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蒙在鼓里
听着无比认真的语气，审视着娃娃脸的表情，久久的，敛阳露出安心的笑，轻轻的舒了口气。
见敛阳笑了，墨语双手包裹住他没有输液的手掌，小臂撑在床边，将他的手放在嘴边不断的亲吻，不断的呢喃：“阳阳，对不起我不该吓你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明知道你的身体不好的，我该死……”
双手交握成拳，不断的拍打自己的脑袋，对少个对不起，都无法表明他心里的懊悔。
如果当时敛阳再也醒不过来，他一定会将自己凌迟。
“墨语——”见他这样折磨自己，敛阳急着出声劝阻，“不要……这样……不是你的错……”
敛阳使劲扳住墨语的手，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直冒虚汗。
阳阳——“墨语看着这样虚弱的敛阳整颗心都纠结起来，而他除了心疼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难受，看着他被病魔折磨。
墨语一次又一次的被深深无力感包围，找不到排解的出口。
敛阳看着墨语脸上掩藏不住的担心和紧张，缓缓的张动嘴唇，“我…还…好…，回家去…”
医院环境虽好，却不是家。这里没有家人，没有熟悉的味道，他不想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不想墨语一个人操劳着。
看着敛阳，墨语沉吟着，并没有马上答应他的要求。
“墨语——”见他不语，敛阳再次开口。
“阳阳，再过几天好吗？等你的身体稳定一点，我们就回家。”
“我想……球球和凡奥…”浅浅的声音，断断续续，敛阳说话变得有些困难。
“一会儿，我让司机接他们来这里，不过他们一来，一定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又会给我脸色看了。”墨语握着敛阳的手，轻声抱怨。
如此孩子气！敛阳笑着勾动手指，触摸着娃娃脸瘦削的脸颊，脸蛋依旧嫩滑却失去了原本圆润饱满，此时的娃娃脸出现了尖尖的下巴，双颊凹陷，颧骨突出，眼眶深陷，双眼血红，怎一个憔悴能形容！
“墨语…如果有来生…让我补偿你。”加倍偿还他这一世的深情。
“我不相信有下辈子的，不过因为你，我相信有轮回，我相信有来生，如果今生注定无法白头到老，我将希望寄托在来生。”
“墨语…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为了你……我也不会…轻易放弃。”敛阳说的很认真，墨语听了缓缓勾起嘴角。
“阳阳变得坚强了。”说着，在敛阳的手上吻了下，敛阳不由失笑。
为了他，他也不会让自己脆弱的！只是他怎么忍心让墨语亲眼目睹他的死亡呢？墨语会承受不住的。
“那人的身体怎么会越来越差，不是说过不能让那人死的吗？你的药量是不是配多了？”苍老的声音有些急躁的对着电话讲。
“药一定是没有问题的，是那人的身体实在太差，承受不了药性，一天比一天虚弱，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声音顿了下，电话里传来轻轻的笑声，“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那人死了，他一定崩溃，到时，所有的事情不就顺理成章的交由你们处理了，我可是帮你们省下不少麻烦！”
苍劲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似乎在思考，半晌，才开口，“你为什么希望那人死？”
这次，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轻轻的笑声再次向了起来，“因为我嫉妒他，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就算那人死了，他也未必能接受你。”不是想打击他，这是事实。
“呵呵——”轻笑转冷，冷冷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我只是不想看见他们幸福的笑容，得不到的，我宁愿毁掉。”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大长老盯着听筒，半天才缓过神来。
墨语，别怪我，是你自己错交了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耐不过敛阳央求，在医院呆了两天后，墨语便将敛阳接回家休养。
情绪稳定后，敛阳的气色渐渐好转许多，见敛阳的情况一天一天的好转，每个人都很开心，被阴云笼罩许久的别墅欢笑逐渐多了起来。
但敛阳的好转并没有让墨语感到高兴，他知道敛阳在苦撑着，因为他已经不能平躺着休息，那样他会呼吸困难，而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孩子们面前，敛阳会极力维持，不让自己显得虚弱，而当孩子们离开后，在无人的时候，敛阳连呼吸的力量都快没有了，不得不罩上氧气罩辅助呼吸。
