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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书籍名:《激流暗涌》    作者: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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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像是约定好似的,从那日起,直至皓燃离开香港去内地公干期间,他们再没有碰过面。
  这是皓燃第一次单枪匹马奔赴前线,代表鸿申酒店去内地考察酒店式公寓的优劣势,为了重大的合作项目做好前期铺垫,皓琳每日不忘耳提面命地声控细节,皓燃头回出师,自然也不想出任何差错。
  分别在北京和上海逗留一周,对京腔普通话很是头疼,一不小心就开始同翻译说起英文,虽然各处都享受最优待遇,但站在顶楼套房观看城市夜景,还是会不自觉地叹口气,终于……恢复正轨了吗?
  这段时间,其实皓燃都在反省自己对姜守仁的决绝态度是否恰当。
  早在潜意识里就有些纵容对方的行为,但当时皓燃认定姜守仁不会真的触碰彼此的底线,可就在皓燃发现有利形势有些模糊的时候,又错估了姜守仁的胆量,更料不到男人对男人的“性致”会来得这样直接。
  长州那一晚是他之前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的危急一幕,但事实令他惊醒,无论是否承认,是自己让姜守仁跨过界的。
  欲望生成,攻势自然愈加凌厉,姜守仁后期的表现已无从掩饰,同为男人,自然知道对方的举动意味着什么,自己真的还能在事后全身而退?
  皓燃想要这个可以做知己的同伴,所以一开始以为适当的占有欲也是在正常范围内的,无意玩弄他的感情,更无意操纵他的情绪,谁知竟成了一场玩火自焚的游戏。
  当自己所划定的安全距离被三番四次地打破,一种背叛式的惊惧,一种不能确认的情愫,一种近乎沮丧的愤怒打击了皓燃树起的堡垒,是出于自私也好自卫也好,没有比被侵犯私人领域的感觉更强烈的恐惧了。
  姜守仁的爱是带着腐蚀性的。
  事实上,皓燃感觉打发男人比拒绝女人难得多,当某些感情不能两全的时候,他决定残酷地退出战场,因为他错不起。
  也许他陈皓燃不算是个能随时掌握全局的情场好手,但他至少可以随时提醒自己不要陷入任何错综的情感漩涡。
  他并不厌恶姜守仁的示好,这才是症结所在!
  他可以对那些曾触摸他手指的白种人动拳头,也可以将安德鲁当佣人使唤而毫不愧疚,更可以随意漠视和抨击所有不自量力地对他抱有非分之想的同性,只因他不在乎,他不需要一个男人的爱情。
  可是……他并不厌恶姜守仁的示好。甚至还有过那么一点享受和虚荣,也没有在与他上床时感觉不适,这真是他妈糟糕透顶的“艳遇”!
  周末临行前,谢瑞真约见守仁,说要为她这位魅力小叔饯行。守仁对瑞真很有些宠溺,自然不忍推辞,两人约在半岛西餐厅见面。
  那天瑞真穿着干净俐落的湖蓝开衫和白裤,手挽素净晚装包,爱玛士的中性香水味像股清柔的风,所到之处无不彰显自信高雅,餐厅里已经有很多男士受其吸引,可当她在守仁面前坐定后,大家又纷纷收回视线。
  谁都看得出对手强劲,不值得冒险。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瑞真和守仁倒的确像是一对般配的璧人。
  “之前不打声招呼就搬出去,现在又突然告诉我要暂回美国,为什么你总是行色匆匆神秘莫测?”
  瑞真微笑地看着这个英挺的男人,一身浅灰休闲西服,衬衣敞着领口,潇洒不羁又带着几分攻击性,瑞真感觉他比刚搬离陈宅那会儿瘦了些,面部轮廓更加俊朗分明,执拗的艺术气质浓重了不少。
  “哪里都不适合收留我这样的浪子。”
  “我看是有大把人抢夺你,你却不肯屈就吧?”瑞真摆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最近是不是不大顺心?画廊才刚起步,这么快就说要回美国。”
  “在香港盯时间已经够久,久得我都开始想念马里亚纳的阳光。”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原地待不住。”
  “你早知道我的习性。”苦笑着摇了摇头,切下一块鲑鱼,“一直忘了问你,现在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太取巧,说好或不好,都缺乏诚意。”
  守仁笑了:“你才是我们家最有智慧的人。”
  瑞真耸耸肩扯开话题:“韵美还是没让你见小豪?”
