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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六十九章:长线垂饵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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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京采薇阁。云采薇将颜少卿引入内室,转身带上了门。

        谢轩祈似乎仍有些犹疑于他几乎全然改变的相貌,张了张唇,却是唤不出声。

        颜少卿心中了然,然而难得一见,解释不及,主动问道:“伯父,您当真意下已决?璧儿和我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若是您执意留下,日后是否能全身而退……”

        谢轩祈听出他语气的忧虑,心中一暖,方才的一丝陌生的别扭荡然无存。捋了捋须道:“贤侄不必担忧。冰丫头和你的心意我了解,然而老夫自有老夫的打算。”他微叹一声:“十九年。为天下苍生,老夫退让了十九年,有愧于兄弟。如今也该尽一份兄弟之义了。”

        颜少卿沉默片刻,情知当初没能阻止昭帝对江远遥夫妇痛下杀手亦是谢轩祈多年来心中隐痛,于情于理不应强劝。

        谢轩祈观他神色知他心中所想,宽慰地轻拍了拍颜少卿的肩头:“贤侄,你回来冰丫头那里我也就放心了。老夫决不会成为你二人的累赘,有什么就放手去做罢,但愿日后你我家人能平安相聚,老夫也就再无遗憾了。”

        颜少卿重重点了点头:“依我与璧儿之计,先将伯母和仕霖、嫣珞平安送出。出征在即,若是能为江帅平反,亦能鼓舞士气,的确不失为良机。只是那赵彦,现由太子的人控制着,倒不太好办。”

        “这个交于老夫。贤侄莫忘了,老夫为官多年,亦非好相与之辈。”因痛失爱子多日来憔悴的形容,却在这一刻仿佛散发出威严神采。谢轩祈轻握了拳,在心中默念:三弟,含烟,这个公道,为兄一定为你们讨得。

        颜少卿深深颔首:“如此,伯父多加保重。小侄不便多留,先告退了。伯父日后若有事相商,还请至此处。”

        谢轩祈点头,颜少卿退出屋外,迎面正碰见云采薇。

        “伸手。”云采薇面无表情道。

        颜少卿一愣,面有难色:“云姑娘,还是……”

        云采薇一挑眉:“怎么?我为医者,你是病人,你难道不想调养好身体,非要日后待她发现了伤心不成?”

        颜少卿眸光一黯,缓缓伸出了手。云采薇搭了搭脉双眉一皱,半晌不语。颜少卿撤回手微微叹息:“云姑娘,有话直说,不必顾忌。我和她……早将这些看开了。”

        云采薇心下一叹,沉吟道:“当日病根难除,到底是个祸患。我虽不才,但也非全然束手无措。待我开些方子一试,切忌操劳伤身。”

        “如此,多劳云姑娘费心。”颜少卿淡淡一笑,转身去了。

        云采薇看着他的背影默立片刻,推门进了内室,将一只小锦囊交到谢轩祈手中:“相爷,您要记仔细……”

        “公子,夜已深了,还不休息?”

        梆已敲过四更,兰都林素泓的别院柳非言房中灯火未熄。断楼犹疑良久,终是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淡淡应了声“进来”。

        柳非言抬起头,伸手揉了揉额角,略显疲倦:“断楼,有什么事么?”

        “属下只是提醒公子,夜已深了,公子一向体弱,不该……”

        “断楼。”柳非言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双眉微皱:“三月初一。你算算,我们还有多少日子?不将这些理清,”  她将书案上的一沓密报举起抖了抖,无奈地牵出一丝苦笑:“我如何有把握设计聿肃睿铮?还有南宫长岭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这……”断楼愣了愣,小声道:“公子那日在四皇子府对聿肃睿铮的那一番话是故意吊他的胃口,依他的性子,好些日子了都没有动静……”他微摇了摇头:“不像。”

        柳非言冷嗤一声:“那位倒是谨慎得很,和聿肃睿涯一样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者,后面还戳着个南宫长岭,如今他们对我该是既好奇又忌惮。我手里拿着他们的短,他们一时还不敢妄动。和则两利,斗则难免小伤,再者还杵着聿肃睿涯这个心腹大患,我看聿肃睿铮也坐不住了。怕是明日就该登门邀我一叙才是。”

        “眉画坊、玉钗风……”断楼轻念道:“公子果然好心机。当日出巡,公子曾笑言‘事无巨细,总是能在两处听得。’茶楼,妓馆。温柔乡,英雄冢。上至朝中要员,下至市井商贾,大至庙堂机要,小至家长里短。幔帐帘内,床笫之上,美人怀中,也就随口那么一提。即便是几句牢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蛛丝马迹,料也逃不出公子的掌控啊。”

        “呵,不敢当。”  柳非言微哂:“聿肃睿铮、南宫长岭一党的名册大略是集齐了,聿肃睿涯的隐秘势力也有些眉目,待我说动了聿肃睿铮,还需……”她顿了顿,别有深意看了断楼一眼:“为表诚意,还需个灵活而不失稳妥的人代他前来洽谈有关事宜。我的身份不便让他们知晓,你让他早做打算吧。我的一切行踪他悉数知晓不是?”

