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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后心沉水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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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起来自瑞和公主与卫谦成婚那天直至如今,叶君镆都没有再见过谢澜冰。他让展南樘多次探查也几乎打探不着柳非言或是风陵骑的任何消息。他不止一次地想,幸好自己和她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两方,若如是,那看起来柔弱清绝的佳人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然而自己还是找到了牵着她的线,只要线不断,她就无法完全脱离自己的视线。

        值得宽慰的是昭帝的病近来好转不少,瑞和公主和卫谦倒也过得安平和睦,这让他忙中得了更多的时间来和两位兄长周旋。

        近来表面上消停不少的要数恭王了。金兆一倒、周雳失势,连番的沉重打击让恭王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当然,有周雳撑着他私下里也没停过小动作,比如恭王妃常常邀谢澜冰过府赏花品茶。

        谢澜冰本不欲多事,然而柳氏想让她散散心,只说都是些女眷料也无碍,谢澜冰无法只得每每赴约。

        恭王妃比谢澜冰大了不少,年近三十,大家闺秀淑雅知礼,谢澜冰倒也对她并无不喜,也就次次应付周到。皓旻、皓显两位小皇孙都在十岁上下,皓旻像了恭王有些刻板木讷,畏缩而不大活泼;皓显却生得虎头虎脑活泼可爱,也聪慧些,颇为逗乐。然而这样的小聚琐事终究不合谢澜冰的性子,再者恭王妃常常对着她伤感恭王近来日子难过,意在逼着她有所表示。多了几次她也就觉得劳乏无趣,再有相邀一并推脱了。

        这天恭王府又来人请,说是皓显九岁生辰闹着要谢澜冰过府看他,恭王妃无奈恳请她务必前去。柳氏替她应下,催着她去王府赴宴,谢澜冰无奈带了霜袖随她一同前往。

        席间依旧推杯换盏热闹非凡,皓显腻在谢澜冰身边“姑姑,姑姑”地直唤。恭王妃在一边笑道:“这孩子待妹妹你倒是比我们还亲。皓显,别闹了,让你姑姑清净一会。”

        谢澜冰忙道:“不碍事的。”  皓显却还是很听母亲的话,乖乖坐好不再搅闹了。谢澜冰得了闲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伸手端了冰纹钧瓷杯小啜了一口,微微诧异,转脸问恭王妃:“王妃姐姐这是什么茶?很是清甜,我倒是从没喝过呢。”

        “哦,这是太傅大人送来的掐丝玉芽,说是有清怡安神之效,我喝着也觉不错,妹妹若是喜欢我一会遣人送一点到府上?”

        “多谢王妃姐姐,烦劳了。”谢澜冰没有推辞。又略坐了一会,向恭王妃道:“昨日受了些风寒,如今微微有些头晕,先告退了,王妃姐姐莫怪。”

        恭王妃知道她身子不好也不强留,只嘱咐她回去多加休息,将她送出府门。

        “在前面的三停醉停车候着,我去办点事。”看着恭王妃回转入府,谢澜冰挑开车帘吩咐车夫。

        霜袖有些好奇:“小姐,为什么要去三停醉啊?”

        “方才添茶的丫鬟续我这杯时故意碰了我向我打了手势。该是永康侯的人,他正巧排行在三不是?”  谢澜冰轻颦了眉,微叹道:“真是一点的清净都不肯留给我呢。”

        叶君镆早候在雅阁,见谢澜冰款款而入起身寒暄:“澜冰一向可好?那画扇可还喜欢么?”

        “劳侯爷费心。侯爷今日相约所为何事?”谢澜冰说着坐了下来。

        叶君镆并不在意她的疏离,在她身边不远处落座:“是这样,值守清和宫的人约莫两个多月前的晚上发现有人悄悄去动宫中香炉,形迹可疑。我取了他手中的香样交给子澈验了,子澈说虽不是纯净的沉水香也并无不妥。人我已看押起来。我始终觉得这事奇怪,更何况父皇的病也就是这些日子转好的,要说巧也未免太巧了些。事关父皇健康,恳请澜冰帮我详查。”

        谢澜冰见他面色诚恳微垂了眼帘:“侯爷与皇上真是父子情深。也罢。清和宫不是一直燃的沉水香?记得绾卿去年生辰我们曾去过一次,若香有不妥大哥早就该发现了。”

        叶君镆从锦囊之中取出一段香点燃了,袅袅烟缕腾起:“那倒难说,你闻……就是这香,与沉水香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呢。”

