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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失落的荒村(十七)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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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渝舟的声音虽然轻,但夏濯听力良好,还是全都收入了耳中。
  “骗你?……啊,你指的是逗你玩吗?”夏濯看他神情有些不对劲,撇嘴道:“这一路无聊的时候还挺久的,你又不爱讲话。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开玩笑了。”
  关渝舟默了片刻,不带什么情绪地重新开了口:“没有……随你吧。”
  “那就是喜欢咯。”夏濯自动扭曲了他的意思,又笑嘻嘻地伸手去拽他衣袖:“你干嘛不看我,还害羞啊?”
  关渝舟向后躲开了:“别胡闹。”
  他虽然说的话含了点警告意味,但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夏濯哪会不知这人压根不气,无赖地坚持往他身上摸去,“那你看我,你不看我就碰你。”
  关渝舟转过脸,眼里的暗涌似是还没来得及化开。
  “满意了?”
  “勉勉强强吧。”夏濯这才把手收回去焐着,“你别那么小心眼,说一句话就赌气了。”
  “……我没有。”
  “你看你眉毛都要皱成一条了,这以后要是我多说几句,你不得被我气死在路上啊。”
  “……”
  堵得人说不出半个字后,夏濯心满意足地抱着大亮的手电筒裹在被子中,望向外面已经完全暗下的窗又发起愁来:“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亮。”
  简然唏嘘:“还以为你会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事发生’呢。”
  夏濯故作深沉地摇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天亮后什么事都没有,一切安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岂不是美哉。”
  然而他一个“大家好”刚出口,外头忽然传来了惨叫声,吓得还在剥花生的简然一个哆嗦,圆滚滚的一粒花生米都落地沾了灰。
  关渝舟听着动静,“来了。”
  夏濯还以为他指的是鬼来了,没想到在惨叫声过后,只剩下一个男人破音的叫喊回荡在村子里。
  “救救我!你们在哪里——你们救救我!我遇到鬼了……求求你们收留我一晚,我什么都可以做——我这里,我这里还有积分,我可以换东西给你们……”
  叫喊声掩埋在雨中,听上去忽远忽近。夏濯转念想了想,“这不会是白天打了一架的那伙人吧?”
  “求求你们……你们能救我……只有你们可以救我!它要吃了我,它会来吃了我的!啊——”
  简然被他后半句话吓到了,下巴都快缩到锁骨上去,小声说道:“听声音好像只有一个人呀,离我们还不算近。”
  她看关渝舟行至窗边想要推开查看窗外情况,顿时有些怯了。
  “关哥,他们那样的人……”她其实想说不用多搭理,但毕竟她年龄还小,性子本就柔软,这么绝情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口。
  倒是关渝舟神色平淡,伸手将窗上的锁插牢了,“不必搭理。”
  “我还以为你是开窗放人进来呢。”夏濯替他打了个亮:“看不出来,你还这么绝情。”
  关渝舟重新走回他身边,反问一句,“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救一个必死的人?”
  更何况他们不说熟络与否,本就是结下梁子的关系,他没那副慈善心肠。
  他说这话时眼神没离开过夏濯,一动不动,似乎是在试探什么。
  夏濯托着腮,没察觉出哪儿不对,毫不客气地附和:“没毛病,瞧他把我们小孩儿脸给划成那样,还有脸鬼哭狼嚎。早跟他讲他会遭事,白天不多做准备,现在到想起来求救了。”
  简舒:“……”这前半段话好像听起来有些奇怪。
  夏濯说完后也回味过来,笑嘻嘻地仰脸看向重新走到面前的关渝舟,问:“你怎么都不反驳我啊。”
  关渝舟瞥他一眼:“我反驳有用?”
  夏濯认真道:“有用啊,你一反驳我就高兴。”
  光照亮了关渝舟的半张脸,那双紧抿的唇像平常一样带了点无奈的弧度。夏濯忽然发现似乎在看清关渝舟模样时,他对黑暗的恐惧就不如先前那般强烈了。像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晃了晃手腕,将手电筒的全部光亮都对在了对方身上。
  关渝舟有些不解他此时的举动,眉头微微蹙起,但那双深色的眸子却同样专注地望向夏濯。两人视线交汇片刻,夏濯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叹了句:“我发现你挺会治人的。”
  关渝舟不明白:“什么?”
