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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五章:唐棣之华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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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府倾云院。梨树上、绿叶间,星星点点的嫩白花苞格外惹人喜爱,叶君镆负手而立,看着眼前淡雅幽静的院落满意地微勾了勾唇角——或许,她会喜欢上这里,这里的确是适合她住的地方。心思一动,吩咐跟在身后的小涅:“前些日子宫里不是赏赐下不少绫罗绸缎么?我隐约瞧见一匹凝烟水蓝薄纱,你去跟他们说取些来做这屋中的挂帘。”  小涅跟在后面一咧嘴,那些绫罗绸缎是赏给太子侧妃凌雅柔,良媛明瑟、曼音裁制新衣的,如今却被太子殿下点来做挂帘,真是……然而,太子金口玉言,唯有依命而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小涅,以后你会发现,那凝烟水纱唯有配她才是不辱没了呢。”叶君镆回首一敲小涅的脑门,笑道:“快去办吧,顺便找人在窗下再栽几丛竹子。”

        “是是,殿下,我这就去……”小涅一见他笑了也跟着欢喜,劲头十足一溜烟便没了影。

        “殿下对她还真是上心。原先我听久恕、常川说了还不是很相信,我原以为这天下没有能入殿下眼中的女子。现在看来……啧啧……”梨树后忽然转出的墨绿长衫男子笑容谐谑:“殿下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断楼。”  叶君镆声平似水:“看来你这几年在天机阁还没呆够,不该这么快就放了你出来。不然这么着,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这不缺人手。”

        “别别,殿下,再在天机阁里闷着,我浑身都不得劲,您行行好,饶了我吧。”断楼笑着告饶,眉尖一挑:“不过我还真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美若天仙才智过人才得您如此看待。”

        “你会知道的。”叶君镆眸光一动:“正好,我有事交给你办。”

        月光浸染了洛水,洛水淋湿了月光。风陵渡上的谢澜冰捧着那一盏莲灯愣愣出神,仿佛弯腰将灯依波逐流是这世上最难完成的动作。

        “少庄……”  似是洛水悄悄映入了她的眼眶,那一双明眸烟凝水漫如同被打湿了的星月。

        “魂兮……归来……”莲灯入水,静静漂远。谢澜冰于风中伫立,宛若雪砌冰雕。今日……是三年之诺的期限。

        三年之诺,相许三年。三年之中放手处理各自的事情,三年之后携手离去,再不问此间风霜雪雨:是夜,他们如此约定。因她年少任性,他受了那么多苦楚,却依旧茶眸明润温和坚定,牵着她走,让她不曾迷失了方向。如今……少庄,三年期满了,与我约定携手归去的你又在哪里?三年前是你被迫迎娶绾卿,三年后是我被迫嫁于叶君镆。你我……真的情深缘浅么?你竟要我亲手送你前往往生门么?你可知,那莲灯上载的不只是你的魂魄,还有……我的心。

        莲灯愈远,谢澜冰面上凄迷越浓:少庄,曾经你怀念逝去的母亲,我劝你“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可如今谁又能来劝我一句?或是……我执念深重,终究不能……践行这个道理。少庄,你真的要前往往生门了么?少庄,你真的……不能回来?

        夜风渐盛,洛水中荡漾起微波。那一盏莲灯在劲风中摇摆。滚珠泻玉般的浪花溅上安安静静燃着的火焰,那一点火焰被风撕扯着,一点点黯淡下去,莲灯摇晃着,摇晃着,一个欹侧翻倒在波浪里,缓缓地沉下去。洛水的清波泛着粼粼的月光,那盏莲灯转眼间便被淹没了。

        谢澜冰的明眸在一刹那间光芒流动,似是站不稳,紧紧扶住了一旁的阑干。不得往生。少庄,少庄,是洛水骗了我,还是你真的仍活着?

        四月二十八。天朗气清,春景明媚。太子府张灯结彩,描金红绸层层悬挂。叶君镆一身明黄盘龙太子袍,金冠束发,更显得英俊挺拔、帝王之气顿现。

        在侍从的簇拥下出了府门骑上颈系红绸的高头骏马,后面跟着百名禁卫,鼓乐喧天向相府行去。

        红毯三里,花缀满芳。谢轩祈扶了谢澜冰行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铺地红毯之上,不知是谁的主意,红毯两侧缀满了各式鲜花,争奇斗艳芳菲夺目。女儿的柔荑一如既往凉得惊人,飞凤碎金冠帘随着步履轻轻晃动,让他看不清女儿此时的表情。他其实害怕见到女儿此时的表情,那是——沉静之后的无魂无心。

        “爹爹,你的手怎么也凉了?”谢澜冰轻声道:“莫担心,我会很好的。”