墨语把所有的工作都放了下来，每天就是在敛阳状态好的时候，抱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要不就是抱着他到湖边散步，抱着越来越轻的人绕着湖边漫步，嘴里讲述儿时的趣事。
多数情况下，敛阳都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然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房间的大床上，墨语正拥着他。
晨昏中，一条身影又出现在湖边，敛阳舒服的窝在墨语的怀里，终于有了墨语长大的认知。
“墨语，你好像有长高了。”敛阳抬眼瞪着墨语的下颌，有些嫉妒的说，墨语听了，故做错愕的低下头，眼里闪着揶揄的神采。
“阳阳，你不知道吗啊？”
“知道什么？”好奇心被挑起，敛阳立刻问道。
“你的口水有增高功效的，吃了你那么多口水，我当然会越长越高，而且，人们都说，二十三蹿一蹿，我还有机会再蹿一次的。”墨语得意的看着敛阳，眼里闪着笑。
“那你一定要小心，比一个不留神蹿到云彩上，把天捅露了。”敛阳很配合的说，自动忽略他前半断的暧昧段子。
瞪着一脸奸笑的家伙，敛阳缓缓的垂下眼，看向一旁平静的湖面，“这里有鱼吗？”
“这么大的湖怎么会没有鱼呢。”墨语说完低头与敛阳的视线相交，“要不要钓几条，晚上加菜？”
敛阳轻轻摇了摇头，眺望着静湖远山，声音幽幽的说，“周末带凡奥跟球球一起来钓鱼，这样会比较热闹。”
墨语用鼻子重重的哼了哼，“有球球在，鱼会上钩才怪。”
想到向来没有一刻安分的儿子，敛阳满脸的慈爱，眼底深处更是不舍的留恋，只是上天已经不给他时间了。
“语——”娇甜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墨语脸色徒沉，没有转身的继续往前走。
“墨语，卡特公主来了。”敛阳挣扎着让墨语放下他，墨语却反而把人抱得更紧。
“阳阳，别挣扎了，小心又累的心脏不舒服。”墨语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会放他下地的。
轻轻叹了口气，敛阳放弃挣扎，扭头从墨语的臂弯向后望去——
今天的卡特露没有妖艳的打扮，清纯的摸样一看就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其实，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儿。”
“阳阳，我不准你看别人，更不准你移情别恋。”说着墨语微微转动身子，让敛阳无法再看卡特露。
敛阳抬起头，淡淡的笑着说，“卡特公主真的是个好女孩。”
“噢——”墨语一副事不关己的轻轻噢了声，再无下话，敛阳不禁叹气，这个家伙又开始装迷糊。
“墨语，卡特公主很喜欢你。”敛阳不打算让墨语逃避，直接挑明了说，“我希望你移情别恋。”
“你——”墨语瞪着敛阳风轻云淡的表情，在看到他眼里的认真后，不禁更加生气，“你就那么喜欢把我往外推吗？”
见娃娃脸快要哭出来，敛阳将脸贴到墨语的胸前，轻声说，“墨语，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余下的日子，你不会孤独。”
“季敛阳——”墨语气的全名的叫了出来，一双眼睛怒不可遏的死死瞪着怀里的人，“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墨语——”敛阳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见墨语的咆哮。
“季敛阳，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撇下我，我也不会再找别人来替代，我答应你不会寻短见，但是，你不能再奢望替我做什么安排，以后的路我会自己走，不要你鸡婆的替我着想，你听见没有？”
墨语的咆哮声吓到了往这边赶过来的卡特露，而敛阳也没想到墨语会发脾气，一下子怔住，半天没有回神。
见敛阳怔忡，但没有不舒服的样子，墨语深深吐了口气，别开脸，假意欣赏周围的风景，眼里却满是笑意。
他舍不得吼敛阳，但看他像交待后事一样的争取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他就恼火，同时也害怕恐惧，虽然谁也不提那个字，但并不代表忘记。
“墨语——”轻轻拉了拉墨语的衣襟，敛阳小声轻唤生气的家伙。
“干嘛——”拉着尾音，墨语不情不愿的低下头。
“不要生气。”说出那样的话，其实他的心并不好受，只是，他不能自私。
“来不及了，已经生气了。”墨语嘟着嘴巴，声音沉闷。
听他的语气，敛阳不禁笑了笑，“我不再要求你做什么了。”
“真的？”墨语一脸怀疑的看着敛阳，敛阳轻轻点了点头，墨语这才露出笑脸。
敛阳转头看向走过来的娇小身影，抬眼看着娃娃脸说，“来者是客，你不能失礼，明白吗？”
“刚刚还说不要求我呢。”墨语瞪着怀里的人，忍不住抱怨，但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
