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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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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天意苦难知

书籍名:《红尘洗剑》    作者:逆风而行
    《红尘洗剑》章节: 45 天意苦难知,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童门一行人走出廖烟媚居住的院落,经过一座白墙绿瓦的小楼前时,童烈的脚步突地一顿。

        他身边的吴鹤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楼前一株白茶花树下,立着一个素衣少女,眼晴朦朦胧胧,忧忧郁郁,带着种特出的温柔,银白的丝裙被风吹得悠然飘起,如一片轻盈的云。吴鹤逸道:“你们俩认识?她是谁?”

        身后的童归尘道:“她是苏轻君,在倚天岛上和五哥交过手。”

        丁香笑道:“苏云淡对童门有恩。五公子若喜欢苏轻君,又有何顾忌?”

        童烈回转目光,冷声道:“苏云淡在洞庭湖事件中行为诡异,是恩是仇尚未定论。”

        丁香道:“他帮过你大哥,救过你七弟,若是仇人,斩草除根还来不及,又怎会帮忙?是不是,阿兰?阿兰?”

        一直神思恍惚的吴兰心猛然一惊,“什么事?”

        丁香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吴兰心摇摇头,“没事,你叫我做什么?”

        丁香道:“五公子对苏轻君好像有点意思,你觉得怎么样?”

        吴兰心道:“当然希望有情人成眷属。”她一把拉住童烈,“过去见见她。人生在世,际遇无常,既然有情,就该好好把握,以免日后后悔。”

        丁香一怔,看一眼同样愕然的吴鹤逸,道:“阿兰有些不对劲儿。”

        吴鹤逸道:“一定是她单独与廖烟媚说话时听了什么不好的话,自打那时候起她就神思不属,再没说过话了。”

        吴兰心拉着童烈来到苏轻君面前,道:“苏姑娘,你们一家不是被安排在雪意园吗。怎么到寒石院来了?”

        苏轻君脸色微红,敛衽施礼,“小妹见过童五公子、萧姑娘,小妹是陪父母来探望舅父的。”

        吴兰心道:“你别这么客气,我姓吴不姓萧,你叫我阿兰吧。”

        这时一人道:“你就是赵相岩与徐若仙的女儿?”声音深沉温和,带着种任何人都能听得出的正直和威严。

        吴兰心扭头一看,见苏云淡夫妻伴着一个中年人站在旁边,那中年人的气度柔和风雅,又有侠客之洒脱谦冲,脸上带着一丝亲切温暖的笑意,象晴空的明月,象大地清风,那么平和宁静,无懈可击!

        她是何等样人,在此人面前也不敢放肆,盈盈拜下,“晚辈吴兰心,见过天圣君前辈。”

        这时其他人也已赶到,一齐施礼,薜衣圣颔首还礼,目光掠过童氏一门,叹道:“天地灵秀之气所钟,尽萃于童氏一门,竟不肯分润些给别人!你们这一代比我们年轻时强得多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吴兰心脸上,“你长得真象令堂,我第一次见到令堂时,是在二十多年前,我们四大奇门的几个年轻人相约到滇池游玩,赵相岩,李承肇,童陛,海轻云与舍妹都在,还有承肇的异母弟端木入云。那时正上秋天,日暮时分,我们在滇池旁的一个树林边见到了她。她的面容清艳,气质高雅,竟盖过了秋水夕阳之丽,漫天落叶,象春日的落英飞花般在她身后飞舞飘卷,她就在这飞叶如花的背景中向我们款步走来,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动人,让我们几个都得看呆了……”

        众人都很惊讶,想不到天圣君竟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薜衣圣道:“我立志要达到武术的巅峰,不愿意被儿女私情所干扰;童陛与海轻云已是一对爱侣,且有了儿子,童陛更不是负心之人;李敬宏虽然花心,但已有一妻一妾,自知配不上这位女子;只剩赵相岩与端木入云。他们后来留在滇池半年之久,之后你来我往,过了数年,徐若仙属意赵相岩,端木入云伤心之下,不知所踪。而徐若仙在半年之后也离家出走。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情场得胜的是端木入云,令堂也许会活得很幸福。”

        吴兰心目光明亮,“前辈对先母似乎有相怜之意,当初若前辈改变初衷,未必输给赵相岩,先母也许就不会那般结局悲惨。”

        她的口气就象在谈论不相干的人一般坦然直率,薜衣圣对她不禁更加了一分注目,“我这一生少有朋友,你是我故人之女,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吴兰心盈盈施礼,“多谢前辈赐告往事,今后若有空闲,晚辈定当常来拜望。”

        吴鹤逸在一旁忽然开口,“天圣前辈,端木入云是个什么样的人?”

