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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书籍名:《好野人谈恋爱》    作者:李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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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亚瑭打开黑猩猩收容所的大门栅栏。

  这里是安置保护一些国家公园的动物管理员在巡逻时所发现到的、受伤体弱的大猩猩,或是被遗弃、尚无法自力求生的猩猩宝宝们。

  整个收容所的占地广大,使得仅有的一栋百坪红砖瓦建筑物,相形之下很狭小。

  其实目前在收容所内仅有两、三只不满周岁的小猩猩。

  成年的黑猩猩即使受伤了,为了不妨碍它们伤愈之后重返森林,融入同伴生活的机会,在兽医施予治疗后,便安置在面积约有三公里的宽阔保护区内,采取不定时、不定点的供食方式,让黑猩猩们可以方便地觅得食物。

  进入收容所之后,有一座专供眺望与观察的三层楼高塔,方便工作人员透过望远镜来观察纪录收容区域内受伤黑猩猩们的活动与进食的情况。

  可是,到了下午观察的时间结束,变得空荡无人的这座高台,就成为亚瑭想一个人独处时的秘密基地了。

  攀上顶端,一如预料,没有半个人在。环绕在周遭的,放眼望去净是一片原始翠绿,乾燥的空气里有着新鲜纯净的泥土芬芳。

  他将手中的包裹随意一扔,双脚一蹬,跳上去扣住了头顶的横梁,做起了吊单杠的动作,让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想一口气冲开堵塞住脑海的烦恼。

  「亚瑭,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你的父亲,你不能永远逃避他。」

  一、二,一、二……全身的重量压迫着上臂二头肌,胸腔也回荡着紧迫的喘息指数,血液激烈地在血管中奔流着。

  十几年来不曾闻问,现在跟我说什么父亲……

  一条条的筋肉被运用到最大值,上下拉扯的锻链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一道道汗水开始从头顶、腋下、胸膛往下流,将白色T恤染湿,透明地贴在褐色、光滑又紧绷的皮肤上。

  没有父亲,我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干什么非得要我去认他不可?

  蓄积在体内的不满。

  堆积在脑中的困惑。

  累积在心中的伤害。

  不停地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透过单调的运动,要把全部、一切、所有的情绪,全化为汗水,挥发殆尽。

  直到手臂的酸疼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他才允许自己松手跳下来。他一把捉起水壶,先往头上洒水,淋得满头湿答答的也满不在乎,甩甩头后,大口大口地把整壶水都喝光。

  呼!真爽快。

  将空的水壶住天空一抛,他整个人往后一倒,呈大字状地躺在地板上,仰望着平台外头的湛蓝苍穹,一道薄薄的白昼之月在尾端若隐若现。

  他知道再过不多久,天空会填满了橘红色、紫红色、棕红色的光谱,最后鲜红的落日将替这片原始的粗犷大地染上最艳丽的色彩。像这样动人心魄的美景,每日都在上映,俯拾皆是。

  他根本不考虑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这块能让他尽情地奔跑、挥洒热汗、不停给予他挑战的土地,到其他地方去生活。

  外公与母亲的梦想是为了保存这片原始世界,可是他对这块土地的梦想并非是待在这块保护区里。他想要更澡入没有人曾到达的地方,想探索未破开垦与破坏的净土,冒险挺进各地的原始森林,带回更多物种新知。

  为什么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得为了一个有钱有闲的大富翁心血来潮地想起自己有个儿子,而受到干扰、遭到影响呢?

  与其说是对「父亲」长久的忽视冷落而感到愤慨不平,亚瑭心中其实只有一个字——「烦」。

  如果一个父亲可以十几年没想起他这个儿子,他很希望他乾脆就别想起来了,纵使想起来了,生日的时候送张卡片也就可以了。

  叫我接电话,说要和我谈一谈,我还不知道要跟一个形同陌生人、却自称父亲的那个人,说什么才对。

  但是另一方面,亚瑭也知道阿公说得没错,一直拒接电话也不是办法,早晚他都得而对那个人。

  咋咋舌、两手用力地搔搔头发,亚瑭坐起身,目光落在那个来自台湾、指名要寄给他的包裹。他本来以为这包裹是父亲寄来的,因为外包装很明显地挂着「侗华集团」的字样,但是寄件人的部分却是一个署名「何箪生」的人,亚瑭这才改变主意,没有当场把它退回去,而是带了回来。

