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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六十八章:维予于女

书籍名:《洛璧吟》    作者:江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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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凉七皇子府。

        “苏大人,殿下吩咐了,谁都不见,您……”

        “闪开。”  苏淡离面色不善地向边一拨那守门的侍卫,“放心,有什么也怪不到你们头上,我担着!”

        侍卫们对视一眼,默默退开。

        苏淡离轻车熟路地向后花园走去,到了一间屋前侧耳听了听,抬手敲门:“殿下,殿下,是我!”

        并无人应。苏淡离皱眉推开了门,方桌之上一片狼藉,聿肃睿涯醉眼迷蒙正自斟自酌,听着响动微微抬了头,晃悠悠举起酒杯:“阿,阿离,来,来来来,陪我喝一杯。”

        “殿下!”苏淡离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劝道:“别喝了。”

        “怎能不喝?”聿肃睿涯唇角边牵起嘲讽的弧度,头微点着:“父皇又添了个皇子,我又多了个皇弟……怎能不庆祝?刚满月,就晋了王位,怎能不庆祝?”他扔了酒杯踉踉跄跄抓住苏淡离的衣袖:“阿离,你我在前敌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战功,父皇也未见得如何封赏。如今这孩子,这孩子……”

        苏淡离面露不忍:“殿下……”

        “那个女人,不过是长得像她罢了。更可笑的是,是我亲手……”聿肃睿涯最后嘟囔了一句,松开手趴在桌上,似醉睡过去。

        满室酒气,苏淡离看着他通红的脖颈,微微叹了口气。

        两日前的宫宴,玄帝聿肃悯当着众人宣布,封刚满月的小皇子聿肃睿麟为宁王,其母贵人百里氏晋为皇贵妃。

        聿肃睿涯本正埋头吃喝,却听百里氏向玄帝笑语:“若是麟儿日后能有七殿下在军中那般的威望,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玄帝笑容微滞,孰料聿肃睿涯停了筷子,面不改色向百里氏一颔首:“多谢百里母妃夸奖。”他刻意咬重了“母妃”二字,比他年纪还小上三四岁的百里氏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羞恼得轻哼了一声。

        四皇子聿肃睿铮见状忙站起来敬酒:“还不曾贺喜贵妃娘娘。父皇老来得子,可见身体康健,这个小皇弟可是我聿肃家的福星啊。”

        玄帝和百里氏都笑逐颜开,百里氏赞道:“四殿下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心尖,这嫡出的尊贵气度就不是旁人学得来的。”说着,有意无意瞥了聿肃睿涯一眼。

        不待聿肃睿涯有所反应,聿肃睿铮已笑谦连声:“哪里哪里,论聪颖干练我们兄弟是向来不及七弟的,父皇不也常夸,我们兄弟中七弟最有作为吗?”

        将五皇子聿肃睿朴、八皇子聿肃睿炽、十皇子聿肃睿坤各异的神情收在眼底,聿肃睿铮嘴角边噙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从容坐定。

        “为父皇分忧,是我等兄弟应尽之责,何必论个高低多少?”聿肃睿涯把玩着手里的酒盅,似笑非笑站了起来:“父皇,贵妃娘娘,儿臣先饮为敬!”

        玄帝微笑着未置一词,百里氏挑衅的目光滑过聿肃睿涯的脸,娇笑嫣然。

        聿肃睿铮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间的波涛暗涌,与旁桌的国舅、故去的南宫皇后的兄长、太尉南宫长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聿肃睿涯自离宫踏入车辇的一刻起便面沉似水,指节握得苍白——他被算计了!那枚他亲手安插在父皇身边的,以为尽在掌控之中的棋子,显然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百里莘,他根据那幅画像千挑万选、送到父皇枕畔的女子,如今竟处处与他作对。如今父皇一门心思似都在爱妃麟儿身上,朝纲大权几乎落入南宫长岭之手。聿肃睿铮也渐渐露了心思,今日与百里莘配合着在父皇耳边言他军中望重,又故意挑起兄弟们对他的妒忌,情形愈发不妙了。

        他母妃早丧,之后由南宫皇后抚养成人。因当时玄帝已立嫡长子聿肃睿煦为太子,并无分位之争,南宫皇后性格和善,对他也颇为照拂。他自幼极为聪颖,深得玄帝器重。因他素日里总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为了磨砺他的性子,将他打发到军中常与少年将才苏淡离相处。南宫家也并未觉得不妥。直至……太子聿肃睿煦意外病故,南宫皇后伤怀过度,不久也故去了。剩下诸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就是七皇子聿肃睿涯。因南宫一门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故而玄帝特召了南宫长岭入宫,试探南宫长岭的态度,笑言:“此儿类我,亦以卿为亲舅,定不负南宫一门养育之恩。”南宫长岭却并不接话茬,转言四皇子聿肃睿铮一向孝顺温厚,仁慈为怀。玄帝见说不通,也就将册立之事缓滞在一边。

