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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风骤雨

书籍名:《琉影晨曦》    作者: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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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之后,晏琉的精神意志一直都处于极端消极的抵触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慕矽丞在旁之时更是一句话也不会说。
  “我知道你听得见。”
  讲这话时,面前之人正在耐心的帮他换衣服。月水山庄的春期比外世来得略显迟,加上近段时日连绵不绝的细雨,清寒的气候倒更像还在冬冷时节一样。
  “晏琉…”
  握着他的手,微带冰凉的触感,引得心间酸涩促起。左臂的纱布已然拆开,细看之下,可见带着血色的疤痕与旧的那道重合在一起,一时间,竟徒生一股时光逆流之感。两次知晓他的手伤,心底的紧张却是出自截然不同的情绪。
  慕矽丞轻手替他拉下纱袖,抬眼看着他,想起那日两人之间的对话,嘴角亦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那人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情割下手的呢。听闻自己说玉佩丢失了也没关系,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目送他走的呢。
  五枚玉佩,原本就是太后有意让他们各自留作给未来相伴一生那人所用。二人的玉佩,自幼时交换起,晏琉一直都珍视在心,玉佩和麒麟纹样,于人有多喜欢于物就有多在乎。相比之下,一直忽略过这点的自己,倒显得越发不堪了……但,至少这一刻,他再也逃避不得。
  “你赢了……”
  轻吻过对方的面颊,他缓缓的道出这句话。自知晓所有真相之时起,心底涌现了无数次的那三个字,他深知自己没有资格讲,但却绝不怯于承认另一点。
  晏琉闻言,只是低垂的眼睫颤动了一瞬,侧目的神色依旧没有改变。慕矽丞笑了笑,强自将他抱起来往屋外走去。步过花厅时,前视的目光虽未移,脚下却利落的避开了被摔砸于地的碗和药汁。
  “山庄的空气很好,景致也颇为清雅,难得停雨了,出去吹吹风罢。”
  “稍后再命人熬一碗药过来,等坐会心情好了,再喝也是一样。”
  “我不介意一直那么喂你,甚至你犯瘾时候难过,如有必要,我还会抱你……”
  说完俯低头望着怀中之人,微笑着轻声道,
  “我的话,你明白的吧。”
  晏琉仿佛听若未闻,态度仍是漠然得紧。他并非走路不能,此时虽任由对方摆布,于眼前之人却是透着极致入骨的冰冷。慕矽丞对于要他戒药的坚持还是尤为强硬,只是较以往更多出不少耐心,以及几丝细微可查的柔情。
  那一日的药,先后呈送了七次。最后一次,是在他出手点穴之下,将人搂在怀里一口一口用嘴喂完的。候在一旁的两名婢女见了,均被眼前那一幕惊得面色绯红。
  药碗被撤下后,唇上的亲吻还未结束,到舍离之时,看着晏琉唇角溢出了些许药汁,冰冷的视线划过他的眼前,禁不住有些气恼的叹了一声。随即,仍是堆出一抹笑容道,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要你叫我一声哥哥,远比此时困难得多……”
  叫那一声哥哥虽是求得困难,却轻易的得了那人的真心。如今虽能强用手段压制对方,心却再难以求得了。
  夜里,安神的药效褪去,晏琉转醒时药瘾发作,仍是痛苦得翻来覆去。溢出的汗浸湿了一身亵衣,双手死命的抓挠着头发呻吟不止。慕矽丞按住他的双手,将人紧搂在自己怀里。抓扯中任由他咬着自己的手发泄,强忍住痛一声不吭。后来用手替他泄欲时,晏琉一直哭喊不停,迷糊间唤出了许多人的名字。
