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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籍名:《激流暗涌》    作者: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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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能优雅得起来,是不是高手,皓燃一望便知,心里暗自提醒自己日后要多加防范。
  可能是昨天的印象太过片面浅薄,令他无故松懈,今天一觉醒来,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家中唯一清楚自己底细的人。
  只凭这一点,就能将他从自己的世界彻底隔离。
  虽然对姜守仁有了一丝本能的退避,但并不想让对方觉察到,于是甩开拘谨率先开口:“里昂已经不认得我了。”
  “它记得的,所以刚才没有直接攻击你,动物也会需要一些时间用来回忆。”
  “哈!”
  皓燃啼笑皆非,看着他朝自己走近,不禁问道,“要怎么讨好它?”
  “亲自喂它几周的新鲜牛肉。”透露秘诀后,很好心地提议,“这个差事日后可以无偿让给你。”
  看皓燃笑笑,姜守仁很自然地一击掌,里昂立即乖乖随他回后院去了。
  进退有据无可挑剔,比起昨天的他,今天的姜守仁已经恢复原有的身分立场,还有点“长辈”架子,看来不只皓燃一方觉得戒备呢……为了保持原状,他们似乎有意错身而过。
  两分钟后,陈皓燃走进花圃参观成果,满目琳琅入眼,格外新鲜。老园丁真的已经很老了,可能是勤叔介绍来的亲戚,一大早就在花棚里打盹。
  吸引皓燃目光的是近旁的一片鲜红,幸好脚边插着一小块指示牌,上面写着科目种类,自此,陈皓燃知道有一种花株饱满,花期又长,宜作盆栽和布置花坛的顽强的花,叫“龙翅海棠”。
  记得昨天,皓燃问过那个人,为什么要种那么多海棠,他说因为它任何季节都会开花。
  现在皓燃感到,姜守仁不过是喜欢速战速决,漫长的等待和矜贵的寂寞是他所不能忍受的,他需要结果,需要胜利,需要占有,海棠能让他在短期内就有惊喜,这点他们倒有点像。
  也许生活上他很任性洒脱,但那些都是因为凡事唾手可得的缘故。
  真的很奇怪,初见姜守仁时,他那身史无前例的行头帮了忙,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一开始的沟通没有很困难,但事后两人都有反省,亏得没有觉得很不自然。
  几天后,皓燃认识到一个事实:
  姜守仁很忙碌,而且不是夜夜归宿。当然,没有人会去约束他,他的行动也与陈家无直接关联。
  几乎要忘了这个姜守仁是个画廊老板,但皓燃想起他的房间里没有摆放一幅画,连膺品都没有,不禁有些纳闷,直到皓琳为他解开谜团。
  “二楼棋牌室去参观过没有?”
  皓琳兴致勃勃地推荐。
  “棋牌室?”兄弟的表情有些困惑。
  “我们家没人有时间打牌,所以那里一直空着,现在倒派上大用场了。不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幸亏我有特权,还有把钥匙,给你开个后门好了。”
  皓燃笑起来:“你搞什么啊……”
  “跟我来。”拖起他就走。
  皓琳花了不少时间开那密码锁,打开门之后,立即抬起手挡在他的眼睛前面,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还一路指挥。
  “喂,往前走。”
  “你挡着我,我怎么走?”
  “你往前走就好了嘛。”
  皓琳嘴上催促着,将他领到房间中央,然后放开手,大叫一声,“Surprise!是不是大惊喜?”
  皓燃故意说:“眼花了,白茫茫一片。”
  “你这人!”
  皓琳说着就去抖落几块遮尘的白布,几幅现代派油画显露出来,接下来便有些得意地卖弄她的过期资讯。
  “这是香港新生代画家林安迪的作品,只这一幅竞拍价就从十二万港币起跳,那一幅是留美知名画家的手笔,在台湾的市值约三十万新台币……”
  皓燃打断她:“你的口气像一个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婶。”
  “陈皓燃,别给我没大没小啊你!”
  “那个人告诉你的?”
