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谖谖，对不起。刚才爸爸不该对你凶。”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檀丰带着浓浓的歉疚对他说道，“能原谅爸爸吗？”
“嗯，没关系。”檀谖认真地点头，“老师说，对不起的意思就是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哦。”
檀丰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有些惭愧，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还需要稚龄的儿子来教育自己什么才是真正的道歉，“爸爸明天有工作，不能带谖谖去游乐场……咱们一起去苗圃看花好不好？”他已经和组长说了明天要去基地查看进度，那就非得带上儿子不可。
檀谖听了父亲的话，脸上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好诶！那我还要大哥哥带我去捉知了！”以前檀丰周末加班也带孩子去过生产基地，在那里工作的同事都挺喜欢懂礼貌又活泼可爱的檀谖，有个做实习的年轻大学生还曾经带他去旁边的植物园玩，让檀谖印象深刻。
看孩子笑盈盈的，仿佛早已经忘记刚才的事情，檀丰心里内疚更深——好像自己总是仗着谖谖善良爽朗不记仇的个性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这孩子，扪心自问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真正对谖谖敞开胸怀，不计前嫌地爱他？
“知了要天热了才会出来，现在它们还在泥土里喝水呢。”
“啊？知了的家在土里吗？”
“对啊。”
“那它们也会发芽吗？”
“不会哦，等到天气热了，它们就从地里爬出来，飞到树上去了。”
五月温柔的微风吹在晚间的街道上，街灯将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拉得长长的。
一辆黑色轿车跟在两人后面，缓慢地开着。
“说实话，我挺佩服他的。”驾驶座上的马慕原将手中的烟放进烟灰缸里捻熄，对身边副驾座上静静坐着的男人说道，“这几年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当初你给的钱他一分也没要……”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阗阗的眼睛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人行道上的那对父子，仿佛干渴多年的植物终于遇上甘霖。
到了巷子的转角，轿车已经无法跟进，只好靠路边停了下来。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背影，男人这才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我，看来他们过得很好。”他凄然自嘲，声音沙哑而低沉。
“……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马慕原发动引擎驱车离去，“虽说祝家惩戒了祝行宇那个叛徒，可是九黎族的人恐怕早已经知道孩子的事情。离你上次封印已经快五年，一旦他们恢复了元气，想必不会允许一个带着祝家血统的族人活在世上。”
“那些妖孽休想动谖谖一根头发。”男人握紧了钢拳。
“这就要靠你了。”马慕原笑笑，对身旁的男人告诫道：“既然已经回来，你就该振作精神面对现实，老是折磨自己也于事无补……别忘了，那也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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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周末的阳光极好。
檀丰按计划带着儿子来到近郊的苗圃基地，他指导工人给植株进行人工摘心，孩子就交给负责零售的业务员小高照看着。
原本研究所只做与花卉生产和绿化工程相关的大宗业务，后来因为研发的花卉口碑不错，苗圃生产基地每个周末都会出现许多专程从市区赶来买花苗或是盆花、鲜切花的散客，于是销售部特别增设了零售的业务。其实零售的营业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对于扩大研究所的知名度倒是非常有帮助。
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檀丰回到办公室里，发现孩子没在，问了一声有人说小高带他出去了。知道是有人来买花，檀丰也没在意，打算喝点水再出去找儿子。还没坐稳，只见檀谖满脸委屈和伤心地跑回办公室，一看到爸爸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檀丰吃了一惊。谖谖是个极乖的孩子，自从三岁出了托儿所之后就很少哭闹，懂事得让人心疼，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他是不会这样反常的。
“谖谖，谖谖乖，怎么了？”檀丰立刻放下水杯走过去，蹲在孩子身边柔声安慰，“乖，别哭了，有什么事情不开心，要告诉爸爸。”
“我……呜呜……我看到妈妈了……”檀谖呜咽着，双手不停地抹着泪，“谖谖追不上他……呜呜……”
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檀丰是个单身爸爸，却不知道他为何一直保持单身，突然间听到谖谖这么说，不由得都对檀丰一直讳莫如深的老婆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感觉到周围的八卦气氛渐浓，而谖谖的话又太过奇怪，檀丰只好尴尬地抱着儿子走出办公室。
取出纸巾擦去孩子脸上的泪痕，檀丰温言问：“谖谖，你慢慢地说，到底看见谁了？”以前檀谖也曾经问过一次妈妈的事，当时檀丰诚实地告诉他谖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没有妈妈只有爸爸。面对这样的答案孩子当然不依，一直追问下去闹着要妈妈，可是父亲当时阴沉的脸色却吓得他再也不敢提起。
“宋、宋老师说的，她说……要是遇到长得和谖谖一样的人，那个人就是谖谖的妈妈……”檀谖哭得肝肠寸断，抽抽噎噎地说：“我刚才看到……看到他了……可是他看见我就走了……他是不是不要谖谖……呜呜……”
在父亲的那里得不到关于妈妈的答案，他也去问过宋老师。年轻的老师哪里知道檀谖离奇的身世，只猜想一定是檀丰的老婆抛弃了他们父子。谖谖的外表跟父亲并不相似，那就多半是孩子长得随妈，于是她编了那套话来安慰檀谖，谁知道孩子却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檀丰一听，脸上登时变色。
难道……会是那个人？！刚离开祝家的时候檀丰就一直在担心祝行云会出尔反尔，但是四年多来那人从未在他们父子俩面前出现过，到了现在檀丰已经差不多要相信他是真的决定放手，想不到他竟然偷偷跟着谖谖……
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檀谖，檀丰对祝行云的行为更加痛恨，他心疼地抱起孩子，想办法开导他，“宝宝乖，告诉爸爸，刚才那个人，是叔叔还是阿姨？”
“是、是叔叔……”孩子委屈地望着父亲，瘪着嘴抽泣不已。
果然！檀丰一凛，心中不由得恼怒之极，却不敢在孩子面前流露，只得耐心地继续跟他解释：“就是啊，叔叔怎么可能是谖谖的妈妈呢？小朋友的妈妈都是阿姨，对不对？一定是谖谖弄错了，羞羞脸。”
“可、可是……”檀谖此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血脉天性，还有祝行云看他的眼神都在告诉他那个人和别的人不一样。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当然无法解释其中的微妙之处，情急之下檀谖压抑多年的需求又爆发了出来，“我、我要妈妈……”
檀丰心疼地抱紧了孩子，蓦地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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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行云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过自己。
明明只是想远远地偷偷看一眼檀谖，可是却忍不住一再接近，被孩子发现之后因为担心檀丰生气，他没有勇气和谖谖相认，只能狠心地离开。
当时他听到孩子在身后不停地喊着“妈妈”，那稚嫩的声音几乎要撕碎他的心。可是他却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来，好像后来还听见谖谖摔倒了……
除了伤害之外，自己什么也不能给他们。看来五年行尸走肉般的流放生涯也无法抹煞自己所犯罪愆的万分之一……想到这里，祝行云狠狠地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