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番外-雏鸟事件
白昕想：如果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青夜就好了。
白昕还想：昨晚睡觉前没有拔家里的电话线，是个绝对的错误。
白昕想了又想：为什么如此不可思议的小概率事件会被自己给撞上了？
此时，客厅里飘来一个低沉的、口气却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声音：“云轻——云轻你在哪——云轻……”
白昕终于崩溃：“青夜！你他妈的怎么不干脆被砸死！？”
……
这件事情，得从数小时前慢慢说起。如果各位看官觉得太无趣，那我们就用简洁的语言来概述一番——
起因：早上刚起床，白昕接到青夜母亲的电话，对方请他去家里吃年夜饭，说青夜和律也会一起回去，正好可以叙叙旧。白昕不是第一次受邀，再加上和自己亲人断绝关系已久，拗不过青母的热情，就答应了她。
经过：白昕来到青夜家，帮他们一起准备年夜饭。青夜在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柜子，从柜子顶部滚下来一个坚硬的球状物体，刚好砸中他的脑袋，青夜立扑。青母通过鉴定，发现该凶器是他们前几天从海南旅游回来买的大椰子。
众人急忙用各种办法施救，律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就在一片兵荒马乱之时……青夜幽幽地转醒。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白昕关切的神情：“老青，你没事吧？”
到此，以上过程我们可以概括为“可怜青夜命途多舛砸成痴呆，无辜椰子竟成凶器无语凝噎”。
然后事情发展急转直下：青夜看见白昕，茫然没有焦点的瞳孔渐渐有了生气，再扭过头看了看周围几人，眼眸中顿时水雾氤氲。只见他颤抖地伸出手，把比他更茫然的白昕死死抱住，忽然间哽咽出声：“好多人——我好怕——”
“……”喀拉一声，全体石化。
以上过程我们又可以概括为“白纸一般的纯洁青年啊，你认贼作父为哪般”……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白昕几次欲夺路而逃未果，只得带着紧粘着他不放的青夜回到自己家里。
医生说，这是失忆症的一种，患者的记忆和智力都退化到了幼儿时期，在日后的生活中很可能突然恢复正常。目前大家最好顺着他的意，不宜继续刺激。
医生说，青夜在六亲不认的情况下，只觉得白昕有安全感，很可能是因为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白昕，产生了人类的“雏鸟情节”。
医生说，换句话说呢青夜就是把白昕当成了自己的妈……哎哟……医生被打。
“哪里来的庸医！！”
对于青夜这种情况，在场众人反应皆不相同。
青母摇头叹气，青父脸色铁青，而白昕最为担忧的律……抱着胳膊平静地站在一边，居然……有点看好戏的感觉？
“呃，伯父，伯母，律副会……”白昕受的刺激和惊恐远比一般人大得多，却还是尽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我相信，老青他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
“云轻，带我回家嘛——”
怀中怯怯的声音很是柔弱，白昕努力维持的笑容瞬间裂了。
“律副会啊……你要相信，我跟他并非你情我愿……”
“我相信你。”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只是那语气无论怎么听，都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我相信你能把青夜照顾得很好。”
啊……？
“是啊，唉……大过年的，怎么遇到这种烦心事……”青母也拿手绢擦着眼角的泪水，哀戚地说：“看看雨泽这不能自理的样子我就难过，云轻啊，以后怕是要给你添不少麻烦了……”
咦……？
“那么，我儿子就拜托你了。”青父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
等一等！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他们到底在下什么结论啊啊啊啊——
在大年三十这个美好的日子里，白昕感觉自己一下子堕入了无底的深渊地狱。
“云轻——”
回过神来，那只披着青夜外皮的可怕妖魔还在客厅里断断续续呼唤着他。
被那个男人以亲昵的语气直呼名字，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长得没地方继续长了，白昕只得深呼吸又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黑着脸走出卧室（或者说他的自省室）。
