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檀丰一睁眼，就被眼前须发俱白的老人吓了一跳。
其实老人的样貌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一双眸子颜色很淡，仿佛没有温度一般，让他心里不由得一阵哆嗦。
“相信刚才你也听见了……虽然你我都不是很情愿，但是算起来，你还是要叫我一声爷爷。”望着眼前这个与失踪多年的长子有着几分肖似的青年，已经年过七十的薛昭虽然见惯了风雨，却也禁不住心头微微一震。
“我……”檀丰一阵茫然。父亲，母亲，爷爷，这些称谓在他的生命中从来都十分陌生。
复制人？难道这才是自己真正的面目吗？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怪不得不管自己怎么解释祝行云都不理会，只将自己当作没有人格的禁脔，任意践踏，搓扁揉圆——想来他应该只是在用自己发泄被欺骗的怒气而已，至于自己是不是真正的骗子，已经无关紧要了。
听薛霁他们刚才的对话，似乎就连自己的出生，也只是那个名义上的母亲为了制造一个某人的复制品而已。想到这里，檀丰不禁惨然一笑——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父母和亲人，只是一个备用的实验品，再加上现在这副身体，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檀丰，你怎么了？”薛霁见他举止怪异，忍不住开口询问，“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檀丰暗自咬牙。不管身世如何，既然上天让自己生而为人，那他为什么没有权利努力挣扎着活下去？！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摆脱这一切，真真正正地作为“檀丰”这个个体生存下去，而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况且兰姨尸骨未寒，死得又是不明不白，就为了这个他也不能放弃自己。
“我看，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吧。”薛昭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其他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些再说。不过，你要先记住，进了血枫林，你就是我们九黎族的人，以前的生活，都与你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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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行云坐在轿车内，想着刚才方无隅给他的电话。
“你赶快到我这里来一趟，有人找上门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充满着不可置信，“事关‘劫火符’的下落！”
檀丰丢了将近一周，祝行云就没有安生过——这几天比追踪他的那两年似乎还要漫长还要难熬。之前只是憋足了一口气要向那个骗子讨回公道，倒没有多想别的，无非就是愤怒而已。现在发现自己带回来的檀丰竟是全然的无辜，祝行云的内心充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心疼，担忧，酸楚，迷惘，最多的还是不安——檀丰眼里那深深的恨意不啻是对祝行云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眉头狠狠地纠结着，祝行云握了握拳。没时间为已经做下的事情懊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找回檀丰，这样他才有机会纠正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匆匆地下了车，祝行云在方无隅居住的一个小小四合院门口按响了门铃。
“来了！”应门的是方教授本人，听院内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好像还毛躁地带翻了什么东西。
门打开后祝行云跟着方无隅穿过院子中央的丁香树来到他的书房，只见屋内坐着一位五十出头的妇人，相貌秀雅。见到两人进屋，她立刻站了起来。
祝行云心头一凛，这不是……
“祝先生吗？你好，我是檀蕙蘅。”不等方无隅介绍，女人已经落落大方地开始向祝行云简单地介绍自己，“我是为了九黎族的事情慕名来请教方教授的。他跟我说，要从九黎族人手里找回檀丰，只有求助于您。”
这个女人，怎么知道这些？祝行云微微皱眉，方无隅见状赶紧安排两个人就坐，“你们先谈，我去弄壶新茶来。”说罢他转身出门。
“檀女士，我想您欠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檀丰，祝行云知道这件事肯定和这个女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檀丰的身世，请务必告知我。”
檀蕙蘅的脸色一白，不过她瞬间收起了这明显的软弱，缓缓地说道，“我只能说，檀丰的确是我的孩子。但是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生了他，所以只好交给雨兰代为抚养，这么多年了，为了保密我也不能多去看他。”
“恕我直言，他的父亲，是九黎族的人么？”祝行云问道，“三年前，有个自称檀丰的九黎族人曾经混进我的家里进行破坏，伤了我的手又盗走了‘劫火符’。他的容貌个性都和檀丰一般无二，请问这个人又是谁？”
“嗯，檀丰的父亲的确是九黎族人没错。”檀蕙蘅望着祝行云，一开始有些微微的惊讶，随即了然，“刚才方先生告诉我，之前是你把檀丰带走的。也难怪，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冒充檀丰去骗你的人，应该是薛瑞。”
“薛瑞……”祝行云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就是这个人，让自己犯下大错，陷入这样的两难境地，害了自己也害了檀丰，“他也是你的孩子？”
“不。”檀蕙蘅坦率地答道，“薛瑞是我姐姐和我姐夫的孩子。他生下来没多久父母就失踪了，后来九黎族的薛氏族人硬从我手里抢走他，我十分舍不得也没办法，只好花重金用他的DNA复制了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檀丰。我虽然生了这个孩子，但是在生物学上，却不是檀丰的亲生妈妈。”
怪不得那两个人一模一样，连DNA都完全相同，他们根本就是同父同母的双胞兄弟，只是年龄稍有不同……虽然早已有此认知，但是被当事人亲口证实，祝行云的脸上仍旧浮起一片阴霾。
“薛瑞在九黎族里跟着他的爷爷和叔叔们长大，听说因为血统不纯从小受了不少排挤，所以性格才变成这个样子……唉，一点也不像他父亲。”檀蕙蘅仿佛想起什么往事，微微叹了口气，“我看雨兰把檀丰教得很好，不过他这样的性子恐怕很容易吃亏。”
祝行云听了这句话，想到檀丰那单纯温顺的外表下隐藏着惊人的倔强，不由得嘴唇一抿，一颗心也狠狠地拧紧了，“我一定会把他从血枫林带出来。”他沉声说道，并不是向檀蕙蘅承诺，他只是说给自己听。
“好！”檀蕙蘅听出他口气中的志在必得，仿佛也下了决心，“他们已经毁了薛瑞，我不能让他们再毁掉檀丰。若祝先生承诺把他找回来，我自当将贵府神器奉上。”
“你……”祝行云眯了眯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三年来他们遍寻不得的“劫火符”居然会落到这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女人手中？这怎么可能……不过他想起马慕原之前是提过一点，说线索在檀丰和他的阿姨那边。看来今天檀蕙蘅亲自来向研究九黎族的权威、又与祝家关系匪浅的方无隅求救，一定是因为感受到马慕原的调查带来的压力。
“也许你还不知道，薛瑞并没有死。当年他脑部受了重创，至今仍旧昏迷，据说‘劫火符’也从他身上丢失了。”檀蕙蘅一边说，一边从放在一边的皮包里取出一方锦盒，“事实上，他的心思很细，根本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放置，更不可能带在身上。”
“他把‘劫火符’交给了你？”祝行云冷冷地问。
“不，他并没有亲自给我。”檀蕙蘅摇头，“他让雨兰交给我妥善保管……”当时何雨兰还非常惶恐，不知道为什么檀丰会突然想到要送东西给自己的生母。现在想来一定是薛瑞偷取“劫火符”之后，知道这东西放在哪里都不安全，索性找了一个祝家和九黎族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时刻准备着再从檀蕙蘅那里拿回去， 却没想到血枫林一役之后自己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