        薜衣圣道:“他乃李敬宏的庶弟,随母姓端木,因母亲不被宠爱而倍受冷落,少年时就离开了倚天岛,博采诸家,精研旁门,尤精易容。”

        无心谷三弟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吴鹤逸道:“多谢前辈指教。”

        众人向薜衣圣告辞,与苏云淡一家同行出蓝月客栈,分道扬镳后,吴兰心才苦笑,“原来师父和我母亲早就认识,他在祁连山也没对我全说实话。”

        吴鹤逸叹道:“师父对你不仅平时宠爱,即使你叛门私逃他也手下留情,并交还徐前辈的遗物,未尝不是心中对徐前辈犹有情衷。师父对天下名派人物,武功如数家珍,唯有对四大奇门提及甚少,我也一直在暗暗奇怪,咱们无心谷一派的剑法与倚天剑法的路数怎么那么相近?原来是因为同出一门。”

        丁香也叹道:“天下真小,咱们的师父是童冷童烈的叔叔,咱们是不是要改称他们‘师兄’呢?”她话音未落,见李玉庭率领手下拦在前方,不禁又加了一声叹息,“是不是也该对这个人叫声‘师兄’?”

        “李岛主半途拦路,有何贵干?”童天赐用愉快万分的语调打着招呼。自打昨晚知道童忧就是赵轻梦以后,他再也不为喜欢上兄弟的爱人而烦恼,更不再担心自己有什么样毛病,心情一直好得不得了,而刚才与廖烟媚定了姻亲,又得了弟弟需要的奇药“忘我花”,情绪更佳,因此即使面对敌人,他仍然是一副笑脸。

        李玉庭看到露出本来面目的童忧,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目光掠过吴鹤逸,盯在吴兰心脸上,脸色更青,“洛阳怡园门外刺我一剑的人是你吧?”

        吴兰心耸耸肩,“没错儿。你想找我翻旧帐吗?”

        “李玉关呢?”

        “当然是在温柔乡里,你又不是没见到?”

        李玉庭冷笑一声,“童门?哼!童门有什么好?白云舟已经尽毁,就凭几个毛头小子,根基浅薄,能成为天下霸主吗?跟了他们有什么出息?”

        吴兰心也冷哼一声,学着他的语气:“霸主?霸主有什么好?你以为人人都稀罕吗?”

        李玉庭道:“不想当霸主,廖烟媚为何要召开这天下英雄会?不想当霸主,李玉关怎么会去讨好女人?他不是一向讨厌烟行媚视、不端庄的女人吗?装得一副清高的圣人嘴脸,还不是伪君子一个?”

        童烈大怒,“你放屁!”按剑就要冲上去,却被童忧拦住。童忧以目示意他注意街道两旁渐渐聚集的人群,这些人大多是赴会的群雄,如果在这个时候动手打架,很容易被卷入风波里。

        李玉庭大笑,眼神里充满恶意,“你们姐妹俩对他们兄弟可真是尽心尽意啊!可是如果你们以为从此就能和他们双宿双飞、过神仙眷属的日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吴兰心一挑眉,“你的口气大了点儿吧?你在童门手下吃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吗?”

        李玉庭瞪着她,“你一路势如破竹而来,短短一年之中就名动江湖,荣耀得不能再荣耀了,甚至被武林各派、绿林豪杰们围捕于祁连雪山都能逃脱而出,的确有无所不能的感觉,但一个人活得太荣耀,总有乐极生悲的时候,等着瞧吧!”带着属下恨恨而去。

        丁香推了推发愣的吴兰心,“阿兰,你怎么了?不会是被李玉庭几句虚言给吓住了吧?”

