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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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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书籍名:《稚川行》    作者:骑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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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蕙却似是晓得杨无恭醒了,半转了身子过来,看了一眼,正遇上他双目灼灼,姬蕙把眼一偏,又羞得面红耳赤。杨无恭却是一阵情迷意惑。姬蕙的眼中,似是有火在烈烈地烧,烧得杨无恭心都乱了。

            “姬姑娘!”杨无恭喊了一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姬蕙半垂着头,一只小手拈着象牙梳,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她那瀑布般落到胸前的乌发,轻轻道:“杨郎须知姬蕙……姬蕙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姬蕙……姬蕙……”她却再说不下去,低声啜泣起来。杨无恭赤着脚跳下床,扑通跪在姬蕙膝前,大声道:“阿蕙莫哭,我杨无恭一定好好待你,若是有朝一日变了心……不是不是,这是绝对不会的,我杨无恭若是有一天气着阿蕙了,惹着阿蕙了,伤着阿蕙了,就……就天打五雷轰,就背上长脓疮头上生尖角,就断子绝孙乌龟王八蛋,就……就一辈子考不中进士……”

            姬蕙听他赌咒发誓,却益发哭得凄惨了。杨无恭只好温言软语使小意儿去哄他,姬蕙渐渐止了哭声道:“聚散离合,不过都是缘罢了,杨郎又何必没来由发这些不着边的誓,岂不闻佛经云:‘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缘起缘灭,不过如秋云来而复去,赌咒发誓,又有何用。”

            杨无恭听她忽然念起佛经来,只听得一头雾水,点头唯唯而已。

            早上便这么过了,到午膳时,姬蕙只叫上了几样精致小菜,一壶桂花醅,两人一同入席,并肩坐了,挨挨粘粘,如糖似蜜,你看我一眼,我喂你一口,只是爱不够。忽然一个姝丽跑进来,慌慌张张道:“姐姐,不好了,那……那井大娘打进来了!”姬蕙一愣,对杨无恭道:“杨郎少坐片刻,阿蕙去去就来。”起身往院中去了。杨无恭如何坐得住,也去到厅前一看,只见那井大娘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金剪,劈开腿站在院中,窦虎和陈君嗣畏畏缩缩,站着她身后。但听得井大娘道:“姬姑娘,你好大胆,竟敢唆使那穷酸杀了公主,还在这里风流快活!”姬蕙脸上一红,道:“大娘,你也是女人,须知女人的心思,容颜易促,如电光石火,我姬蕙……我姬蕙难得遇到一个有情郎……”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头也缓缓垂下,把下巴抵在了胸口上,却又忽然昂起头来,大声道:“此时不风流快活,又要等到何时?”井大娘嘎声而笑,道:“好没廉耻的骚狐狸,老娘我做媒做了几十年,怎样的女子没见过,还是头一回听到一个女子厚了脸皮道:‘此时不风流快活,又要等到何时?’”姬蕙听她如此说,脸色却变得煞白,道:“你们要去把这事告知师父,我亦不拦,只管问我手中的红叶刀,放不放得你们出去。”杨无恭眼前一晃,姬蕙手中已多了一把一尺来长的小刀,刀形亦没甚出奇处,刀身却是一色的枫红。井大娘亦不答话,把金剪铰得“咯嚓咯嚓”响,就向姬蕙的蛮腰铰去,窦虎和陈君嗣亦抖擞精神,一个掿斧,一个把剑,从两侧向姬蕙攻去。杨无恭何曾见过这样凶险的场面,手里攥一把冷汗,想闭眼不看,心里又牵挂姬蕙,只是提心吊胆看时,只见姬蕙腾挪跳跃,如粉蝶穿花,轻轻巧巧,把井大娘等人的攻势尽都避过,手中刀却越舞越急,杨无恭渐觉恍似有金风徐徐吹来,天空高远,一队野鹤,鸣声嘹亮,排云直上。碧霄之下,群山连绵,红枫如海。那风愈吹愈急,把那满山的枫叶都从树上吹了下来,飘飘坠坠,如火如蝶,如梦如幻……

            猛听得“哎呀”一声,是窦虎被劈翻在地,手中双斧“咣啷咣啷”砸在院中山石上,爆出一串火星。跟着陈君嗣的剑也被绞脱了手,“嗖”地飞出院外去了,只剩井大娘一人,仍在苦苦支撑。姬蕙却忽然收了刀,跳过一边道:“大娘去罢!”井大娘一怔,住了手,犹自呼呼喘气,道:“骚狐狸你弄什么鬼?”姬蕙冷笑道:“不错,我姬蕙是骚狐狸,你这便可去告知师父,让她来把我杀了!”井大娘看着她,兀自不信。姬蕙却只是冷笑。井大娘大喝一声:“何须等你师父,我今日便把你杀了!”忽地向前跃去,要铰姬蕙,姬蕙却看也不看。井大娘忽然于半空中一扭腰,却是以进为退,翻出院外去了。窦虎勉力站起,拾了斧头插回腰上,道:“姑娘,你……你保重!”亦一瘸一拐出了院。只剩陈君嗣一人,他“嘿嘿”苦笑,突然一个筋斗翻出院外,临去时,却仍不忘捡回他的剑。

            那来报信的姝丽看姬蕙放他们走了,却只是叹气,问道:“姐姐为何竟放他们走了,这事若是让师太知道,姐姐只怕性命难保!”