“云轻！”
一个身影像小鸟……哦不，像大雕一样欢快地飞扑进他怀里。噢天啊……对方可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成年男子，力气大得差点把他直接撞飞。
“拜托你，不要再这么叫我了……”
“为什么？你不是告诉我你叫莫云轻吗？我叫你云轻有错吗？”青夜眨着眼睛，神态几乎可以称得上天真无邪。
“听着青夜，你以前是……”
“那我叫你莫莫好不好？”
“……”白昕不禁又是一抖：“青夜，听好了，你以前都叫我老白，以后……”
“莫莫！那你以后也叫我青青好不好？”根本就完全没在听。
“……”
沉默数秒，白昕再度暴走：“所以说老子最讨厌不听话的小孩！！”
“弱智版”的青夜给白昕带来的麻烦，还远远不止表面上这些。
他认定白昕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生怕自己被对方抛弃，所以总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白昕去厨房，他立刻跟进；白昕出去买东西，他立刻跟进，白昕去上厕所……好吧，如果不阻止的话他还是要跟进。至于睡觉，理所应当要和白昕睡同一张床，且反复阻止无效，除非用拖车把他拖走。
对于这样粘人的青夜，白昕只能选择认命，总不能把人直接丢到大街上去吧？想起青父青母以及律的嘱托，白昕的背脊又流过一阵透骨的寒意。幸好现在是学校的寒假期，不需要出门上课，否则还得头疼该怎么处理青夜，如果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后果恐怕很严重，如果带出去一起上课……不知道学生会用怎样的眼光看自己。
现在，只希望青夜能在假期内恢复那该死的记忆吧。
白昕就这样过了几日鸡飞狗跳的保父生活，大年初三那天，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
那个时候，白昕正在一口一口地喂青夜吃饭。没办法……如果他不喂，那个混蛋根本就不肯好好吃。
听到门铃声，白昕一把推开青夜，立刻警戒起来。和家里人断绝关系多年，此刻来造访会是谁呢？
透过门镜看了看，竟然是自己的一个男学生。
“云哥，我来看你啦。”学生冲着白昕扬了扬手中的礼物：“新年快乐哟，送你的。”
“……新年快乐。谢谢你。”
白昕只把门拉开一条小缝，一脸麻木地看着对方，他当然是不打算请对方进家门的，而那份礼物，也只是伸出一只手接过，很快就收了回去。
“云哥……你……”学生从来没见过白昕这个样子。在他看来，这位年轻的副教授向来善于交际，为人随和，现在看到客人反而摆出一副“你可以走了”的冰冷神情，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事件？
看《名侦探柯南》长大的学生立刻猜测：在这扇门的后面，有个凶恶抢匪正拿刀抵着导师的背。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反常了！
感叹完自己的天才头脑之后，学生的正义感也熊熊燃烧起来——没关系！我可是柔道黑带！
就在他想冲进去救人的时候，门里飘出来一个带着撒娇口吻的声音：“莫莫，你怎么还不过来——我要吃饭——”
“……”
这个声音无论怎么听，都该属于一个成熟男人，可是那语调……还有，“莫莫”是谁啊？
学生狐疑地打量着皮笑肉不笑的白昕，后者立刻解释道：“那是我的一个亲戚，平时就喜欢开玩笑呵呵呵……无视他就好。”
“噢……”学生继续保持怀疑。
“莫莫……我要你喂我……你快过来嘛！”撒娇中带着一丝愠怒，就像小孩子迟迟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玩具，索性发起了脾气。
学生正将这件事重新打回大脑分析，白昕僵着脸开始赶人：“同学，你也知道我家有客，今天不太方便接待你。”
“呃，没事，既然云哥你有客人在……”
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物体忽然从后方扑到白昕身上，直接把毫无防备的白昕扑到在地，门也顺势“嘭！”地打开了。
“……”
这下子，学生彻底傻眼了。
他看到了什么？一个看起来相貌不错年纪不小的大男人……居然像小孩一样抱着他的导师撒娇！？难道传闻都是真的？S大最有魅力的单身汉莫云轻始终没女朋友的原因是……他喜欢男人？
不过，养这么一个看起来高高大大却喜欢装嫩让人鸡皮疙瘩狂掉的男人……呃，莫教授的口味还真是奇怪啊……
“莫莫，不许你不理我～”青夜用力搂住白昕的脖子，凑过去不停地蹭啊蹭。
“……”