  父皇、母后、太后……四哥、七哥……蓝…紫……
  那些疼过他、宠过他的人,在世的、不在世的人,独没有自己……
  那一刻,再多言语也无可描拟心中痛彻心扉的感受。
  等待了他那么多年的人,他一直没有留心,也未予回应,待他暮然情动之时,虽然怀里抱着对方,两人的心却无比讽刺的越隔越远了……
  被抱至浴桶中时,晏琉一直半眯着眼一睁一合,许久,喃声道,
  “紫……叫紫来。”
  慕矽丞挽起他还带伤的前臂,淡声说,
  “他的行为等同于害过你,我不会任由他像以前那样待在你身边。”
  言毕,房内的气氛霎时凝滞。静溢之中甚至能听见水珠滑过肌肤再滚入温热的窸窣。晏琉猛然抽回被他托住的前臂,手拍入水面,激打起的水花溅在了那人脸上。慕矽丞抓在浴桶边缘的五指收紧,神色却是淡定如常。
  晏琉冷眼扫过他,骤然自桶中站起来。赤 裸的身上布满温润的水痕,如浸过清泉的羊脂白玉,只是颈项上几处暧昧的红痕,入目却有些刺眼。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冷淡的话音里甚至带有几分厌恶的意味。他斜支着腰抬高下颚,边说边当着对方的面,伸手摸至那些地方。指尖还刻意抚过胸前的乳首,再徐缓滑至胯 下……慕矽丞静静的望着他,下一瞬站起身,只取过屏风上挂的棉巾替他裹上,头一次选择了沉默以对。
  次日之后,紫飞果真如愿再伴在了那人左右,只是身边还多出一人,便是白英。晏琉于此并没有多大反应,见了紫飞也不提旧事,独自一人时甚至还叫那二人退离远些。
  没有药,没有纵欲糜烂的生活,被迫带出的心静酿生出长时间的清醒与思虑。种种回忆和情思泛起,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痛苦已不足比拟,独处时他变得像小时候那般爱落泪,只是悄无声息,在有人来之前,眼角总已是静静的风干,看不出痕迹。
  山庄南院的敞庭,依山面水而设。任月江景色再是秀美,他也无心入眼。迎面的微风带着雨后独有的露气,耳边隐约可闻远处的鸟雀晰鸣。春本是鲜活之季,与亭间静憩之人的死气对比,却显得太过鲜明。
  蓦然间,鼻下嗅见一阵淡雅的青桂香,与某人身上不同,那香中带着细微脂粉之气。随即感觉有人触上自己腕间,晏琉微蹙了眉睁开眼,入目那近身之人竟真是名女子。
  女子一身浅绿色装束,百摺罗裙外罩了一层米色的薄丝罗纱,袖带及裙摆尾端绣着几叶青莲。其人虽戴着面纱,自外露的眉眼却能看出略有些年长于他。
  那女子发觉他转醒,微惊之中,迅速收回手退了些距离。见晏琉冷眼看着她,倒也不慌,趁着人来之前轻然退走几步,转身便不见了踪影。若非落下了几根青丝在他手侧,仿佛方才对视一幕根本不曾出现过。
  晏琉在亭间这一坐,便径直呆到了傍晚。慕矽丞应付完几位长老那边,返回南院时所见的就是他倚靠在竹椅上失神的样子。面前摆设的桌案上,白玉般的盘碗所装盛的各色糕点粥食,一样未动。他尽管早已料到,还是忍不住心疼。走至那人面前,已是吩咐了下人再去备些新的来。
  “不吃东西哪还有力生气发泄呢。”
  他说时径自握住了那人的手,调笑道,
  “还是,故意等我喂你?”
  晏琉抽回手,并不搭理。反是身后那二人听闻这话,顿觉心中百味参杂。慕矽丞强装的笑颜稍作留心便能看出,只是他讨好之人根本连看他一眼的心思也没。好在他并不恼,待下人将新做好的莲蓉粥端过来,他亲自接过,舀起一小勺粥轻轻吹过,便抬手去喂。袖口滑褪开来,露出了前臂腕上缠裹的纱布,那是昨夜里被对方咬破血的伤口。
  晏琉不仅未予抬眼,反是侧目避过他的手,垂低了头望着地面。这一幕看得周围众人皆是心紧。慕矽丞心领神会,对白英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拉着同样忐忑的紫飞退了去。待身边众人都退完了。他步及那人正面,单膝跪下与对方目光平视。
  “还好你没阻止我清场,这下该听话了罢。”
  说罢再度舀起一勺粥,伸手送过去。只是未及送到对方唇边,却瞬时收了手将碗丢开,右手揽过晏琉的腰,左手五指按紧桌沿。
  “没出息的东西!!”
