明白了,既然我能够时常产生混乱与阴影,为什么翔子就不能,我们都必须经过学习先做一个有普通情感与基本人性的大众式庸俗人物之后,才能慢慢成为一个“坚强又勇敢的特殊人材”。  

  接着,发生了一件非常值得一提却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先说明一下,那辆道齐在我手中没捂热乎就被我给遗弃了,因为我发现它冷却系统、自动排档系统都有问题,如果想要那车好开,必须再投资一千块,而且就怕是个无底洞。我是自己登报卖的,卖给一个西班牙人,结果还赚了五百块钱,我很是得意一番。被抢劫的阴影一直在心中笼罩,但有翔子的“万丈光芒”照耀,我每日只带着警觉与厌恶的目光,就可以继续穿梭在哈林区的大街小巷中。

  二月14号情人节,我出国前国内极少有人关注的节日,可这里却气氛浓郁,想忽视它都难。我那天下了地铁走在回家路上,路过一个类似于沃尔玛的廉价杂货店,于是进去转转,感觉不转一转对不起节日气氛。我正转着看见了戴晓翔,他也同一时间看见了我。我们都笑了,笑得很有默契。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了,他说今天挣得不错,提前回来了。我问不喜欢逛店的翔子要买什么东西,他说瞎逛。   

  “走吧,回家吧。”我温存地凝视翔子说道。

  他温存地微微一笑。

  我们又路过一个卖水果蔬菜的小店,二月份的新鲜水果蔬菜比较贵,但我们逛了一圈后,买了西瓜哈蜜瓜水蜜桃西红柿一堆东西,反正是什么贵买什么。我提四个袋子,翔子因为有画画的东西所以提两个大袋子,我们一点不嫌沉地就回了家。

  我第一次发现水果蔬菜也能令人上火,吃得上火了就要泄火,还不是一般地泄火。我们在大厅冰凉的地板上铺了毯子,比着看谁更持久,这个游戏太好了,顺便推荐给大家。它造成的后果是让我们越来越公式化的性生活又一次迸发出艺术般的魅力,差点就闹出人命。

  夏天,我和翔子参观了回归大游行。这是有历以来,纽约第一次在曼哈顿中城举办中国人的庆祝游行。据八卦“内幕”说,因为与大陆共党政府敌对、并一直把持纽约华人社会的一股势力被瓦解,福建势力逐渐兴起,所以才有了那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游行。

  我们起初站在两边看,当纽约留学生那庞大队伍走过来时,我压抑不住想融入并显示一下我这个普通中国人的愿望,拉着翔子走进队伍。我一直认为自己面对政治早一副冷漠的面孔,却没想到某个特殊时刻,我依然瞬间地热情似火。因此也不再嘲笑六、七十年代的帅哥有过将伟大领袖的像章别在胸大肌上的狂热。
  
  前不久我与翔子刚刚参观过同志大游行。我注意到翔子的目光集中在那些很出位的形象上,也就是说越荒诞怪异、雌雄难辨他越有兴趣,拿着照相机一通狂拍。而我的目光放在周围观看者身上,特别是看起来年龄背景经历和我类似的或阳光或矜持或稳健的亚洲帅哥帅弟身上。其中有一个帅弟与我有三次目光交流,如果不是因为翔子在身边,我一定会同他搭讪。  

  无论怎么说,我和翔子都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去观赏游行,没有任何厌恶也谈不上欣赏,丝毫不抵触可也没有自豪兴奋。与回归游行时的心态大相径庭。对待同志游行,什么时候可以本能地,不受理性制约地,如对待回归游行那样产生出激动与热情?这个问题需要我一直思考。

四十三

  九月份翔子拿着一个够高的托福成绩终于报名注册进入艺术学院,他的专业是建筑与环艺设计,一是因为他喜欢,二来既有可能在美国逗留,又适合在国内发展。他笑着说油画创作将作为他终生的业余爱好。

  可能因为英语太差,又改行学习完全陌生的东西,翔子看书做作业能搞到半夜两三点,他说为什么美国的教授不怎么好好讲课,可安排的作业课题那么老多,他现在是焦头烂额。我劝他说知足吧,我念那几门课教授没事儿就考试,有一个喜欢一星期考一次。

  翔子在家里已经什么都不做了,他说我应该再贤慧一些,我回答“您回来了,您辛苦了”。然而翔子找我做床上运动的次数比他念书前频繁了,他说“那个”是最好的放松,所以翔子常常放松过后提上裤子继续看书。

  我强烈建议翔子不要到街头画画,应付目前这些开销,我的工资绰绰有余,等圣诞节前找马克他们赚上一笔,以后暑假里再画。翔子非常高兴地听从了我的建议,躺在我怀里说他确实也顶不住了。

  翔子自上学后好象有了变化,具体什么变化我说不清楚,比如他的笑声变得爽朗,大概是人在寻找到自己的目标,看到前途后的那种轻松。而且他结交了几个一起上课的同学,特别是两个中国人,一个同翔子一样学环艺设计的男的,一个是学产品设计的女生。

  相比之下,我倒迷茫了。就算本人没长性不踏实的老毛病又犯了,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真不是个做学问的人,完全丧失兴趣,在帝克这里再混它几年,奔30去的人找不到工作,就像翔子说的,简直是浪费生命。 

  但我又看不清自己要怎样走下去或者如何改变,我还要考虑翔子现在的状况,考虑两个人在一起的问题,最后我也只能先顺其自然,摸着石头过河了。

  那时我比较无聊,喜欢沉湎于晚上在家中网络聊天,认识了一个同在纽约的朋友,我们能聊很久,但我一直没与他通电话,更不要说见面。因为一但通上电话,一个那么真实的声音在耳边刺激着,就非得见面不可。一见面如果完全不是照片上及想象中的感觉会郁闷,如果完全是照片上及想象中的感觉就更郁闷、太郁闷了,想起八十年代那首“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的“流氓”歌曲……算了,先保持着朦胧的距离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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