  他不认识半个姓何的人,对台湾的印象只有小时候随外公返乡探亲过的那一次,微薄印象中,那是个很热闹、人声鼎沸的岛,以及空气很糟。因为当时的年纪实在太小,真的谈不上什么回忆。

  瞄着那包裹几秒钟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地把它拿起来,拆开……

  问箪生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了野兽口中的猎物,任凭饥渴的兽大口大口、毫无怜悯地啃食,野蛮的长舌毫不迟疑、贪婪地吞噬着,而自己只能在野兽狂狷的死亡之吻底下,做着濒死的挣扎。

  「嗯……嗯……」

  试图阻挡强势探入的舌更深入,然而自己的舌尖却反过来遭到挟持。

  推挤着……吸吮上来。

  闪躲着……顺势窜入,搅动着。

  火热舌尖特有的微粒突起,不住地摩擦着口腔中潮湿的黏膜。交叠的丰满唇瓣转换着不同的角度,碾压着、含吮住他薄薄的唇瓣。

  「唔……唔……」

  骤然变调的呼吸、扑通扑通急遽跳动的脉搏,甚至是血液的流速,全部跟随着这狂放的深吻起舞,汇流在身体的中心点悸动、亢奋。

  早已警铃大作的脑内,像跳针的唱盘,不停地播放着「快推开他」、「快扁他」、「阻止他」,却唤不动已经瘫痪的指挥系统,得不到发软手脚的任何配合。

  为什么一向防固得有如铜墙铁壁般,绝不会出现任何破绽的自我防卫系统,在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男人面前,宛如自动失灵?

  为什么这个男人已经逾越雷池好几步了,他的拳头却没办法狠狠地朝他挥过去?

  为什么他还在这个男人的双唇底下颤抖?还在男人的双唇底下尝到快感?还在男人的双唇底下兴奋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眼前的他,血液里面有着「那个人」的基因?

  难道自己还没死心?还在梦想着……

  不、不、不,绝对不是!

  ——太过坚决的否认,更显露出作贼心虚的实际心态。他只能对这样的自己苦笑。

  可是,假如这是那个人的吻……

  「啊——」

  倏然中断的吻,令箪生不禁错愕地发出小声惊喘。

  俯视他的温暖棕眸,多了分严厉指控的光芒,但是石亚瑭并未诉诸言语,仅是无言地望着他。

  箪生一口气梗在喉咙处,往下吞也不是,往外吐也不对地转开视线。

  过了几秒钟,石亚瑭微眯着眼,以拇指缓慢地磨蹭、压过他潮湿的唇,像在抹去上头淫秽的水泽,也像在爱抚仍处在肿胀与敏感状态的唇瓣似的。

  一波微小电流迅速窜过了脊椎,直达脚尖,箪生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等着他的下一步。

  但是石亚瑭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突兀地转身,走回沙发,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地重新捉起啤酒罐,一手则握着电视遥控器,让喧哗的综艺节目中的罐头笑声,驱逐了病房内原本的安静无声。

  突然被丢在一旁的箪生顿感错愕、羞恼,心中升起无处可去的一把火——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责难是针对自己而来。

  箪生怪自己给了他羞辱自己的机会,方才才会闹出丢人现眼的尴尬场面。

  纵使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也只有血缘上的关系,他们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父与子,别说是外貌不相似了,两人连基本的性格也完全不同。

  我怎么会苯得……哪怕只是一瞬间……将他们两人联想在一起!

