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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帝星升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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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书籍名:《1644,帝星升沉》    作者: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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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豫亲王爷(13)

            弘光朱由崧完了,又是一个由字辈的。接下来,还有璐王、唐王、鲁王以及永历帝朱由榔等,他们仍被先后拥立,盘踞一方,撑起残明的破旗,想延续朱家帝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朱家气数已尽,这班姓朱的,一蟹不如一蟹,像随风的落叶、泛起的沉渣,能飘浮得几下?但江南的衣冠士族,又怎能因此而抹去胸中那民族情结?于是,郑成功、张苍水、陈子龙、夏完淳等等等等,一个个前仆后继,“毁弃身家,上灭宗祀,断头碎骨,浩然不顾”,许许多多惊天地而泣鬼神的悲剧故事还才开始。

            爝火燃回春浩浩,烘炉照彻夜沉沉——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啊,好痴呵!

            5  哀大顺

            在武昌城一座破败的小庙里,李自成仰望着梁上的蛛网,轻松地叹了一口气——几个月来,他今天算是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左良玉拥兵东下,虽使金陵的马士英惊惶失措,却也便宜了一个人,这就是从襄阳逃出的李自成。

            李自成由武关出河南,从南阳、邓州南下,乃弃新野,走樊城,由浮桥直入襄阳,汇合了沿途的残余大顺军,仍有五、六万之从,满以为阿济格在长安一定会逗留不进,就是要进也会先攻四川,让那个“大西皇帝”尝尝厉害,他也可借此机会,在“襄京”喘一口气。不想阿济格心中只有他李自成,且一个劲穷追,前脚套后脚,衔尾紧随,从南阳、邓州一路跟踪;而吴三桂则自率一军直插郧阳府,连下竹山、房县、保康,大顺皇上再不走就要背腹受敌了,只好又放弃“襄京”南下,就在惶惶不可终日之际,传来左良玉弃武昌东下的消息。

            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湖广已经糜烂,武昌却是九省通衢,既可东下江宁、南下粤桂,也可远走闽浙,他想,在北方争不过满鞑子,说不定在南方能寻到一处乐土。可惜的是武昌先遭张献忠的荼毒,后又被左良玉劫掠焚毁,早成了一片废墟,人民逃散,庐舍一空。

            眼下,他只好把自己的行宫,安置在一所破庙中。这破庙只有前后两进,两边廊舍皆已焚毁,唯大殿犹存。江南的四月,热时蚊蝇叮咬,凉时寒气袭人,他拥着锦被,就着地上的一堆稻草,居然一觉到天明五鼓才醒。

            睁开双眼,梁上蛛网密布,阳光从墙上破洞中射入,照在他的脸上,他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子,摸着髭须碴碴的双颊,竟沾了几根稻草,这才想起几个月来疲于奔命,没有好好地洗过脸,修过面,眼下这形象已无复登极时那大顺皇帝的“圣相尊严”了,倒真像个名副其实的“草头天子”。

            想到“草头天子”,不由又想到了宋献策散布的、只有三年富贵的谣言,想到被刘宗敏杀掉的牛丞相。

            那天,刘宗敏提着牛金星父子的头,前来向他报告时,他望着那颗血糊糊的“牛头”冷笑了——区区一削藉举人,无一箭之功,大顺朝以天佑阁大学士相酬,进入北京后,牛金星无比风光,坐着八抬大轿,手持大红洒金扇子出门拜客,广认同乡,广收门生,大顺朝何曾亏待过你,可你在我李自成走背字时,却只想背主私逃,投降清虏,不义之人啊,你也有今天这结局?

            由此及彼,他想了很久,越来越感到希望的渺茫和身心的疲惫。心想,满鞑子入关,兵强马壮,自己一步走错,满盘皆输,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只是画饼充饥,能摆脱后面满鞑子的跟踪,在南方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便是如天之福。

            然而自蓝田与高皇后一别,眼下音信全无,就是高一功、田见秀、刘芳亮他们也无消息。在襄京时,他曾派人打听过,说是有一支几十万人的、打着“顺”字大旗的队伍,从镇安下汉中,进入四川地界了。看来,这一定是高皇后带的人,说不定高一功、田见秀、刘芳亮他们也在其中,心想,要是他们能来武昌多好,高氏那样的女流,李来亨那样的孩子,这些年跟着自己到处漂流,他们为什么要吃这么多的苦呢?若不是刘宗敏苦苦相逼,他们夫妻父子又哪能分开呢?

            十三  豫亲王爷(14)

            转念一想,眼下满鞑子步步进逼,自己身后便拖着一大帮子清兵,李来亨他们不跟在自己身后也好。满鞑子步步追杀,咬住不放,顺字大旗太招人显眼了,李自成三字太炫人眼目了,自己与他们已结下血海深仇,只要自己存在一天,这一班对头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终究有一天会落入他们手中,就是有意淡出江湖,从此隐姓埋名,做一个自耕自食的老土百姓也不可能,你纵能发誓与世无争,别人也不能相信,再说,如何发付身后这一班追随者?如何保证他们不想图你?要知道,满鞑子为购得我这颗人头,已悬下重赏了,难道又要重演一回黄巢命丧狼虎谷?

