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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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清刃”纵能守得一方战祸不起又能怎样？拖着如此一个昏聩懦弱的朝廷只会累死更多人！
吴钩一念至此，手掌陡然握紧，皱眉冷道：“以后就是天王老子下命令，我也再不干这等蠢事！”
凌落闻言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均觉彼此了然，纵然曾有许多不快，也在这一眼对望中消逝无踪。
蓝翦扫一眼清刃诸人，目光闪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倘若“清刃”真能就此罢手，再不与他捣乱，倒也不枉这一场奔波。
沈清一直低了头没多说话，此时忽问：“侯爷，朔方、天水的援军至少也要三日后才能到，我们就在这里空等吗？”
蓝翦淡淡道：“援军不过用来壮胆造势罢了，你还真指望他们帮上忙吗？若真在这里空等，援军到时你我早已成了李延明刀下亡魂！”
沈清奇道：“侯爷怎知西夏统帅定是李延明？”
蓝翦道：“西夏王庭纷乱是假，但王位易人却绝作不得伪！此时李延熹登基为帝，不会轻易带兵。李延明身为王弟，素有谋略，夺下掖海之后坐镇此兵家必争之地自是再合适不过！”他眉间睥睨，忽现冷笑，“这位西夏王弟既然对我掖海城如此垂青，何妨就让他住下？回城之后，我必定给他建一座华美舒适胜似西夏王宫的质子府！”
凌落眼睛一亮，道：“侯爷可是有了退敌之策？”
蓝翦手按弓弦，缓缓道：“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萧关道上沙风肆虐，战事正紧。经过一个昼夜的休整，凌落身上伤势已无大碍，此时正裹着一身沙土，隐在深谷中与秦澈纠缠。
“公子……秦澈那边……似乎已经察觉大军不在此处！”一个浑身染血的兵士来报，说完就倒地不起。
凌落皱眉，问身旁的随侍：“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随侍道：“酉时三刻！”
“酉时三刻……”凌落暗自捏着手指计算着。自昨夜丑时蓝翦定计，调派兵马，到卯时正全军皆动，将围堵在掖海城外十里处的秦澈引至此瓦亭险地，再到巳时二刻蓝翦率大军绕出弹筝峡三关口直扑掖海，留下凌落和两千兵马紧守关隘，拖住秦澈，距如今酉时三刻，已过了三个多时辰。
“这个时候，裳姐该进城，见到李延明了吧！”
“公子小心！”一名偏将服色的军士将凌落往旁里一推，躲开一簇箭矢。喘息方定，凌落急问：“派出去的探子有回信儿吗？”
那偏将道：“刚得到回报，秦澈大队人马还在这边，但有千余人在回撤！”
凌落略一沉吟，道：“你守在这里，我去追人！记着！攻击一定要猛，否则骗不过秦澈！”
那偏将急道：“公子，不行啊！我们人数太少，若再没了这地势作保，太危险了！”
凌落冷冷道：“别废话！你忘了侯爷的嘱托了吗？倘若秦澈军中有一人回去见到李延明，什么锦囊妙计都行不通了！”他一顿，拍拍那偏将的肩，又道：“放心好了，秦澈那里不是也只有千余人往回撤吗？我带上两百人去堵，打个机锋应该没问题的！我尽快回来！”
那偏将再不及答话，领着人去抵挡秦澈的攻击。凌落抽点了人手，顺风追赶秦澈撤往南面的人马。
——蓝翦给他的任务，便是把秦澈拖在此处。能给他的人马只有两千，而秦澈，五倍于他。好在瓦亭峡一带地势险要，虽非绝壁，但险峻雄奇，易守难攻，撑个一两天是不成问题。难就难在要让秦澈相信蓝翦大军皆在此处，若让他瞧出了端倪，回报于李延明，非但负责入城联络掖海守军的燕寒裳有性命之虞，回撤后这一万人马与李延明内外夹击，埋伏城门之外的蓝翦等人也再无夺城之望。
戌时正，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掖海军府中，燕寒裳盛装在身，如同牡丹绽放，正为庆功宴上的西夏王弟李延明献舞。
诚如凌落所言，凭着掖海城外不到两万的人马想要收复掖海，根本是痴人说梦，必须联络掖海城中的残余守军共同起事。蓝翦言道，西夏人打仗有个规矩，须以城印为凭回国都领取封赏。而如今掖海的城印，在她燕寒裳手上！只要她以献印为名混入城中，便可趁机联络到蓝焰和程毅。蓝翦要她传话给程毅，务必带靖北军把李延明的主力堵在丹阳门，而蓝焰则率蓝翦留在城中的一万铁骑禁军候于苍华门——那里才是真正破城的地方。
蓝翦计出时，大家都愣了。谁也想不到蓝翦竟然甘心作鱼饵。问起时，蓝翦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若不在，李延明焉能舍得将主力聚于丹阳门？我与沈清、凌宗主带大半人马攻侧门，才能诓得李延明相信我们是想从侧门破城。至于苍华门，就拜托吴祭酒和狄统领了，有小焰带铁骑禁军接应，破城理应无虞！”