        感觉到南宫家态度的转变,聿肃睿涯非常清楚,自己没有退路。以他现下的势力,若不得晋太子,无论南宫皇后所出的哪个皇子继位,南宫家都要扫平障碍,绝不可能容下他。除了暗中拉拢朝臣,最重要的就是父皇坚定的态度。他想起了幼时在宫中听到的传言,费尽周折找到了那幅画卷,又暗中着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肖似画中人的民间孤女百里莘。□□礼仪言谈,安排她在玄帝寿宴上领舞。是了,那传言是真的,玄帝几乎失色,是夜便临幸百里莘,封为贵人。

        一切顺利至极,孰料……

        他忘了,人的贪欲几乎总是大过报恩之心的。更何况,当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他不知道南宫长岭和聿肃睿铮正是凭这一点说服了百里莘——聿肃睿涯绝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他们可以。而百里莘,从孤苦的民女到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嫔妃,野心亦破土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聿肃睿涯气恼和苦闷自己的作茧自缚,酒,他想用酒来化解自己的失意,然而随着视线的迷蒙,眼前却仿佛出现了聿肃睿铮、百里莘、南宫长岭怜悯的、挑衅的、嘲讽的脸,他们在笑他!脑海中始终有这样一幅画面:幽暗的殿中,并不受宠的母妃带着哀伤的表情睁大眼睛看着小小的他。他那时太小,不知母妃到底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后来他依稀明白了,皇家子弟,不受宠爱、没有权力,就只能如母妃般默默无闻地活着,死去。于是他明白了什么是争。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极不洒脱、渴求认可的心。

        或许,只有苏淡离,只有相处多年的阿离,才多少懂他的表里不一。

        苏淡离看着聿肃睿涯,不知不觉中思绪却飞到了多年前。在山中跟着师父习学武艺时,他练得勤苦,只想看师父拈须点一点头,然而师父却似乎总也不满意。他甚至有时不清楚在师父眼里自己到底算什么,为什么师父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那样僵硬,偶尔柔和下来的表情也似乎是因为……回忆。

        他叹了口气,眸光渐渐深沉:当日宫宴中玄帝的态度似乎已变了些许,而百里贵妃看起来也已与四殿下和南宫家达成了某种约定。七殿下的处境……似乎,的确不妙了。

        兰都霓裳坊近日新调来一位主事。林素泓亲自陪着柳非言踏入店铺,小伙计们不由惊诧,议论纷纷,不知是何方神圣得大掌柜如此高看。

        “言弟,日后这霓裳坊的一切都交由你处理,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对我提就好。”林素泓笑得温和。

        “林兄放心,我定不会亏了你的银子。”柳非言微微一笑。

        “你呀……”  林素泓摇了摇头,唤过店中几个得力的领事,一一向柳非言介绍了,又吩咐大伙儿一切听从她的调遣。搭手在她肩上:“言弟,愚兄这就动身回去,你我兄弟难得相聚,临别之际前往食锦斋一醉方休,可好?”

        “既如此,断楼,”柳非言回头淡淡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侍从:“你可要同往么?”

        那侍从愣了愣,陪笑道:“公子说笑了,断楼在这里等候便是。”

        “好。林兄,我们走罢。”柳非言颔首,与林素泓并肩出了霓裳坊。

        街市喧嚣,依旧有不少年轻女子嬉笑着对二人指指点点。被眼前情景触动了记忆的弦,林素泓不由牵起了唇角,似叹非叹道:“一晃,竟已五年了呢。”

        “林兄切莫像上次一样,让人以为你我有断袖之癖。”  柳非言笑得谐谑:“二哥哥写信给我,萧淼姐姐与林兄相处甚洽,萧大哥托二哥哥代为询问林兄的意思……”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满意地看到林素泓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这才收了玩笑神色,轻轻一叹:“萧淼姐姐如今寡居在娘家,难道林兄还要等她主动提了不成?都是坎坷过来的人,更应珍惜才是。我想,萧淼姐姐的亡夫,林兄的故妻,都不会怪的。”

        “嗯。”林素泓一瞬失神,复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原以为此生再不会有家了,没想到遇见了她,还有允明一家子……也算上苍待我不薄。”

        柳非言静静听着,浅浅笑了。在乎的人都寻着了各自的幸福,让她如何能不为他们高兴?这就是尘寰。如爹爹娘亲、大哥大嫂的那些惨淡让她失去了某些相信,然而,又有如萧淼和林素泓这样千帆过尽后不期而至的幸福,让她终究还是常含希冀。