  突现的洪厚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绫如刃般劈斩过来,桌案被掀开的同时已然破成了两半!慕矽丞搂着人避闪至亭心内侧,还未站定已见那名浅绿衣衫的女子飞身落至二人面前。女子逮过慕矽丞的手便轻喊了一句,
  “侯爷!先跟我来!”
  慕矽丞眉宇紧蹙,却未予挣脱,松开晏琉之际用力唤了一声白英的名字。后者闻声赶到时,他已随那名女子跑远不见。紫飞见势同是震惊不已,一手扶着晏琉急问前者是怎么回事,白英只道他别管,先带王爷回去。
  女子领着慕矽丞一路疾跑,后者看着那背影,忍不住唤了一声,
  “心婳…”
  二人同时停步,彼时已是身处山庄内的宗祠殿门前。女子未及开口,迎面四道大门霎时被人由内用内力震开,八扇单门交错相撞,拍摔作响。宗祠殿的侍从早已被撤走,眼前的声势在一片静溢中显得尤为压迫和突兀。
  慕矽丞踏入殿中,一名身着月白色裙衫的妇人背对着他立在祖辈灵位前,其发椎髻高梳,手挽的那条绣兰白绫逶迤拖地。待他站定,妇人才转过身来。只见其貌雍容端庄,华美贵气,模样与他甚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眸顾盼生辉,气势凌厉不怒自威。
  “姑姑…”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姑姑?!”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强行打断,听闻话里带着责骂的语气,他知晓方才那一幕是被对方看见了,故也未予辩驳。慕瑛凰走近几步,径自逼问道,
  “回答我!你是什么身份!那王爷是什么身份!你竟然跪他?!”
  慕矽丞十指收紧,坦然道,
  “丞儿只是侯爵,而他是亲王,我跪他没有半点违逆之处!”
  慕瑛凰见他刻意强调在朝位阶这一点,咬牙站定,强压下怒火沉声道,
  “好!那我再问你,圣月令在哪!”
  “交给皇上了。”
  最后这句答得有些无力,果然话音未落脸就被重重的扇了一耳光。慕矽丞微退一步,拭过唇角的血,抬首却依旧不卑不亢。慕瑛凰逮过他的领间愤然吼道,
  “你可知自己交出的是什么!你是否忘记自己身上流着……”
  “姑姑!”
  话已至此他也顾不得尊卑,硬行打断了对方的话,
  “方才也说了!丞儿的身份只是名位不及亲王的侯爵!”
  一直站于身侧的心婳见势,忙上前劝阻,慕瑛凰推开他,气得大骂,
  “混账东西!跪下!”
  慕矽丞未待她说完已是面对那些灵位落膝而跪,早知会有这一日,真至此时,心中倒反生淡定了。
  “你做的事,在你爹你爷爷面前跪一百次都不足为抵!枉我一直那般疼你,你不爱回山庄,不愿尽心月门之事,我哪次逼过你了!你将那么重要的信物交于殿上那人!月门背后近百门势力你要我们如何去交代!”
  “我未归之前一直以为你有多大的苦衷!如今看来就为一个不相干的失势王爷!”
  她斑斑数落声声责骂,均是悲愤交具、痛心至极。慕矽丞静静的承受着所有指责,一直默不作声,但听至后来提到晏琉,却是心痛骤起,硬是出声反驳道,
  “谁都可说是与丞儿不相干,他不是!他是我弟弟,也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为了救他别无他法,姑姑请恕丞儿不孝……”
  说完已是叩首语带哽咽。他自幼丧父,一直深受姑母对于父祖一辈身为外族皇亲的身世之训,未及弱冠便授命肩负父亲的遗使与责任,于自己逍遥处世的心性强勉已久,实是负重不堪。
  此生唯愿求保一人,却必须拿本家视为性命之重的暗权相交,这番决定,中间要承担的后果他虽独愿抗下、毅然不悔,然而时至如今,晏琉不仅尚与他冰阂于心,姑母暴怒之下更是重重压力如巨浪般袭来,任他再是坚强,此刻亦难以面不改色去硬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巴掌还不够啊……下章再吐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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