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唔……”
檀丰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下腹部传来阵阵钝痛，他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接着一个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脸上满是胡茬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那形容憔悴的样子吓了檀丰一跳，差点再度晕去。只听见那人极其温柔地对他呼唤着：“丰丰……丰丰。”声音背后似乎压抑着满腔的激动，却又清清楚楚地夹杂着无比的悲伤和爱怜。
花了足足有半分钟时间檀丰才回想起一切。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已经生出来了，之后的事情便一概不知，“我……怎么了？”他皱着眉头虚弱地问道，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干涩，还有脸上湿湿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别动！”祝行云紧张地制止檀丰本能地想坐起来的举动，看他的脸上流露出痛楚难耐的神色，心中既酸又苦，“身上疼吗？我这就叫医生来！”他立刻按下床头的电铃，不一会儿走廊上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马慕溪进入病房之后查看了檀丰的瞳孔，测了测体温、心跳和血压等指标，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太好了，基本上可以确定没有问题。接下来我们会继续给他做抗炎和防止多脏器功能衰竭的治疗，一个月之内就能康复。”
给檀丰用过药之后，祝行云服侍他喝了一些温水，然后小心地扶他侧卧，并将一床软软的被子垫在他背后，以减轻身体移动时对伤口的震动带来的疼痛，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檀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得任由他摆布，不一会儿就再度沉沉睡去。
祝行云忙完之后，这才转身对默默站在一旁的马慕溪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
“自己兄弟，客气什么。”马慕溪摇了摇头，忽然正色问道：“不让他看看孩子吗？好不容易拼了命生下来的……”那孩子他已经见过了，是个十分强壮的小鬼，足足有三千六百克，无怪檀丰的肚子被撑得那么大。
祝行云摇摇头，突然伸手抹了抹脸，显得有些心力交瘁，“我不知道他……想不想看到那孩子。”毕竟那是自己强迫他生的，檀丰也许会很憎恨宝宝——以前他以为只要能够拥有和檀丰的孩子就好，可是现在每每想到这个，祝行云就觉得有无数只毒虫在他的心上啃啮。
马慕溪也默然，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安排个时间，把他脑袋里的那个识别器取出来。”祝行云沉声说道，“等身体完全康复之后，我打算放了他。”
马慕溪一怔，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祝行云疲惫而阴郁的脸，他知道对于这个在上感情认真到近乎偏执的人来说，要下这个决定究竟是多么的痛苦——也许是生死的考验让这个固执而笨拙的男人终于学会了放弃，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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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一周，檀丰方能够略略吃进一些流质的食物。祝行云每天亲自给他喂汤喂水，给他抹脸擦身，给他翻身动腿，甚至，亲自服侍他上洗手间。在这期间里两个人通常不交一语，可是近一年下来的耳鬓厮磨，居然也培养出了十分的默契——祝行云仅仅凭籍个小动作就能知道檀丰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渴了，什么时候困了。
因为担心檀丰会立刻闹着要走而不肯好好休养身体，祝行云暂时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放他离开，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独自一人离开是不可能好好照顾自己的。
差不多第十天檀丰才勉强能下地，祝行云开始带他在病房里稍作走动，为的是促进血液循环、加快伤口愈合和预防肠粘连及血栓等等。尽管檀丰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自己如此依赖祝行云，可是为了尽快恢复身体他还是不得不靠在那个男人的臂弯里，慢慢在病房里活动。
似乎印证了祝行云的预感，这些天来檀丰果然没有提过一句孩子的事情，仿佛一点也不在乎那个几乎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的小东西。说起来他自己为了悉心照顾檀丰，也没有多少时间守着宝宝，甚至连抱都没有抱过一次，想到这些祝行云感到很对不起那个孩子。
其实他并不知道，现在檀丰的心里究竟是多么痛苦和矛盾。在自己肚子里呆了十个月的宝宝，有着和自己最最亲近的骨血，若说内心深处没有一点点的期待和向往那就是撒谎，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生的，檀丰又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他——这孩子将永远是他耻辱的证明。其实檀丰心里很明白孩子是无辜的，归根到底祝行云才是那个强迫他以男人的身体生孩子，让他对宝宝爱不能爱，恨不能恨的元凶巨恶……
“累了么？”十分钟后祝行云见檀丰额头上微微见汗，拿了一块柔软的毛巾细细帮他擦去，“感觉怎样？”
檀丰摇摇头，没有说话。
祝行云也不再逼他，只是低头在他耳边轻轻一吻，“休息一下。”
这近一年来祝行云全权照顾檀丰的饮食起居，纵使一茶一饭也尽可能地亲力亲为，到了现在已是十分自然。虽然两个人的心仍旧如隔山隔纱一般的遥远，可是在身体的接触上檀丰已经不如最初时那般万分抗拒。
不知道为什么，自苏醒之后檀丰就觉得祝行云有些反常，整个人周身好像被一种叫做“绝望”的深蓝气息所笼罩着。可是他又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像祝行云这样顽固强势到不可一世的人，也会有如此卑微的情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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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之后檀丰出院，刚做过重大手术的身体还不能负重或者随意上下楼，祝行云便指派了两拨一共四个人分别照顾宝宝和檀丰，下班之后也立即回家，全部的生活始终围着那一大一小打转。
回别墅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檀丰才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祝行云已经去上班，吃完早餐的檀丰打算到自己那个小房间里去找点东西。当初祝行云将他家搬过来，由于身体不便他一直没有办法仔细整理那几个箱子柜子——有些东西他真的希望能够找回来。
刚出了卧室门他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原本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大概是房门没有关牢的缘故，那稚嫩的声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钻进了檀丰的耳朵里。心里很清楚这道哭声究竟属于谁，不啻一记闷雷，让他差点昏沉沉地站立不稳。
再回过神来，檀丰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那间次卧的门——不知何时这个房间已经改装成一个极其温馨可爱的婴儿房。屋里没有人，宝宝就躺在那张婴儿床上，大声大声地哭闹着。眼光一转，檀丰在小床的床头上看见两个胖胖的艺术字，檀谖。
檀谖！
看到这个名字，檀丰感觉好像有人用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此刻他对祝行云的痛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那个一厢情愿得可笑的男人，真的要将他的心肺肝肠统统都剖出来逐一践踏才甘心吗？！他怎么能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来对付自己？！
闭上眼睛浑身发抖，檀丰必须紧紧握住双拳才能抑制住冲上去抱一抱那孩子的念头。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宝宝在小床上哇哇地哭得更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