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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美人醉》    作者:iceb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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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怔了好久,终于轻笑了一下:“是么?也许吧。展大人,白五爷,想必你们现在会与许多疑问,那么,就都问出来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两人不料他这时会说出这话,都有点惊讶。怔了怔,展昭点点头:“好,那就有劳你了。刘伶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岚儿又是怎么死的?”

小云叹息了一声:“他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岚儿的父亲收养。和岚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喜欢酿酒,简直就是个酿酒的天才,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二十岁的时候,他娶了岚儿,他们很恩爱,拿对方都当成自己的生命一样爱着-----”

“后来,岚儿的父母都过世了,他们两个就撑起了整个酒坊,日子过得很甜蜜。可是后来,岚儿病了,她整个身体都会疼,疼得无法忍受。大夫们都说是绝症,主人却不信,他找了好多偏方帮她止痛。后来,就寻到了曼陀罗和罂粟。”

“虽然明知是毒药,可是,这两样药材止痛的确很有效,对岚儿的病好像也有缓解的作用。于是主人就天天煎给岚儿吃,祈求能出现奇迹。岚儿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她曾劝过主人放弃。但就在不久后,她竟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为了留下主人的骨血,岚儿不再提起放弃的事。她略通医术,就将这药材浸泡成了药酒,靠着这个,想撑到孩子出世。”

“可是,因为这药材中土罕有,谁也不知它的毒性竟会那么大,发作得也竟会那么快。怀胎四个月时,岚儿中毒了,她发疯似地需要那药材,一天不用,不但疼痛会变本加厉,还会全身如万蚁噬咬,如疯如狂。连腹中的胎儿也好像受了影响,长得越来越慢。”

“岚儿清楚,再这样下去,她和孩子都绝无生机。于是,她毅然断掉了药酒,换了其他药物想维持过去。可是,失去了那药酒,她每天都会发作,那凄惨的情形让人不忍卒睹。有一次,她和主人在酿酒时突然发作,撞破了自己的头,鲜血正好滴进正在酿制的‘刘伶醉’中,出乎意料的,那次的‘刘伶醉’酿好后,竟有了一种独特的,让人沉醉的香气------”

说到这儿,小云顿住了,好像在回味什么,半晌才又道:“主人他,本就痴狂于酿酒,常以酒狂自命,对他来讲,人生最愉快的事莫过于酿出一种绝世好酒,这次的意外让他好像找到了宝贝。”


白玉堂听到这儿,忍不住道:“他难道要用岚儿的血去酿酒么?岚儿已经病成这样子,他怎么还有闲心去想怎么酿酒?”小云道:“他不是有闲心,而是,快要崩溃了。岚儿的病象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寝食俱废,但他还要想尽办法安慰岚儿,那段日子,他简直生不如死。而这个酿酒的新发现,多少转移了一点他的注意力,让他轻松了一些。”

“但他又怎会真的舍得用岚儿的血酿酒?他发现岚儿的血之所以有这样的功效,完全是药材的作用。于是,他将那药酒喂给家里的兔子,再用兔血来酿,也有类似的味道。正在他潜心酿酒时,岚儿却已病入膏肓,眼看她越来越憔悴,主人简直要疯了。”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不想岚儿再受如此折磨,在她又一次痛昏后,精心为她梳洗干净,然后,割开她的腕脉,把她沉入了一大缸他最得意的‘刘伶醉’中。岚儿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没有一丝哀怨,笑着说来生还会爱他,再闭上眼时,她流了很多的泪,和着她的血慢慢散开在酒液里,她从那时,就沉睡了。再也没有痛苦。”

白玉堂和展昭听到这里都不由一惊:“什么?你是说,岚儿其实是刘伶杀死的?”小云缓缓摇摇头:“不,他不是杀她,只是让她不再痛苦了。”两人看着他茫然的神情,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展昭道:“这些,都是你亲眼看到的么?”

小云再摇摇头:“不是,这些,都是主人后来告诉我的。”展昭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跟了刘伶的?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小云怔了一会儿才道:“我?我是四年前遇到主人的。那时候,我在‘醉香坊’做小倌,我是清倌,可偏偏有一天遇上一个醉酒的客人,强行要我陪侍。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主人出现了,他帮我解了围,后来还出了大笔的银子赎出了我。”

“其实他并不喜男风,但他却很喜欢我。虽然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把我当岚儿来爱着-----因为我长得很像她----但是,我还是很知足,从小在那种地方生活,哪有过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呢?”

