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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血中的怨恨

书籍名:《炎之蜃气楼第15卷:火轮的王国》    作者:桑原水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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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如同幼子一般诉说着内心的恐惧。
她不理会从大而黝黑的眼睛中如珠串般滚落的泪水,向晴哉倾诉。
「这一阵子,我连睡觉的时候都会听到鬼八大人的声音。我一留神,发现我竟然在和祂对话。不,那是不是我的我。就连刚才,我也变成了阿佐罗在和鬼八大人说话。」
哲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火影在这一阵子一直与鬼八发生感应。与死者对话究竟是怎样一种状态,哲哉完全无法想像。
「只要和鬼八大人说话,我血中阿佐罗的记忆就不断复苏。直到刚才,我也在和鬼八大人说从前的事。祭典的事、发生在这个洞窟的事、在高千穗的事、战争的事。啊啊,我不知道这是什麽记忆。这不是我!」
「连阿佐罗的记忆都恢复了吗?火影。」晴哉以凝重的表情问道,「太古发生的事复苏了吗……!」
火影用力点头。听见这番话的千秋感到愕然。
(祖先的记忆在血中复苏……)这并非完全没有先例。世上有时会出现带有前世记忆的人,大多数的情况都是自己血中的祖先记忆。记忆由於某种契机而复苏的事是很稀有的。这种时候,似乎愈是接近自己的祖先,记忆也就愈鲜明的样子。
火影是由於与鬼八之灵感应,才渐渐回想出血中的记忆吧。但是阿佐罗应该是千百年前的人物,血缘应该已经变得相当稀薄,要回想出她的记忆应该是极为困难的才是。(这也是鬼八的力量吗?)
「我当中的阿佐罗之血愈来愈狂暴了。」火影大受动摇,「鬼八大人对我说,说赶快灭绝健磐龙命之血、灭掉可憎的御毛沼命之血。复仇吧、报复身为侵略者的大和之民!」
「!」千秋与哲哉都倒吞了一口气。火影双手掩面,因不断涌起的感情激烈动摇。
「请救救我,灵守!这样下去我会被阿佐罗的思考给吞噬的!我会变成阿佐罗、将鬼八大人从封印中解放出来的!请阻止我!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做出可怕的事的!」火影哭叫着,紧紧抓着晴哉。
千秋望着火影细小的肩膀在晴哉的大手下颤抖,对晴哉开口了:「所谓阿佐罗的愿望……三池先生……」
「……」
「是向御毛沼命复仇吗?」
「……」
「三池一族的真正目的,就是向御毛沼命复仇吗?」
「神话中的鬼八……」晴哉缓慢而沈重地说道,「指的是住在这火向一带的土着民族啊。」
千秋静静眯起眼睛。
那是受到大和的畿内王权侵略及征服的太古火向──火向民族。所谓鬼八传说,也就是受到大和之民征服、被迫从属的民族之抵抗与败北的故事。
御毛沼命与健磐龙命等人是来自大和的侵略者。所谓天孙降临传说,即是把大和王权为了将九州诸国置於支配下的行动神话化的叙事。大和之民乘船从濑户内海出发,到达火向,由此开始侵攻行动。神话中降临高千穗的天孙──神武天皇朝东攻进,然后到达大和在此建都,但是御毛沼命与健磐龙命之九州攻略亦是祂所指示的。晴哉如此说道。亦即,『古事记』及『日本书纪』当中的大部分日本神话,事实上是为了将胜利者的大和王权正当化、绝对化而捏造出来的传承故事。
高千穗神话与阿苏神话都是其中之一。
「传说中,御毛沼命将阿佐罗从恶人鬼八当中拯救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鬼八才是真正的被害者。」晴哉的语调沈重无比,「阿佐罗是来自大和的侵略者御毛沼命以蛮力夺取的火向之女。存在於现世的神话或传说,大部分都是为了将过去的行为正当化而编纂、散播出去的。鬼八传说事实上就是大和的中央政权为了将侵略地方的行动正当地流传后世而做的。即是将土着民族视为恶人,将侵略正当化。」
「侵略……者……」
千秋终於了解了。不管御毛沼命还是健磐龙命,都是神武天皇的亲族。他们就是统一、平定日本的大和王权之象徵人物。
「阿佐罗是事实上存在过的人物。她是火向的巫女。火向民族崇拜太阳,将火视为太阳赐与的力量而极为敬重。阿佐罗是施行火之咒术的巫女。传说在火巫女当中,地位最高的女性就是治理火向之国的王。阿佐罗是侍奉女王的女性。她与鬼八相爱,但是侵略者以蛮力将她夺走,强迫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或者,阿佐罗是做为战争投降的证明,被交给敌方了也说不定。
