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废柴大叔的落魄一日
凌子臣刚过而立之年，是个规规矩矩勤勤恳恳的上班族。
虽然家境富裕的妻子始终因他的碌碌无为而瞧不起他，但他依然宠着妻子，妻子要什么哪怕砸锅卖铁也要顺着她。
然而就在今早，老板告诉他金融危机要裁员，他这种最无存在感的小职员很不幸地被列入第一批牺牲的行列。
他抱着满载自己物品的纸箱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不知该怎么和妻子说明他已经失业的事实。
按响了门铃，半天才来开门的妻子见了他手中的纸箱一愣。
凌子臣低了头脱了鞋就想进去，妻子拦住他：
“说清楚！”
“我……我……”
妻子抱着臂膀很不耐烦地盯着他，他盯着自己的脚，不敢抬头。
妻子危险地眯眼道：
“你被炒了是不是？”
凌子臣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了点头，等着接下来的破口大骂。
但妻子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让开路回房去了。
凌子臣讶然站了许久才放下箱子跟进去，却在房门口愣住了。
只见妻子正将自己的衣物塞进一个行李箱，凌子臣忙上前拦她：
“雅然！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陈雅然挥开他的手：
“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窝囊废！！”说着几下收拾好，拎了箱子便冲出去。
凌子臣呆在原地，看着敞开的大门，觉得心里也被剜去了一块，空洞洞地漏着风……
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小巷。
小巷里有几个男孩的欢闹声，他们正围着什么玩得兴起。
凌子臣走过去，无意间瞥了眼。
被几个小男孩围着的，竟是一只巴掌大的小松鼠。
它的左腿似乎断了，干涸的血迹黏在毛上，可怜地抽搐着。
而那几个男孩竟还拿树枝去戳它，痛得小家伙吱吱叫着躲闪着，叫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竟是一动不动地任他们欺负。
凌子臣看不下去了，扒开那几个孩子大吼一声：
“你们干什么！！！”
几个小孩一吓，争先恐后地跑了。
凌子臣从地上轻轻托起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小家伙半睁着眼呜咽一声，凌子臣摸摸它的小脑袋：
“好了，没事了……”
凌子臣回去后，将小家伙放在铺了自己纯棉T恤的篮子里。
给小家伙的伤口消毒后，用锯子锯了段上次装修剩下的细钢筋，用棉布小心翼翼地绑在他腿上。
小家伙一抽，痛得眯了眼。
凌子臣安慰道：
“不怕不怕，就好了……”
小家伙听得懂似的当真不再挣扎，任由凌子臣将他的小脚丫掰直将钢筋绑上。
忙完一切后，凌子臣吁一口气。
对着侧躺在那儿挺着腿的小松鼠道：
“今晚可能会痛得睡不着，我陪你吧……”
小家伙呆呆望着他。
凌子臣想了想，又跑到附近超市买了包价钱挺贵的榛子。
拆开包装，剥好一颗递到小家伙跟前。
小家伙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随后犹豫地伸出小爪子，接过榛子抱在怀里。
凌子臣只觉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治愈了。
他用食指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快吃吧！！”
小家伙看看他，又看看怀里的榛子，随后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嘎嘣嘎嘣”，幸福地眯起了眼，随后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一股暖流涌进心里，原来自己还是被需要的……
这样想着，凌子臣又拨了好几颗喂给它，小家伙来者不拒地通通吃了。咀嚼的过程中，小胡子一抖一抖的，小兔牙也时不时露出来，可爱到不行。
吃了十几颗后，小家伙饱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多含了几颗在嘴里。
凌子臣戳戳它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还有很多呢，别撑着……”
小家伙歪歪脑袋，吐了一颗在凌子臣手中，然后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凌子臣有些呆愣地看着手里带着粘液的的榛子……
这是……要他吃吗？
凌子臣感动地顺顺它的毛：
“不用了，我有吃的了……”
随后放下榛子，去厨房煮泡面。
陪了小家伙一个晚上，小家伙很安静，半睁着眼看他，凌晨的时候还睡了会儿。
看着它，凌子臣想到了自己一直盼望的孩子。
他曾多次和妻子提起，但妻子一句“你养得起吗？”便把他打了回去……
自己真是个没用的男人……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