——两日之前还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旦同仇敌忾，蓝翦竟就托此重任。信任若此，不论他是语出诚挚还是诚心拉拢，都足以令任何人生出感佩之心。
燕寒裳想着，舞的就越发卖力。李延明看的入迷，可她知道他是迷她的脸，迷她的身子。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令她羞恼愤恨却又不得不正视的——李延明召她侍寝。燕寒裳暗地里咬着牙，脸上却绽出春风化雨般的笑颜。好不容易进了城，这个时候绝不能前功尽弃！昨夜定计之时，蓝翦没有明说，可谁都知道只有她入城献印最为合适。她燕寒裳，出身青楼，武功不高，且是清刃弟子，曾于蓝翦势同水火，只要秦澈不来捣乱，李延明绝不会想到她竟会和蓝翦联手。而为了拖住秦澈，打破掖海城外十里处的布防，凌落那个傻小子，就那样手扶战刀定定的说：“我去！”蓝翦没有说，可也是谁都知道只有凌落去最合适——湛天系弟子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他凌落的命。蓝翦要攻城，没有多余的兵力给他，两千对一万，纵有深谷险阻，毕竟冒险了些！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这讥讽的不是他们，是李延明！凌落在前方拼命，她燕寒裳的歌舞，就是要扼住李延明的七寸！
入夜，亥时正，人定之时。
凌落追了一阵，不见秦澈回撤的人马，忍不住心中犯疑。望见南方蓦然扬起的沙尘，他霍然间惊怒交集：“该死！这混蛋根本没想拿下瓦亭！”拉过一名军士道：“回去告诉张副将，瓦亭不守了！快退到萧关来！无论如何要把秦澈堵在那里！——其余人跟我走！”
那军士呆了一呆，领命而去。凌落压下心中惊悸，大声喝令：“跟我来！”
前方那处，他六年前就到过——萧关！沙尘飞溅，马蹄纷沓，秦澈的一万人马要从那里回撤，而他们，只还剩了不到两千人！
亥时二刻，李延明欢娱过后，拥着燕寒裳沉沉睡去。燕寒裳趁机又点了他的睡穴，不及抹去自己一身的污秽，潜入地牢，救出了被押的蓝焰和程毅。两人各自去召集城破时奉命诈降的部队。而此时城门紧闭，燕寒裳无法出城。
寅时正，蓝翦、沈清、凌霄在丹阳门发动进攻。果然不出蓝翦所料，李延明见蓝翦亲至，立刻将主力调至此处。程毅适时赶上，将其堵在了丹阳门。此时吴钩、狄天羽在苍华门发难，蓝焰率铁骑禁军接应。李延明心知中计，恼羞成怒，抓来燕寒裳押在城头，以她性命相胁，迫蓝翦就范。
城上城下皆是一片尘土飞扬，漫天的血红迷人眼眸。燕寒裳透过沙尘望过去，甲胄鲜明的靖北大将军，忠心耿耿的沈护卫，还有……为她至今不娶的凌门宗主凌霄，以及在看不见的地方浴血奋战的凌落、吴祭酒、狄统领……他们都在为这个城池而战！她在干什么？就甘心在这里作饵吗？她忽然觉得好累，有一种被人抽去筋骨的空落感觉。十几年了，自能理事起，她都在为“清刃”那个“守一方安宁，保战祸不起”的宗旨而奔走，在拼命的赚钱，抚养那些因战祸成为孤寡的人们，轩辕令主那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肠令她从来不曾懊悔过。可是如今呢？掖海城中这一片血肉横飞是对是错？现在有个蓝翦在，能收复掖海，可有朝一日蓝翦不在了呢？就任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奉王朝将那万里河山送于西夏铁蹄之下吗？他们“清刃”维护的，到底算什么？
“早知如此，何必兵戎相对……”燕寒裳喃喃重复着凌霄的话，就想起自己入城之前将玄武令符交到他手上时的情景。这个痴人啊！自己要求的事，他从来不会拒绝——纵然明知一旦接下这道令符，从此以后便背上了最为沉重的负担！可是此生此世，他如此深情自己却无以为报。
燕寒裳轻笑起来，振起最后一丝力气，蓦然挣脱了押着她的军士，自城头上飘然跃下，轻若一羽，如作掌上舞，落地时，却震起半墙高的尘土。
凌霄望着那一袭华服坠下，蓦然怔住了，身上伤了好几处，却浑若不觉。他红了眼睛，见了拦他的人就杀。到燕寒裳身边时，她的眼神却已黯淡了下去。她唇边还残存着微笑，似乎是想告诉他：“我这个身子，大概也只剩了这副骨头，还是干净的，你若想要，就拿去吧！”
凌霄捧着她的脸，静静凝望，没说一个字。但那目光分明是在回答：“我要！”
辰时三刻，掖海城的攻防战打的正烈。而凌落在萧关——已经顶不住了！秦澈大概猜知了蓝翦的用心，想回城示警。但有凌落在那里与他打游击，他也难以摸清凌落究竟有多少人马。于是他放弃了瓦亭，出其不意袭击萧关，想从萧关撕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