「鬼八虽然悲伤,但也顽固地持续抵抗。听说他是火向之民的勇者。但是在侵略者压倒性的兵力之前,鬼八被杀害了。我等三池,就是阿佐罗在悲伤中与侵略者之间生下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火向健。
鬼八化为怨灵,一时在火向、阿苏一带暴乱,降下霜害等等,使得居民大为困扰。挺身出来治退怨灵的就是健磐龙命。健磐龙命从鬼八的首塚将鬼八的头挖出,把怨灵封在其中,并建霜宫供养鬼八。
此时提出要就任最早的宫司一职的,就是阿佐罗与御毛沼命之间的孩子──火向健。
他被母亲托付了一个使命。阿佐罗长期忍受屈辱,表面对御毛沼命顺从,但心中怀抱着深深的怨恨。
阿佐罗腹中怀着火向健,就这样死去了。但她在临死前集中所有的心神,对腹中的孩子不断反覆说着「某个愿望」。也就是──。
『总有一天我会转生,使鬼八大人复活,将这片大地从大和之民手中夺回,在这其间,你要一直好好守住阿佐罗的血,守住鬼八大人的尊头。我一定会转生为你的子孙。』
「这就是……『阿佐罗的心愿』?」
「没错。火向健听到母亲的愿望,冲破死去的母亲肚腹而生。火向健在内心反抗父亲,成为高千穗霜宫的守护者。」
这就是三池家的起源。三池家一边隐蔽自己继承受侵略民族遗志之事,侍奉、从属於以健磐龙命为祖先的阿苏家,延续了近一千六百年。
「这些全都是为了让鬼八之灵复活吗?」哲哉以一张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此呢喃,「为了从大和之民手中夺回失土?」
「……」
哲哉等三池家祝子之间所听说的,是鬼八为火向之民的首领。但是谁都不知道三池家的使命是让鬼八怨灵复活。火影是从阿佐罗之血的记忆中得知此事的吗?她紧抓着晴哉,一动也不动。
「那种、那种鬼话……、谁会相信!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传说,我们竟然一直在做这种白痴般的事吗!为了那种事,爸爸才会死的吗!」
「哲哉。」
「这种鬼话有谁要听!火影,回去了!来,我们回去!」哲哉怒吼,狠狠拉过火影的手。
「阿哲……!」
「回去了!回去你家,然后明天开始就可以回到普通的生活了!回去吧!」
「要回去也可以,但稻叶朱实怎麽办?」
千秋的一句话,让哲哉全身一震,顿时萎缩下去。
火影大吃一惊:「稻叶朱实?你说朱实她怎麽了?难道朱实发生了什麽事……!」
「她代替你被抓去当人质了。被一群想要鬼八之力的坏蛋哪。」
「……!」
晴哉制止似地叫了一声「老师」。千秋不理会,从哲哉手中抢过火影的手:「要是你不去的话,稻叶就会被杀。我们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接你的。」
「不行的、老师!不能让火影去!」
「这是为了救朋友的命。」千秋沈下声调,靠近火影的脸,「拿出勇气,去吧。」
火影一张脸虽然僵硬无比,但慑於千秋的迫力,用力点了点头。哲哉想要怒吼,但千秋以锐利的眼神制止了他。
「你想救稻叶吧?」
哲哉不甘地咬牙切齿。然后他甩过头去,拉过火影的手往岩窟外头走去。
「阿哲……!」
等到两人出去,千秋回头转向晴哉:「这麽重要的事,和我们说不要紧吗?」
晴哉垂下眼睛,微微摇头:「我本来没打算让你们听的。不管是那孩子,还是你。」
「那为什麽……」
「我觉得总有一天,必须将这件事告诉死去弟弟的儿子哲哉。」
蜡烛的火焰映照在悬挂於祭坛的镜子上,受风吹动而左右摇晃。晴哉望着晃动的火焰,说了。
「传说中这个岩屋是盗贼鬼八与阿佐罗的住处。高千穗留有数个与鬼八有关的场所,但其中大部分的传说都是虚构的。这里也是,事实上并非盗贼的根据地,而是反政府游击队的首领鬼八与他的同伴藏身之处,是他们与御毛沼命作战时的隐匿场所。三池家是这麽传说的。对现代人而言,或许难以相信这个日本也曾经发生过民族斗争吧。」
「……」
「但是曾经那样争战、流血的过去是事实。日本这个国家的人民,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所谓民族是什麽样的东西。忘了民族这件事,也就是忘了民族共存的方式。无知与不理解,将会使这个土地产生出莫须有的差别。我认为日本这个国家还太不成熟了。」
「三池先生……你……」
「理解他国痛楚的关键,明明就在自己当中。一定是因为大家全都忘了往事,才会发生半世纪前的那场侵略战争吧。」晴哉说道,闭上眼睑,彷佛想要理解侵染在座岩窟当中的太古之人的痛楚般。
「你打算怎麽做?」在漫长的沈默之后,千秋以认真的神色朝被火焰照亮的晴哉侧脸发问,「三池家要让鬼八复活的目的已经持续了一千六百年吧。阿佐罗出现的现在,你们不是非去执行不可吗?」
「……」
「三池家是为了继承阿佐罗遗志而存在的话,即使你采取行动也不足为奇。你们不是要解放鬼八的灵魂,雪清火向之民的怨念吗?不是要向大和民族复仇吗?」
继承灵守之位,亦即意味着背负火向之民的遗志,完成一千六百年来的使命。
阿佐罗出现了。现在不正是实行的时刻吗?
