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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书籍名:《激流暗涌》    作者: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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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两天,皓燃坐上伦敦直航。
  他预备在曼彻斯特待足三周,中途还可以去看看他迷恋的湖区和利物浦,安德鲁曾建议他坐上皮卡迪利火车站的班车去一些悠闲的小镇写生,紧张的节奏过后,他也确实想那样做了。
  记得有一次跟那个人闲聊时,听他无意中说起柴郡,从起伏的考尔蒙得利城堡边界到塔通公园,有着人们舍不得错过的奇景。
  从诺森伯兰郡一路前行,那些神秘的城堡面向迷人的田野或优美的海岸线,预示着旅行者们会有怎样一段曼妙的乡村之行。
  姜守仁在形容旅途见闻时,总是能将平淡话题描述得妙趣横生,他有种让人信服的感染力,从容不迫踌躇满志,能让身边人也跟着神往起来。
  皓燃每每带着遗憾忆起这个人的种种,便觉胸口发闷,无法排遣的惆怅不定期地发作。
  回香港这段时期,经过了紧迫历练,皓燃成熟不少。
  他渐渐体会到了生存与发展的双重压迫,之前不屑的家族事业竞重如千斤,自己不过是触摸到几截小关节,便预感到责任所能带来的压力,过去未来得及体谅父亲和家姐的操劳,偏安一隅,从幼稚和自以为是的境遇中走出来,才恍然大悟。
  常常不自觉地在遭遇困顿时想到姜守仁,想象着那人在碰到类似状况时会采取何种方式、保留何种态度,循着他的处事模式来平衡自己不理性的一面,仿佛有个天平搁在胸口,抵制自己的波折和冲动。
  只是,从此缺少了与人分享的激情。
  接机当日,安德鲁一直神游太虚,到小午完全是坐立不安了,学生们在课上嘻笑着交头接耳:“教授今天有些不对劲。”
  “听说是绯闻男友回来了。”
  “啊哈,艾伦陈。”女孩们记忆犹新,点头附和。
  校花依莎尔诽谤安德鲁教授性骚扰男学生事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后者还被校方多次传唤,甚至连皓燃也接到过调查电话,直至为安德鲁洗脱罪名,很折腾了一番。
  只不过经此一役,校内鲜少有学生对教授暗恋艾伦一事毫不知情,这桩耸人听闻的趣事经久不衰,历时数月还常被众人拿出来寻开心。
  “是跨系选修课上轰动一时的东方帅哥?”这一位,显然只是有道听涂说经验的插班生。
  画室立即充斥了压低音量的讨论。
  “拜托,他没有离校前就几乎已是全体商科华裔妹的暗恋对象。”
  “何止华裔生,那个英法混血美人依莎尔,为他哭足三天三夜,最后还迁怒教授,搞出了不少事。”
  “足球社的猛男们可不喜欢那个抢风头的亚洲小子,上一回麦克差点因为女友多看了人家两眼,就要找他单挑。”
  “我们的教授是颇英武,不过看情况估计也没戏,对方大概更钟意我们学校的派对女王克莉斯汀。”
  “不要以为每个帅哥都是双的好不好!”
  “我只是给帅哥提供多项建议而已。”
  “哈,看来我需要让我的男朋友离你远点儿,他可不需要你的建议。”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前男友丹尼尔是怎么跟帅哥强尼打得火热的吗?”
  “闭嘴!”