  箪生霍地站起来,连椅子都差点翻倒。他快步进了盥洗室,扭开水龙头就往自己的脑袋猛冲水,试图将方才的愚昧念头全都冲入下水道中。

  几分钟后。

  顶着随便擦过、仍旧带着湿气的黑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箪生再度全神贯注地投入手边的工作。

  数小时过去。

  亚瑭早就注意到了何箪生敌不过睡意,趴在桌上睡着的那一刻。

  但他按捺着第一时间就想行动的天性,等了又筹,直到箪生进入完全熟睡、叫也叫不醒的状态,才采取行动。

  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旁,一手扶着颈后,一手勾起两脚膝后,将他一把揽入怀中,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不顾固定好的护具、不管手臂的痛楚,踏着小心翼翼、不惊醒怀中人的步伐,到达房间里面仅有的床边,把他放下。

  「唔嗯……」尽管发出了含糊的梦呓,但箪生深囚在睡眠状态中的意识,毫无松动的迹象。

  亚瑭安心地替他脱去拘束的西装外套,解开领带,打开几颗衬衫的钮扣,希望能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虽然他必须承认,在解开箪生钮扣的时候,他险些管不住自己好色的手,差点就去拧弄那颗缀饰着白皙胸口的樱红小乳头,那种硬生生地把送上门的「肥羊」往外推的痛苦……问问现在他的下半身最知道。

  亚瑭不是柳下惠,也没练过什么坐怀不乱的高超绅士风度。他现在没动手,原因无他——他没自信万一再一次地发现到箪生和自己接吻(或亲热)的时候,心中想着别的男人,自己是否还能像刚刚那样地急踩住煞车?

  在他体内,雄性动物的天生独占欲已经在咆哮着快把箪生据为己有。现在,任何一丁点儿火花的助长,都很有可能烧断他的理性,让他在一时的冲动下,失控地强了箪生……

  亚瑭怕的不是触犯法律,或道德的拘束,他也不畏惧上天或人为的制裁。他不想走到那一步,是因为他不希望箪生将这一切简化为纯粹肉体的行为,却忽视了另一样更重要、更不可缺的东西。

  ——亚瑭知道,在箪生的心里面,有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谁,亚瑭大概也猜测到了。

  虽然根据他的观察,那个男人实在和自己没得比,不仅老、又是个花心大萝卜,光靠耍嘴皮与讲好听话在骗人情感。就算那个男人床上经验丰富,但亚瑭有自信靠着体力与诚心来弥补……不对,是胜过那个男人。

  总之,论「好情人」的条件,自己绝对不会输的。

  所以……

  亚瑭抿着唇,将高涨的激情压抑在心中,所有的渴望浓缩在深深凝视的双眼内,动手揪住箪生熟睡的下颚。

  「快快把你心中的那个人淘汰掉,选我吧!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有自信能让你幸福的。」这句话听起来臭屁,但亚瑭有百分之两百的决心去达成。

  低下头,就在双唇即将碰触到他的唇,距离不到一公分之前,亚瑭戛然而止,

  悬崖勒马地把岌岌可危的欲望堵在理智之墙内,改以一记不带任何欲望成分的额头之吻替代。

  好好睡,箪生,希望你有一场好梦。

  亚瑭为他盖好被,关上夜灯。

  好温暖。

  仿佛被包裹在软软的棉花云朵间,身体里面累积的压力自然而然地释放了出来。

  作了个梦

  一望无边的绿色大地,强劲的风不停地扑打着身体,灼烈的日照仿佛烧融了皮肤,可是这些都比不上心中沸腾滚烫的欲望,止不住、停不了,无法再静止不动,四肢跃向大地,奔向前方。

  刹那间,风再强劲也成为他四足下的降臣,日头再炽烈也烫不了他千锤百链的皮,他是大地的王者,自由地驰骋在自己的王国中。

  脚掌所感受到的每一寸大地,毛细孔中所灌入的每一寸空气,每束筋肉舒张到最极限,透过运动神经的完美连结,五体同心地发挥出最高效能,让他奔得更快,更高,无人能及。

  ——才这么想,挑战者就出现了。

  他回头,看见了那急速狂奔、紧追在后的金色野兽。

  修长健壮的四肢,提供了兽充分的动能,让它庞大的体型构不成减缓速度的障碍。

  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的浓密深棕色长鬃环绕着颈项,如波浪般缓缓地飘动着,咧开的嘴露出了闪闪发亮的尖锐长牙,彷佛能瞬间撕裂开血肉,粉碎根根的骨头,令人望之生怯。

  金色野兽直立竖起了两边的圆耳,在风中宛如两组雷达般,精密捕捉着猎物窜逃的方向,迅速地追逐着他。

  危险!

  会被杀掉!