晴哉听着千秋的质问,静静仰望上方:「没错。这是三池灵守的使命,非做不可。但是,」
「……」
「阿佐罗在过去事实上也出现过数次。」
「你说什麽?」
这是事实。传承当中,阿佐罗会转世再生。但是那并不是实际上的「阿佐罗」本人转生。正确说来,那是指「血缘极易与鬼八感应的状态」的女子出生。所谓焚火神事,就是为了确定三池所生的女子是否为阿佐罗的仪式。
过去数度,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少女。
「少女们就和火影一样与鬼八大人对话,血中的记忆复苏。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灵守利用她们解放鬼八。」
「为什麽?」
「……那个理由,等我成为当事者之后才了解了。」凝视着岩壁的晴哉静静回望千秋,「你觉得我身为一个人,有如此做的理由吗?」
「三池先生……」
晴哉痛苦地垂下视线,穿过千秋身旁,步向出口。那是被迫做出选择的表情。
千秋的表情变得严肃,目送晴哉的背影。
出了岩窟,四人回到停车的地方。四周已经变得一片微亮。此时千秋看见站在车边的人影。
「灵守。」人影如此出声。这个青年是晴哉认识的人,似乎是方才妇人的家人。他的手中抱着一个细长的巨大桐箱,「您拜托的东西在这里。」
「谢谢,辛苦了。」晴哉接过那个箱子。
高千穗留有埋着鬼八手足的墓塚。这些人被称为「塚守」,便是从守护这些「塚」的意思而来。他们是高千穗的三池祝子。
晴哉将巨大的桐箱放进车子的行李箱。
(什麽东西?)从形状看来,里面装的似乎是刀子之类的物品。青年将准备好的神乐铃交给火影。
「火影小姐。请您保重身体。」
那是高千穗的夜神乐中使用的招灵之铃。火影慎重地收下后,将之紧紧抱在胸前,点了点头。
四人乘入车中,离开朝阳射入的高千穗。
* * *
日己昇至中天。
阿苏的早晨相当寒冷,但现在已有太阳从云间隙缝射下,寒冷或许稍减了那麽一些,但没穿大衣还是让人待不下去。田间小路的背阳部分还立着霜柱。
山麓虽不到积雪程度,但山地却被染得近乎一片雪白。
被称做释迦的涅盘像的阿苏五岳也施上了一层雪化妆,相当美丽。西边的天空还沈重地覆盖着乌云,但五岳的轮廓清晰可见,从北外轮山这里的山麓也能确认中岳的喷烟。喷烟比前两天都要来得高。
「山在呼应……」感到有人走近,男人开口说道,「它们认得我们吧。火向之民在呐喊。让阿苏喷火的就是他们的呐喊,站在这里,这句话让我确实有了实感。」
走近的佐伯辽子也同样望向山脉。榎木正道望着虚空。
「这麽说来,教守愈是到了晚年愈是常说呢。这个阿苏的事。春季的烧山,阿苏神社的除火神事,御田祭……还有因中岳的喷火而降下火山灰的事。听说到了春天,田圃会变得一片金黄,风一吹过就如波浪般上下起伏,如同大海一般。」
榎木说道,闭上了眼睛。池田克哉经常向他提起这块他生长的土地,尤其是幼年时期的回忆。榎木只在照片或影片上看过,但晚年的克哉讲述这些事时,眼神就如同少年一般。
「真是不可思议呢。因为教守说给我听的的旧事,我对阿苏也抱有怀念的情感了。对於只知道工厂的屋顶和污浊大气的我而言,教守说的阿苏就彷佛遥远的乐园一般。」
榎木说道:「很奇怪吧?」笑着这样的自己,「但是对我而言,火向之民的形象,就像教守说的阿苏之人的生活一般。」
辽子想像着榎木心中的感受,感到一股哀凄。
榎木出生在北九州市。那是北九州市屈指可数的制铁城镇,过了高度成长期之后,钢铁的生产量也徐徐降低,现在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繁华。
榎木虽然年轻,但却稀罕地是苦过来的。他的双亲经营小型镇工厂,但因为经营不善而负了高额债务,形同乘夜潜逃般地丢下了工厂。之后,听说他的双亲因事故而死,但真相似乎是一方强迫另一方自杀。孤苦伶仃的榎木高中休学后,为了生活与还债在工厂工作。这样的他会憧憬池田所说的阿苏,辽子可以了解那种心情。
突然地,榎木笑了。辽子「怎麽了?」地望向他,榎木指向田园彼方的一栋奇妙建筑物。那是一栋像金色塔般的红砖色建筑。
「那是阿苏奇妙的金色塔,听说是因老鼠会赚大钱的人盖的房子。旁边有鸟居对吧?好像是为了减税而想建立宗教团体的样子。里面到底是祭拜着什麽样的神呢?」
现在已经没在使用,弃置在那里儿形同废墟。