  皓琳脸红,顶回去:“我本来就是生意人,除了跟我议论价钱,难道还要强迫人家跟我谈欧洲艺术史啊?我又不是你,连不懂装懂的机会都没有。”
  皓燃忍不住轻笑:那家伙还果然是商人呢,好的没传授,倒让皓琳误入歧途。
  “那陈大小姐,”皓燃打开手臂退后一步让她看着自己,“你看我的市值是多少?”
  “嗯……”
  皓琳的目光上下游移评估起来,还煞有介事地用手背支起腮,过了一会儿才笑咪咪答,“折旧之后,勉强还能充个市面价。”
  “我有这么值钱吗?”皓燃故作惊讶,然后低头欣赏起地上的那些作品来。
  屋间大致七、八百呎,避风避潮,到处陈列着被裱好的画作,有的准备送去拍卖,有的已经被人定下,总之,再好的艺术品,最终都将成为商品。
  只有东面的墙角,有一幅丈高的画框被几层白纸封得严严实实,这引起了皓燃的注意。
  “这幅是什么?”
  皓琳及时批判:“要不得的好奇心。”
  “包着的有距离感的东西才能够全面激发想象力。”皓燃一向有自己的理由。
  “狡辩。不过这一幅我也没看过,放这儿很久了,但从来没拿走过。”
  皓琳指了指屋顶,“这个房间有被改造,电子眼和红外报警系统一应俱全,运送途中也都由保险公司全程监理。”
  皓燃挑起眉,稍微意外了一下:“看来陈家沾光了,终于拥有健全的保安设施,勉强可以与名门望族划上等号。”
  皓琳大笑起来,捶他的肩膀:“爸听见一定气死。”接下来想起更重要的事,一对了,皓毅昨天来找过你吧?”
  “是啊,求我赶快去接管酒店,替他分担公务,助他脱身。”
  “没出息的小子。”皓琳笑骂,“就我们陈家几份家产送谁谁不要,真是咄咄怪事,特别是那个陈皓毅,整个就是二世主投胎,我早就不指望他能帮上我的忙了,想不到他现在还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他的智商。”
  “他不喜欢从商,就不用逼他就范了。”
  “你也不喜欢同人做生意,怎么就肯牺牲乖乖从英国飞回来?还不是因为责任感。”
  一句话让皓燃语塞,他笑了:“那我也该学皓毅那样开名车追女人?”
  “你才不中意那套呢,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真是失败的大姐啊。”突然又拍拍脑袋,“爸他们后天回来,我有告诉你过吗?”
  “嗯,昨天也听勤叔说了。”
  “先申明噢,你到时候给爸点面子,表现自然点,说起来,你跟瑞真还是多伦多校友呢,这么漂亮的学姐,你就没有一点印象?”
  “没有。”皓燃面无表情地帮皓琳将白布重新在画上盖好,自觉转移话题,“我下午要出去打球,晚餐就不用等我了。”
  “这么快就交到女朋友啦?”
  “多管闲事。”
  “我是你姐哎,问问不行啊?”
  “皓毅那么多女朋友,你怎么不问他?”
  “他这人只要在兴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今天宣布结婚明天马上离婚都有可能,你怎么一样!你都没有把女朋友带回家来过。”
  “我从英国带来,你又不同意。”
  “早说了,洋妞不行。”还很肯定地下结论,“我才不信你真的会喜欢洋妞。”
  “我喜欢凯萨琳?丽塔琼斯的,你不知道?”
  “你把她从道格拉斯手里骗过来,我就心甘情愿认她作弟媳。”
  “你想得美。”
  皓燃完全无计可施了,转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还扬声嘱咐,“记得把门锁好,这里可是机关重地。”
  “皓燃。”
  皓琳在他背后嚷了一声,待他停下来回过头,她才微笑着说,“刚才的估价有误,你是陈家的无价之宝。”
  陈皓燃一直在国外读书,在香港的朋友本就不多,现在回来也是无声无息,活动范围很有限,几天下来,唯一的嗜好就剩打室内网球,要不就在家里的健身房耗着。
  有一天又想念飙车,结果一上公路,就在浅水湾那一带被飞车党跟踪,他不想惹麻烦,于是疯踩油门绕了几条街,好不容易甩了他们,之后就自动放弃了这项激烈运动。
  说来也巧,那天打完球已经六点一刻,他决定开车到太平山顶看夜景,结果山腰上有个路段被不少人堵住,皓燃只好下车走上前去查看,这才发现是一个电视剧剧组在这里取外景,虽说只占用半个小时车道,但对皓燃来说却已经失了兴致。
  正打算调头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有点惊讶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那个人,他回首站定,等着对方走过来。
  “真巧。”
  姜守仁手插口袋,一派闲适的架式,“怎么会来这儿?”