  也许是争论得太过激烈,惊动了画室讲台旁兀自发呆的安德鲁,他缓过神挺了挺背,将目光转移到那些学生们脸上,然后抬手看表,已经到了下课时间。
  前一晚适逢假日,没叫到工人,安德鲁便独自去仓库房打扫了近三个钟头,直到窗明几净,才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坐倒在沙发里,就连墙边的壁画都按原来的角度摆放着,像艾伦刚离开那会儿一样。
  只是,这样的辛苦,激起了内心掩藏多时的情感,安德鲁发现自己但凡面对有关艾伦陈的事件,都会过于认真,甚至带点悲情的牺牲精神,于是忍不住在白日里反省和思索起来,这大概算是艺术家过度动用灵感的副作用。
  安德鲁原以为自己对艾伦的欲望仅限于“视觉”阶段,但短时的分别却让他尝到相思之苦,再只要想到日后待艾伦回港,更难见面,便变本加厉地怅惘起来,就好像眼见着一项自己心爱呵护的事业被迫中止一样。
  下午五点,飞车赶往机场,安德鲁照例痴心不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王子,他的最终结论是:执迷不悟也是一种享受。
  曼彻斯特已步入湿润的秋季,降温得很厉害,当天还断续下着小雨。在机场休息室喝光了两杯咖啡,浏览了三份报纸,才终于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出关,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还是那么挺拔干净,中国有个成语“玉树临风”,安德鲁觉得用在艾伦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皓燃身着浅米色巴宝莉风衣,敞开的襟前露出贴身的烟灰薄羊绒衫,脖子上围着质地绝佳的印度手织围巾,淡褐卡其裤和PRADA懒人鞋。
  永远清洁飘逸的黑发在人群中异常醒目,香港的阳光似乎对他特别慷慨,那蜜一般的颜色配合特殊的东方气质,显得格外出尘。
  安德鲁没有立即奔上去迎接,而是站在原地隔着距离微笑着欣赏他。
  多日不见,皓燃看起来清瘦了些,身形更修长,眼梢处盘踞的忧虑仍未散去,可这一次却有掺入了一些无法调和的强势特质,使熟识他的人都感到,他有了一丝变化,变得锋利沉毅了,那原本安静的轮廓忽然鲜明,有一道锋芒割破平淡的眼波。
  还是那个潇洒绝伦的艾伦陈,却多了层厚重的防御,不再单薄和漫不经心,气势逐渐转向雍容,像一只蜕变中的蝶,染着辛辣的毒,只可远观不得近距冒犯,即便那行囊空空如也,步履却依然稳健。
  安德鲁鼻子突然发酸,当时的他猛然意识到,艾伦做回他自己了。而作为对方的忠实拥护,最好懂得将偏颇无望的热情慢慢回收,那么日后,尚有一线生机可以成为艾伦陈永远的国际友人。
  “我可以拥抱你吗?”安德鲁张开手臂。
  皓燃走上前随意地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希望你有整理过我的房间。”
  安德鲁立即成苦瓜脸:“你可真不体贴‘男友’啊。”
  一坐上车,司机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倾吐起近况,并且兴趣盎然地追问皓燃回到香港后的种种境遇。
  说到最后,还不忘自找苦吃地酸溜溜打趣:“又交到几个女朋友?”
  “不多。”对付这位精怪的鬼佬,皓燃一向很有办法。
  “没想换换口味?”这是安德鲁的惯用诱导手法之一,平日只作玩笑用。
  “有试过,不过——对方好像没兴趣了。”
  猛地听到这句回应,安德鲁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一紧,转头看向副座上这位同行者的表情,想要窥测他话语中有几分可信度,可在那张平静清淡的脸上,他没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乍听之下,有些不经意的言语中却隐隐透着股自嘲味,那眼神贯穿车窗,酝酿着飘渺得略显苦涩的柔情,让安德鲁觉得真假莫辨。
  “你——真的有试过?”如果是真的,安德鲁会有撞墙的冲动。
  皓燃轻笑一声,眼中的光泽沉淀下来,视线也缓缓投向车窗外。
  安德鲁硬是将这口气憋到目的地,也没能探出个所以然。
  回到钟爱的仓库公寓,室内的湿气夹着几缕空气清洁剂的味道,将霉味基本抵销了。
  离开前在简易家具上盖过的白布现都已经被撤下堆放在一角,一开灯,室内便呈现洁净的光景,此番丰功伟绩明显出自人为。
  送走安德鲁,用一个热水澡脱去浑身的疲惫,下意识地翻看行动电话上过去一周的行程纪要,着实有些空茫。