「这就是战后日本所产生出来的遗物吗?」榎木如此嘲笑后,想思绪拉回现实,回望辽子,「伤者的情况如何?」
「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们力量不足。」
和加藤清正的战斗中,鸟人众有半数受了重伤。激战之后,他们依然让清正给逃了,现在依然尚未掌握到他的行踪。之后他们与元春会合,现在聚集在国造神社里。
「伤处正使用辉炎石各自进行恢复。但是,较严重的是精神上的打击……」
这样激烈的战斗是第一次。由於恐怖,有三名鸟人众提出脱离的请求。看见辽子变得阴暗的神色,榎木无奈地点点头。那些鸟人众们是为了成就池田克哉的遗志──「使火向王国复活」,发誓过不惜舍身的。
鸟人众本来是参加榎木所开的读书会的年轻人们。榎木在双亲逝世后,与池田克哉相遇而入教,因他的热心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年轻人圈中的首领。
克哉将他视为继承教守的人选,施予特别教育。
克哉热心地对榎木述说三池家代代流传的鬼八及火向族的历史。
榎木接受克哉的教育,独自进行对外传教工作外,以聚集年轻信徒的读书会名义进行火向族的研究。不久后他集中这些年轻人,将之栽培为热心崇拜火向族的集团。鸟人众就是这个团体的干部,被称为战士。辽子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该如何处置?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脱离……」
「说的是哪。」
「都好不容易以飞鸟法让飞行能力觉醒了。他们是拥有浓厚火向之血、高位的战士啊。」
真不甘心。辽子这麽说道。鸟人众是池田克哉创设火向教时从阿苏带过来的三池家末端祝子的子弟们。听说三池自古以来就为了保持血的纯度而做出类似近亲结婚般的行为,飞行能力如此容易觉醒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惜……拥有那麽浓厚的血统哪。」
榎木本人只拥有微弱的飞行能力。他必需让辽子辅佐才勉强能飞。
「战士的数目有限。不能让他们脱离。」
「要说服他们吗?」
「我去吧。他们一定只是因为第一次的战斗而变得退缩了而已。能够实现池田教守遗志的,只有我们。」
「池田教守的遗志……」
辽子也回想出池田温和的面容,感到胸口一阵痛楚。
鸟人众的年轻人们与榎木的连系虽然强烈,但与教守池田本人连话也没说过几次。只有辽子,从幼小的时候就仰慕着祖父般的池田而成长。
池田看到火向教的年轻人们热心活动的样子,笑道:
──我也曾经有过那些孩子现在的心情呢。
年轻的池田也曾经有过和这些年轻人入教火向教的经验。
听说池田克哉反抗三池家而离家出走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到东京的克哉受到朋友影响而开始参加社会主义运动,有一段时期似乎相当狂热地参与活动。但是当时的日本,以满州事变(译注:九一八事变)为契机,国家民族主义变得高昂,开始实行严苛的思想弹压。信仰与信念在镇压之下会更为炽烈,克哉也一时身陷这种狂热当中,但在共产党的指导者於狱中一个接一个发表转变主义声明之后,年轻的克哉也开始对自己的活动失去自信。最后由於被特高警察检举,克哉声明自己从前的思想都是错误的,投向了完全相反的信条。
──那也是一大决心啊。
池田回首从前,如此说道。
──过於年轻的我,想要一个可以引导自己的「绝对正确的事物」。
然后战争开始了。日本军国化,克哉为了神国日本,志愿成为海军士兵。
侵略。激战。连接不断传来的陷落消息。日本的败色。本土空袭。克哉在这样的世局当中,身为一个为国家而战的兵卒而活。
──在鹿儿岛海上的战斗里,我亲眼看见那艘战舰『大和』沈没了。
克哉常常说起那个时候的事。跌落在油污飘浮的大海,克哉看见了那艘巨大如山的不沈战舰的最后。他说即使是现在,『大和』的身影还是如同烙印在眼中一般。
然后战争结束。活下来的克哉回到野火蹂躏、成为一片荒野的东京。曾经相信过的事物,全都失败了。
(到底该相信什麽才好?)年轻人为了找寻自己站立的基盘而流浪。最后找到的,是自己祖先的火向之民。
「教守回归自己的血源了。」榎木说道,「他在『大和』沈没的样子当中,看到大和民族沈没之姿了。教守是看见了支配火向之民的大和民族之败北了吧。」
