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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书籍名:《满眼春风百事休》    作者:言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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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虽不是真正的陆氏血脉,但行事做派与陆家的老太君是一般无二。虽容貌清俊举止温文,却手段凌厉道法高强,因此也是远近闻名。

即便他是陆策好友,而冽湮又是礼貌询问,但这话中的客套之意他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又何必去自讨没趣?虽然有些可惜看不到小狐狸凤紫与陆策的进展,但现如今人家自家人处理自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牵涉在内,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想到这里,赤月摘下腰间酒葫芦又灌了几口酒水下肚,乐哈哈的说道:“冽湮公子想必已经点了这揽月楼的招牌菜‘一品香酥鸡’,我这个粗人西去灵山之前有够幸吃到也是大大的口福了!”

冽湮淡笑扬手道:“赤月先生楼上请!”



老宅

陆家老宅很大,凤紫被陆策拉着也觉得走得有些头晕。他看陆策是一副不耐神情,不由暗自同情。这样的深宅大院只是转起来便头痛,别说从小在此长大,怪不得陆策要搬出来单住。

进了大门一路行进,小狐狸一双墨黑的眼睛滴溜溜的闲看四处,入眼处皆是青砖灰瓦,干枯的蔓藤攀爬纠结于上,想夏日里必是一片蜿蜒绿色。当下时令,正是满院寒梅,冷香扑鼻。五瓣梅花,耐寒开放,凌寒留香,那味道浓而不腻,香而不俗,凤紫吸了吸鼻子,恨不得能把那味道全部吸到胸肺之中。

他想到在陆策别院初醒之时,推开窗子看见的也是老树寒梅,看来这陆家对于梅树是格外喜欢。比起在云幽山的漫野桃花,他也更喜欢寒梅,也许是因为第一眼见到的是遒劲老枝上的嫩泽新绯,也许是随后见到而今近在身边的青衣公子……

“亲家母早就盼了你回来,现下也该得了消息,你还是先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吧。”进了内院,冽湮见陆策仍紧紧拉着凤紫,皱眉说道。

“我该如何用不着你来教。”自打进了老宅,陆策的脸就一直沉着,听见冽湮的吩咐更是皱了眉,“祖母那里我自会去。”

“也要带着他一同去给亲家母请安?”不同在城中之时的亲切淡然,冽湮虽然仍是口气温和,但态度已开始咄咄逼人。

凤紫觉得被陆策握住的手又紧了紧,那人的脸色已经十分的不好看,却没有发作,冷眼相对说道:“带又如何?凤紫是我歃血之人,即便一同去见祖母,她老人家也说不出什么。”

冽湮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半是鄙夷半是怜悯,让凤紫一阵头皮发麻,对方善意的劝慰也显得虚假了几分:“那你便把他护得结实些,陆家可不仅仅有‘碧波澜’!”

说罢,他冷冷地看了凤紫一眼便甩袖离去。小狐狸被这视线一扫,竟觉得如坠冰湖,冷冽的寒气从脚漫上,一直涌到心口,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陆策终是没有带凤紫去见其祖母,小狐狸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憋闷,像是被这陆家满院的枯枝蔓藤蔽去了阳光,有些阴翳又有些焦躁。

掌灯时分,下人来请陆策去前厅用饭,待凤紫跟着陆策来到前厅之时,那里早已经是坐满了一桌子的人。为首上座一人正是陆家的老太君,满头银发仅用一支碧色的簪子挽着,鹅黄色的对襟宫装之上是祥和的白鹤纹,更显雍容大气。她左手捏着一串黝黑色的念珠,两眼微眯,听见下人通报陆策前来时才慢慢的睁开留有岁月痕迹的眼。

凤紫觉得那老太太的眼光似箭,透过陆策直直的扎到了自己的身上。瑟缩一下之后,小狐狸逼着自己挺直了背脊,虽说是宴无好宴,但他也不想自己被别人看了笑话去。

老者的目光转到陆策身上时已经变得和蔼慈祥,她招了招手,把陆策叫道身边,埋怨道:“三催四请的才肯回来,真是只小白眼狼!”

陆策理所当然的坐到老人左手边空出的位子上,带着几分孩子气抱住老人的胳膊:“孙儿这不是回来陪您老了?”

“你啊你啊……”老人的手戳了戳撒娇男人的额头,笑道:“什么都让你说了。”

陆策见老太太开了心,也笑弯了眼睛,拽过拘束的站在一旁的小狐狸介绍:“他便是凤紫。”

老人抬了眼皮,淡淡的扫了一眼小狐狸,见他仍无措的站着,便朝陆策身边努了努嘴:“既然来了,你就坐子然身边吧。”

老人右手边正是冽湮,他对老人如此安排只是抬眼看了看,并未吱声。反倒是下首末位的一个玄衣老者沉不住气,拍桌而起怒道:“老太君,他一个妖狐,岂能与我等同桌?”