        吴兰心道:“李玉庭并不是个不学无术、只会吹嘘的纨裤子弟,他当着天下群雄说出这番话来,必定有因。”

        丁香失笑,“你一向自信狂妄得让人恨不得一脚踩扁,怎么突然患得患失起来?这可不象你的为人。”

        吴兰心叹道:“我以前心比天高,总以为只要我想做、只要付出努力,就没做不到的事。但近来我却越来越觉得命运难知、天意难测,与之抗争胜机渺茫,我以前之所以事事顺利,只不过它没有认真对付我罢了。”

        丁香吃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这么颓废悲观的话是从一向狂妄的吴兰心嘴里说出来的。

        童自珍搂住吴兰心,柔声道:“你想得太多了。你的心思太繁杂、太细密,很容易把自个儿绕进去,杞人忧天。你难道没听说过‘多思易乱,过诡易失’这句话?”

        吴兰心默然无语。

        吴鹤逸道:“阿兰,你还记得师父特别在每一个人成年后叮嘱的话吗?他警告咱们千万不能涉足情关,不论友谊还是爱情,都会让人患得患失,这些都是令人心志软弱、容易受伤的东西。”语声似叹非叹,别有感慨。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童无畏忽而也叹道:“可惜爱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就算你一心想要避免,仍然会有伤害。不伤自己,就伤别人。”

        丁香觉得他这话里有很深的含意,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三个衣色不同的女子正立在街角注视着这边,眼睛里的悲伤都那么深、那么重。“三彩衣?”霍朱衣和田翠衣伤自有因,纪霞衣怎么也这么伤心?她的目光从童门七子脸上一一扫过,让纪霞衣伤心的人是谁?

        前面又有人拦路,却是东方世家的长老们。东方胜一脸严肃地对童归尘道:“家里有人来急报,说我们动身来南疆的三天后被勒令闭门思过的东方云山父子逃走了,我想他们也许会来找你报复泄愤,你要小心些。”

        童归尘点点头,“您也要小心,伯父对您也一直很不满,我有兄弟们保护着,伯父就算找来也到不了我身边。”

        东方胜“嘿嘿”冷笑,“他找我又怎么样?杀了我也得不回东方世家族长的宝座。但你如果出了事,我们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老奸巨滑,能瞒我们这么多年,可不能大意了。”

        童归尘悠悠一叹,他实在不想和东方云山弄到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地步,他露出那招“顿月迟回”也只是要为自己洗冤,并无意要夺走东方云山的地位,可是局势却不能依照他的心意做到尽善尽美,“如果伯父一定要视我为仇敌,我也无话可说……”

        告别东方世家的长老们,童门众人终于回到荻园。刚刚踏上大门口的台阶,猛听身后有暗器破空之声,大家几乎都同时扭身向旁边侧跃开,一边闪躲暗器,一边察看身后是何种情况,好做下一步的应变准备。

        唯有一个人没有闪避,反而转身迎向暗器。

        五颗弹丸般的暗器两前三后,如“品”字形疾射而至,眼看就要打到那人身上,那人张开双手,十指如花般绽放,姿态美妙之极,只一晃眼间就将五颗弹丸夹在指缝当中。

        童天赐脱口叫了声:“三弟!”他在跳开时看见袭来的暗器是弹丸形状,心中就隐隐约约有所预感,此刻见童无畏不闪不躲,转眼就破了暗器,心里更加肯定:这五粒弹丸必定是霹雳堂威镇天下的火器。

        童无畏看着从暗隅走出的雷阵、雷霖父子,面沉如水,“只为了试我的武功路数,就用‘雷星火弹’偷袭人?假如我没有接下这五颗‘雷星火弹’,这方圆十丈的人与物岂不都要化为齑粉?”

        “自从吴兰心在祁连雪山以‘地裂之珠’炸断山路,我就开始调查童门,疑点渐渐集中在你身上。你的来历只有从你的武功‘百步神拳’上看出是出自百破大师门下。但百破大师一向云游四方,又厌恶红尘,总在深山古寺歇足,很少露迹于城市集镇,所以霹雳堂的探子们直到半个月前才找到他。百破大师口风很紧,可惜他身边随侍的小沙弥却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经过几次收买后说了实话:你是带艺投师,而且他以前不小心听到你和百破大师说话,知道你是霹雳堂出身。”雷阵目注童无畏,目光是稳操胜券的笃定,“这个消息今早才到,我用‘雷星火弹’一试,你果然不得不使出‘凤凰于飞’手法!只有咱们家手法,才能破咱们家的暗器!”

        童无畏缓缓抬手,从脸上揭下面具。他气质一向豪放不羁,但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冷漠得令人心寒,好似换了人般,一点儿都不象他了,“试出了是我,那又如何?”