「……」
「在所有一切全都崩毁的日本,教守祈望再兴火向之民建立的国度。」
池田克哉一度回到三池,告诉当时身为灵守的父亲自己的想法,想说服父亲让三池成为火向之民的旗手。但是克哉根本不当他说的话是一回事。
──立刻给我舍弃那种愚蠢的想法。
失望的克哉决定自己建立自己的「三池」。以末端祝子的年轻人们为同伴,克哉创立了火向教。
但是现实并没有这麽简单。当时别说是信仰,连吃饭都有问题。日本的速度逐渐在改变。民主化、社会组织等都急速地在改变中。同伴们投身於拥有弹性的社会变化。日美安全保障条约斗争、高度成长。克哉在激烈变动的昭和之世一边带领着火向教,一边独自思考。他既不对信徒讲述有关火向民族之事,也不积极地进行传教活动。不久后火向教成了没有害处的家庭宗教,克哉开始被称为城镇的教祖大人,不知不觉中,连这是以斗争目的而创立的宗教一事也被遗忘了。
(直到十年前,教守遇到三池英哉为止。) 榎木听说,克哉是在出席长兄葬礼的时候与刚就任灵守的英哉认识的。两人不知为何彼此投缘,之后也继续着亲密的交流活动。
之后过了一年。英哉突然年纪轻轻地就死去了。
也是在这一年,池田克哉决定让榎木继承自己。御神社里开始点起「不灭的御神火」,也是在九年前。得到三池文书的内容的,也是这时候。榎木聚集年轻人开始提倡「鬼八大人复活」的也是此时。
年轻人们不知为何都抢着参加榎木提倡的「崇敬火向民族」。他们在读书会中进行解读三池文书的工作。文书被拍成底片。那是用照像机所拍摄的。榎木等人藉着秘密集会,团结彼此的向心力。随着解读工作的进行,他们了解了飞鸟法与辉炎石的结晶法等咒术,为了完成它们而进行实践训练。然后明白了为了使鬼八复活,需要阿佐罗的这件事。这是仅仅一年前发生的事。意外的是,阿佐罗在五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榎木等人为了得到阿佐罗──即三池火影,企图绑架,但是未遂以终。因为这件事被继承英哉的三池晴哉发觉了。之后,火影的行踪不明,他们不管怎麽找都找不到。
不久之后,池田克哉的病情加重,年轻人们感到让鬼八复活的困难而一度想要放弃。但是他们之后与某个人物戏剧性地相遇了。
那是与吉川元春的相遇。
场所是在门司。元春身为岛津的客将,率领北九州的毛利军势与大友争战。被卷入事件的信徒们发挥力量救助了毛利的将领。以此为契机,他们与元春会面了。他们对於暗战国虽然感到惊异无比,但也觉得或许可以利用他们的力量使鬼八复活。
然后,一个月后。池田教守死亡了。
榎木在病床边陪伴池田直到临终。池田连遗言也没有留下。只是对榎木说「拜托你了」而已。
岛人众决定行动。
「他们想要一个可以教导自己存在方式的事物。」榎木一边想着鸟人众的年轻人们,一边对辽子说道,「他们还太过年轻。」
「年轻……」
「太过年轻,若是没有『特别的什麽』就不安得受不了。为了让自己安心,他们在自己的血中找到优越性,并依赖着它吧。会如此热衷於鬼八的事,也是为了这个理由吧。他们希望有人清楚地告诉他们自己到底是什麽。」
「……」
「战后,日本人得到了许多自由。变得可以自由选择自己觉得正确的事物。但是那种自由或许只是能够让自己选择自己所要服从的对象的自由罢了。」
「教守,您在说些什麽?」
「我认为人要是过分自由的话就会死去。愈是自由,就愈会不安地渴望信条与信念,愈会去崇拜给予自己这些东西的人。人为了要在真正自由的荒野活下去,就必须训练出自我选择的能力才行。这是很难得到的力量,是非常痛苦的。但是能够被『正确的存在』支配,是件极度轻松而安心的事。我们都是这样,一留神,就发现自己正在找寻适合自己的母亲。拚命寻找母亲,而过分怠於养育自己的努力了也说不定。」
「您是在说我吗?」辽子觉得他是在指摘自己的高学历,「您是在批判我吗?」
「听起来像是自己被批判了吗?」
辽子沈默。
拥有高学历的人,有时会对自己的学历抱有矛盾情结。这或许是种奇怪的心理,但是在非高学历的人身上感觉到自己所没有的坚韧与生活力,让辽子对於除了学历外一无所有的自己反而感到自卑。
「我没有批评你或他人的意思。」榎木说道,事务性地问了,「三池家的情况如何?三池晴哉答应交出阿佐罗了吗?」
「是的。他一定是大受动摇。」