一声脆响,陆策手中的象牙筷敲在他面前的碧色暖玉酒杯上,那杯子被他敲得晃了几晃才稳住。他扔了手中的筷子,朝那玄衣老者笑道:“拜二叔‘碧波澜’所赐,这小畜生喝了我不少血,也算是半个陆家人。如此,可坐得这位置?”

那玄衣老者被噎得回不了话,顿时憋得满脸通红,几绺稀稀疏疏的胡子也几乎翘了起来。

“目无尊长!”老太君一巴掌拍在陆策的后脑,如电的目光却是射在那玄衣老者身上:“难得人团圆了,别让我连顿饭都吃不消停!”

老太君发威,众人噤声。席上只有三个人没受影响,先是陆策,他对于老太君的怒气根本是视而不见,自然是明白老人家对他的无边溺爱之情;第二就是凤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情虽然因他而起,但那却是陆家的问题,自然与他无关;第三便是冽湮,食不言寝不语,吃相斯文,对眼前之事视若无睹。

在揽月楼上凤紫根本没有吃饱,此刻见到满桌的佳肴美味不由得食指大动。他面前一盘菜色泽微深,状如金钱,上面撒着碎碎的冬菇和肥瘦肉丁,鲜香扑鼻,小狐狸忍不住夹了一片,入口软滑鲜嫩却有些淡淡的腥,他皱了眉头咽下。

刚一转头便对上陆策笑眯眯的脸,那人不怀好意的问道:“这金钱黄鳝味道不错吧?”

凤紫只觉得腹中一阵翻腾,脸色顿时白得发青。他捂着嘴强压下吐意,因腹中难受而带了几分湿意的眼愤恨的瞪着哈哈大笑的陆策。

狐族爱吃腥,可他这只狐狸却偏偏有些挑食,与陆策住得久了,口舌更加挑剔。陆策是典型的贵介公子,吃食讲究精细繁杂而不多,小狐狸则是爱吃的多吃,不爱吃的一口不动。这鳝鱼便是凤紫避之唯恐不及的一种。

这还是因为一日里小狐狸腹中饥饿,自己偷偷溜到厨房。偏巧看见大大的笼屉罩着什么,他欣然打开却发现是满满一锅的鳝鱼,那鳝鱼受了热正慌乱的往锅中大块的豆腐中钻,摆尾扭动慌不择路的样子着实让小狐狸吓了一跳,连陆策来到身后也未曾察觉。

待之后听陆策详细解释黄鳝豆腐羹的吃法之时,凤紫失手打翻了手中的素白瓷碗,自那之后更是闻鳝色变。

再看向满桌的美味,小狐狸手中的筷子举了又放,已经没了再吃的兴致,眼观鼻鼻观心期盼着劫难一般的晚饭早早结束。陆策见凤紫不吃了,自己也放下了筷子,状似好心的说道:“吃不下便是饱了,提前离席祖母也不会怪你。”

凤紫有苦难言,桌下的手停在陆策的腿上想要狠狠一掐,但在行凶之前就被按住抓在手里。那人摩挲在掌心的力道很轻,却痒痒的一直传到心底,小狐狸一下子红了脸,当下便再也坐不住,匆匆起身告退。

“冬离,你带凤紫到小园的客房去。”看着凤紫匆忙离去的背影,陆策噙着笑朗声吩咐。



避劫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陆策所居小园之名正是源于这首咏梅诗。不同于外院着眼所见的精心修护的梅树,小园之中的梅树全无半点修剪的痕迹,完全顺势而长交相错落,颜色上也只有一种仿佛未染世间烟尘的素白。

晌午吃了饭与赤月作别,凤紫便跟随着陆策从城中来到陆家老宅,舟车劳顿困乏不堪。加之不明对方心事,小狐狸心中更是发赌,方才席上又遭陆策戏弄,当他看见这满眼的雪色才真正觉得塌下心来,莫名心安。

以想要独自清净为由支开了冬离,凤紫徜徉于小园之中的梅林。走着走着突然听得一阵脆笑甚是熟悉,他仰头上望,果然看见一个衣着桃粉的少年,腰间的绯色带子紧紧的束在腰间,坐在两指粗细的梅枝上飘飘似仙。凤紫正惊愕间,那人娇笑着朝他脆生说道:“小狐狸,我来找你!”

语音方落,凤紫便觉甜香扑鼻,梅树上的少年已经飞身下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娇声埋怨:“这里好冷!”

