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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单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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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籍名:《寂寞单人床》    作者: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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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餐高级到吓人、菜色服务都是第一流的餐点,耿于介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旁人聊了哪些话题,他也完全没有参与。从头到尾,都在以目光追逐那张素净而温婉的脸蛋、那双乌黑的眼眸,以及那眼角欲坠的泪痣。

他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回到他身边、怀里?为什么连结婚都无法完全的、永久的拥有她?除却工作,他就是个极度平凡无趣的男人。弟弟们会的,他都不会,他该怎么办?

三十余年的生命中,耿于介第一次尝到了束手无策的恐慌。

第八章

从富丽堂皇的大饭店出来;满眼的繁华热闹,与涂茹的低落心情,恰好是强烈的对比。

她知道会很困难,但,没有想到是这么困难。

搬出来之后,当然要尝试找工作养活自己。前一阵子还在筛选、应征的时候,天外飞来一通三弟媳何岱岚的电话。

“大嫂,听说你在找工作?要不要考虑去项名海的学校?”爽朗的何岱岚清楚直率地说出来意。“你本来就是老师,回学校是最适合的。如果没有代课,至少也有临时的人员缺,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去吧。”

原来因为身为民意代表的何岱岚,人面广不说,耳目也众多;涂茹应征的某书店,老板正是何岱岚的熟人。几番曲折之后,消息传到了何岱岚耳中。

经过来回多次的婉拒与劝进,最后,涂茹被说服了。就这样,她去了半山腰上的贵族男校正理高中。

因为怕引来不必要的注目,她请求项名海给她一个离训导处最远、最不重要的工作。而对于耿家那边,她也重重拜托项名海要尽量低调以对,不要主动说起,也不要透露太多细节。

项名海当时不发一语,皱着眉,似乎有些不同意,也有些困惑。这个性与小动作跟耿于介如此相像,涂茹记得当时她看在眼里,心中隐约觉得刺痛。

“如果大哥问起呢?”思考许久,项名海终于问了。

“那就照实说。只是他不问,也不用提。”涂茹简单地回答,语气中的落寞大概没藏好,项名海看了,又微微皱眉。

他会问吗?问过之后,会关心多久?他的时间,一直都不是他自己的,更遑论要分给她。

而因为工作的关系,她与项名海夫妻不时会有接触;有时,也一起吃饭。这天就是这样,约在学校会合,她本以为是到附近吃个晚餐,没想到车子一开,就开到了市区的大饭店,无法临阵脱逃。

于是,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丈夫。

尴尬、不自在就算了,公公的严厉训话也罢,都不是最令她难受的。令她最难受的,是耿于介无言的注视,以及贯穿整个晚餐时光的冷淡。

是的,冷淡。认识至今,耿于介不曾给过她一秒钟脸色看,总是温柔有耐心。

但……今晚一见,他却是冷淡无表情到极点。坐在她身边,也没有惯常的轻触或握她的手,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比初相识的相亲饭还疏远。

他应该是在生气。涂茹可以清楚感觉到。

难堪的是,她也清楚感受到自己压抑的渴望;那些在生活、工作中被刻意冲淡的,想依偎在他怀里的深刻渴望,在见到他时突然鲜活尖锐了起来;但之后的失落与空虚,又巨大到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婉拒了其他人要送她的提议,涂茹自己搭公车慢慢晃回住处。曹文仪已经不请自来,在房间里等她了。

“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一进门,曹文仪便不太高兴地冲着她问。“我七点多就来了,本想找你去吃饭,结果饿到现在。”

“抱歉,我有点事。”涂茹无法直说,只好回避。她躲过曹文仪的视线,走到迷你的厨房水槽边。“要不要吃面?我帮你煮好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曹文仪的心思并不像外表那么大剌剌,敏锐看出了涂茹的异状,她跟了过来。“是不是回去耿家了?还是跟你老公见了面?”

涂茹还是不回答,开始烧水准备煮面。曹文仪知道这就是默认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哪……”曹文仪久久得不到反应,本来叉腰质问着的,此刻伸手,很不客气的戳戳她的肩。“干嘛?一见了你老公,回来就失魂落魄?这么想他、这么旧情难忘,你就回去啊。”

涂茹的秀眉一蹙,有些着恼,忍耐着不出声。

见她一直不开口,曹文仪真正光火了。

“毕竟是个公主,养在皇宫里,出来没多久就累了?也难怪,毕竟耿于介是真的用了金屋在藏你这个娇。享受惯的人,哪有可能过我们这种苦日子。老公不管你你就闹脾气离家出走,反正累了还可以躲回老公怀里,床头吵床尾和,又是一对恩爱夫妻,谁知道这恩爱只是表象,你晚上还不夜夜哭着睡觉?我现在终于相信,家暴的受害者真的会一次又一次原谅老公了。”

劈哩啪啦,越说越夸张,没完没了。听在耳里,涂茹的怒气却慢慢的淡了,因为,她听出了刺耳言语下,直率爽朗的曹文仪还保有的小女生式别扭。

只要跟耿于介有关的事,曹文仪就会闹脾气。

她转过身,清澈的眼眸望着曹文仪,就那样静静望着,让曹文仪无法继续吐出伤人的字句。

“文仪,你是怕我回去吗?”所以,才老是拿话激她?