        谢澜冰深吸了几口气,香段不长,一会儿就尽了。她点了点头:“果然难以分辨。皇上常去清和宫,若真是有人在香中动了什么手脚皇上难免……难免……”胸口蓦地升起一股熟悉的寒气,她不由一颤:今日不该是毒发的日子啊,药也按时服了……难道……难道……

        “小姐!”“澜冰!”霜袖和叶君镆看着谢澜冰突然脸色煞白人事不省,急得同时惊呼出声。

        谢澜冰迷离中双手紧紧攥拳,两弯柳眉几乎拧在一起,贝齿将樱唇都咬破了,血珠一现霜袖和叶君镆顿时嗅到异样的香气。叶君镆将她抱起皱了眉,向霜袖道:“是‘了如雪’,快去请你家大公子来此。”

        霜袖惊诧地看了叶君镆一眼,然而事态紧急不容多问,轻应了声:“是。”回身飞奔下楼去。

        叶君镆不知怀中的女子此刻正在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他听人描绘过毒发的感受,却不知真加于身时究竟会如何。他心中有些本能的歉疚,她的痛苦正是拜他母妃所赐。他想起九尾凤佩,握着她冰寒刺骨的柔荑神色复杂地埋怨:“为何,若你肯收下那凤佩……”

        谢澜钰不一会就到了,进了雅阁看见妹妹情形沉声向叶君镆道:“侯爷,我要给她施针,还望侯爷回避一下。”

        叶君镆依言退出阁外,屏息听着阁中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谢澜钰走了出来,面有倦色。

        “她……还好么?”叶君镆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声问。

        “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哪里还谈什么好不好呢。”谢澜钰重重叹息:“不过这次倒是有些奇怪。那沉水香我看过,应是不致如此才对。霜袖,你们今日在恭王府赴宴,小姐可是吃了喝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霜袖细想了想:“别的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小姐赞了句喝的茶清甜爽口,恭王妃还说送些到府上。”

        “你可知是什么茶?”谢澜钰目光微敛仔细追问。

        “恭王妃说是掐丝玉芽。”

        不待谢澜钰再问,叶君镆一敲手中折扇:“这茶我知道,是太傅周雳几年前敬献给父皇的,父皇颇为喜爱平素饮用的一直都是此茶。我府中也有一些。”

        “若如此,侯爷可否遣人取来让我一观?”

        不多时,茶叶送到,谢澜钰拈起叶片反复检验片刻,又取出叶君镆香囊中的沉水香仔细查验,末了将两样放下,肃容道:“侯爷,我有要事相禀。”

        自瑞和公主下嫁后,昭帝很久没有摆驾凤寰宫。是以今日有内侍通传昭帝将至,要皇后准备迎驾时,皇后着实有些悸动吃惊。

        昭帝面色不善,一入殿中便挥手屏退所有宫人,皇后有些茫然无措:“皇上,这是怎么了?”

        昭帝在正座坐下,似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抬眼冷冷扫过雍容庄肃的皇后:“孤的皇后,你真不知孤为何来此么?”

        皇后眼皮一跳,却依旧从容答道:“皇上好大的火气,臣妾猜不出。”

        “清和宫的沉水香,太傅敬献的掐丝玉芽茶。如果孤继续服用下去,怕是不久就要命丧黄泉了罢!孤的好皇后,你如何解释?”

        皇后心中如重鼓乱敲,然而后宫这些年的生活已经让她完完全全能隐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跪下慢条斯理道:“皇上,这样重的罪臣妾可担当不起。清和宫中一直燃的是沉水香,若香有异,那些值守的宫人们可比皇上您在的时间久多了,臣妾怎么没听到他们有事的消息?至于父亲敬献的茶,那是因父亲见皇上您日夜操劳不得安寝,寻得那掐丝玉芽有清怡安神之效才献给皇上的。再者说,臣妾宫里饮用的、修儿府中饮用的都是这茶。臣妾难道……”

        “住口!”昭帝端起茶盅将茶水悉数泼向皇后:“最毒妇人心,你还不认罪!还振振有词!好好好,孤来告诉你,你思虑得周全,沉水香中被你添了砒萝,掐丝玉芽中你父添了蔓断肠。这两样东西分开了用自是无妨,可是如果混在一起日积月累……怪不得孤原本身骨康健这几年却病势愈重!你们好大的胆子!”  昭帝双手颤抖,回想起下午叶君镆入宫禀奏时自己的震惊和愤怒:“你是孤的皇后!女子中的至尊!你还有何不满要毒害孤!孤命人审了王福喜,他都招认了,还要孤再问问雁兰和紫萍么?”

