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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萦损柔肠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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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澜冰原本以为,既是自己如此决断,那么就算亲耳听到那个消息心中也不会再起多大的波澜。然而她错了,有些事情总是到了切切实实发生的那一刻,之前布置了多时的伪装才会悉数撕裂、溃不成军。

        自佳林苑那日算起的七日之后,谢轩祈答复昭帝愿意自毁婚约。昭帝立即下旨将瑞和公主许与靖宁侯世子卫谦为妻,怕夜长梦多,着靖宁侯府即日起备办一切事宜,一月之后公主下嫁。

        谢澜冰自那日从卫府回来就一直恹恹的,再没出过府,只是日日在房中看书。扶扇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暗自奇怪好些日子都没见谦少爷来找小姐了,恰巧这日遇到谢澜钰的侍妾摇情才得知卫谦被皇上赐了婚。她是个急脾气,还以为小姐不知情,当即风风火火冲回流云苑。

        谢澜冰正与霜袖说着话,就听门“碰”的一下被撞开,待看清来人一颦眉,刚待训斥冒失的扶扇几句,扶扇已慌慌张张地拉着自己的衣袖:“小姐,大事不好了!”

        霜袖上前拉开扶扇,埋怨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遇事别莽莽撞撞的,究竟怎么了?慢慢说呀。”

        扶扇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我刚刚遇到摇情姐,她说,她说大少爷和老爷今日一下朝就唉声叹气的。谦少爷……不,是皇上把瑞和公主指给了谦少爷,要他们一月后完婚。不是说好小姐及笄后卫家就来提亲的吗?怎么会这样?小姐,小姐你想想办法呀!”

        “你别说了。”霜袖眼见谢澜冰面色一黯恼得直瞪扶扇:“小姐早就知道了。你尽在这多嘴给小姐添堵,还不快出去?”她少有生气的时候,扶扇被吓得一愣:“小姐知道了?”

        “好了,霜袖,扶扇,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谢澜冰淡淡地说道,言语间却不容抗拒。霜袖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拉了扶扇一同退出屋外。

        不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何听扶扇那么说出心口还是针扎般地疼痛?为何眼前满满都是那个人的容颜?为何……

        摊开掌心,一道鲜艳的血痕清晰可见。那是方才她听着扶扇的话时不自觉留下的。她不由得苦笑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完全做到云淡风轻。她一直在强求自己做到,强求自己不再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这几乎已是她的本能和习惯。

        “孩儿不娶。”  靖宁侯府,卫桓将皇上的旨意告诉还在养伤的儿子时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你说什么?”卫桓没有想到谢家会主动毁了婚约。这显然是昭帝的授意,他从佳林苑回来便细细揣测了一番昭帝的用意。与相府联姻他本来欢喜,毕竟,英王是他的亲外甥,不要说得谢家支持,只要谢轩祈不明言反对,这太子之位英王便几乎是稳操胜券了。昭帝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一下断了他的如意算盘。卫妃虽说仍系盛宠但毕竟比不得皇后尊贵,英王虽更得昭帝宠爱但却迟迟不见立太子之意,卫家不得不为自己留条后路。素闻瑞和公主深得圣心,肯下嫁卫家除了荣宠拉拢之意外也确实为卫家添了张保命牌。这么看来不论儿子娶的是谢澜冰还是瑞和公主,对卫家而言都有益处。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自家儿子的心。似没听清卫谦所言,卫桓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孩儿不孝,不能迎娶公主,望父亲恳请姑母讲情求皇上收回成命。”因谢澜钰配制的药药效奇佳,加之卫谦自幼习武身体不弱,七日之间伤口结痂已勉强能下地了。此时垂了手站在卫桓眼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混账!”卫桓气得一甩手,指着卫谦骂道:“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你还打算抗旨不成?”

        卫谦毫无惧色,抬了头直视卫桓,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卫桓气结:“你难道不懂皇上的用意?瑞和公主心系于你,再者皇上忌惮我们谢卫两家文武联手,只要你一天是靖宁侯世子,她一天是谢相女儿,你们就绝无可能!”