“墨语——”卡特露一双碧绿的眸子申请的凝望着墨语，久久的才移动视线看向墨语怀里的人，“你的身体有没有好点？”
听见卡特露关心他，敛阳扬起笑脸，发自内心的笑让苍白的俊容升起点点光辉，“谢谢您的关心，已经好了很多。”
对于敛阳的友好态度，卡特露有些不知所措，回去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敛阳为什么会邀请她多来拜访，心里觉得那是虚伪的客套话，所以，她来这里揭穿他的伪装，而此刻，她真的确信敛阳是诚心的邀请她。
“爸爸…爸爸……”欢呼声远远传来，敛阳偏头望过去——
球球兴奋的笑脸在晨辉中闪闪发光，敛阳不禁扬起嘴角，看着奔过来的儿子，对抱着自己的娃娃脸说，“墨语，放我下来。”
墨语轻轻的放下敛阳的双腿，小心的扶着他站直身体，球球正好奔到面前。
“爸爸，你今天有没有舒服一点？”球球抱着父亲的双腿，仰起脖子满脸关心的问，没有一见面就让父亲抱他。
“爸爸今天很好。”摸了摸儿子的头顶，敛阳微微弯下腰，在儿子脸上亲了下，“球球该去幼儿园了，不然要迟到喽。”
“爸爸，球球想陪爸爸，不想去幼儿园。”球球抱着父亲的双腿，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敛阳的裤子，一脸的舍不得离开。
儿子的样子让敛阳不禁讶异，球球向来最喜欢去幼儿园的，每天早上都是兴高采烈的吵着要快点走去，今天早上怎么反常了？
转眼一想，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陪过儿子了。从医院回来后，每天晚上球球都会到卧室去看他，短短的跟他问候完就乖乖的离开，不会再像以往那样缠着他。
抬眼看向球球身后不远处的凡奥，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敛阳读懂了他眼中的期待。
招了招手，凡奥立刻上前几步，低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下，敛阳笑着说，“早安。”
“爸爸，早安。”
“墨语，不要等周末，我们今天就钓鱼好不好？”敛阳转头看向一直立在身后的娃娃脸。
“你说了算。”墨语没有异议。
“那我们在湖边野炊好了，卡特公主一起来吧。”敛阳盛情的邀请，卡特露高兴地点了点头。
“墨语，你去准备东西。”敛阳吩咐着，墨语不禁瞪大眼，但见敛阳气色很好，心情也很舒畅，只好不情不愿的走开。
望着墨语离开的背影，敛阳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卡特露，“这两个是我的儿子，大的叫凡奥，十二岁，小的叫球球，三岁。”
说完，低头对两个小东西说，“这位是卡特露阿姨，打声招呼吧。”
两个小家伙看着卡特露礼貌的打了声招呼，球球对任何人都自来熟，对卡特露更是表现出无比的热情，嘴巴天甜甜的说，“阿姨，你好美哦。”
卡特路被球球天真的眼神看的羞红了脸，但球球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脸由红转白。
“漂亮阿姨，你不要跟爸爸抢爹地，好不好？”球球的话让敛阳顿时吃了一惊，心脏开始跳的不规律，敛阳抬手抚上胸口，缓缓的调整呼吸。
“球球，不要乱说话。”才三岁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球球无辜的看着爸爸，眼泪汪汪的，跟某人很像，果然是父子！
“爸爸，球球要爸爸，不要妈咪，球球要妈妈跟爹地，不要妈咪。”球球不断的重复着，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敛阳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劲儿？他才三岁而已啊！谁教他的这些东西？
“球球——”低身坐到草地上，敛阳双手环抱住球球小小的身子，除了唤儿子的名字，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谁知，球球却搂着敛阳的脖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爸爸不要死，球球不要爸爸死……”
“球球——”球球的话太过震撼，敛阳的心脏完全承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波动，心抽痛，视线越来越模糊，敛阳抱着球球的手渐渐无力，双臂顺着球球的后背缓缓的滑了下来，整个人无力的向后面瘫倒。
“爸爸——”
“爸爸——”
“阳阳——”
好多声音在响，敛阳却无法回应，心里着急的想要安抚受了惊吓的孩子们，可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好像被包裹在云雾里……，抵抗不了黑暗的吸力，只能任由黑暗将他最后的一丝意识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