白玉堂心中一动:“醉香坊?你原来真的是小倌?”小云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白五爷和展大人都会看不起我吧。”展昭和白玉堂都连忙摇头:“怎么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我们怎么会瞧不起你?相反,你帮了我们,我们还要谢谢你啊。”

小云舒了口气:“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虽卑微,这个道理还是懂的。”白玉堂道:“正是,我正想问你,我记得六年前,我曾在苏州醉香坊帮一名叫醉月的小倌说过几句话,免了老鸨对他的责罚,可就是你么?”

小云点了点头:“白五爷想起来了?”白玉堂道:“时间太久远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难怪我一直想不起来。而且,那时你大概也只有十二三岁,和现在的形容实在是有差别啊。名字,也换了,如果你还叫醉月,我应该早就记起来了。”小云道:“五爷还能记得小人,我已经很知足了,名字是主人为我换了的,岚就是山间的云气,所以他也让我叫云,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岚儿的替身-----”说到这儿,他的表情更加黯淡了。

白玉堂轻叹一声:“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会一再的帮我们么?这,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啊。”小云道:“对五爷来说,的确微不足道,但对小云来说,却已是大恩大德了。”展昭道:“所以,你对赎出了你的刘伶,更是感激不尽,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帮他,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你也会一直跟着他。对么?”

小云点点头:“是,我发过誓,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他。主人,其实很可怜也很寂寞。”白玉堂道:“可是不管怎样,他也不能将这‘美人醉’堂而皇之的出售啊。”小云道:“他开始也没有这么想。我跟了他一年后,他才对我提起以往种种,当时我的震惊就像你们现在一样。”

“可是,和你们不一样的是,我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因为,我真心爱着他。后来,他为了让我瞧瞧岚儿,打开了密封的大缸。谁也没想到的是,那缸酒溢出的香气会那样浓醇,那样奇异。主人尝了那酒,然后他就哭了,他说,那是岚儿留给他最宝贵的东西,也是岚儿的绝唱。”

“他还说,要让岚儿和这酒流芳百世。于是,他就以这缸里的酒为酒母,每日取一坛兑入‘刘伶醉’酿制,取过后也必再为这缸中注入一坛新的‘刘伶醉’。起初我不明白他的用意,直到一年前,他突然搬家到汴梁城中,然后,他便开始卖这种酒,还为它取了好听的名字‘美人醉’。他说,最好的酒,当然要卖到天子脚下,这样,才不负了他的岚儿。”

叹了口气,小云接着道:“我劝过他不要如此,但是,他已经着迷了。尤其,这酒卖得非常好以后,他更是无法放手了,他对我说,‘小云,你瞧着吧,不出两年,这京中的人就都会知道我的美人醉,到时候,那些达官贵人,甚至皇上也逃不过这诱惑,而我,要等他们都尝过了,再告诉他们,他们喝的到底是什么,你说,他们会是什么表情?那时,我的岚儿和美人醉,就会永远被人记住了。’”

说到这儿,小云仿佛又记起了刘伶当时的神情,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那时,我就知道,他已经疯魔了,为了岚儿疯魔了。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有小心地陪着他,不让他做出更疯狂的事来。曾有一度,他也答应过我,只卖完现有的美人醉,就不再开酒坊,也不说破这酒的秘密,然后带着我,永远离开汴梁。”

展昭听到这里,和白玉堂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庆幸:好在及时发现了美人醉的真相,好在这酒还没有传入宫中。想了想,展昭道:“既如此,那为什么,会出了孕妇失踪的事?”小云道:“因为,他用以酿制‘美人醉’的酒母渐渐变得淡薄后,他就忽然反悔了,那时的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大概就是这美人醉了。所以,他决定再酿制新的‘美人醉’,这次我劝他,他也再不听了。”

白玉堂忍不住道:“他是要把这些孕妇也像岚儿那样制成所谓的酒母?”小云道:“不错。他昔年跟着岚儿也看过些医书,再加上,种了多年的曼陀罗和罂粟后,已熟知其药性,于是就将这药材打成极浓的浆,另外还加了些我也不知道的药材,用绢帕放在里面浸透,等干了后就成了极厉害的迷药。人只要被这绢帕捂住口鼻,很短的时间内就会神魂颠倒,任对方任意施为。”

“然后,他便开始寻找猎物。他的条件很苛刻,一定要和岚儿极相像才好,这样直费了大半年工夫,他才访察到两人,并于上祀节那天开始行动。我,也是参与了的。那天,他装扮成卖胭脂水粉的货郎,想办法先让孕妇与家人远离,然后,施放迷药。再让神志不清的孕妇跟着他走到僻静之处,而我,就赶着马车等在那里。就这样,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了那两名孕妇。”

听到这里,白玉堂恍然道:“果然是迷药,猫儿,我们猜得不错,我说刘伶怎么看也不像个武功高手啊。”展找点点头:“原来如此。刘伶倒也真是处心积虑。这么说来,刘伶喂那两名孕妇喝的就是你所说的药酒?”