        “爹!孩儿对谢小姐一片真心,有诺在先,求爹成全。”卫谦几乎是哀声道。他怎会不懂!他怎会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啊!他曾经给过心爱的女子承诺,他怎能亲手打碎他为她织的梦!

        卫桓一愣。这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叫他“爹”,亦是他第一次恳求自己——这个倔强的孩子第一次说了“求”。他的心中蓦地一软,然而……作为靖宁侯府唯一的世子,很多时候并不如常人自由,因为还有责任,负担起整个卫氏家族的责任。“做梦!”他别过脸去。

        卫谦固执地挺直了身体:“卫谦曾对天盟誓此生非她不娶,若不得求,宁可孤老终身!”

        “你!逆子!你想拖累我卫家,让我无后吗!”卫桓听得火起,回身重掴了卫谦一个耳光,卫谦有伤在身,被打得身形一晃摔倒在地。卫桓见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冲动,刚欲去扶他,却听他小声说道:“父亲心中只有二弟,何曾有过我!”顿时手僵在空中,重哼了一声:“你怨恨我?”

        卫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积郁了多年的怨愤却在这个当口涌了上来。想到疼爱自己的娘亲,眼一闭,点头道:“是。若不是父亲,娘亲就不会死了。”

        当年旧事本是卫府禁忌、卫桓心中痛处,多年来府中无人敢提,谁料今日卫谦直言顶撞,卫桓气得脸色发白:“好好好,我没有你这么个儿子!卫忠,请家法!我要打死这个逆子!”

        卫忠听卫谦提起旧事就知不好,果不其然卫桓恼了,忙跪下求情道:“老爷,少爷身上的伤还没好,他一时口不择言,您就饶了他这回吧。”  说着直拉卫谦的衣袖:“少爷,少爷,你给老爷认个错啊。”

        卫谦倔强地抿唇不语。卫桓何尝不知道他伤还没好,本想顺个台阶下了,谁想他不领情,不由气道:“废话什么,这逆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我今天非要教训他不可!”

        卫忠实在是没有办法,又一次吩咐小厮抬来春凳,将板子递到卫桓手中:“老爷,老爷您下手估摸着点,少爷身上还有伤呢。”

        卫桓冷冷扫了卫谦一眼:“如何?你可知错?”

        卫谦不待人按,自己便伏在了春凳上:“孩儿无错。”

        “好,很好!”卫桓气得一把推开卫忠,高举了板子狠狠砸下。>


        卫谦的伤处怎经得起他这样的打,不消几下结上的痂就全被掀开。偏生他又性格倔强不肯喊叫,汗流如注将嘴唇都咬破了,扣着凳角的指节发白仍然一声不吭。

        打了二十多下,卫桓气也消了些,恢复了些理智停了板子:“一月之后安心娶了瑞和公主罢,你趁早断了那份痴心!”

        卫谦气息虽弱却吐字清晰:“若如是,父亲打死孩儿吧。恕难从命!”

        “你,逆子!你若死了,让我靖宁侯府后继何人?”

        “若可能,孩儿宁可从来就不是这靖宁侯世子!”

        “好!我就成全了你这逆子!”卫桓刚压下去的火又蹿了起来,高举板子又是狠狠一下,卫谦没防备,一声□□从唇齿间溢出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再不发一言,闭眼抿唇默默捱着。卫桓在气头上,一板紧似一板毫无章法,卫谦只觉得疼痛以惊人的速度叠加着。起先板子落下时他的身体还会条件反射地一抽搐,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头一偏晕了过去。

        卫忠本在一旁急得跳脚,却深知卫桓正在气头上,若求情反而适得其反,只能干瞪眼。他亦知道自家少爷这个倔强的孩子总爱强撑,见他晕了过去,明白这下他是真的撑不住了,那里还顾得了许多?跪爬过去一把抱住卫桓的板子:“老爷,老爷,您不能再打了!少爷身子骨不如您年轻时强健,身上还有旧伤,经不住您这样打的!您看在他是你唯一血脉的份上饶他一回吧!”