            姬蕙默然半晌,道:“我为杨郎,已杀了一人,此时若再把他们三人杀了,虽可多得数日舒心爽快,却又于心何忍!”

            说罢,她冁然一笑,牵起杨无恭的手,拉他回厅中,重整杯盘,道:“郎君受惊了!”杨无恭虽然满腹狐疑,却又想,若是阿蕙想让我知道,她自己自然会说,我又何须多问。二人只是欢笑宴饮,竟不提方才之事。

            次日清晨,天尚未大亮,姬蕙唤醒杨无恭,道:“杨郎随阿蕙去个地方好么?”杨无恭笑笑,牵起她的手,一同去到马厩,那胭脂马早备好了鞍鞯,二人同乘一骑,姬蕙虚扬一鞭,那马一声长嘶,四蹄翻飞,如追云赶月般向西去了。跑了将近一个时辰,却才辰牌时分,日头虽已升起,却被云雾遮住,只是淡淡地悬在天上。胭脂马忽地前蹄立起,打了个转,又是一声长嘶,勒在悬崖边上。崖下一道山谷,两侧山岩壁立,岩上却长了许多枫树。还是暮春时节,那些枫树枝干笔挺,几乎把山岩全遮住了,枫叶虽都是一色的青绿,但那绿色却各各不同,或嫩或老,或浅或深,或明或暗,晨风吹来,那枫叶随着风,依次翻转过来,霎时明暗浅深,生生灭灭,杨无恭虽是佳人在怀,也不免生出些许悲凉之意来。

            他把姬蕙又向怀里搂紧了些,叹口气,低下头,轻轻咬着姬蕙耳垂。姬蕙晕生双颊,转过脸,在杨无恭唇上吻了一下,道:“杨郎可知此处何名?”杨无恭却只顾着亲热,并不答话。姬蕙道:“这儿却有个好名呢!”杨无恭道:“什么好名,阿蕙快说!”姬蕙道:“此处唤做流枫川。”杨无恭一震,看谷中枫绿如波,乍明乍灭,果然当得一个“流”字。

            杨无恭问道:“谁取的呢?”姬蕙道:“师父,除了师父,还有谁能想到‘流枫’二字。”杨无恭道:“你师父又是谁?”姬蕙道:“师父她老人家,法号寂灭。”杨无恭一惊,诧异道:“你师父是一个……一个尼姑?”

            “不错。”姬蕙的目光闪烁不定,倒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她师父当场捉住一般。

            杨无恭讷讷道:“阿蕙不会也是一个……一个尼姑吧?”姬蕙笑道:“阿蕙若是尼姑,如今也已为杨郎破了戒,只怕是要堕入十八层地狱了!”杨无恭心中一动,闷闷地道:“阿蕙下地狱,杨无恭也下地狱!”

            姬蕙却不言语,渐渐眼里盈出泪来,杨无恭替她把泪拭去,道:“没来由的哭什么?对了,那娇娇又是谁?”姬蕙赧然一笑,道:“娇娇是我师姐。”杨无恭道:“你师姐?那井大娘怎么说她是‘公主’呢?”

            姬蕙道:“娇娇是我师姐,亦是公主,虽然这公主……哼哼,不过她在外面……外面风流的时候,都说自己是窦家的小姐,以免坏了皇帝老儿的名声。”

            杨无恭道:“我们……我们可把公主给杀了!”姬蕙怒道:“你怕了么!”“不,”杨无恭摇摇头,“为了阿蕙,我什么都敢做!”姬蕙翻身回来,搂住杨无恭的腰,把头埋在杨无恭胸口上,道:“其他人倒不怕,就怕师父……可师父……”姬蕙摇头,“杨郎,便是只能和你厮守上这么一日,这一生,也算没有白过了,何况,师父不会那么快便来的。”

            姬蕙和杨无恭住的园子,唤做丹杏园。

            本是皇家猎苑,娇娇取来,把它当作自己的风流窟。进来的路径,皆被娇娇按五行八卦,重新设置,外人不识路径,绝不得入。

            杨无恭入得这丹杏园来,得姬蕙相伴,却似入了仙境一般,每日里不过是饮酒取乐,风流快活,遇着天气晴暖,便一人一骑,出得园去,在旷野里射猎。闲暇时,杨无恭也时时想起科举功名之事,便取出诗书笔墨,读读写写,姬蕙虽是不喜,却也不拦他。

            一日,姬蕙却从外面请了个傀儡戏班子进来。说是戏班子,其实只有两人,一个老头,是弄偶人唱曲子的,一个瞎女子,却是弹琵琶帮腔捧哏的。

            老头取出两个偶人,一个书生,一个娘子,竟是眉眼口鼻皆具,惟妙惟肖。那瞎女子铮地一拔琵琶,乐声便如行云流水,从她指间泻出。老头十指微动,两个偶人手足皆举,忽喜忽悲,忽笑忽怒,与真人无异。老头轻咳一声,哑声而唱,曲调却颇苍凉。原来说的是书生进京赶考,中了举,当了官,还娶了清河崔氏的女儿作夫人,真是风光无比。那娘子却是书生的发妻,见书生一去数年,音讯皆无,便独自进京去寻,没想到寻着了一问,书生竟已成了别人的夫婿,——唱到这段,老头却尖着嗓子,学着女子嗓音,把小娘子心中的悲苦,一点一滴,都倾诉出来,听者无不肝肠寸断。

            一出戏唱罢,姬蕙早哭得泪人儿一般,杨无恭也是心中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