  将自己丢进那张刚换过床单的大床,皓燃急于想约束自己的恶劣反弹,就趁这几周,去乡村写生看来是不错的主意。
  几乎在返校处理完琐碎手续的第三天,皓燃便听从安德鲁的建议,坐火车前往约克郡,参观明斯特大教堂,在肉铺街的英格兰酒吧享受半日私密而明媚的时光。
  偶尔,安德鲁那些有意识的追问闯进脑子里,相关问题就像一面被雨点零星侵蚀过的墙,水渍温润却透着不和谐的冲击,让他已然平静的心境有了那么一丝莫名的迷失。
  皓燃快有阵子没有握过画笔了,其实不得不承认,那是长州一夜最直接的反作用力,好似以前掌握一门很熟练自在的趣味,在遭遇一次意外之后被生硬地剥夺了,之后便再没有勇气去轻松尝试。
  一开始,皓燃的手指有些不像自己的,与笔杆僵持片刻,才渐渐牵引出深深浅浅的线条。
  当笔锋停顿,纸上呈现一抹熟悉的轮廓,像是已经在心底徘徊过很多遍,只是在这一分钟才宁静清晰起来。
  人生中大概需要经历好几次“未完成”,才算有所体验。
  也许是为了配合远处咖啡厅传出的优雅爵士乐,也许是因为没有旁观者,皓燃可以没有破绽地从画板中抽出一张白纸,平稳地覆上那张略显唐突的人物素描。
  有时,只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就可以解决掉很多问题,包括铲除心理上的障碍,即使只是一瞬间的迟疑。
  皓燃在酒店避世五天后,待重新回到曼彻斯特住处,心情已有过梳理,公私事从头过滤,收回数日的散漫,接收电话中的留言。
  星期五晌午时间,坐下来喝杯黑咖啡,再尝不出英伦小镇的单纯滋味,皓燃明白,又需要找回应有的警觉了。
  杰克森教授安排了下午三点跟皓燃碰头,有个新课题力邀毕业后的他参与其中,皓燃是个聪明学生,或许没有足够个人空间,但足够有悟性,深得教授喜爱。
  皓燃换上一身学院正装,坐上安德鲁前日送回车库的沃尔沃,往大学校址开去。等车子过两个街区后,皓燃隐隐感觉不对劲,于是本能地从右手边的后视镜看去。
  那辆黑色的福特越野在车尾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真如自己的直觉,对方有跟踪之嫌,当时也不能确定它的来历。
  皓燃为了确定对方的意图,直接把车拐进了前方的叉路,并选择在一家超市后门减缳车速,正当他想着要不要踩刹车的时候,尾随他进入巷子的高大越野车突然加速。
  皓燃一惊,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就在同时,后方遭到一记野蛮的撞击,力道没有强到惊动安全气囊的地步,但也传来砰一声——左大灯报废。
  皓燃这时才肯定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该直面的事故躲都躲不开,几乎是在皓燃推开车门的同时,从福特车上下来四个陌生男子。
  他们在肇事后大胆现身,还迅速朝皓燃包抄过来。再看这伙人冷漠的表情和结实的身板,皓燃有了今天要吃亏的预感。
  皓燃曾试图转身进入超市,以避免发生过激的正面冲突,但那几名黑衣男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拦住他,完全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皓燃暗暗烦恼,双脚想要转移,已经被其中两人架住肩膀往巷子深处带。
  以前也练过一阵子跆拳道,只是在职业打手面前,还是摆明不是对手,再说对方人多势众,看得出,这次是存心有人要他不好看了。
  之后的几分钟,皓燃竟乐观地发现,孔武有力的英国大汉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如果采取不抵抗策略,也许可以抵抗更久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授权人不够狠绝,抑或不想留下把柄,他们很巧妙地避开要害部位,旨在让眼前这个俊美的中国留学生吃点皮肉之苦。
  不需要有求饶这一出戏,对方任务完成,自觉撤退。等众人不留一字半句地扬长而去,皓燃才趔趄几步,顺着灰墙滑坐倒在石板路上。
  大约过了有十几分钟,从超市后门出来倒垃圾的年轻收银员发现了皓燃,匆忙上前来询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先生?”
  皓燃心情被刚才那顿揍搞得很郁闷,但这时也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扭到了脚。”
  年轻人有点疑惑地看看他稍有些瘀青的嘴角,谨慎地朝四周围瞧了瞧,确定此处没有斗殴的嫌疑,才小心地问应:“需要叫救护车吗?”