  夏濯笑弯了眼,没再说话了。
  窗外的惨叫暂时消停了,在黑暗里长时间奔跑后,乌阿的体力已经消耗了一半。他耳边似是有一道笑声纠缠不断,每过一个转角都能眼花看见戴姝的尸体抬手想要抓他的模样。他已经爬到了村子的高点,再往前就会踏入阴森的枯木林。
  “是鬼杀了你,我没有错……不是我的错……”
  忽然,他看见低处一扇窗户后似是透着淡淡的光,他连忙从泥坑中爬起来,手电筒却在无意中照亮了头顶的电线。他瞳孔骤缩,不知看见了什么,怪叫一声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不要,别吃我……别吃我……”乌阿腿脚发软地向前爬去,身后传来“噗通”重物坠地的声音。他不敢回头,没了骨头一样趴在地上,任由水和泥顺着流入嘴里,一边吞咽一边神志不清地哆嗦着,“你吃了两个人还不够吗……别吃我……我不想死……”
  在那声坠地声响起后,身后便恢复了安静,耳边孩童的嬉笑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乌阿微微抬起头,从嘴里吐出一点脏水,迷糊间面前多了一个足够遮住一人的石头,他连忙爬过去蜷成一团,忽升的一丝心安像是躲进了唯一的避风湾里。
  他贴着石头稍稍冷静了一些,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跑的已经很快了,而那个小鬼还没有吃完戴姝,他又把栗发扔在了原地,足够它再耗一些时间了。
  对,他不会这么快被追上的,他需要攒体力,一口气向着有亮的那个地方冲过去。
  只要他认错道歉,再说几句好话,发誓以后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和原先一样跪下来学狗叫,他们一定会乐意看见并且答应救他一命的。
  乌阿深吸一口气,嗓子边残存的泥土却被带入了喉管,引得他当下捂住嘴逼迫自己不要咳出声。他张大嘴,拼命合着脸边的积水将泥土咽下去,喉咙中却像是咽下了一口血,也许是不经意间被混在泥中的石头划破了舌头。
  他已经浑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痛感在寒冷的空气中被麻痹了许多,分不清身上已经在逃跑间留下了多少伤口。
  长时间的安逸让他被差点吓破的胆子又恢复了一些,乌阿极力降低了自己的呼吸声,他僵硬地晃着脖子,一点一点改变着方向转过头,却发现身后并没有自己所想的任何东西。
  怎么会……刚刚他明明听到了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空荡荡的坡上只有不停顺着方向流淌下来的水迹,他握着手电筒再次确认,发现的确是空无一物。
  左侧也没有,右侧也没有。
  “嗬……嗬……”乌阿边喘粗气边放下心来,刚才看见的不过是自己吓自己,太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他眯着眼无声地僵笑片刻,去求那群人帮助的念头也淡了一半。
  如果能够凭自己能力活下去,那他才不愿意降低身段去乞求呢。再说了……他现在已经跑到了离车站最远的距离,要是那个小鬼来找人也只会找挨得近的。
  那些还呆在村前房子里的傻子们肯定会比他先死,他们一共多少人来着……对,一共四个人,戴姝和栗发再加上四个人……这下总能喂饱那只小鬼了吧?等那些人都死差不多了,到时候他就去捡一条人命,再回收他们的积分,换一些能够保命的物资,然后成功离开这里……
  做唯一一个从这里活着离开的人,说出去又是一个资本呢。
  他在脑子里做了一段美妙的构想,缓缓撑着地想要坐起来,手心下却发出“啪叽”的怪声。
  触感有些奇怪,不像是坚硬的地面,更像是柔软的组织,还带着一丝能够触摸到的温热感……乌阿冷汗瞬间从额前溢出,喉咙里也发出急促喘息的声音,他瞪大了眼低下头——
  一只柔软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手电筒所照的空地上蹦蹦跳跳着多了一颗眼珠。
  “啊……啊……”乌阿想叫,却又叫不出来。那只手像是柔软的长蛇,失去了关节的束缚,顺着脊背如情人般温柔地绕到了他的脖子上,堪堪两跟手指便将他嘴里吐出的热气全都遮住了。
  白花花的粘液一点点流淌进泥水中,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喝下去的那些东西,肚子里疼的像是长了只手要将他撕裂开。
  身后的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柔软起来,血腥味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嗅觉都要被浓郁的气味刺激到失了灵。
  乌阿只觉一只手在暧昧地抚摸着他的唇,身后又有一道视线刺得他失力无法回头,顿时裤子里一热,他一边摇头一边喃喃:“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丢下你……是你,是你自己被它选上的……”