小云道:“也不完全是。主人这次泡的药酒,除了岚儿留下的配方外,还加了其他的东西。多半都是后院花圃中各种香花压取的汁液,他说,这样的话,酒会更醉人。”顿了顿,小云又道:“现在,我已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主人固然有罪,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从犯。也得和你们回开封府候审吧。”


展昭道:“你说得虽不错,但你不必担心,你帮过我们那么大的忙,我会如实禀告大人,对你从轻发落的。”小云笑了:“谢展大人。其实,没有必要。我帮你们,并不是完全因为要报答五爷。就算没有那段过往,我还是会帮你们。”

白玉堂忍不住问:“为什么?”小云道:“因为,你们都是好人。更因为,你们是可以让他脱离苦海的唯一希望。”听到这句话,两人都怔了怔,随即,展昭一惊:“什么?你的意思是-----”白玉堂也接着道:“难道你是想说,你是故意提醒我们酒有问题的?你想让我们去揭穿刘伶?你,亲手把他推到今天的地步?可是,为什么?”

看着两人惊讶的样子,小云疲倦地舒口气:“是啊,是我让他落到今天的地步的。不是我要背叛他,而是,我实在不愿看他如此折磨自己了。我知道,他一直想着岚儿,自从服满后,他就想追随岚儿离去,可是,他又不忍心丢下我。所以,我才替他下决心。可是,现在他真的走了,我却又后悔了,后悔了-------”

说到这儿,小云已是泣不成声。展昭和白玉堂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陪他默默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小云方止住悲泣,看着他惨白的面色,展昭道:“事已至此,伤心亦是无用了,还是节哀吧。你先上去休息,我们要把这里清理一下。”

白玉堂看看刘伶和岚儿焦黑的尸首,摇摇头,朝上面叫道:“张龙赵虎,带几个兄弟下来把这里收拾了。”张龙答应了一声,正要带人下来,小云却道:“展大人,能不能让我为主人收尸?我想,他一定不愿意让别人去碰岚儿的。”

展昭一怔,随即道:“你,行么?”小云道:“您别担心,就让我,送他们最后一程吧。”展昭叹口气,点点头,还是让赵虎带了两个衙役下去帮他,这才和白玉堂先行上去了。

此时已快五更,天边泛起了曙色,在那充斥着焦糊味道的地窖里呆了那么久,乍一出来,就好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两人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胸口的烦恶顿时去了不少。于是走过去瞧了那两名孕妇,经过这一会儿透风,两人已略有些清醒,展昭吩咐王朝道:“把她二人先送到府衙,让先生诊治了,然后去通知家属。”王朝应声是,带人送她二人走了。

展昭与白玉堂信步在酒坊中察看,并让人把酒窖中余下的美人醉全都搬了出来。看着那一只只精致的白瓷坛,想着里面装的却是一个女子的血泪,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地窖里重新冒出浓烟来,接着,赵虎爬了上来,奔到近前道:“展大人,小云要将尸首火化,我们也不好拦着他,您看----”展昭道:“随他吧。”赵虎点点头,重新回到地窖入口,探头瞧着里面的情况。

天色泛白时,小云终于爬了出来,精致的面容,早已被泪水和烟灰沾染得不成样子。手中,紧紧抱着用自己外衣包裹着的骨灰,整个身体不知是怕还是冷,在初春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看起来实在凄惨。

展昭和白玉堂还没说话,他已看到了被抬到院子里的美人醉,急急地冲了过来,大声道:“为什么要把这些搬出来,你们要做什么?”展昭道:“你别激动,这些,都是罪证,是要抄没的。”小云着急地道:“那怎么行?你们抄走了它们会倒掉对么?不行啊,这是不能毁掉的啊,主人临终前还吩咐过,不能糟蹋了它们,他说过,要我带给他喝的啊------”

说着,他的泪已流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展昭面前:“展大人,求求您,留下这些酒,主人已经死了,求求您不要连这个也带走吧。我不能对主人食言啊,不能-------”展昭忙俯身去扶他:“小云,你莫要如此,这是律例规定的,我无权作主啊。”小云闻言哭得更痛,死活都不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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