  “两边律师还在交涉。”
  “律师?真是服了你们……这世道白纸黑字最无情。”
  “可只有白纸黑字才能解决问题。”多日的疲惫一齐涌上来,守仁口气不免伤感,“我确实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现在也不该仰仗血缘关系,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来强取豪夺。”
  “为自己辩护不是你的强项,但据我所知,你要的只是更多的探视权,这并不过分。”
  “有人不想我霸占小豪的寒暑期。法官对我可是相当感冒,在大多数人看来,我的感情档案污点重重,世界永远是大众的,而我,既不边缘也不主流,非常不讨喜。”
  瑞真气极反笑:“看来需要给法官大人洗脑。”
  “夫妻一场,我不想跟韵美搞僵。”
  “现在还不够僵吗?守仁,你其实——是个很好的父亲。”瑞真歪了下脑袋打量他,“小豪是该在暑期跟你去度假,不过别让他跟你下水捕鲨鱼,他外公会气疯的。明年小豪也有六岁了吧,不知她妈妈会把他送到哪所学校。”
  “我会争取今年同他过耶诞节。”
  “势在必得,你的律师阵容强大。”瑞真戏谑地总结,之后才问,“什么时候再回香港?”
  “现在还不确定时间,一个半月左右应该还会回来一趟。你呢?跟皓琳合股创办的策划机构已经开始投入运作?”
  连守仁都觉得难得,两个原本身分尴尬的女子,近日倒因为志同道合而迅速走近靠近,三两下便尽释前嫌,不再介怀家庭地位,合作搞起光辉副业,女人偶尔显示的襟抱和大胆令男人也自叹弗如。
  “皓琳是不是事先请教过你?”
  “请教?她可是女中豪杰,又是名副其实的管理学行家,我的资历并不一定及她。”
  “女英雄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她可是最重视你的意见。”朝这个并不迟钝的小叔眨一下眼,忽然又放柔声调,“皓琳曾问我,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你决定搬出去的。”
  “怎么可能!”
  “我也是这么答她。”
  虽说此事非此解,但亦有点歪打正着的意思,有几分被人抓包的慌乱,守仁让人戳到脊梁骨,顿时牵出痛处,想到现在的状态,私生活真可谓是一塌糊涂。
  “替我转告皓琳,等我回港,会第一个请她喝咖啡。”
  瑞真故意瞪大眼睛质疑:“只是喝咖啡?”
  守仁只好但笑不语。
  下一句问话,又将他引入现实:“前天皓燃去了北京,真遗憾你们一前一后错开,我记得你们之前……好像满聊得来,你离开后,跟他仍有联络吧?”