  “兜风。”
  皓燃的回答准确而简短,“你呢?”
  “来看个朋友。”
  他往后瞥了瞥,皓燃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一头望了眼,正好看见一张优质的偶像脸被众星拱月地围在摄影机旁边。
  姜守仁很自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
  这个男人嘴角的淡笑总是意味不明,令人猜不透,今天他一身麻纺淡米上衣,看起来倒更像是剧组请来的客串明星。
  “那——能搭车吗?我也正想回去。”
  其实姜守仁心里并不觉得陈皓燃冷漠,反而很欣赏他在人际交往中保持的分寸感,让他觉得有几分率真。
  皓燃猜到他今天是搭人家车子出来,对方却被公事绊住脚,一时脱不开身,结果后续节目中止,不料临了还能遇上他这个救星,刚好可以载他一程,不用费力再叫计程车。
  “我过去说一声。”姜守仁向那个被剧组嘘寒问暖的偶像脸走去,皓燃这临时司机便在原地待命。
  现在更像是皓燃特地上山去接姜守仁回去似的,天下就是有这样巧的事。
  任夜风撩起自己的黑发,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忙碌的工作人员,直到感觉前方有一道莫名的灼烧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才本能地抬眼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下就撞上偶像脸那淡漠探究的眼神,像在不着痕迹地评估对手。
  在皓燃看来,显然是有些直白突兀了,但当姜守仁侧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人脸色稍霁,别开目光。
  皓燃恍然大悟——他们是……
  之前受国外文化“熏陶”,加之身边有个无所不在的安德鲁,皓燃已经不会以为男人之间只有友谊这么简单,这时又想起姜某人的“辉煌前科”,顿时将事件前因后果联想起来,就并不难猜了。
  皓燃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是有些张扬了,在香港这种保守之地,这两人多少有点离经叛道舍生取义的味道。而在这场情感游戏里,是姜守仁占上风,对方的那个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也许在很多方面,姜守仁确实胜人一筹,有战绩也有放纵的资本,但是没有人永远无往不利,现在的皓燃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
  在倒车时,皓燃听见场外的尖叫声,一些闻风而来的痴心小影迷,手握着签名簿在苦苦等候偶像的垂青,而那“优质个体”的目光却穿透车窗,专注地落在副座姜守仁的身上。
  “凯文在忙,本来打算介绍你们认识,他人不错的。”大概只有姜守仁可以这样镇定坦然地坚持自己的立场,将生活的另一面大方示人。
  皓燃一打方向盘,笑了笑:“我见过他。”
  “噢?”
  “见过他的海报,从海洋公园一路贴到红磡体育馆。”所谓“天之骄子”也不会比这排场更大。
  “呵,他的工作就是出风头,没有观众就没有一切。”扭头看着皓燃优美的侧脸,脱口而出,“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在这里碰到我,觉得很意外?”
  “不,早该碰到你了。”
  幸亏皓燃大多时候是个大剌剌的男人,没有认为这句说得有多亲密。
  “差点忘了你就住在我隔壁,不想同你太见外。”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皓燃感觉一时接不上话。隔了一分钟,姜守仁再次打破沉默问他:“下周有一个国画展,主题是山水花鸟闲林野趣,你一定很少看水墨画,有没有兴趣接收一下新讯息?”
  “你是承办人?”