        “冰丫头……”谢轩祈目中泛上隐隐的晶莹,却不知该说什么,深深一叹。

        柳氏、谢澜钰、沈玉淑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各自强颜欢笑将伤感藏下。从今之后,这个聪颖懂事的孩子,就不属于这个家了。

        每一步都走得这样累。因为知道,红毯那头等候的人,并不是他,不是自己想结发执手的人。将要居住的那个地方,也不是家,而是又一个算计重重的隐局。谢澜冰轻叹一声,微微合了双目。

        叶君镆立在红毯尽头看着一点点走近的艳红身影。正红描金绘凤广袖束腰华裙,从来散落的青丝盘起,若说平素她美得清丽出尘,此时行走之间华贵雍容的气质却宛然可见。三年了。终于,她还是成为了他的妻。

        “太子殿下。”谢轩祈将谢澜冰的柔荑交到叶君镆手中:“小女不懂事,还望殿下好好待她,老臣感激不尽。”

        “丞相放心。我与澜冰夫妻一体,自会护她周全。”叶君镆携起谢澜冰登上了一边候着的车辇,谢轩祈等诸人拜倒:“恭送太子、太子妃”。

        暖风和煦,叶君镆微一皱眉:“澜冰,你的手一直这样凉么?”

        “只是凉些,无碍。”谢澜冰神色淡淡。

        “你今日……真的很美。”叶君镆小声道。

        谢澜冰终是侧颈看了他一眼:“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叶君镆于是不再说话,只是更加握紧了身侧女子薄凉的纤纤柔荑。

        礼官唱喝,金殿受封。叶君镆与谢澜冰携手拾级而上,那一抹帝王霸气的明黄与那一抹雍容庄肃的正红相映俨然。太子侧妃、太子良媛受封退下,太子、太子妃并肩而立接受百官拜贺。

        多少年后,当日参加册封大典的朝臣仍记得太子妃除去飞凤冠帘悠悠转身立于太子身旁的那一刻。

        龙姿凤仪。惊为天人。

        飞凤金钗口衔额坠耀目,那样清莹明澈却隐含着威严的明眸,洞悉一切却又含着悲天悯人;那样明艳绝伦的容颜,眉心描花更添娇美,在她面前什么淑娥佳丽都要黯然失色,唯有身侧那气势比天的太子才可与她并行。身份尊贵的丞相之女,当之无愧的风圻太子妃。群臣再不犹疑,山呼跪拜。

        谢澜冰神色淡然,叶君镆轻扫了她一眼,向下沉声道:“众卿家平身。”

        倾云院屋中烛火微漾,谢澜冰静坐在喜床之上垂眸不语。

        “小姐。”霜袖小声道:“太子殿下一会就要过来了,你……”

        “霜袖。”  谢澜冰轻轻拉过她的手:“如今伤还疼么?怨我么?我毕竟要给埋骨边州的风陵骑们一个交代……”她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小姐,我知道的。霜袖无怨。”霜袖回握住谢澜冰:“倒是小姐你,如今这太子府不比相府,又要多花些心思了。无论如何,霜袖陪着小姐。”

        “还有我,我也陪着小姐。”  扶扇本在院里四处看看,这时回了屋中也插言道。

        谢澜冰微微一笑:“这可不行,你可不能总陪着我。否则霜风该在心里把我记恨个……霜袖你说呢?”

        “可不是么。扶扇,我们都希望霜风那祸害早点抱得美人归啊。”霜袖笑着向扶扇眨了眨眼。

        扶扇红了脸:“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我……”

        “扶扇,我是认真的。这些年来我和哥哥都希望你和霜风能早日成亲,霜风是个孤儿,又为了……成天在外闯荡。若是你可以给他一个家,这是大家都乐得看见的。今后我不知可有精力去顾着你们,扶扇,你们不该都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这样我无法心安。”

        “小姐……”扶扇忍泪微笑:“小姐说的哪里话,扶扇从小就跟着小姐,小姐为什么总是赶我走呢?我和霜风小姐不用操心的,我们自己心中都有数。”

        谢澜冰还欲再说,屋外有人通传:“太子殿下到。”她只得摆了手:“你们出去罢,早些歇息。”

        叶君镆究竟还是被谢澜钰、沈式微、纪翔几个灌了个微醉,此时脚步微晃由丫鬟引着来到倾云院。将丫鬟们打发下去领喜钱,独自推门而入。

        满树梨花都绽放了,微风一吹,隐隐的香气漫散开来。他站定身形将体内酒珠逼出顿觉清醒不少,屋中烛火明亮、倩影清晰,他面色有一瞬的恍惚,挑帘入内。

        谢澜冰已除去了白日的一身繁琐的华服,换上了正红绘凤宫纱。青丝放下只松松一绾,却别有一番柔媚的风韵。他总觉得原本喜气的红色由她来穿,虽艳殊过人却透着说不明的隐隐绝望。她终究更适合淡雅的色彩。

        “澜冰,日后只要不是正式场合,你还是穿你喜欢的颜色罢。”他低声道。

        谢澜冰轻转过脸看着他,淡淡应允:“好。”

        叶君镆忽然想笑,这哪里像是夫妻?她端坐的姿势是在等人,面上却决不是一个妻子等着她新婚丈夫的表情。他甚至有些判断不准,如今他们结为夫妻是他与她的开始,还是……终结?