  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到了那个人身上,守仁心里叫苦不迭,又对瑞真试探性的话语有些忌惮,于是避重就轻地回答:“偶尔有联系,最近大家都太忙。”
  “忙,永远是男人最常用的借口。”
  “瑞真,也只有你认定我是无所事事的闲人。”现代社会,谁都有资格说忙,只是光喊累不出成果,也不能博取任何同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
  “所以我会随时打电话来骚扰你的,一路顺风。”
  自以为无比亲昵的关系,原来也可以净化得了无痕迹。
  曾一度找到了那个能轻易读出他心房资料的对手和知己,那人却能够佯装不知,还在转瞬间毫不留恋地绝尘退场。
  这一段致命的渊源,几乎令守仁产生过冲动的破坏欲,直到现在,拉开距离,没有半个电话,没有一句问候,竟也能像两个身处不同空间的绝缘体,连最后一丝绮念都将断绝。
  完全没有延续了解的可能和必要,那些旧时的默契就如同被蒙上过一层纱雾一般,再难确认和推敲,甚至连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疯狂地爱过都开始不能肯定。
  陈皓燃对他并不在意,这个认知快要击垮守仁赖以生存的自信心,皓燃没有关心过他的过去,亦无意参与他的未来,甚至直到今天,他都没有机会向皓燃说起自己的前妻、小孩和事业。
  守仁不是个习惯缅怀过去和有倾诉欲的人,但他却也有与人分享自己残缺部分的欲望,既希望那人对这些残缺熟视无睹,也希望对方呵护和修补这些残缺,姜守仁从未强健到没有破绽的地步,他甚至觉得,自己与那些每日朝九晚五回去享受老婆羹汤和温暖灯光的上班族男人没有区别。
  只是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选对路,而最大的意外是在若千年后,再次动了真心,这回更不济,爱上个令他时时焦躁时时兴叹的麻烦人物。
  待行程一切准备就绪,在皓燃离港一周后的那个星期五,守仁飞往休斯顿。
  因为这几日的奔波太过频繁,若是往常,守仁早就习惯了在机上休息,可是近期在旅途中却一直不能完全放松,加之离境前处理画廊事务交接和官司的事已经心力交瘁,与律师和助理花了不少时间沟通,近一礼拜陆续失眠,一下子显得憔悴了不少。
  半跪下,将薄毯温柔地覆在这个眼神寂寥的英俊男子身上,高跳的褐发空姐也不禁怜爱地多看了他几眼。
  这时,成熟的东方男人突然将投向机窗外的目光收回:“麻烦给我一杯热摩卡。”既然不能熟睡,就让自己更清醒吧。
  五小时前,凯文坚持要送他去机场。分别时,前者重重地拥抱了他一下,却没啰唆半句,只是轻声说了句:“守仁……忘了他吧。”接着又笑着补充,“不过,别忘了我。”
  守仁拍了下凯文的肩膀点了点头,他不想再对自己承诺什么,承诺有时并不可信,只能顺其自然。
  行程满档,在外辗转了大半个月,人脉打通,各方都有了眉目,合作计画也已基本谈妥,只待回去商议实施,皓燃无比卖力地尽守本分,功夫不负有心人,获得零星口碑,于愿足矣。
  在决定打道回府的前一夜,被几个澳门开发商拖去一所高档演艺吧喝酒。
  许是极少去内地的夜店,两瓶洋酒入肚,众人都开始兴奋,皓燃却一直显得沉静,对身边的漂亮女人也没什么兴致,只是专注地独酌,明天回港,有一堆会议等着他,让他没机会找理由暂且抛开诸多烦恼。
  喝多了就有些头痛,站起身去洗手间。
  在洗手台的圆镜前站了十五秒钟,又折回包厢,看时间已过零点,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场,其他人喝多了,只当他另有应酬,也不敢阻拦,皓燃让司机直接送他回酒店。
  但是到了目的地,他也没有立即回套房,而是坐电梯去廿七层顶楼旋转餐厅外的露台看夜景。
  满眼光怪陆离的城市幻象,立于高位,胸口为什么还是会有空荡荡的感觉?
  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在别人看来,陈皓燃受家庭荫蔽,加之留洋数年,假以时日便能顺理成章地入列青年才俊队伍,任何成绩都似唾手可得,一点技巧与悬念都没有,十分无趣,谁都不会想剖开那颗心看看,里面还装着什么跟外表和家世无关的东西。
  曾经有双犀利的眼睛几乎穿透过他,但是却让他的危机意识前所未有地高涨,当他对一个人产生依赖和信任时,就有些东西在加速变质。
  如果对方是女人,皓燃大概会以为遇上了自己的女神——威严的倾心,但如果对方是男人,皓燃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收拾一下多余的情绪,提醒自己不要将一些不明不白的感觉扩大化,继而影响到对自己和对旁人的判断。
  最近,每每想起与姜守仁之间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就觉得怀内颠簸,胸腔不再像以往那样清冷,偶尔引发阵阵惊悸的知觉,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刻经历过一场浩劫,自己的某部分已被不知不觉地改造了。
  会间歇性地想到,那个人此刻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会不会在这样被酒精麻痹的夜想起自己。有些情绪由来已久,直至累积成形,挑在今晚的某一时段爆发,也像是情有可原。
  也许,可以再次感觉那人翔实的关注以及渗透发肤的侵略,那层层爆破的快感无限绵延,常常击得皓燃头皮发麻。
  露台幽暗的灯光逆向笼罩在皓燃的眼睫上,举起手中的话机犹豫了大概五秒钟,还是找出了那个全球通号码,如果对方没有换号的话……
  而此时,美国时间是上午十点,姜守仁正被文艺界友人邀请,前往米勒露天剧院参加一项慈善公演,为脑癌病童成立基金会。
  姜守仁天蒙蒙亮就驱车去赫曼公园,先在自然科学博物馆逗留了一小时,接着在剧院的草坪上约见了这次慈善活动的主办人霍恩先生,并送上大额的捐赠支票,在这类场合,守仁的慷慨一向受人尊敬。
  当守仁与一位法国女雕塑家探讨在当地承办展览的一些细节问题时,电话不期而至,一声抱歉后,他退到舞台前方的走廊,不经意地接起这个越洋来电:“Hello?”