        入了雅间,随意点了两三个小菜,林素泓思量片刻这才开口:“澜冰,断楼没跟来,说话也方便些。你只身到这燕都到底多有不便,聿肃睿涯、苏淡离都是认识你的,他们手下也难免……殿下怎么能让你身入险境?澜清和湘泪也都放心不下呢。”

        “我心里有数,无碍的。并非殿下逼我前来,而是……”柳非言抿了口茶:“我非来不可。之前林兄说,霓裳坊是燕都城中达官显贵的家眷最喜欢光顾的衣铺,不知可能搭上这个人?”她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聿肃睿铮”几个字。

        林素泓微皱双眉想了想,亦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名字,沉声道:“她常来铺中订衣,有时还会让铺中绣工入府裁量。”

        “好,我记下了。”柳非言眸中精芒流彩,轻轻抹去桌上水迹。

        一顶软顶小轿停在霓裳坊前,轿帘后伸出一只肤若凝脂的手,轻轻掀开帘幕。一旁随侍的婢女忙上前搭了把手,将满头珠翠、身姿窈窕的女主人扶下了轿。

        霓裳坊迎门的伙计见了,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点头哈腰:“琳琅夫人,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了来,快快,里面请。”

        柳非言得了信,满面春风迎至店门:“琳琅夫人一向可好?”

        那琳琅夫人大约二十六七,生得极美,眼梢微吊,看上去泼辣精明。扫了柳非言一眼,蛾眉微颦:“你是何人?怎么原来不曾见过?主事的呢?”

        “夫人,难怪您不认识,陈主事被上面调去了别处,这位是新来的柳主事。”坊中的账房先生钱余忙陪笑解释。

        柳非言笑容不变,深施一礼:“在下柳非言。听闻夫人一向极照顾坊中生意,心中感激。今日有幸得遇夫人,夫人若看上了什么绸缎衣料,帐记在在下头上,权且当在下的一点微薄心意,夫人以为如何?”

        琳琅夫人微微一愣。柳非言面容清俊出众,略有些低暗的音色听在耳中却莫名的舒服,她原先不知燕都竟有这等人物。心下已有几分好感,妖娆一笑:“如此,多谢柳主事了。”

        柳非言点手唤过得力的绣娘:“巧真,领琳琅夫人去挑衣料。”

        待琳琅夫人和侍婢进了里间,柳非言身后的断楼啧啧两声:“还别说,聿肃睿铮的这个宠姬还真是漂亮。只是头上珠翠太多,她也不嫌沉。”

        柳非言瞪了他一眼:“这里不比宛京,在别人的地方说话小心着些。”  背了手,眼波流转:“这样张扬想来也有几分悲哀,将来年华老去,真正能用的也就是这些珠翠了罢?到时候保不保得住还两说着呢。话说回来,这样看来,进四皇子府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你多留点心。”

        “是。”断楼敛了笑颜。听殿下说,聿肃睿涯和苏淡离都是认得太子妃的,若是不小心碰上了便糟了。太子妃不知是否已有安排,淡淡似全然不在意。此行除了必须要他知晓的,几乎也不与他搭言。他暗暗叹了口气,想起离京前殿下严肃的表情:“断楼,无论事情办成与否,你一定要保证她平安地回来。”

        既是缘浅,何必情深。明知不可能了,却终究不能放下。他回想起那时,殿下自信满满:“天下,我是一定要夺的。可她,我也决不放手。”然而……殿下,你从不曾问过自己,若天下与她不可兼得,究竟孰轻孰重?

        两人各怀心事,皆不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巧真引着琳琅夫人出来,琳琅夫人满面喜色,似是极为满意。

        “夫人可选着合意的样式?”柳非言含笑问道。

        “那匹粉锦团花的料子我要了,式样也定下了,但不知几日方能成衣?”  琳琅夫人扶了扶头上金钗:“四日后的手帕会,我可指着这新衣呢。”

        “既如此,在下吩咐下去,彻夜赶工也要在三日之内将新衣送与夫人,定教夫人艳压群芳。”柳非言信誓旦旦许诺道。

        琳琅夫人娇笑连连:“多劳柳主事费心了。”

        “还有一事,在下瞧着夫人这样来回跑路多有不便,不如将这为夫人裁制新衣的巧宗赏了敝店,日后但凡有新鲜花样、上好布料,在下便先着人送去府上由夫人挑选,绣娘等也一并遣去府上,夫人觉得可好?”

        “好一个‘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柳主事果然会做生意。”琳琅夫人掩口一笑,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好,就这么着。只是……”

        “但不知夫人还有何吩咐?”

        琳琅夫人移步飘过柳非言身边,回头一笑千娇百媚,呵气如兰:“柳主事不如亲自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