  “协办。”
  红灯转绿,车子重新滑出百来米,皓燃看了他一眼:“好啊。”
  其实两人都是各自守卫阵地,平时的交往极少,最多在走廊撞上时点个头,说不清什么缘故,皓燃也不是非常敢同姜某人太亲近,潜意识里,总觉得此人有动摇军心的可能性和影响力,他不想冒险。
  隔天下午,皓燃在球场遇到了对手——一名有职业水准的网球妙龄女,芬妮。
  对方在荷兰土生土长,徒有黄种人外表却只会讲英文,这次是来香港度假,在球场偶遇陈皓燃,自动上前要求他做搭档。
  这样高质的“艳遇”也不是在街头能随意遇上的,在女人看来,艾伦陈样貌出众、性格沉静、见识广博,外加球技一流,令人心生向往。
  而像他这个年纪的欧洲男孩,大抵只晓得在滑板和足球中耗费青春,难怪她听自家长辈说:传统的东方男子有修养,与洋人的直肠子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分开时,他们有约定下一次切磋的时间。
  皓燃回去的时候还算早,在车库停好车,走到花园就望见客厅里灯火通明,马上预感到不寻常,一脚才迈进房门,立即对上父亲的笑脸。
  陈锦雷比原定计画提前了十二小时从法兰克福飞回来,因此皓燃就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与谢瑞真碰了面。
  “皓燃,来见见阿真。”陈锦雷一向豁达开朗,不拘泥于小节,德国之行收益颇丰,再加上见到久别的儿子,自然显得兴致勃勃,“你们还一直没机会见一见,阿真,这是皓燃。”
  谢瑞真今天穿着简洁清爽的白色开领线衫和一条黑色长裤,手臂上那条柔和的丝绸披肩是浑身上下唯一的点缀,明眸皓齿眉目含情。
  她那头令同性羡慕的长发已经剪短,以往挂在脸颊边的一簇诱人卷发,现在正服贴地躲在耳根后面,仍然没有项链和耳环,仍然没有踩高跟鞋,仍然没有浓妆艳抹,还是那个谢瑞真,像是从来没有改变。
  如果从报复的角度,会希望如今的谢瑞真面目全非庸俗不堪,可是当他真正与她重逢时,却发现自己居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怨恨她。
  四目相交,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皓燃胸口翻涌起一股羞愧,原来被往事影响和改造的只有自己而已,瑞真比他更懂得自珍自爱,而过去的一切都只是自恋的幻觉罢了,没有比这更难过的事了。
  他听到瑞真用熟悉的亲切的声音对他说:“皓燃,很高兴见到你。”往事化整为零,一切从头开始。
  皓燃点点头,尽量挤出一个赏脸的表情:“我也是。”
  客厅里管家佣人都在场,皓琳还没到场,显然也不知道父亲大人会提前返程。
  难得准点回家的皓毅,原本是折回来取滑水板的,却正好被家长逮个正着,到底还不敢造反,暗暗叹口气去沙发上坐好,作一副俯首贴耳的好儿子样,目的是想让长辈分散火力放松警惕。
  陈皓毅浓眉大眼,五官不似皓燃那般精致,但兄弟俩都身高腿长,极讨女孩子喜欢。
  只是皓毅徒具勤快人的外形,内在是个实打实的享乐主义,只是在父亲面前不能暴露太彻底,以往捅的娄子都还有一对义气的姐弟兜着,自从皓燃出国深造,他的好日子终结了大半,漂亮女伴的数目也严重缩水。
  上半年陈锦雷让大儿子到酒店做总经理,跟前辈在高层历练,这一阶段搞得他苦不堪言,现在看到皓燃回来,觉得自己算是苦尽甘来,天天巴望着弟弟能快点到酒店来当帮手,谁说事业是动力、财产是万恶之源的?
  反正陈皓毅是打算把事业拱手相让的,财产只要够他享乐便知足,除了陈锦雷,这屋檐底下,别人早就将他看透。
  “皓毅,一会儿到书房来,我要问你一些酒店的事情,上个月让你整理的那份年中报告也顺便拿给我。”
  父亲大人果然发号施令。
  陈皓毅垂头丧气:“好的,爸爸。”一边还向皓燃使眼色,叫他帮忙解危,可怜后者这时候的心思不在现场,有点神游,所以陈皓毅的阴谋破败。
  这时,有个人从外面走进来,虽然脚步稳重安静,却已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放逸的令人琢磨不定的气息,而瑞真则在第一时间喊出来:“守仁!”