++++++
后面的日子，凌子臣每天都出去找工作，但始终四处碰壁一无所获。
每日疲惫地回到家，见到篮子里躺着的等着他喂的小松鼠便觉得安慰许多。
凌子臣像对待孩子般地宠爱它，每天给他带不同品种的坚果，抚摸它和它说话。
小家伙一天天地好起来，一个月后，凌子臣给他拆了固定用的钢筋。
小家伙还不太敢动，有些无措地看着凌子臣。
凌子臣于是轻轻托起它，扶着它的背，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小家伙一个踉跄，但很快站稳了。
保持这个姿势站立片刻后，它摇摇大尾巴，蹦跶了一下，依然顺利地站稳了。
小家伙欣喜地看向凌子臣。
凌子臣笑了，刚想摸摸它，小家伙已一蹬腿跳到凌子臣的肩上，用大尾巴勾着他的脖子，蹭啊蹭。
凌子臣愣了下，这种亲密，让他有种从未有过的感动……
他将调皮的小家伙抱下来，亲了亲它毛茸茸的额头，然后取出这两天熬夜编的圆形小口的稻草窝放在它跟前：
“给你的。”
小家伙惊喜地跳下来钻进去，在里面动了动然后探出小脑袋看着他。
凌子臣爱怜地点点它的小鼻子，但一想到自己那每天在减少的可怜的存款，心中不免沮丧。
小家伙最爱吃的坚果毕竟太贵了……
不知还能让它这样快乐多久……
正想着，门铃响了。
打开门，是弟弟凌子卿。
凌子卿是个各方面都远胜于自己的男子，他外表英俊、事业有成，自己常被拿来和他比较，然后被人摇头总结为一无是处。
所以每当凌子卿在场时，凌子臣都会很自卑很无措。
“你怎么来了……？”他低着头道。
凌子卿自顾自走进来：
“听爸妈说，嫂子又回娘家了？”
凌子臣闷闷地嗯了声，去厨房给他泡了杯茶。
“这次又是为什么？”
凌子臣局促地坐在他对面：
“我……我失业了……”
凌子卿挑了挑眉：
“那现在呢？找到工作没？”
凌子臣沉默。
凌子卿一叹，刚想说什么，忽瞥见一旁电脑桌上的小篮子。
“咦？你养的？”
还没等凌子臣点头，凌子卿便走过去，俯身盯着探出脑袋的小松鼠看。
小东西一吓，缩回稻草窝里。
凌子卿哈哈大笑：
“养多久了？”
凌子臣便将救下这小东西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凌子卿。
凌子卿饶有兴趣地盯着那稻草窝道：
“哥你小心点……”
“啊？”
“他很喜欢你……”
“啊？”
“被他喜欢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凌子臣还没来得及“啊”第三声，凌子卿已走到门口：
“工作我会帮你安排的……”顿了顿道：
“趁早把它送走吧！”
凌子臣不知为何凌子卿要这么说，他只知道每次小家伙跳到他怀里撒娇时，他都发自内心地满足。
所以当妻子委托律师上门递送离婚协议书时，他抱着小东西大大方方地就签了，惹得那律师瞪大了眼：
“凌先生没有什么异议吗？”
凌子臣摇摇头。
这一个月来，虽然诸多不习惯，但他也想清楚了，有些事是勉强不得的，既然雅然都决定了，那就当是给双方的一种解脱吧……
两人是做过婚前协议的，所以离得很容易，凌子臣还收到了一笔精神损失费。
他苦笑了一下，抱着小家伙去了附近的超市，全当庆祝重回单身。
超市是不允许带宠物的，他便将小家伙藏在有拉链的外套里。
走到坚果购物区前，小家伙兴奋地探出脑袋。
凌子臣指指面前的一包开口松籽，小家伙的大尾巴在衣服里摇了摇。于是凌子臣又指着另一袋芝麻核桃，小家伙兴奋地咬咬他的拉链。于是凌子臣取下那包放进购物篮里。
就这样又挑了将近十包坚果，结账时年轻的女营业员倾身过来道：
“我留意您很久了！小东西真可爱！”
凌子臣脸红了，说了声谢谢便拉紧拉链提着购物袋走了。
回去的路上又买了小家伙最近迷恋上的樱桃和蘑菇，回家也不急着做饭，而是先洗好樱桃用冷开水冲了沥干，一大盘放到小家伙跟前。
小家伙眼睛一亮，头上冒出一长串粉色的泡泡。
它抱起最大的一颗送到嘴边，想想却又举起了，递到凌子臣跟前。
凌子臣傻了，呆看着小家伙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鼻子一酸，一把抱起它。
小家伙惊得一颤，却并没有叫出声，而是抱着樱桃乖顺地依偎在他的胸口。
凌子臣一手托着它，一手抚着它的背。
他从不知养宠物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个宝贝，只属于你，它的眼中只有你，只想讨你的欢心。
这对总是看人脸色过活的凌子臣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凌子臣抱了许久才放下它，接过它捧着的樱桃，又捡了颗大的递给它。
一人一松鼠吃着彼此赠予的樱桃，甜甜的汁水，渗入心里。
凌子臣吃完饭，抱着小家伙看电视。
一个不留神，小家伙就跳到茶几上凌子臣的玻璃杯上，然后身子一探，“啪——”地掉进了杯子里……
凌子臣一惊，忙将湿漉漉的小东西捞出来，取了块干毛巾给他擦。
一身毛全都贴在身上显得异常消瘦的小家伙一脸委屈地看着凌子臣。
凌子臣笑了：
“谁让你那么皮……”
想了想又道：
“你是不是想喝水？”
待用电吹风把小家伙的毛吹得蓬蓬松松后，凌子臣找来个水果盆盛了点纯净水放到它跟前。
小东西果然欢喜地扑过去喝了起来。
凌子臣摸着它可爱的小耳朵：
“你是女孩吧？叫你糖糖可好？”
小家伙抬起头，蹭蹭他的手。
凌子臣便当它答应了，宠溺地叫了一遍又一遍。