凤紫见蜷云还是穿着初见之时的单薄衣衫,圆润光裸的两只玉足已经被梅树之下的积雪冻得泛红,不由取笑:“谁让你穿的这么少?”

两人身高相仿,凤紫除下外衫披在蜷云身上,粉裳翠衫越发显得那桃花妖姿色惑人。

“你来做什么?”虽是不忍蜷云受冻,可凤紫却也没有让他回房之意,先前的合欢之事横在心里,让小狐狸仍有不忿,所以重见蜷云的喜悦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你不高兴?”后知后觉的蜷云这才看出凤紫脸上全无欢迎之意,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喜欢陆策,我助你偿了心愿,怎么还不高兴?”

蜷云不说还好,这一提凤紫便恼怒的红了脸:“谁让你随便给我下药?!”

“那我下回用药之前告诉你好了。”蜷云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粉嫩的笑脸堆满讨好,“我们回房好不好,外面好冷!”

禁不住蜷云曲意哀求,凤紫带他回房。刚一进小园小狐狸便把冬离支走跑到梅林,这陆策的房间他与蜷云一样,也是头一次进来,不过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这里的一桌一椅的布置都与别院一般无二。

蜷云新奇不已,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圆亮的眼中满是惊异。他突然拉过凤紫,不顾其挣扎一同倒在柔软苏锦的床榻之上,心满意足的闭了眼睛喃喃道:“好久没有躺在床上了。”

这话一出口,倒是勾起了凤紫的好奇心,他半撑起身子问道:“不睡床上,你睡哪里?”

自打凤紫有记忆以来,无论是人形还是原形,都是软床高枕,从来没睡过别的地方,此刻听见蜷云感叹自然万般好奇。

“当然是本命树上!”蜷云一翻身压在凤紫身上,一指弹在小狐狸额头揶揄笑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狐狸!”

被捉弄恼了,凤紫一用劲反身将蜷云压下,恶狠狠的问道:“别想糊弄我,快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呦!几日不见,倒聪明了些。”蜷云人在弱势也不挣动,老老实实的压小狐狸压住,再开口竟是意外的诚实:“陆家老宅是灵脉宝地,又有众多法术高强之人,我是来避劫的。”

“避劫?你的天劫将至?”凤紫听春归讲过,凡是修仙的精怪都有天劫,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但即便是百年的小劫随着次数的增加也会越来越难,不过一旦过了大劫便可飞升成为散仙,只是若要封列在册位列仙班却还需要努力与机缘。

小狐狸低头看向蜷云,这桃花妖一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完全看不出来年纪,不知是第几次劫难?

蜷云难得正经的点了点头,正色说道:“这次是千年大劫,虽说还有半年,不过也要提前准备。”

“你已有千岁?”凤紫瞠目结舌,他还以为蜷云不过几百岁,没想到已经修行千年。

“谁像你,连百岁都不到,毛都没长全的小狐狸!”蜷云说到此处,又转为正经:“初见面的时候我为你算过,你的首次劫数应与我的千年大劫相差不远,不过想必陆策已经为你想好了完全之计……”

“我快百岁!?”如果说方才蜷云透露自己的年龄让凤紫惊讶,现在意外得知自己的年龄则是让小狐狸惊异不已,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

“你不知道?”蜷云不禁啧啧两声,“陆策瞒得可真严实!”

震惊之中的凤紫没有理会蜷云的揶揄,兀自问道:“脱离原形变化成人一般需要多少年?”

“依照自身修为高深有所不同,不过你是白狐之后,百岁足矣。”

“陆策也说过是他提前助我修成人形……”想到陆策曾经的只字片语,凤紫对蜷云所言已经尽信,“但他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管那许多作甚?陆策他又不会害你。”蜷云突然侧耳倾听,身子动了动,挣开凤紫起身坐好,“他要回来了,不过还有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要走了。”

凤紫还未来得及反映,眼前的少年已经化作一阵绯色的雾气,须臾不见了踪影,只在房中留下些浓郁的甜香。

“蜷云来过?”凤紫刚起身下床,陆策便推门进来,皱眉问道。

房中香气没有散尽,凤紫也不欲隐瞒,乖乖点头承认。想到方才蜷云与他说过的劫难与年岁问题,小狐狸张口欲问,但在看见陆策身后之人时闭了嘴。

那人不以为许,带着和煦的笑意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小桌之上:“方才席上看你没吃多少,我叫厨房备了些清淡的菜式,不知可合你心意?”

初见之时冽湮也是一派温文和蔼,可进了陆家老宅就变得冷酷无情,现在又是和煦温柔,这前后不同的态度让凤紫生了戒心,对其示好之姿沉默以对。何况蜷云刚刚提及有一个他不喜欢的人随陆策一起,这人看来是说的冽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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