        “公子。”断楼略有些尴尬:“属下也是遵从吩咐,一切为了公子的安全考虑,还望公子莫怪。”

        “是么……”柳非言轻勾唇角似是嘲讽,待看清断楼眼中的认真执拗,心下一叹,放缓了语气:“爹娘小侄儿都在宛京,在他眼皮底下,我难道还能逃了不成?何苦,何必。”她轻合了明目,摆了摆手:“你不用替他说什么,只管照着我说的回禀他便是。我乏了,你去罢。”

        “诺。”断楼无法,退出屋轻轻带上了门。

        确定他不会再进来,柳非言将手中字条展开又细细看了一遍。苍劲却不失飘逸的笔体,笔画间透出心意的坚定。仿佛可以感受到那一泓明润茶眸的注视,她唇角泛起一抹温柔的浅笑。铺开信笺,蘸了墨汁一挥而就:“一切如料,勿念。若其遣使,可请命为之。”小心裁下纸条,走到窗边,熟稔地将字卷绑在信鸽腿上,看着它扑腾着翅膀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静静出了一会儿神:还要多久,才能飞出重重囚笼,逍遥任游?

        “哎呀,殿下,殿下!”

        琳琅一曲舞罢,捧了酒盅摇曳生姿地扭到聿肃睿铮近前,本欲邀赞,却发现他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失了兴致,将酒盅往桌案上重重一掷,佯怒娇嗔:“殿下好生没趣,前一阵念叨着八殿下家的舞姬如何如何出色,我好心好意编了舞步给殿下解闷,谁知殿下竟是这样淡漠,枉费我一片心意!”

        聿肃睿铮这才回过神来,见宠姬嘟着小嘴面色委屈,竟别有风情,一把揽了她入怀:“琳琅,莫气。是本王的不是。”顺手取了桌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来来来,本王给美人赔礼了。”

        琳琅这才面色转晴,站起身来双臂展开转了一圈,娇笑妖媚:“殿下,你看我的新裙如何?这可是我在霓裳坊新做的呢。”

        聿肃睿铮哈哈大笑:“本王的琳琅穿什么不美?只要你喜欢,只管叫他们多裁制便是。”

        “有殿下的话,我可就多多打赏那柳主事了。”琳琅笑偎入聿肃睿铮怀中,玉指顺着聿肃睿铮的衣襟轻轻划下。

        “等等,霓裳坊?柳主事?可是那个柳非言吗?”聿肃睿铮一皱眉,将琳琅从身上剥下。看到琳琅诧异的目光,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含入口中,似不经意问道:“他可曾对你提过什么?”

        “一个小小的衣铺主事,殿下这是怎么了?”琳琅犹有不解:“除了想包揽府中的生意,还能对我提些什么?”

        “嗯。”聿肃睿铮微眯了眼,不再言语。小小主事?哪有这么简单?总之,他现在的思路乱得很,仿佛五日之前,那人唇瓣轻动,翻起他心中巨澜。

        五日前,四皇子府。柳非言带了断楼前来送琳琅夫人订制的衣裳绸缎。到了门房处与管事的一说,又递上门包二十两,恳请关照。那管事的立刻变了脸,笑吟吟地让他们坐候,前去通传。

        不一会,琳琅夫人派人来接,柳非言又是一番打点,大丫鬟眉开眼笑领着两人到了琳琅住的百花院。

        柳非言见了琳琅一揖笑道:“夫人,在下依夫人之命,赶在三日之内亲自送了来,若是夫人满意,在下可得多讨些赏钱。”

        琳琅杏眼传媚,掩口一笑:“多劳柳主事了。”说着,命身边丫鬟接过断楼手中的衣裳:“柳主事还请稍候,待我试一试是否合身。”挑帘进了内室。

        片刻后,琳琅一身新衣款款而出,更显得千娇百媚:“不愧是霓裳坊的手艺,我喜欢得紧。柳主事你看如何?”