        卫桓伸手推他痛声道:“佑儿若还在,我卫家又怎会只有这一个逆子!”

        “老爷!”卫忠抱着卫桓的手一抖。

        卫桓低头见卫忠神色凄哀,心不由一软。卫忠是随着他的老家人了,数次陪他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平日府上的事无不尽心尽力,对他的孩子也都极尽爱护,当真将身心都交给了卫家。

        再看看面色惨白、人事不知的儿子,终是心中堵得慌,重重哼了一声,扔下板子拂袖而去。

        “小姐,你就吃一点吧,再这样下去身子也受不了啊。”  霜袖捧着燕窝粥在谢澜冰身边解劝,昭帝旨意下了三天,这三天中谢澜冰除了肯喝一点水却是什么都不愿吃,直教她心焦如火燎。

        谢澜冰一动不动地坐在风口看着窗外,任微凉的夜风吹乱了青丝,飞舞起薄衣。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上树梢,清冷的月光那样的薄凉。

        从十二岁起,她便知道自己总是离幸福很远,却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少庄……她记得第一次相见时两人的窘态,记得他让人心疼的清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于她,已不简简单单是哥哥一样的存在。所以那晚,风陵渡上,他认真地看入她的眼:“璧儿,从今之后,只唤我少庄可好?”她心中是那样甜甜地漾满女儿家的柔情。他吹箫,她拨箜篌,无论她先起何调他都能很快跟上与她相知相和。边州冰城之上并肩俯看天地浩大,十里坡淡金暮色中相逐相嬉……他是那个能温暖她的人,而他终不能属于她。一幕幕场景历历在目,要她如何自处?

        “你放着,我一会吃。”谢澜冰回过头,面容憔悴泛着病态的苍白:“我再坐一会。”

        霜袖摇了摇头退出屋外,向候在门口的谢澜钰道:“大少爷,小姐她还是什么都不肯吃。你想想办法吧。”

        “胡闹!”谢澜钰皱了眉:“我去说她。”

        “大少爷,说也是没用的,小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要想劝得动她,怕是还要找谦少爷。”

        “这……”谢澜钰点了点头:“好,我去找他。”

        见到卫谦谢澜钰又是一皱眉:“少庄,你的脸色不好。照理说上次我配的药你若敷服了,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气色。”

        卫谦苦笑了笑:“子澈兄见谅,我还不能下地。”

        谢澜钰一言不发掀了他身上的薄衾,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庄,这是又怎么了?你又惹恼了侯爷不成?”一撑额,摆了摆手:“罢罢罢,你们两个还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卫谦听他话里有话,忙问道:“她怎么了?子澈兄今日因何而来?”

        “冰儿的事先放一放,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谢澜钰凑近了他道:“你难道真想抗旨不成?”

        “否则,我如何对得起她?”卫谦小声答。

        “糊涂!你弄成这样她知道了难道就不担心?你若真的抗旨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你……不是说了让你切莫再莽撞行事,你怎么就不听呢?”

        卫谦垂了眼帘不言语。谢澜钰微叹一声:“这下可倒好,本来还打算让你劝劝她……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不好么?”卫谦听提到谢澜冰这才重新有了反应。

        “你想想就知道了。成天坐在风口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真真急死人了……”谢澜钰想起妹妹的模样,不免又是一番唏嘘。

        卫谦心一紧。果然她又是一个人在风口独坐,只是有没有谁为她添一件衣呢?情之一事,最是伤人。“子澈兄,我一定要见她。烦劳子澈兄告诉她明日听雨楼相见。”

        “少庄,你这伤如何能走动,还是算了罢。”谢澜钰看着他心生不忍。

        “烦劳子澈兄相助。”卫谦神色固执。

        “好吧。”谢澜钰知道卫谦一向言必行、行必果,加之担忧妹妹的状况,也就答应下来。留了一张可以暂时缓痛的方子给卫谦。

        “另外,子澈兄切莫告诉她我……又受了家法……”

        谢澜钰见他眼中流露出哀求之意,心中酸涩:“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