白昕机械地扭转头部，看了看“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青夜，又看了看眼睛睁得比牛还大，明显已经误会得很深了的学生，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莫莫——”
“云哥——”
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听不见，上帝啊！快让这个噩梦结束吧！
醒来以后，白昕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正对着熟悉的天花板。身体有点痛，眼睛和脸也是……这是为什么？
“梦结束了吗……”他如同梦呓一般地喃喃着。
“莫莫！你醒了！”
“……”
让我再晕一下行不行！？
“莫莫……”然而青夜没有给他任何晕过去的机会，立刻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上来，用力地抱着白昕的头，如同呜咽般地倾诉道：“莫莫，我好怕……那个人说你等下就会醒过来，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用……只有不停地帮你拨开眼睛……”
哦……怪不得我眼皮那么痛，一定是被你掀肿了……
“结果你还是不醒，我只好不停地摇你……”
嗯我知道了为什么我的肩膀也很痛……
“然后掐你的脸……”
……算你狠，你让我还怎么见人？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青夜更加用力地抱紧怀中的人，就像落水之后抓住了能救助他的浮木一样。
对于没有记忆的青夜来说，此刻的白昕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
除了白昕以外，他任何人都不认识，更谈不上重视，他的眼里只有白昕一个人最为重要。
白昕的头还晕着，迷迷糊糊竟然想起了父亲的怀抱。父亲的爱，是他幼年时期所能得到的全部的温暖，然而那份温暖，在他选择出柜的那一刻起全部都失去了，不论是父亲，还是兄长……每一个他曾经最深爱的亲人，都拒绝再对他展露任何一丝笑容。
现在的青夜虽然像孩子一样麻烦，却是全心全意地关心着自己。被人需要的感觉其实不赖，在沉沦在黑暗中的时候，有一个能把你唤醒的人，真的很好……
但是……
“能不能别抱那么紧……我快被你……勒死了啊啊……”
“莫莫，对不起！”青夜立刻放手，无辜地望着他：“我只是很高兴，我太高兴了……”
“我知道……”白昕叹了口气，认命。
电话铃响了起来，打断了二人之间难得的舒缓气氛。
青夜蹦跶着接起，立刻被白昕粗暴地一把夺走。若是让不该知道的人听到青夜的声音，成何体统……
“喂？”
“云哥？”
“……”听见这个略带沙哑的温柔声音，白昕瞬间流泪扶墙。千里啊啊啊！我的清白啊啊啊！
“小千……”
“云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千里难得来一次电话，可是为什么会赶上这个时候啊。
“我刚才好像听到响动，你家里有客人吗？”
“嗯……有个亲戚。”
“这样啊……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刚才我给律大哥打电话，顺口问了一下青老大的情况，他却叫我来问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
律副会……你真狠……
满怀悲痛地振作了一下，白昕费劲地挑选着措辞：“其实是，青夜他……”
“莫莫！”青夜的耳朵敏捷地捕捉到了他的名字，大声回应道：“你在叫我吗？”
“……”千里那边瞬间一片寂静。
该死的！你不会看看场合再回话吗！？
“云哥，我想问……刚才说话的人是……”
白昕很想说那是我亲戚，但他已无力编出如此拙劣的谎言，只能老实坦白：“那是老青……”
“不是老青！叫我青青，我都叫你莫莫了，你也该叫我青青啊！”青夜再度连珠炮弹一样发话。
“……”白昕只想撞死自己。
电话那端的声音渐渐扭曲了起来：“青青……莫莫……？”
“小千！你听我解释……”
“其实真相就是，你和青老大……双宿双飞了吗？”千里的声音已是一派冰冷。
“不是的，小千……不是这样的！”
“莫云轻，再见。”冷淡至极地告别，咔哒一声挂断电话。
“……”
人生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当天晚上白昕整个人都如同神游，神游着吃完了饭，神游着看完了电视，神游地洗完了澡，神游到忘了阻止青夜闯进来，拿浴缸里的水玩小鸭子玩具……
最后，神游地去睡觉。至于青夜怎样，完全不想再管。
就这么稀里糊涂睡到了半夜，白昕忽然感觉到异状，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的颈间游动……