(三池晴哉……) 阿佐罗出现,却不执行使命一事,就是三池家已死的证据。但是火向教的信仰仍然存在。他们是为了代替晴哉为阿佐罗实现愿望而行动的。晴哉应该要高高兴兴地交阿佐罗交给火向教才是。
「这是先祖的遗志。无论如何我都想达成。」榎木回想着克哉。
想让在昭和这个时代──。
反覆着挫折而不断寻找真正自由场所的老人,听听鬼八的声音。
* * *
上杉谦信参战暗战国了……!
这个冲击性的情报是在这天清晨时分传入一向宗的。在阿苏首先接到通知的是身在国造神社的赖廉。明智光秀归还时,屋舍内已是一片大混乱。
「听说新上杉和大友宗麟在方才已经正式缔结同盟了。但是令人吃惊的是新上杉的总大将,传说是那个已死的直江信纲。」
「直江信纲……!」光秀瞠目,「但是他应该已经在萩净化了……」
「他没被净化,光秀殿下。」有人从背后开口打断身在拜殿的两人谈话。
回过头去,站在那里的是吉川元春。他在乌帽子岳射杀了小太郎后,与榎木等人会合,并赶到这里。听到元春的话,不只是光秀,连赖廉也大吃一惊。
「你说他没被净化?吉川殿下。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刚才,我看到直江了。」元春相当冷静,「直江信纲来到阿苏了。他因谦信之助而活下来,没有被净化。直江还活着。」
「怎麽会有这种事……」赖廉说不出话来。
光秀的表情变得凝重:「为了蒙骗上杉殿下的虚言,变得不是虚言了,是吗?」
「另立总大将的话,谦信打算把景虎殿下怎麽办?听说景虎殿下完全没听说这种事。谦信果然是想要舍弃他吗?」
赖廉如此发问,元春以低沈的声音回答:「完全没对景虎殿下通知一言半语即擅自行动,果然还是这麽回事吧。」
「如此轻易相信也不妥。」光秀说道,「目标在於支配暗战国的人不应该会舍弃景虎殿下这等力量。若是真的舍弃,那是为什麽?不考虑这点不行。无论如何,谦信是不会做出将舍弃的棋子就这样放置不管的傻事吧。一定会将之抹杀。若是我就会如此做。」
「你是说……景虎殿下会被杀?」
「只要他还能战斗。若是他完全不成战力的话还另当别论。但是,甚至要舍弃大将而重编组织,看来谦信也下了相当大的觉悟。」
「该不会是景虎殿下将来会变得无法战斗吧。」
「不……在现阶段如此忆测也毫无用处。总之谦信应该是下了非比寻常的觉悟。需要细心的警戒。」
「还有大友的动向也是。」 赖廉以迫切的样子说道,「根据家久殿下的调查,旧熊本城那可疑的灵现象是大友所为一事已经得到证实。学生被洗脑,一般人被做为城兵。灵磁场的原因是鬼八之首造成的可能性非常浓厚。」
「鬼八之首!难道它在熊本城吗?找到了吗?」
「我们打算进行确认,但大友的防御坚固,调查工作陷入困难。岛津也不断北上,正准备好随时都能突入市内。」
「虽然清正逃走了……」元春露出苦涩的表情,轻轻咬住嘴唇,「但他受了重伤。织田指挥紊乱的现在,熊本应该比较容易攻陷吧。只要结界转弱,就能以岛津的力攻驱逐大友。若是鬼八之首就在市内,更应该尽早行动才好。」
三人将各自的意图收在心里,确认彼此意思地点头。
『攻陷熊本』。
开战已迫在眉睫。
* * *
从国造神社延路而下,有座光秀做为宿舍的屋邸。这是做为九州攻略计画的阿苏根据地而建的数栋屋邸之一,随时都有部下在里面待命。
其中一室,有着仰木高耶的身影。
那是十个榻榻米大的和室。中央备有卧床,高耶穿着和式睡衣跪座在那里。
逃亡失败的高耶在那之后被软禁在「被出卖」地点的光秀处。他会被光秀发现,实在是运数已尽。高耶现在的身体很衰弱。光秀借用一向宗之力,暂时对他施行了治癒术,之后唤来火向教信徒再次将辉炎石埋入他的体内。高耶的身体因此恢复了一些,但对於精神疲劳,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必须好好休养。」佐伯辽子为高耶诊疗之后如此说道,「用这种身体想事情是不好的。本来受伤就会让人变得软弱。暂时什麽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吧。」
不过说起来,高阪就是利用了高耶这时候的软弱……
「不管是要亲手确定真实还是什麽,都先等身体治好了再说。你有在听吗?」
高耶从那之后就一直沈默着。
辽子取下听诊器,帮他合上和服的衣襟。她已经听说高耶现在是什麽状态了。虽然连自己都觉得「什麽都别想了」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但是这个患者明明身心都已经憔悴已极,却完全没有让人趁虚而入的隙缝。甚至让人觉得安慰他的话听起来只是空虚。