        雷阵看着童无畏,眼光是骄傲的、甚至是赞叹的,“唯有你仅凭弹丸破空之声就能听出是什么火器、唯有你能将‘凤凰于飞’练得这般出神入化!”

        童无畏冷笑一声,“无论你再怎么拍我的马屁,我也是不回去的。”

        雷阵脸色一沉,“你说什么浑话?你是霹雳堂的长房长子,将来霹雳堂就是你的,你抛下未婚妻一走就是五年我都不怪你了,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旁听的众人都吃惊不浅,在断鸿谷第二关雷氏父子向童无畏打探时他们都猜到童无畏和霹雳堂关系非浅,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雷阵的大儿子!

        童无畏口气淡淡地道:“我回去以后,是不是还得和东方世家联姻啊?”

        雷阵道:“东方晓雁还没有成婚,你如果愿意,当然可以继续履行婚约,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再强迫你。”

        大家呆看着这奇特的父子相认的一幕,看他们之间的对话应答,着实不象是父子间该有的情形。如果他们还有亲情,就不该这么生疏;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怨恨,也不应该这么冷静。

        童无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五年前我走了,你又想方设法又把霖弟和她拉在一起,你对东方世家如此执着,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是不是因为我六弟童归尘的关系?因为利用他比利用东方晓雁更好?”

        雷阵怒道:“你胡说什么?!”

        童无畏收住笑声,摆了摆手,“胡不胡说大家心里有数,我既然出了雷家的门,就没打算再回去,父亲你用不着再在我身上打主意了,还是按照你的原计划,让霖弟去娶东方晓雁吧。”

        雷霖忍不住叫了声,“大哥!你明明比谁都清楚我根本不是当家做主的料子,霹雳堂堂主的位子只有你坐才最合适。”

        童无畏摇摇头,“错了,你比我更合适,因为你能够为了霹雳堂牺牲你未来的幸福,我绝对做不到这一点,什么家族延续、什么雄图霸业,在我眼里全是狗屁!”

        “你掌管‘德立财团’,隐然是两河一带的霸主,甚至还把势力往南扩张。”雷阵冷冷地说,“你可以为童氏效命,却不愿意替自己的家族谋福,连父子亲情都没有了?”

        童无畏笑得涩然,“人以知己、兄弟待我,我自当以国士、兄弟报之,你把妻子、儿女全都看做是工具,又怎么能期望工具对你有感情?雷堂主,你我之间,从来都没有过感情。请回吧,我而今兄弟友爱、朋友知心,平生从未过得如此幸福,以后请堂主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雷阵愕然无言,童无畏转身进门,童门中人也随之鱼贯而入。

        大家在花厅落座后,一齐看向童无畏,摆明是等着他老实交待。童无畏叹了口气,“我本名雷霆。”

        童归尘补充道:“雷阵的长子、霹雳堂少主雷霆,五年前为了逃避和我堂姐的婚事而离家出走。只是我从未见过,不然当初一见三哥就能认出来。”

        童无畏道:“因为婚事而离家出走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家母是在三十年前嫁给家父的,因为我外祖父有一座质地优良的乌铁矿。这桩婚姻虽是出于利益关系,但我父母生活得还算美满,直到我八岁那年,他们成亲十年之后,我父亲又要迎娶第二个妻子。注意,是‘妻’,而不是‘妾’,因为这位女子的家族里出了好几位铸冶名师。”他看了童忧一眼,“虽然比不上萧氏家传的技术,但在行业中也是一流的。这些技术对霹雳堂很有帮助。在新人入门的前一天,家母愤而出走。”

        他又看了看童归尘,苦笑一声,“五年前,家父无意中看到东方云山以家传绝学‘临风轻举’对敌,发现这一招剑法竟能克制霹雳堂的火器!霹雳堂的火器都是触物即爆,一旦火器出手,对方除了立刻躲避外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它爆炸——当然,霹雳堂的‘凤凰于飞’手法除外。但‘临风轻举’这一招轻如风、柔如云、快似电,家父认为如果这一招剑法对上霹雳堂的火器,绝对能将火器削成两半而不引爆它!因此他要我娶东方云山的二女儿东方晓雁,冀图通过她得到‘临风轻举’的秘诀,好改善火器的发射手法。”