要一个名叫“糖糖”的女孩，一直是自己的梦想……
++++++
三周后，凌子臣去银行查询了一下自己的存款。
先前他拒绝了凌子卿安排的工作，固执地希望能靠着自己生活下去……然而找工作太难了，尤其是对他这这种老实又木讷的人来说……
可现在，只剩了三位数的存款。恐怕连半个月都撑不下去，更何况他还要供着糖糖……
怎么办……
凌子臣坐在公交车上往外看，正巧见了个正在施工的工地。
是了！自己可以去卖苦力啊！
之前是自己眼光太高了！其实只要可以养活自己和糖糖，做什么不是一样？
于是凌子臣在下一站下了车，步行去了工地。
包工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凌子臣说，这里多一个人也不多，你先做做看吧。
凌子臣欣然谢过了，扶起推车开始搬砖头。
八月的艳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烤得凌子臣衣衫尽湿。
他抹了把脸，继续来来回回地推着，一想到拿了工资给糖糖买吃的时，它可爱的表情就觉得什么都值得。
然而一个不留神，他脚下一绊，连人带车地摔向一边。
“哗啦啦——”砖头全都砸在他身上，脚也给车子的边缘压在底下。
包工头和周围的几名工人闻声敢了过来，替他扒开砖头抬起车一看，他右脚上一大片斑驳，很快便肿了起来。
包工头和另一个工人扶着凌子臣去了最近的医院。
拍了片，是胫腓骨骨折，包工头自认倒霉地扔给他一笔医药费便走了。
绑了石膏，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已经将近八点了。
凌子臣一边掏钥匙一边发呆。
竟连最简单的苦力活都做不来……或许自己真的如妻子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沮丧地推开门，一个小毛球立刻便蹦进他怀里，小爪子扒在他胸口，小脑袋蹭啊蹭……
又是瞬间治愈……
凌子臣单手抱着它，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坐到沙发上摸摸它身子，发现它又瘦了些许。
最近由于财政问题，自己都省吃俭用，给糖糖的食物也不得不缩了量……
“糖糖……”凌子臣红了眼：
“爸是个没用的男人……”都不能让你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像自己这么没出息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拥有那么可爱的糖糖……
然而糖糖只是歪着脑袋看他，然后用大尾巴围住他脖子，小爪子费力地攀上他的脸，似是想给他擦泪。
凌子臣轻轻捏住它的小爪子：
“不用了糖糖……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吃的！”说着抹了把脸，撑起拐杖就要出门，结果裤脚被咬住了。
凌子臣回头，就见了糖糖窜到厨房里，“叮铃桄榔”了一阵后拖出一卷面条。
凌子臣苦笑着摸摸它：
“这个，你不能吃吧……”
糖糖甩甩尾巴，固执地咬着他裤脚不放。
凌子臣无奈，只好捡起卷面往厨房走。糖糖这才松开他，三两下跳到他肩头看着。
凌子臣烧开了水，将面条放进去。
大热天的，厨房又小，不一会儿凌子臣便满头大汗。
他心疼糖糖，要它先去客厅呆着，糖糖却不肯，固执地盘踞在他肩头，还时不时舔舔他湿漉漉的鬓角，为他“擦汗”。
终于一碗面烧好了，饿了许久的凌子臣却不急着吃，而是用筷子盘起来几根面条吹冷后，递到了糖糖面前。
糖糖跳到桌上，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用两颗门牙啃了一小口。
凌子臣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咀嚼了好几下才“咕嘟”咽了下去，然后满怀期望地望着他，似乎还想吃的样子。
凌子臣激动起来，如果糖糖可以吃面食，那它就不会再瘦成这样！！
兴奋地又喂了它好几口，直到糖糖摆摆尾巴跳回到篮子里，才放心地吃完剩下的面。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糖糖每天都跟着凌子臣吃面吃饭吃馒头，但仍是一天天消瘦下去，让凌子臣百思不得其解。
拆了石膏的那个晚上，凌子臣听到有动静便醒了过来，小心翼翼抓着手机挪到厨房外，借着月光，就见了垃圾桶上小小一团的身影，竟然是糖糖！
那么晚它在干吗？
凌子臣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依在墙角看，就见糖糖张着嘴在往垃圾桶里吐什么，一阵一阵，身子抽搐着。
凌子臣“啪”地打开灯，糖糖一惊，一个不稳跌落下来。
凌子臣忙接住它：
“糖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再去看垃圾桶里吐的白白的几团，捻起点闻闻，竟然是今晚给它吃的面！
凌子臣一愣，忽地明白过来。
原来糖糖越来越瘦是因为它根本不能吃这些东西！！
它一定是第一次就吐了，却还每天坚持吃……
是为了安慰自己吗？
凌子臣抱着瘦得能摸出骨头的小东西，剜心一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