  “是我,陈皓燃。”
  一阵短暂的沉默。
  皓燃的感觉因为今晚的烈酒而有点亢奋,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拨这个电话。
  他明明不想让姜守仁再误解,却止不住想让对方明白,自己并非冷血的人,也不是对他的付出无动于衷,但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矛盾,你不能同时拥有两种情感而无须回报问心无愧。
  终于,守仁艰难地开口:“还——好吗?”
  “在内地公干,明天回香港。你……在哪里?”
  “仍在休斯顿。”很想再多说些,但是理智却不允许他再胡来。
  守仁很清楚,要彻底断念,首先就是要学会自律,他还没有自恋到以为皓燃是回心转意找他叙旧,没有真正开始,也就不敢奢求回馈。
  时间一长,守仁已经有所觉悟,皓燃的弱点就是不够坚决,对自己存有好感的人和事都不愿违背天性刻意抵制,所以他姜守仁得以趁虚而入,但是蓄意和后知后觉是两码事,守仁不想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引导皓燃,为自己开脱。
  察觉到守仁的淡漠,皓燃脑中的弦陡然绷紧了,转个身,背靠露台的扶手,望着餐厅内三三两两躲在烛光后食夜宵的惬意男女,无法调适遭遇冷落后的落差感,皓燃首度有了一种预感:已恢复冷静的姜守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向他示弱。
  “我只是想告诉你——”皓燃低头看脚下的花岗岩地板,“作为朋友,你永远受欢迎。”
  “谢谢你……谅解我。”
  有过历练到底不同了,口吻中竟加多了几分凌厉,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姜守仁吧。
  皓燃被这头冷水一浇,拨电话时的那股狂热意气已被压下,脑袋也瞬间清醒了。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荒唐,原本与姜守仁的交集自他们各自离港后就已强行中止,他们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达到不见面的目的,可如今,先沉不住气的人竟然是自己!
  皓燃觉得或许个人的想法太过贪婪,自己的朋友圈也不如自己想象的贴心,在世界各地奔波,处处受簇拥,仍觉得漫无目的,周遭黑口黑面,少年时期追逐的温情境界早已不复存在。
  正因为姜守仁俊毅的面孔上有一股他熟识的真诚,时而单刀直入惊心动魄,时而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从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皓燃发现自己的重要性,那是怎样微妙的一种胜利!