  “没必要,谢谢。”是时候起身回去疗养了。
  挣扎的姿态都要优雅,以免引起别人的恐慌,皓燃拖着受伤的脚踝,勉强回到驾驶座,然后拨通计程车公司电话,准备就近找家医院做简单的处理。
  两小时后,待安德鲁急匆匆受命将皓燃的座骑开回他的公寓,但见后者已架高着右腿坐在沙发上看新一期的体育杂志,样子还挺悠闲的。
  安德鲁打量他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有时,残缺也是一种美。”
  皓燃勾了勾嘴角:“抱歉,这种程度的恭维让我很感冒。”
  “你只是让我把车开回来,却没有说是遭遇了抢劫。”安德鲁一脸不爽,“而且,更严重的是——他们打了你的脸!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暴殄天物是会遭天遣的吗?”
  皓燃的目光终于因为这问话而正式转移到安德鲁身上,有些无语的表情,停顿半天才开口:“不是打劫。”
  “所以你没报警?”
  “私事就该私了,找警察?呵,是要哭诉我被痛扁的前因后果,让他们有机会将刽子手缉拿归案,以表彰我失败的风流史?”皓燃自嘲。
  安德鲁听出弦外之音,神情有些意外:“你是说……依莎尔?”
  皓燃静静说:“没人想对付我,这事已经过去。”
  学院有不少关于依莎尔显赫家族背景的传闻,以及她那位在商界声名远播颇有威势的哥哥。
  也听说这位长兄对依莎尔因失恋消沉好一段时间的事实非常不满,因此曾给艾伦陈发来手信,希望他重新考虑清楚与妹妹的关系,言辞中对他很不买帐,也暗示很反感他们的交往。
  于是,皓燃用适合艾伦陈的方式,自以为妥善圆满地解决了问题。
  但对方很不愿意再次领教依莎尔的眼泪,看小妹还有吃回头草的残念,为绝后患,在警告没有起到预期效果的情况下,用小小教训作为最后通牒,也很符合对手的行事逻辑。只候着艾伦陈抵英的消息,就付诸行动。
  当打手们向他挥拳的一刹那,皓燃就已经用排除法锁定了幕后主使,奇怪的是,他除了不快,并没有为自己愤愤不平。暴力若有还留有分寸,那就代表艾伦陈并不在绝杀名单内,此事可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的结局全都掌握在他艾伦陈自己手里。
  皓燃此时有些庆幸没有与依莎尔“复合”的念头,否则指不定真的横尸街头,这里可不是他陈皓燃的地盘,沾花惹草也要有准头。
  皓燃挨的那几拳几脚,让他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观和游戏方式,包括那些看似合理,实际上却有些疯狂的集合,太多糟糕的美丽的恋情,短暂的深深浅浅的人名:谢瑞真、依莎尔、芬妮、安吉儿、薇薇、凯丽、琳达、露易丝……甚至还有,姜守仁。
  很多时候,不是没有碰着有缘人,只是事后因种种原因分开,从此便不肯再承认罢了。
  自受伤那日起,皓燃除了搭车去学院,就是宅在家里接收公司讯息和课题资料。
  脚踝韧带受损不轻,大约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自如,皓燃不想回香港时跛脚太严重,以至于无法用“运动损伤”的理由搪塞家人同事,所以头一周很是静养,但也由此差点窝出蘑菇来,情绪阴郁得很。
  幸好有去过约克的契机,体内蛰伏的某部分艺术灵感逐渐复苏,在室内完全没有其他消遣的前提下,重拾画笔也就成了不二的选项。
  而皓燃掩藏许久的秘密,也在某日的傍晚,被看似鲁莽的安德鲁揭幕。
  事情的起因就是墙角画架上,那张原本用蓝印染布料盖得很严实的素描画,被手痒痒的安德鲁意外掀开,那老外先是呆了一呆,接下来不过几秒钟的工夫,视线已经被皓燃挡了个密不透风。
  就在一瞬间,安德鲁发现艾伦陈一向俊美镇定不甚在乎的面庞,居然闪过一丝跳跃似的不安和被识破机关的尴尬,而微微咬住下唇忍痛的样子,也印证了他对拄着临时拐杖飞快赶步的境遇还很不适应。
  安德鲁一时参不透老友的情绪背景,明明可以假装没察觉,但还是好奇本能战胜理智,很八卦地问出来:“那人好标准的身材,哪里找来的?”
  这样优质的东方模特儿,也不是很容易找,虽然与艾伦完全不同型,但对好色的他来说,还是具有一定吸引力的。
  皓燃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瞪着安德鲁憋足一口气,过了许久才放弃般地轻叹:“一个朋友而已。”说完随手将蓝布撩盖到原画上。
  普通朋友肯牺牲到这种程度?还干嘛不给人看!