  装扮休闲的绅士已经入场与她拥抱:“这趟出去可是够久的,开心吗?”
  “我可是跑了好几个跳蚤市场帮你掏到了宝。”
  他脸上有些宠溺,越发显得英姿焕发:“多谢,我明天过来‘验货’。”
  “沙龙都还顺利吗?”
  “这边的媒体还算赏脸。”
  “恭喜恭喜。”
  瑞真也是一脸笑意。
  他们靠在一起,画面和谐,不知情的人,可能会将两人看作最佳情侣档。皓燃确实已经知道,这对叔侄年龄相近,一直沟通良好惺惺相惜,双方向来直呼姓名,原本就比常人要来得亲热几分。
  其实之前想过很多种与谢瑞真会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眼前这幕祥和平静,弄了半天,倒只有他陈皓燃最小家子气!
  皓燃叹口气,不想再跟自己较劲,耿耿于怀的人果然得不偿失。从今日起,自己是不是真该尽释前嫌一笑泯恩仇?毕竟他从未一无所有……
  晚餐时,皓琳已经赶回来,看一家人团聚,激动兴奋,话匣子一打开可就收不住了,连同兄弟俩小时候一些糗人的陈年旧事都拿出来寻开心,引得皓毅屡次抗议。
  龙心大悦的陈锦雷在饭桌上宣布,两天后全家坐私家游艇出海。那游艇是陈锦雷在前几个月购置的——
  专门赠予新婚妻子的礼物,以瑞真的名字命名。
  皓燃不知道有这件事,乍听还惊了一下,想起大学毕业前与瑞真去魁北克坐渔船,在湖上漂了整整一天也不厌倦,现在物是人非,心里极不情愿凑这份尴尬的热闹,但嘴上却没能说出来。
  一边切着盘里的吞拿鱼,一边在心底搜索借口,正抬起头打算开口,却迎面对上姜守仁深邃的双眸,那眼睛里透露了太多的讯息,有些安抚和劝诫意味,将他的冲动生生地压了下去。
  皓燃没能装作视而不见,太有悟性也不是好事,做人比寻常人累,常常不自觉地反省和思索不必要的细枝末节。
  就这样食不知味地挨到餐后甜点,皓燃借故回房间,一下感觉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坐到窗台边发呆,楼下的花棚敞着,老园丁不知去向。
  半小时后,他又坐不住了,到地板上做伏地挺身,五十下之后翻身躺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过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把靠在墙角的画具取出来,放到阳台边架好,夹好一张白纸就开始画起素描来。
  敲门声响起时,皓燃已经将大卫头像画到一半,当他拉开门看见来人时,还是觉得有点意外。
  “这么好兴致。”
  姜守仁走进来,一眼看见画板上的半成品。
  皓燃没有开口,反而回到画架边继续执起笔涂阴影部分。
  之后起码有两分钟,姜守仁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靠坐在一张木椅的扶手上,不经意地打量皓燃的房间。
  这房间比较大,只有两个隔间,墙体也都是纯洁的素色,室内场景布置得很简约俐落,跟皓燃留给别人的干净质感重叠。
  不过学画的人通常在细节上不是太讲究,比如脚下散布着画具,废纸篓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素稿凌乱地摊在茶几上,还有一些石膏像。
  房子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在纸上划擦的唰唰声。姜守仁看着皓燃的侧面,再次开口:“周末你有安排?”
  “嗯。”
  皓燃自然清楚姜守仁已经看透了他的动机,但是表面还是若无其事。
  “比出海更重要?”
  “什么意思?”
  皓燃笔下一顿,却仍没有转头看他。
  “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说着就起身向皓燃走过去,然后站在他身旁端详着大卫像,“你常去打球?”
  在还没有摸清对方思维逻辑时,他就已经转移话题重点,皓燃的感觉并不轻松:“是啊,怎么?”
  “周末能陪我去运动馆吗?”
  这一句话终于让皓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过头来看他。
  “你想替我解围?”
  对方避重就轻:“我只是邀请你去球场。”
  “你不必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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