        “云袖轻摆招蝶舞,杨柳慢拧飘丝绦。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夫人风姿,恕在下口拙,难以描摹。”柳非言低下头去。

        琳琅“扑哧”一声乐了:“好个柳主事,罢了,我过会儿要出府去,也就不留你了。宝钏,你领他们出去吧,莫怠慢了。”

        宝钏应了一声,走到柳非言身边:“柳主事,请随我来。”

        柳非言与断楼向琳琅行礼告退,跟着宝钏出了百花院。正往前走着,宝钏忽然小声道:“殿下往这边来呢,快避一避。”

        柳非言与断楼对视一眼,点点头,三人一起闪身到旁边院墙的阴影里。聿肃睿铮原本并未注意到他三人,眼见着已走了过去,不妨断楼忽然“哎呦”了一声。聿肃睿铮脚步一顿,回头问道:“是谁在那里?”

        宝钏埋怨地瞪了断楼一眼,领着柳非言和断楼上前请安:“殿下,是奴婢。”

        柳非言深深一揖:“霓裳坊主事柳非言见过殿下。方才随从不慎崴了脚,惊扰了殿下,万望恕罪。”

        “柳非言?”聿肃睿铮细细打量了柳非言几眼,面露疑问看向宝钏:“是琳琅召入府中的?”

        宝钏慌忙回禀:“殿下,前几日夫人在霓裳坊订制了衣裳,今日是柳主事亲自送了衣裳过来,这是夫人命奴婢送他们出去呢。”

        “哦。”聿肃睿铮点了点头,摆摆手:“去罢。”抬步刚要走,耳边忽然响起柳非言的声音:“与南宫密计,联百里枕风。奈何重兵从七命,欲取而代之,难矣!”聿肃睿铮猛地一抬头,紧紧逼视柳非言:“你说什么?”

        柳非言但笑不语,宝钏疑惑道:“殿下,方才没人说话呀?”

        “是么?”聿肃睿铮狐疑地又看了柳非言一眼,向宝钏道:“你先回吧,我与他有几句话说。”

        待宝钏走了,聿肃睿铮皱眉沉声道:“说吧,你是什么人?方才那么说有什么意图?”

        “在下受人之托从南边来,到兰都是为了谈一桩买卖。”柳非言微微一笑,明眸熠熠直视聿肃睿铮:“只是不知殿下有没有这个兴趣罢了。”

        “你是风圻奸细?”聿肃睿铮目光闪烁:“胆敢到我府中,不怕我这就抓了你拷问?”

        “在下一介生意人,牵头搭线,这‘奸细’二字可当不起。生意人惜命,既然来了,就不至于没个防备。殿下若是抓了我拷问,在下受不住了,没准就说出些什么殿下不愿听的……”柳非言淡淡一笑,目光却凛冽无温:“当年冀州犷王作乱,苏淡离领兵平定之后,玄帝曾派南宫长岭前往冀州将犷王家财查抄以充实国库。”眼见着聿肃睿铮一点点变了脸色,她不急不缓徐徐说道:“别的都顺利,只有一个意外:相传犷王早有准备,将最重要的财宝细软都藏在了山洞之中。南宫长岭严刑拷问,那犷王的一个心腹终于招了地址。然而待南宫长岭领着兵卒到地点细细搜山,却一无所获,于是那些财宝的下落成了不解之谜。所以也有人说,犷王藏宝一事压根就是误传。殿下,你说那宝藏是真是假,又究竟在哪里呢?”

        “这,子虚乌有,谣言有什么可信?”聿肃睿铮别过脸去。

        “那座山的山坳里,连日雨水冲刷,一日,惊现数十具白骨。”柳非言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们因一个秘密被灭了口。然而,这世上总有些机缘巧合,终究还是有带着秘密活了下来的人,又恰巧,被我寻见。当然,这只是我知道的许多故事中的一个,我想殿下一定不希望你的父皇或是七弟听到这些‘有趣’的陈年旧事。殿下想要灭我的口怕是有些困难,便是我死了,还会有更多的人带来更多有趣的故事。”她唇角轻牵:“在下是生意人,只想与殿下谈成一笔买卖。殿下想必能知道,我既了解殿下和南宫家的隐秘,未尝就不知道殿下那心腹大患的。殿下只管好生想一想,在下于霓裳坊恭候大驾。”说罢,淡淡一笑,径自去了。

        留下聿肃睿铮呆立于原地,摊开掌心,尽是涔涔冷汗。

        几日来思前想后,又与南宫长岭商量。风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要与他联手?这其中有什么玄机?这个柳非言又到底是什么底细?这些他不是没思量过,也命手下人四处查探。

        这一笔生意,或许会成就他,也或许会毁了他。他要慎之又慎。他有一种十分不好的直觉,他已被卷入了一个并非自己能掌控的诡秘之局,完全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斟酌许久,最终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

        柳非言的存在不完全对他不利,又或许。至少,这个人的存在更激发了他心底的某种蠢蠢欲动的斗志——老七,你知道我有多么想看着你一步步掉入深渊,万劫不复。我讨厌你意气风发的模样。那个位置,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