  安德鲁心里不信,看主人家脸色不佳,怕被他丢出门去,终归不敢再问。
  皓燃自己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会在事隔这么久,又将那人的影像从指尖从容地输出,每一根线条,都没有犹豫和模糊,每一片明暗交错,都令神经末梢有些许牵痛,每一笔的刻画,都像是已在心中撵过很多很多遍。
  记忆中对那具完美身体的印象,远比自己以为的要更加生动自然。
  皓燃蓦地明白,他亲手扼杀了一些宝贵的东西,再难弥补。
  而姜守仁的退出,也严重影响到皓燃对自我的判断和把握,好似这世界上的寂寞和不被理解的苦闷又重返体内。
  而那个坦然对他说“我看你,永远都是特别的”的人算是知己吗?
  他是。
  又过了一周,皓燃的脚已肿得没有先前那么寸步难行,习惯了拐杖,倒也别有一番风度。正打点行装准备随教授去国家图书馆的清晨,却意外接到皓琳的加急电话,竟是催他回家的。
  当时的皓琳几乎用落寞的语气交代:“陈皓毅使出贱招,昨天头脑发热,宣布要迎娶落选港姐。”
  皓燃也是有些诧异,没料到皓毅缝插针玩闪婚,但心里知道家姐衡量弟媳的底线,绝对不会保守,但显然,这一次例外。
  皓琳径直说下去:“竟是在商务舞会上结识的,对方当时是别人的舞伴。我陈家不要求进门的是名媛淑女大家闺秀,但新娘选秀只排位到前八,却已经与不同富商传过绯闻,你说陈皓毅不是发昏是什么?”
  皓燃只得做和事佬:“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辞,二哥贪玩,但并非笨人。”
  “是,至少对女人一向有一套,今日却被套牢。”皓琳叹气,“我也不想太刻薄,免得升级为家庭内战。爸倒是想得开,说待大婚后,将中环的房产划拨皓毅名下。”
  “那是他应得的。”
  “我就喜欢你这点。”皓琳看兄弟这样理性,也渐渐松懈下来,“下月中旬婚宴,这事我让那混小子自己搞定,我这个做姐姐的顶多从巴黎订制一袭大师婚纱礼服,已算是仁至义尽。”
  皓琳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想人所想。皓燃不忍将受伤这样的小事禀报她,惹她烦心。
  “我月初准时回港,替我找两套法式水晶吊灯送给新人。”
  “啊哈,你倒是很清楚陈皓毅的品味。”
  “爱屋及乌总不会错。”
  皓琳一听这话,终于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
  皓燃想到一直玩世不恭的皓毅也即将收心步人教堂,自己日后的目标又在哪里?也会像他二哥一样,突然在某天,遇上似乎有资格相伴自己一生的人,于是就地来一场轰轰轰烈烈的宣誓?
  太久的尝试和等待像是快要磨光他的意志了,对于感情方面的前景变得黯淡起来。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当季节跨入十一月,气温骤降,皓燃知道也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因为腿脚尚未痊愈,走长路仍需要依赖拐杖,所以皓燃订了头等舱的机票回程,希望找的受伤理由够充分,可以唬过家里人。
  这一次回港,皓燃不再是家中主角,当时临近傍晚,管家帮佣却仍在屋里忙忙碌碌地穿梭,他进屋时,发现客厅里堆满婚礼用的采办用品和一些空运红酒。勤叔一眼瞧见他进门,连忙迎上去。
  “少爷你又没让司机去接机!”
  “皓琳呢?”之前有通知过皓琳到家的确切时间,她却特别叮嘱他一回家,首先要同她碰头,可现在的迹象表明她人并没有在家里。
  “小姐她专门订的印花餐巾一小时前运到,酒店叫她过去亲自核对。”
  “噢,那我先回房间,我待会儿联络她。”
  皓燃心底轻笑,这个皓琳嘴上虽有诸多不满,可行动上还是为新婚夫妇搏命出力,有这样可爱的家人,何其幸运。
  联想到自己,也不知什么样的对象会同时博得皓琳的由衷喜爱,这对他陈皓燃来说,还真是不大不小的难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姐弟俩的眼光时常产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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