看起来不是毅然,然而却也不是呆然。他只是不睡地睁着眼睛直盯着一点。
辽子客气地朝高耶一礼,退出房间。
元春站在房间外,从微开的纸门隙中看着高耶。辽子想向元春报告高耶的身体状况,但总有一种难以开口的气氛,於是她轻轻行礼后就离开了。
(真是令人难以捉摸的人哪……)吉川元春凝视着高耶,如此想道。
他被光秀带来会面,但不在身边。令人担心是否会由於过度震惊而变成废人的高耶,在无谋的逃亡之后变成了某种奇妙的生物。
(直江还活着。)眼前这个人,是最应该被告知这个事实的人。
但是直江并不是只有活着。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虚言诈骗,直江成了将与高耶敌对的一方了。(这若是你选择的道路,我也没有插口的余地。直江。)
在久远的时光里,直江的心中有个无论如何都非克服不可的事物。在漫长思考的最后,若直江的结论认为这就是克服它的方法,那麽应该就是如此了吧。直江是元春认可的男人。他的结论,自己只有接受。但是元春的心中仍然想着,难道不应该还有其他的道路吗?──虽然这对直江而言或许只是多管闲事吧。
自己不应该再介入以后的事,也没有介入的意思。然而元春胸中仍有种无法消散的郁闷之情。这是因为景虎仍然身处「虚假的现实」的延长之上。
然而景虎仍然将要醒来。只差一点而已了。景虎承认自己的异状,就要快捕捉到让长梦结束的契机了。现在假货的直江已经不在世上。但是景虎以虚假的认识来看这个世界的现实仍然不变。
应该有谁拿『镜子』给他看才对。就像唐吉诃德由於镜中的骑士发觉到自己年老衰弱的真正姿态一般。让景虎看看活在妄想中的自己,让他察觉。若是不这样做的话,即使让直江与景虎战斗,那不但不公平,直江也不希望如此吧。
(但是这或许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身为一个认可直江这个人的友人,他希望让真实与真实相对。只是这样而已。(我错了吗?直江。)
景虎现在在想些什麽?若是景虎也认为那就是直江所选择的克服方法,胜者现在,必定正选择与抵抗者一战。
* * *
之后过了不久,高耶放出护法童子。他似乎打算独自收集情报。谦信、直江、还有白衣女的事。然而没有令人满意的回答。高耶也试着呼唤谦信,但理所当然似地,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光秀回来了。光秀进到房里的时候,高耶穿着睡衣坐在被子上,望着格子窗的另一头。
「身体情况如何?景虎殿下。」
「……死不了的。」高耶面无表情地回答,「你们打算把我怎麽样?」
「怎麽办……」
「听说你们要把我当做怨灵的容器。你是打算把我当做道具才带我过来的吗?」
「有人这麽说吗?」光秀摇头,「我们不会做这种事。你是和我们同等的人物,我们不可能将你当成道具的。就算需要容器,我们也不会拿你去做这样不人道的事。请相信我们。」
「也是吧。」高耶呢喃,「这样破烂不堪的身体,就算用了也成不了事吧。」
「……景虎殿下。」
高耶又恢复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再也无法读出任何感情。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心,光秀却完全无法读出高耶现在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是丧气到了自暴自弃,也不是怀着怨恨或愤怒,说是麻痹似乎也不太对。……已经超越了理解的范畴。
光秀一边观察高耶,不知为何有股能够理解的感觉:「……景虎殿下。我有个想让你见见的人。」
高耶只是抬起眼睛望向光秀。
「是佐贺的上杉将领。我们没将他处死而俘虏了。我想他应该是你熟知的人物吧。……为了不让他自决净化,我们将他灵缚起来了。」
「……」
「上杉的统率力令人钦佩。不管我们再怎样拷打,他对於谦信与新上杉的事,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在你的面前又会如何呢?」
跟随谦信的上杉将领在景虎面前会有什麽样的反应?