            ——乱世英豪,有势力时,多少脑袋也被他砍了;一旦失势,自己的脑袋便也时刻担心被别人砍,至此,大顺皇上李自成算是及身领会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了。

            “娘的,偌大的武昌城,百姓都死光了。”刘宗敏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往他对面一坐,头偏过一边,没头没脑地说,“看来,这武昌也不是久留之地。”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说:“这也难怪,武昌虽为湖广首府,但几经兵燹,先是张献忠一烧,接着又是左良玉一烧,都是空前绝后,不留孓遗,活着的不走又待如何?你就不想想,眼下的长安,只怕和这里也好不了多少。”

            刘宗敏说:“那,我们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呢?”

            李自成仰头望着梁上的蛛网,心中盘算,要是能守个十天半月,高皇后和高一功他们或许就赶到了。但是,据探马报道,自己撤离襄京后,满鞑子便跟着来了,承天、安陆、德安等府县都陆续失陷,眼下大概连孝感也危险了,若有十天半月的耽搁,到时可就脱不了身了,想到此,他用商量的口吻说:

            “你看最多能呆多久?”

            刘宗敏知他想等高皇后,想等高一功合兵,但高皇后、高一功来了,与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想到此,不由没好气地说:

            “你问我吗,我是一天也不想呆,这形势,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一听这话,李自成不由深感震惊。自从弃守北京后,刘宗敏在他面前就再也没有称过皇上,有时是称他“自成”,有时干脆就没名没姓,李自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里早生出十二分悔意。他想,当初就是刘宗敏极力主张要走,什么我们一走,清兵便会南下攻四川,他是不打算走的,当时他本有个想法,这就是留在陕北,虽说重兵压境,但陕西毕竟是自己的老家,天时地利人和,一一占尽,且连着河西数十州县,分散活动,回旋余地大得很,他占东,我往西;他南来,我北往,相互呼应,相互救援,玩一回猫抓老鼠的游戏,说不定谁吃了谁。可刘宗敏偏偏不信,不守陕西要往湖广,眼下又说出这么泄气的话,这不是成心要乱军心吗?想到此,他不由责备道:

            “你怎么这样说呢?眼下满鞑子虽然厉害,但天下大得很,只要我们能捆紧把子,齐心协力,就不与他们争天下,占山为王,称霸一方总还行吧。”

            刘宗敏心想,时至今日,再谈齐心协力有什么意义?当初若不对老子生疑心,阻止老子带兵去山海关,能有今天吗?越想越气,乃不望他,只死死地盯着大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哼,齐心协力,眼下说齐心协力不是太晚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自成一听这话,虽然怒火攻心,却尽量装出笑脸,仍用平日开玩笑的口吻说:“哎呀呀,铁匠哥哥,你今日怎么啦?是不是又在想那个陈圆圆呢?”

            刘宗敏一听陈圆圆三字,胸中的气更加不可抑制了,他猛地站起来,连连冷笑说:“你不要再来这一套了,我已看够了!”

            说完转身就走。这时,李锦刚好从外面进来,与刘宗敏撞个满怀,李锦见他气色不对,正要问他,不想刘宗敏却只“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哼!”李自成此时仍气得胸膛起伏如蛙鼓,他望着刘宗敏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对李锦说:“此人已变心了,只怕是想投满鞑子,你赶快想法子吧,若动手晚了,可要后悔了。”

            十三  豫亲王爷(15)

            李锦迟疑着说:“这些日子,侄儿一直在思量这事,只因刘体纯等人都向着他,侄儿一时下不了手。”

            李自成低头思量了好半天,终于有了主意,说:“眼下辫子兵离我们尚远,我们不如打出口号,作出在武昌坚守的样子,寻机将刘体纯派往孝感,只要将二刘分开,他便没有几下折腾了。”

            李锦连连点头说:“这是个好主意,其余的事,就交由小侄办好了。”

            刘宗敏回到自己的营帐,越想越不是滋味。这些年,自己追随李自成,历尽千难万难,别人摆功是肉屁股磨破了几副马鞍子,手在刀把上磨出了茧花花,而他刘大将军吃的苦、受的罪,可不能拿马鞍子和茧花花来衡量,得用死过多少回来数计。李自成自称大元帅后,便很少亲冒矢石了,危险的地方,多是他刘大将军出头,这些年,合曹操,除曹操,合左革五营,吞并左革五营,十三家兵马自相残杀、组合,起起散散,多少曲折,多少风波;两军阵前,刀光剑影,哪一仗不是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