  “我有保护你的……我给了你人偶……你自己、是你自己使用的方法不对……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都怪那群人,都是那群人的错……他们肯定知道人偶有问题,他们不告诉你……是他们不和你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咕叽的声响像是藏在身体的内脏被不断挤压发出来的。
  乌阿浑身已经被血淋透,他疯一般把手电筒扔了出去,将地上的那颗眼球狠狠撞得向坡下滚去,同时也照亮了他手边的那节淋淋肠子。
  “你别看我!不是我的错!明明就是你自己惹上的麻烦!自己不去解决,现在死了……还要来害人……你该死,你该死……你怎么还不消失……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啊——”
  乌阿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身体里爆出一股力,抬手将缠在身上扭曲的胳膊一把扯断了。
  没有关节和骨骼摩擦发出的咯嘣声响,肢体里包裹的似是只有液体。血喷溅而出洒在地上,被雨水冲刷不断,颜色却始终没有变淡。
  软糯的轻哼声此时响起,绕着漆黑的上空回荡在耳边。乌阿被这声音激得浑身一颤,发现身后戴姝的尸体竟然消失了。
  他鼻子里闻到的依旧是浓郁的水腥味,冰凉的身体压根不像是方才被热源暖过。耳边似乎有人哼唱着什么儿歌,但是他眼前发黑,惊吓过度后险些当场晕倒,撑着一口气才哀求出口:“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周围安静了片刻,时间久到让乌阿产生了一种自己求饶起了效果的错觉。就在他再一次准备逃跑时,那道声音咯咯笑着问他,[你能带我去找我的家人吗?]
  乌阿在地上滚了一圈,双眼赤红地望着四周,却没有看见任何身影的出现。他从一旁捡起手电筒,像是挥舞着剑一般到处乱扫:“不要装神弄鬼,你快出来,你出来啊!”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你能带我去找我的家人吗?]
  乌阿连忙应:“好,好我带你去找,我能带你去找,你别杀我,你别杀我了……”
  [嗯,那我们就是朋友啦!你喜欢秋千吗?]
  乌阿一顿,破着喉咙大喊:“玩个屁!嗬……嗬……我什么都不玩,你滚,你快滚,我不帮你找了——”
  被赶走似乎让对方很困扰,笑声暂时停止了,那道声音怯怯地。
  [可是、可是你拿走了我的东西呀……你还给我我就不朝你要啦。]
  乌阿对着头顶吼道:“什么东西?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是戴姝拿走了你的玩具!你去找戴姝……你去找她啊——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不是我……一定是那群人拿的,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是他们拿走了你的东西!!!”
  [就是你拿的,我看着你拿的!]那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些委屈,[大人就喜欢说谎,你说谎!]
  “我没有拿你的东西!”乌阿喉咙受了伤,声音已经哑到几乎快要发不出声来,“你去坡下面的那个房子里找,他们一定知道你丢了什么的,你去……唔——啊!!!”
  一只小手从他的肚子里破皮而出。
  乌阿愣愣地看着那只手,似乎掌心中还捧着一团被胃酸融化掉的食物残渣。
  耳边那道声音变得欢快起来,[你怎么能偷吃我的东西呢?这是我的东西,我找到了,你在说谎。]
  “我……我……”乌阿痛得跪在地上,他想要去捂住被捅出来的那个大洞,手一摸却只能摸到自己体内流出去的鲜血,温热而又猩红。他抱着肚子一边流泪一边抽搐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饶了我,我还给你……我给你别的,你饶了我……”
  乌阿的肚子鼓了一圈,像是里头装了一块大石头,小鬼听到他的话满意地收了手。
  [妈妈说,知错就改是好孩子哦。我原谅你了,我带你去玩秋千吧,和我姐姐一起。]
  “秋千……”乌阿已经看不见了,他被拖在地上顺着坡往下走去,不断有雨水和泥浆灌进他的伤口中,他已经快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嘴里胡乱喃喃:“我不……秋千……”
  他被拖到了一扇窗前。
  那扇窗里有着隐隐光亮,透过纸窗上的几个小孔底端消散在空气中。
  乌阿对着那道光抬起手,就像是戴姝死前朝自己抬手一样,满眼的不甘和乞求。
  他喉咙动了动,蓦地吐出一口血来,无论如何用力都搭不上窗沿。
  救救我……里面有人的吧……救救我——
  拖着他的那只手一松,小鬼抬手指了指头顶的电线,蹲在他面前歪着头,露出一排细碎的尖牙。
  [叔叔……我带你荡秋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