光秀说「希望你见见他」。
高耶答应了。他的回答是沈静的。
* * *
一会儿之后,一个男人被家臣带进来了。凭依在二十多岁、脸部骨骼明显的青年身上的人,脖子被套上灵缚用的灵枷。
男人被带到高耶面前坐下。然后房里只剩下两人。
男人一直凝视着榻榻米,不愿与前方的人目光相对。高耶无言地望了男人一会儿。……没有错。是自己熟知的人物。
「抬起头来。」高耶以沈静的语调开口,「抬起头来,竹保庆纲。」
被叫道名字,男人吃惊地抬起头来。
竹保庆纲。从前富山鱼津城的上杉将领其中之一。他在鱼津战死之后,做为上杉的战力,四百年间一直追随景虎而来。之后他依照景虎的指示从鱼津移至佐贺,在九州进行许多工作。高耶以为他和佐贺的白衣女一同被杀害了,但……
高耶默默地凝视竹保。竹保的视线彷佛被他的眼神吸引,无法移开。
「景虎……大人……」
「杀害龙造寺的,是你吗?」高耶问道,「你被直江命令,帮助大友是吗?」
高耶看见竹保的眼中逐渐涌出泪水。被高耶凝视的瞬间,竹保再也忍耐不住了:「属下该死!」
叫喊如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竹保将头紧擦在榻榻米上哭叫着:「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竹保直到喉咙涸哑地不停叫着。甚至令人觉得他是不是疯了地、激烈地哭叫。看到他的反应,仰木高耶得知了光秀等人的话是事实。
知道了自己已经是过去的主人一事。
竹保的眼泪是罪恶感的证明。来到高耶面前的瞬间,他恐怕是感到自己再也逃不掉了吧。
高耶默然望着那样的他。房间里有好长一段时间,回响着竹保的呜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竹保的泪水差不多乾涸的时候,高耶静静地问了:「可以告诉我吗?竹保。」
「……」
「义父大人他……打算怎麽处置我?」
竹保在呜咽下回道「属下不知」:「我们也不知道谦信公的想法……谦信公叫我们只要服从……」
「这个指示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从……从相当久以前就……在……那场严岛事件之后左右……」
高耶一震,抬起下颚:「严岛……之后……」
「谦信公直接在我们面前出现,已经隔了四百年之久了……所以属下认为这是相当严重的大事。谦信公命令我们,说即将另立新的大将,只要是他下的指示,无论何时都要视为最优先。」
「……」高耶痛苦地眯起眼睛,「为什麽……」
为什麽义父大人会……想要这麽出声,但却无法成句。沈默了好一阵子,高耶终於开口了:「义父大人真的要参战暗战国吗……」
「……」
「直江他打算把我怎麽办?」
竹保的肩膀瞬间轻微颤动了一下。
「他想将我视为弃石吗?两年之间,拿我来当怨将的挡箭牌,自己做为谦信公的下仆好进行制霸暗战国的准备是吗?」
「属下……」
「谦信公将我从大将之位除名,之后打算怎麽办?」
竹保拚命紧咬嘴唇沈默着。
「回答我,竹保。」
虽然沈静,但高耶的声音拥有不容分说的力量。竹保紧闭上眼睛,摇起头来:「属下……属下也不清楚。只是从八海殿下那里听说……」
「八海?八海他也还活着?」
竹保点头。说八海从严岛之战以来就一直在谦信底下工作,现在好像是在直江身边担任新上杉的轩辕头。
高耶感到愕然,但没有表现出来。他勉力要自己冷静,开口了:「八海……说了什麽?正确地告诉我。」
「但是……」
「没关系,竹保,告诉我。」
竹保泪流满面。他以难以忍受的表情,好一段时间露出极度痛苦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死了心,将八海告诉自己的话说出口了:「八海殿下说,『直江大人总有一天要将景虎大人调伏』。」
高耶摒息了。那句话宛如致命一击般,深深刺入胸口。也就是,要将景虎抹杀。
「……」高耶的拳头紧握得发白,颤抖着。他以嘶哑的声音,却还是绞出喉咙般地呢喃:「是吗……」
竹保伏下身去。
高耶闭上眼帘,静静仰头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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