好像又有什么不规矩的东西在自己身上磨蹭……
好像还有一点凉飕飕的感觉……
白昕骤然睁眼，借着从窗帘透进来的淡淡月光，震惊地发现青夜居然压在自己身上，正在对自己上下其手，而自己的睡衣已经被拉开了大半！
洗澡，上厕所，喂饭，小鸭子玩具……什么都可以无视可以忍，他妈的就是这点绝对不能忍！他白昕什么时候心甘情愿被人压过？就算是青夜也没这个资格！
“青夜！你在做什么！？”他忍无可忍地咆哮道。
“莫莫？互相喜欢的人都会这样做啊，刚才电视里就是这么演的……”
哪个电视台放这么不良的内容毒害儿童！
白昕青着一张脸，想推开青夜，结果他很快意识到，虽然智力和记忆都退化成幼儿，但是在自己眼前的（或者说在自己上面的）人，身体还是不折不扣的成熟男性——他推不动。
既然是成熟男性，难免就有需求……
呸呸呸！需求你妹啊！
白昕大力抹掉了自己脑中的恶寒想法，竭力地和青夜展开殊死搏斗。两个人你抓过来我压过去，你一巴掌我一拳头，折腾了好一阵子。
“莫莫……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才真他妈见鬼了！”
“莫莫！”
“死开！”
白昕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风流潇洒文质彬彬，在他的人生中基本没有出现风度全失的状况……除了现在。
气急败坏，狗急跳墙，风中凌乱，似魔似幻……不知道哪一个词更适合形容现在的他。
“莫莫，让我亲亲……”
妈的！让你得逞了还有活路吗？如果被律副会知道了，明天我就将化作不属于这天地间的一抹白！
性命攸关的时刻，白昕腾起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脚把青夜踹开。
“哐啷扑通……”
青夜整个人被踹下了床，撞上了墙边的书架，无数物体伴随着这巨大的震颤，纷纷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白昕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却等了好半天也不见青夜爬起来。
他放弃了？还是干脆哭了……？想到这儿，又是一阵嫌恶。
“痛死了……”
那堆东西逐渐动了。只见青夜从一堆书中缓缓地坐起来，爬了爬凌乱的头发，非常茫然地睁开眼睛。
“……”白昕无言地望着他。
青夜的眼神持续茫然，他转过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越发疑惑起来。他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再看了看床上的白昕——还是衣衫不整。
这种微妙的状况难道是……
青夜眼神一凛，怒斥道：“老白！你要对我做什么！？”
“……”
白昕愣了短短三秒，抓起床头的东西劈头盖脸砸过去：
“他妈的！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吧！？”
没有人知道青夜为什么突然恢复正常。大概是因为受到了和失忆之前同等程度的撞击，所以一瞬间变回原状。
白昕该感谢摆在自己书架最高处的牛津词典吗？
——不……因为这个事件，后遗症还是很严重。
当他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告诉青夜之后，如愿看到那张脸上一阵红一阵绿一阵白一阵黑，比红绿灯还精彩。听到喂饭情节的时候，青夜直奔洗手间呕吐不止。
至于最后的“强奸未遂”事件，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第二天一早，他们敲响了律家的门。
“亲爱的！我回来了！”
一看到那张似乎阔别了很久的恋人的脸，青夜狂喜地扑过去。
结果律迅速地闪身避开，抓起青夜的衣领拖到白昕面前，干脆地丢进他怀里，和蔼地微笑道：“老白，你的人自己看好，不要放出来乱跑。”
“……”
白昕惊讶道：“可是律副会，老青他已经变回来……”
“啊～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重重一响，门再度死死关上。
“……”只留下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律啊！律啊亲爱的！你原谅我啊啊啊……”
没过多久，这幢楼里传来了异常刺耳的挠门声和悲戚的呼号声。
“律……我错了啊啊啊……我下次再也不失忆了……”
“……”
白昕头疼兼同情地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同时悲伤地琢磨着一个问题——
自己又该怎么去跟千里解释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