        谢澜冰起身抱起一床锦被打算铺在地上,挑了眉向他道:“不早了,歇下罢。”

        叶君镆目光一闪,玩味地牵了唇角:“澜冰,你在紧张么?同处一室,你怎能确定我不想洞房花烛?”

        谢澜冰微微一僵,淡声道:“殿下莫忘了,你我只是合作而已。”

        “你就如此相信我美色当前毫不动心?还是你信我待你之诚?”  满意地看到谢澜冰猛抬了眼紧盯着他,他笑得更加恣意:“你该知道,若我真想动你,睡在地上和睡在床上不会有分别。”

        谢澜冰合了目不去理他。他微叹了声:“原来竟没发现你这样容易便恼了,不闹了。”他正了颜色:“我说过,既你已嫁我为妻我们夫妻一体,对你我不须再瞒。我要让你见几个人。”说罢,推了窗向外唤道:“久恕、弃疏、常川、断楼,你们都进来罢。”

        谢澜冰再睁开眼时面前已立着四人。“久恕、常川你是见过的,弃疏当日你也远远瞧见过了吧?这个最不正经的家伙叫断楼。他们和南樘一样都出自天机营,也是我的心腹。”

        “没说的,殿下,我输了第一层。”断楼细细端详了谢澜冰一番,笑嘻嘻地向叶君镆道。

        “断目自是飞去无忌,况是今朝无酒醉楼。我曾见过‘醉目’牡丹,墨翠其华,可堪佳色。”谢澜冰淡淡一笑似不经意道。

        断楼一愣,诧异和释然先后滑过面颊,对谢澜冰深深一揖,又向叶君镆点了头:“第二层我也输了。”

        “第三层你也输了。”  叶君镆微勾唇角:“她就是柳非言,风陵骑的柳执事。”

        “既如此,断楼输得心服口服。太子妃,之前如有冒犯还望莫要见怪。”断楼敛了嬉笑神色有些复杂。

        “想不到断楼也有今日。”门外响起展南樘含着笑意的浑厚声音,门帘一挑,他伴着一灰衣儒生迈入屋中。

        “先生。”久恕、弃疏、常川、断楼忙恭敬地给那灰衣儒生行礼。他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颧骨微高,面容消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精芒灼灼。此人大智。谢澜冰暗暗点头,带了丝疑惑转向叶君镆。

        “澜冰,这位是逸梅先生。我的谋士。”

        “久仰。”谢澜冰轻轻一笑与这逸梅先生目光相触。四道目光撞击在一处似短兵相接却又平和如水。片刻,逸梅深施一礼:“见过太子妃。”

        谢澜冰娴静微笑,叶君镆心中明晰——他丝毫不意外她能镇住这几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唯有她才能与他比肩!

        “我与澜冰已是夫妻,故此,望诸位从今而后如待我般待她。不可违拗!”

        逸梅、展南樘、久恕、弃疏、常川、断楼齐点头诺道:“是。”

        叶君镆微笑地看向谢澜冰:“澜冰,若他们有什么越礼之处,你可告知我,我自会处置。”

        逸梅抬了头:“太子妃,殿下已示他之诚,我等唯殿下之命是从。太子妃聪颖过人,当知……”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谢澜冰看着逸梅眸光流转:“自然。只是风陵十二卫如今散落在各处,再次聚集之时我自会介绍给诸位。你们不必多虑,我受了这太子妃之位,自然与你们一般,会辅助他成就大业。”  她声音虽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子妃累了一天了,你们都退下罢。”叶君镆吩咐道。

        “澜冰,歇下罢。”屋中只剩了两人,叶君镆揉了揉额角:“若你不放心,我就在这坐一宿好了。”

        谢澜冰在喜床里侧躺下,轻声道:“我真的乏了。你也歇下罢,明日还要入宫呢。”说着将一个枕头放在外侧,却是再不说话。

        叶君镆苦笑了笑坐到床边:“你还是太心软。”  然而里侧躺着的人却没有理他。

        他轻叹一声拉了被子也躺下:“好好睡吧。我想断楼这回对你可是彻底折服了。”他知道再得不到回答,将身边的灯吹灭,缓缓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