  被追上的那一刻,他将难逃被分食殆尽的命运!

  顿悟的一刹那,他不由得放足狂奔,远远地将风抛在脑后,为了不被逮到而死命地逃。耳边听到的净是呼啸的风与偃草而行的寒车声,颈后的汗毛先一步察知追捕音步步逼近的神速。

  驱使着四肢到无法再快的速度,不顾心脏可能爆炸的危机,快,快、还要再快地疾驰着。

  可是不行,可是没有办法,他清楚地感觉到野兽的气息逼近,他的耳朵听见了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脏疾鼓,也听到了另一个强而有力的咚咚、咚咚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他在明白自己终究逃不掉的瞬间,也预作了下一步该怎么反抗的准备。

  吼地,黄金的兽从背后扑了过来。

  他顺势地向前滚动,一个翻身,迅速爬起,从喉咙内部发出恫吓的声音,亮出自己的牙、竖起全身的毛发、张开全部的爪,迎战对方。

  他们的眼对着眼,缓慢地绕着圈圈,势均力敌的眼力对抗,令空气为之凝结,任何的一点松懈,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失误。

  ——转捩点来得既快且突然。

  知道自己无法在急促的呼吸、无力颤抖的膝盖等等的恶劣状态中,靠着虚张声势支撐太久,于是他选择了一着险棋。

  趁着敌人的注意力全在凝视自己时,故意假装膝盖一软地向后倒,在对方咬紧机会扑过来的千钧一发间,他以爪子刮起大地上的砂石,袭击对方的眼!

  突然受到攻击而吃痛的眼,令金色猛兽激动地甩着棕色的长鬃,震怒地吼着。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忙不迭地窜逃。

  但是,庞大的黑影迅速地从上方压了下来,同时尖锐的牙穿透了颈项的第一层皮肤,只要再施加点压力,穿透底下脉动的主血管,即可为他短暂的生命划上句点。

  奇怪的是,啮咬住的牙,并未再深入。不过,只要他试图挣扎,松开的牙便彷佛在训斥他似的,重新再咬住。

  征服者的压制与惩罚,以及他的蛰伏与反抗,在不清楚有多久的时间中,他们反复着这拔河般的竞逐,直到他终于领悟自己逃不掉的现实。

  他悲怆地嘶吼,以爪子在地面抠抓着。

  假使终究得一死,他宁愿征服者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

  征服者呼应的低吼声,却诉说着不同的意见。咬啮的牙移开,取而代之的是怀有其他贪图的舔弄、嗅闻。当雄兽潮湿的鼻端在后肢顶弄时,再次向他压过来的雄体,已起了明显的变化,强烈的雄性体味笼罩了他的鼻腔。

  不要!

  踏入未知领域的恐惧,占据了他僵硬的身体,拒绝被驯服而企图从雄兽的身体下逃脱。

  起初还耐着性子,温柔地衔住他的后颈,安抚地舔弄他身躯的巨大雄兽,在他几次地踹地、匍匐前进的溜逃动作之后,终将笨重的两的足安置在他的肩胛处,主导一切地骑上他!

  不要!不要!

  在他竖起脊椎处的细毛,弓起恐惧的腰之际,沉重的、微潮的、浓烈的雄味排山倒海的入侵。

  膨胀的欲望以惊人的质量,拓开了他的处女之地!

  他声声喑呜地哀鸣着,泪水滚烫地滑下。

  可是征服者的脚步并未停歇,纵使雄兽怜悯地舔走他的泪水,但是进驻在他体内的凶器却未放慢节奏,大幅度地在他体内抽送、撞击着。

  他脑子一片空白,冲击着内脏的庞大力道、纤细内壁被粗暴摩擦的痛楚,已经填满了他所有的意识,宛如一枚随强风暴雨到处飘零的孤叶,无力自救,只能随风摆荡。

  不要!不要!不要——

  缩短了的节拍,连绵不停地在两兽交接处小幅振动着,较之前更激烈而短促,一种不停被推上去、再上去的飘浮感,引领他去捕捉那道看似触手可及的解脱之光。

  只差一点、再差一点,就快要到了……啊嗯嗯嗯嗯——

  「哈啊!」

  箪生满身大汗地惊醒过来,他倏地睁开眼,心脏急剧地跳动,下腹纠结疼痛着。

  他局促不安地探向发疼的部位——羞耻地紧紧压住半硬的腿间。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有毛病,怎么会有那样荒唐的梦?自己化为一头野兽,还和另一头雄狮……箪生红了红脸,更难堪的是,在梦境中那样痛苦的感觉,