        吴鹤逸道:“于是你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童无畏笑得更凄凉,“武林中的世家大派为了本派的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包括牺牲少数人的利益、幸福、自由、尊严、爱情、仇恨……这是它们之所以能延续至今的原因。身为大家族中一分子的悲哀,就是无时无刻都要考虑到家族的利益。为了整体利益,什么都要牺牲。越古老的家族越如此,因为这样他们才能生存下去,不致一、二代后就分崩离析。你不是很喜欢欧阳长亭吗?一直为不能和她结合而苦恼?我告诉你,只要你带给欧阳世家的利益远远超过欧阳西铭之死造成的损失,那些长老们绝对毫无二话地把她嫁给你。”

        他看见吴鹤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你别不相信,六弟对此也一定了解。”

        童归尘默然颔首,证明他此话不假。

        童无畏道:“我母亲出家其实不完全是恨我父亲,她能够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不能忍受这样的苦。我父亲心中虽然也不好受,但当他处在家族族长的位子上时,就不得不逼我走他的旧路。”

        厅内有片刻的沉默。童天赐道:“伯父已找到咱们头上,你打算如何处理?”

        童无畏道:“无论如何,我都绝不回去!”

        童天赐点点头,“既然你有这决心,就不用再为这事烦恼,只要你不想回,咱们就绝不让令尊把你带走。”他接着转向童归尘,“你和东方世家的恩怨应该算是两清了,如果东方世家的长老们一定要请你回去作族主,你怎么打算?”

        童归尘摇摇头,“我也不想回去,如果我回去了,东方云山一家人就必然不能再待在东方世家,他毕竟曾于我有恩,我不想逼得他太绝。”

        童天赐道:“那田翠衣的事呢?你和她之间的纠缠还没了结清楚?”

        童归尘勉强笑笑,“这件事太复杂,一时间理不清,不过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童天赐微一皱眉,这番话有些底气不足,不象对东方世家的口气那么坚决。

        忽然门口仆人来报:“大门外有位纪霞衣纪小姐求见六公子。”众人都一怔,她来干什么?

        纪霞衣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翠衣被抓走了。”

        童归尘立刻跳了起来,“被谁抓走了?”

        纪霞衣道:“他蒙着脸,我不知道是谁。不过,他让你到镇外东山山顶去见他,只准你一个人去。”

        童忧一把拉住要往外走的童归尘,“别冲动,想想谁会这么做,你有几个仇人?”

        童归尘道:“我没什么仇人,除了田龙池一家外,就只有东方云山父子了,东方云山不会这么冒失,一定是东方晓鹗!”这是大有可能的,东方晓鹗对付不了他,也许会转而对田翠衣不利,他不能让田翠衣冒一丁点险!他甩脱童忧冲出了花厅,“这事儿我自己能解决,你们别跟来。”纪霞衣扫了厅内诸人一眼,也匆匆而去。

        田翠衣立在东山绝顶的风中,绿衣若舞,长发如帜,看着眼前的蒙面男子道:“你这招没用的,我和他是仇人,我若死了,他心里反而轻松些。”

        她得到的是一声冷笑,“仇人又怎样?欧阳长亭和吴鹤逸也有仇,不照样发了疯似地找他?童归尘这人我清楚得很,别说他爱你爱得要命,就算是个不相干的人,甚至一只猫儿狗儿,他也不愿让它因为自己而送命。”

        田翠衣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了解他?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不答,淡然道:“他来了。”

        田翠衣回首一望,看见半山腰上童归尘疾奔而来的身影。她从未见过他剧烈运动时的样子,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动武是阻止童天赐杀她那回,而她正闭目待死。他一向温文而雅,行动象风吹草偃一样从容自如而有风度,而眼下的童归尘却象豹一样敏捷、迅速,又带着一种难言的柔韧而优美的动感。

        很快地,童归尘就到他们面前,叫了声“东方晓鹗”。

        蒙面人道:“聪明,怎么猜到是我?”

        童归尘道:“除了你们父子,我没有别的仇人,而且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如果你们不除掉我,我永远是你们心头的一根刺,是你们生命中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东方晓鹗道:“我以前只以为你是个既老实又窝囊的废物,每回欺负你都觉得胜之不武,却想不到咬人的狗不叫,竟然连我爹都栽在你手里!”

        童归尘道:“我只想洗清自己的冤屈,而且我也已经离开了东方世家,只要你们诚心悔改,一定有被大家重新接受的一天,你们还想怎么样?”