“才不是!”曹文仪先是一愣,然后赌气地转过身,冷背对着她。

涂茹伸手,轻按着曹文仪的肩,摇了摇,温柔轻问:“要不然,为什么你要一直攻击耿于介呢?”

曹文仪继续嘴硬。“我只是觉得,你要回去就回去,要分手就快点把离婚办一办嘛,像这样不上不下的,半调子最讨厌了。”

离婚?这两个字刺入心中,涂茹打了个机伶伶的冷颤。

她真的从没有想过离婚。事实上,她强迫自己不要想太多、想太远,努力先过好每一天,目标小小的,能达成才最重要。

可是……这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吧。毕竟是她执意要暂时搬离耿家,在别人眼中,就已经是很明显的讯息了。

耿于介呢?他也以为她要离婚吗?虽然她试图解释过,澄清她需要一个人疗伤的想法和做法;但闻言时安静到一如湖泊,根本没有一丝涟漪的耿于介,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又在想什么?涂茹完全不知道。

而今晚,他冰冷疏离的态度……陌生人般的互动……不发一语的分别,离去时头也不回的背影……这,就是她要的吗?

“我没、没有离婚的打算。”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

“那不然,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曹文仪又转身,锐利眼眸紧紧盯着涂茹。

“我只想独自生活一阵子、想清楚一些事,就这么简单。”如果娘家可以,她会回娘家住;世人对于“回娘家”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毕竟比“分居”来得宽容许多。但……

涂茹低头,避开了审视的锐利眼神,信手抚过摊放旁边小桌上,这几天空闲时在做的女红。她拆了一件旧衬衫来重新裁剪缝合,忙了好几个晚上,做出简单大方的装饰、系带,方块的碎布包起一个小玻璃杯,当场就成了小花瓶。

“我以为你是想清楚了才搬出来的。”曹文仪很不以为然,也伸手来抢她手上玩弄着的碎布。

涂茹任她抢去,像个大姐姐一样,拿闹别扭的小妹没办法。

不,她真的只是需要空间。一个没有耿于介的空间,才能冷静下来想一想,否则,有他在,她太容易不顾一切地妥协、忍耐。

只是啊……如果连曹文仪都不懂了,她又怎能期待耿于介会懂呢?

耿于介是真的不懂,他只知道自己该死的想念老婆。但是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出现面前,嘴巴却像是被缝线缝住了,根本张不开;内在更像是哪个器官发了炎似的,火辣辣,怎么坐都不舒眼。

而涂茹也没打算跟他多说什么的样子,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他气闷地等了一整个晚上,都没等到她主动开口。最后,他掉头离去。

赌气。这大概就是赌气吧。

把车从泊车小弟手上接过来,耿于介操控着方向盘,油门一踩,融入了台北五光十色的夜哩。

饭店前面的交通有些雍塞,应是有婚宴刚散,人潮跟车潮都汹涌,卡在车阵中的耿于介,烦躁的情绪更是破天荒的加重。

他从来没有因为繁琐细微到颠毫的手术而焦躁过,也没有因为塞车失去过耐性,但今夜,他的心情真是糟到极点,毫无出口,恨不得面前的车子全都在瞬间消失,别再这样塞,让他油门一踩到底,飞驰前进,才能稍微抒解胸口的闷气。

不耐地调开视线,本来是漫不经心,却突然不由自主地被旁边红砖人行道上独行的娇弱背影给吸引住。

他差一点就开口喊她了。上车回家吧,别再撑了。

可是他没有。涂茹还能表现得更明显吗?她不想跟他相处,也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既然这样,何必勉强?

赌气地看回前面,前车移动了约二十公分,他也忿忿的跟上。

然后,又忍不住瞄过去人行道。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终于出了饭店前区,进入大马路,交通开始顺畅时,他没有猛力加速,反而靠了慢车道,保持平稳的低速,在夜色的掩盖下,看着她等公车、上公车,一路跟着那辆公车,晃啊晃的,晃过整个繁华的台北城。

然后她下车,继续走着;他继续跟着,直到她走进小巷;他在路口停车,默默看着她孤单的背影开门,没入门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