  现实中的自己居然亢奋了。

  自己的欲求不满,已经到了这样离谱的状态吗?簟生打了个冷颤。他一直把自身的欲望放在工作之后,以为只要将全部的精力投入于工作中,便可忘记身体的需求。

  如今看来,他最好还是别太忽略身体的讯号……

  「嗯……」

  忽然间,有股温热的气息在箪生的颈后流动。他吓了一大跳,立即坐起身回头瞧去。

  咦?石亚瑭怎么会睡在他的床上?记隐顿时紊乱,片刻后,箪生才冷静地想起自己是待在医院中,而这里本来就是石亚瑭的病床。

  大概是自己趴在工作桌上唾着了之后,被石亚瑭运到这张床上的。箪生又在床畔的沙发椅上找到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与领带。他不记得自己曾脱下它们,除非衣服会自动脱逃,否则罪魁祸首就是同一人。

  真是的。

  箪生撩起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

  谁要你多管闲事?睡在工作桌前,我早就习惯了。

  瞪了瞪一旁呼呼大睡的年轻人,年轻人那大刺剌地将半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的姿势,倏地在箪生脑底勾出了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因为刚刚睡觉的时候,这家伙的腿一直压着他的腰,所以他才会作那场莫名其妙的「恶」梦吧?

  箪生捉起一颗大枕头,住石亚瑭的脸上砸了下去。

  「嗯……唔……」

  美梦正甜的年轻男子,懒懒地以手挥了挥,像在驱赶苍蝇似地梦呓了两声,接着又酣酣入睡了。

  箪生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一把怒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说实在的,再气也气不起来了。

  扳开石亚瑭绕在自己腰间的手,箪生翻身下床,到盥洗室去冼了把脸,而后走向沙发。

  时间虽然还早,但他记得医院大厅有间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屋。他需要补充一点咖啡因,帮助自己面对新老板在这新的一天中,将要丢给他的新挑战。

  他一把抽起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却不小心把石亚瑭放在沙发上的随身大背包弄掉了。拉链没有拉好的背包中,一大叠的资料像倒下的骨牌般咻地滑出,箪生赶忙蹲下来整理。

  「CAU化妆品」、「大导仪器」、「快乐屋家庭」,这一份份的资料,全是目前「侗华」亚洲区正在研讨是否要购并的公司。

  虽然石亚瑭口中宣称自己对「侗华」一点兴趣都没有,无意继承王董之位,但却没有忘记执行长之责,乖乖地研究着亚洲区分公司的业务,没有摆出要「放烂」这间分区办公室的态度,相反地,他很认真——这让箪生感到相当的意外。

  说不定石亚瑭没有他所想的那样「恶质」?

  「啊,这不是……」

  箪生的目光被夹在资料当中的某片光碟所吸引。他把它从纸堆中抽了出来,看着上面贴的日期小标签——不会错,这日期是他自己亲手写的。没想到石亚瑭还带着它,他以为光碟片早已被丢掉了。

  想到两年前,自己鸡婆地录了光碟片,只希望多少能帮王董解决一点烦心事.也不管冒昧不冒昧,硬是把东西寄到非洲去的行径,箪生便脸红不已。

  本来他很担心,要是这件事传进王董耳朵里,也许又要令王董困扰了。可是王董从未就此事和他讨论,他还一厢情愿地以为光碟片没派上用场,没想到……

  终于见到你了,箪生……

  ……昨天刚见面的时候,石亚瑭似乎有说过这句话。可想而知,箪生录的光碟片的内容,他的的确确是看过了,可是他似乎没跟王董——他的父亲提起这件事。

  为什么?箪生已经有觉悟,得为这次的擅作主张而挨王董的骂了说。

  不管了。

  既然现在光碟又回到自己手上,而当初录制它的「理由」已不复在,箪生便将它收进西装的口袋中,预备带回家中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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