        东方晓鹗一把抓下面罩,脸上神色狰狞,“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们父子的名声全被你毁了!晓雁和霹雳堂和婚事也吹了!秋氏的后人竟连‘顿月迟回’也教了你!让那些老家伙念念不忘!东方世家哪儿还有我们的生路?”他拔剑架到田翠衣的脖子上,声色俱厉,“如果你把右手砍下来,我就放过你心上人!”

        童归尘的声音仍然柔和温文,“你是我堂兄,我一向让着你是不想让人看东方世家的笑话,但你却把翠衣牵扯进来,做得太过份了。”

        田翠衣心中一震,知道他动了真怒。无论他心里有多么愤怒激动,说话都永远是温柔平和的,因为他不愿在人前失礼,不论这个人有多卑鄙、多令人痛恨都一样,但别人若以为他柔弱怯懦,就大错特错了。

        东方晓鹗道:“过份又怎样?你敢杀了我?”

        一阵山风吹过,风中有寒光一闪。

        东方晓鹗开始并无感觉,直到童归尘上前将田翠衣从他的剑下拉开,搂入怀中,他才发现自己已无法阻止。

        长剑落地,他两只手腕上各出现一丝极细的血痕,只沁出几滴鲜血,却令他再也无法自如地使用双手了!

        童归尘淡然说明:“你双手的筋络已经被我挑断,今生今世再也别想使剑了。”

        东方晓鹗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发出困兽一般的惨嚎,但仍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脱险的田翠衣也不敢相信自己真在童归尘怀中,反手紧紧抱住童归尘,如果这是梦,但愿不要醒,但愿不要醒……

        又一阵寒风吹过,童归尘搂着田翠衣倏然移退三尺,“大伯,背后偷袭,有失剑客之道吧?”

        这话如果由吴兰心说出来一定充满尖刻,童归尘的语气却很平和,甚至很诚恳。

        东方云山执剑而立,咬牙切齿,“小畜牲!你父母早死,是我把你养大,你竟然忘恩负义!”

        童归尘仍旧表情柔和,“你养育过我,却也曾谋害过我,如果不是我武功还过得去,早就死在你们父子手里了,四年来我背负冤名而不澄清、流亡江湖而不申诉,足够报答你了,我用‘临风轻举’废了鹗堂兄的双手,伯父,请你接第二招,‘顿月迟回’!”

        话罢,他的人和剑都有了一种非常优美、非常和谐的动作,仿佛是在舞蹈,这一剑刚一出手就不停地变化,变化飘忽不定,似乎无穷无尽,好象天外一朵云飘过的轨迹、甚至是一阵轻轻吹过的微风。

        隐蔽处传来忍不住的轻咦声,那些在场外看着这一切的高手们心里都在想:这招是“临风轻举”啊,怎么童归尘却说是“顿月迟回”?

        风已吹过,剑意已尽,因穷尽变化而停顿的剑尖忽然一颤,剑光忽地散开,如瀑击石,水珠四溅;又似满天繁星,如雨坠落,所有见到这副美景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美丽倏然凝固了。

        观者们还没回过神儿的时候,童归尘已经还剑入鞘,而东方云山跌坐丈外,剑断、人伤,鲜血从他双肩渗出。

        他一直搂着田翠衣,因此不管是明观还是暗窥的所有人中,她是唯一将这一招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她所处的位置与童归尘相同,这一招出手的方位、落点、在何处有何种变化、甚至于每一个变化时内气在哪条经脉中流转,她都因紧紧贴着童归尘的身躯而感受得清清楚楚!

        一招既毕,她惊讶地抬头看着童归尘,他有意教她!他竟把这两招举世无双的绝技传给她!秋氏的后人不会因此而责备他吗?

        树林里传出清脆的掌声,童氏兄弟与东方长老们鱼贯而出,当然,暗中偷看的并不止他们,不过那不是值得在意的事。童忧温柔地看着童归尘,“想不到秋氏剑法与萧氏刀法竟然如此相似!只是秋氏剑法充满超脱飘逸之气,萧氏刀法却抑郁凄凉,若单论武道之境界,秋氏在萧氏之上,今后二十年内,剑术的天下是你一个人的!”

        东方胜道:“晓鸿,我们住在镇外的客栈里,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住?”

        忽然远远有人跑来喊道:“童公子……”

        童门诸子一齐回首,见金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苏云淡被杀了!我家姑娘让你们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