        皇后见东窗事发瞒不住了反而轻松了下来,厉笑出声:“我有何不满?我这个皇后做得与行尸走肉有何分别?当初因我父亲的缘故娶了我时你是何等甜言蜜语,明王殿下!”她眼角滑下滚热的泪珠冲花了细致的妆容:“好笑呢,当初我信了!我居然信了!我一意辅助你,甚至你为了兵权娶了卫氏冷落了我我也毫无怨言。可是……”她忽然凄凄地笑了:“可是后来她出现了。白芷凝那个妖精出现了,什么都变了!你有多久没来过我这儿!多久没见过修儿!你……”

        “够了!不可理喻!”  昭帝一把掐住皇后的脖子:“不许你这么污蔑芷凝!孤就是爱她!孤的事不要你管!”

        “爱……”像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皇后嗤嗤一笑:“你居然会说爱……叶元嗣,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如果她白家也有身家背景你会那么肆无忌惮地爱她?你提防我周家,提防卫家,唯独她白芷凝,孤身一人没有外戚干政的可能!”

        “啪!”昭帝一甩手重重掴了皇后一掌:“够了!你住口!”

        “被我说中了不是?叶元嗣,是你自己逼死了她。是你为了皇位借她的手杀死了自己的义弟!是你让她以为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爱人!是你逼死了她!我可怜她,我更可怜你!你这个……”因被点到了痛处,昭帝双目赤红失去了理智,掐在皇后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让她窒息无法再说话。

        皇后面色紫红喘不过气来,双目直直盯着眼前掐着自己脖子的人……二十多年前,太傅府中,她踮脚折花,他与她父亲一同从书房中走出。父亲道:“明王殿下,小女静珊不懂事,您莫要见笑。”他却朗声一笑英气逼人:“周小姐庄静娴雅天真烂漫,太傅大人好福气。”她脸微微一红,一颗心从此交与俊朗的明王。他上门求娶,她欣然出嫁。洞房花烛,他挑了她的盖头轻唤:“静珊……”

        恍然如梦,原来一切不过是虚情假意。她恨!皇后睁大了双目眼角挂泪,在这个她爱过恨着的薄情帝王手中停止了呼吸。

        狂风烈烈,翻卷的乌云酝酿着入夏的第一场暴雨。变天了。

        三日后宫中传出旨意:皇后周氏并太傅周雳妄图以毒弑君,周氏畏罪自杀,废后位,不许埋葬。凤寰宫宫人知情不报,悉皆处决。撤周雳太傅之职,收监天牢,择日枭首示众。查抄周家满门。因瑞和公主苦苦求情,废恭王王位,贬为庶人,流放千里。

        消息传到相府,谢澜冰摇头微叹,向谢澜钰道:“大哥,我想在周雳处决前见他一面。”

        谢澜钰知她心思,担忧道:“你身子刚缓过劲来,切记不可情绪大动。”

        “无碍,我自有分寸。”

        出了府却意外看见叶君镆的车候在府门外,叶君镆低声道:“我知你必然要去,我陪你。”

        周雳做梦也没想到来看他的会是这两个人。略一思索大笑道:“我明白了,定是侯爷向皇上告发的老夫。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老夫自认为此事天衣无缝,侯爷是如何发现的呢?”

        叶君镆轻轻摇了摇折扇:“你此事办得缜密。就算两味药混合在正常人身上也需假以时日方可见效。只是机缘巧合,偏巧败在她手上。”他一指谢澜冰:“谢小姐身弱敏感,亏了她父皇才躲过这一劫。”

        周雳阴鸷的眼光转向谢澜冰,谢澜冰却向叶君镆微一颔首,叶君镆点点头转身将牢中的人全部遣退了只留下周雳与她两人。

        谢澜冰淡淡开口:“周大人,不必郁愤。这原是你欠下的债。”

        周雳身躯一震,放开抓着铁栏的手背过身去:“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谢澜冰牵唇一笑:“当年你因与江帅有私怨,怕自己失势,费尽心机让皇上相信了这一点。如今应验在你自己身上也是报应了。”

        周雳猛转过身:“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何会知道这些?”谢澜冰却不言语。他上下打量了谢澜冰半晌,惊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难道,你是,你是……”

        谢澜冰眸光清冷:“不错,我是。你知道了也无妨,没有人能听到你说的话了。”

        叶君镆在远处唤道:“澜冰,走罢。”

        周雳呆滞地看着清丽绝伦的少女如流云划空一点点飘远,消失在阴湿空荡的天牢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