  从不缺乏赤裸裸的追求,但是那一点点稳固而安逸的温存却不能随意获取,人人都直白地道出需要艾伦陈的爱,唯独那人总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再往前。
  最近的日子,偶尔会想,如果自己对男人有兴趣,可能敌不过这个男人的攻势。
  此时,台下有位同行向守仁打招呼,于是他犹豫地说了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回头再联络,你……保重。”
  “嗯,拜。”
  皓燃像是被烫着似的,匆匆合上手机。接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面上感觉一丝凉润,才发觉地面已有大片水渍,竟然下雨了。
  服务生隔着落地玻璃窗微笑着朝他扬手示意,皓燃抬头望了一眼没有星迹的天穹,将右手插入口袋,慢慢往直行电梯踱去。
  也许可以找到一些不伤自尊的方法,来重新修缮这段无法准确定义的关系。但有些无法言说的禁忌,使得双方在关键时刻都不敢再越过雷池,有些戒律一旦被触犯,可能会造成永远无法修复的结局。
  折返香港,签定合同办妥杂务,然后打包去英国向导师递交毕业论文,这些都是皓燃现阶段安排好的行程,为填补姜守仁留下的感性空白档,他并不想利用自己特别敏感的一面来曲驿和延误之前的维系。
  皓燃反复告诫自己,让这一节不能归类的插曲隐匿在内心深处的角落里,即使在某个时刻被无意中翻动,也不至于仓皇回避。
  有些事情,是真的该快刀斩乱麻,难道自己真的要去回应一个男人的感情?这绝不是他所擅长的,即便那微弱的苗头曾试图怂恿和诱惑他。
  接下来,迎来兵慌马乱的两个星期,皓琳将酒店职权移交了大半给皓燃,后者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整个新工程。自工程启动伊始,皓琳便正式为操办女性所热衷的小众事业,与瑞真东奔西走,并适时地得到了通讯业新贵陆莳棋先生的倾情协助。
  这一忙,连带着一向闲置家中的皓毅也不得不迅速摆脱有名无实的酒店经理一职,缩减泡妞时间,帮着兄弟打点,还主动在各个机构和同行之间联络走动。
  家父陈锦雷对家庭成员的落力表现颇为满意,又听闻外界及董事会成员对陈皓燃接位的呼声很高,心底不觉宽慰,也就索性放手让皓燃去拼搏,自己则代表鸿申出席各类公益和社交集会,巩固社会威望,再说,各个场合的剪彩与演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当月,陈父还只身前往欧洲参与同业协会的高峰会议。一家子人各自散开,皓燃一时间焦头烂额,挪走一切杂念潜心操控大局,他甚至可以由此联想到自己四十岁时的样子。
  在酒店的这半个月看来是一步也走不开了,加上论文压力,皓燃几乎无暇去赴任何私人性质的约会,同露易丝也顿时疏远了不少,球伴芬妮相邀数次无果,也不再来电。
  很多不顺利都成功地在这段时日被皓燃抛诸脑后,直到正式协议签定,万事俱备,只等着酒店市场部和内地的建筑院定稿开工,皓燃才终于能够从成日在鸿申坐镇的苦日子中解脱一阵子。
  回校的计画一拖再拖,转眼已过了一个半月,正当他开始准备动身去曼彻斯特的前三天晚上,那位无所不在的安德鲁先生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向即将越洋的艾伦陈落实班机日期。
  “宝贝!你终于要回来啦,我为你辗转难眠相思成灾。”
  太久没听到鬼佬一如既往的恶心话,竟备感亲切,皓燃这几日头一次笑得那么放松:“大后天傍晚七点来接机。”
  “是,殿下,为您效力是本人的荣幸。”安德鲁发挥一贯的殷勤,“即使您想第一时间见到您的哈雷座骑,我也会义不容辞地为您办到。”
  “这么久没见,你离正常人的标准还是有很大段距离。”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夸奖我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吗?”
  “最好不要。”
  与安德鲁抬杠的日子变得有些诱惑力了,皓燃放下电话,看向月历。
  时间过得飞快,有很多东西明明还在眼前,却已经成为过去,只是,真的不可追忆了吗?
  那人的确是做到了杳无音讯,难怪以前就听瑞真说:“如果小叔存心想转移众人视线,那谁也别想找到他。”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并不知道,有一天会跟这位“小叔”如此接近。
  现在好了,姜守仁成功地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而他陈皓燃则要怀揣一个暗无天日的秘密,直至两人全无瓜葛也不能抖落出来。
  皓燃觉得抑郁,且无法准确形容自己的矛盾心理,有种被刻意疏远抛离后的犹疑和感伤,带着刺,偶尔扎到皮肉,能使颈上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心头一闪即逝的任何一类假设,都能令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盲目和恍惚,无论多么低度的动摇都能随即引发出不良的情绪连锁反应,仿佛生活被人无意中偷换了概念,一下子找不着准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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