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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给主人的献礼(十二)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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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的日记都很短小,但重点突出。
  几页纸读完花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夏濯一眼就瞧出了里面的重点。
  “白兔子……嗳,关渝舟。我想到那天我在厕所隔间里看到的了,秋应华当时打开的盒子的确露出了白色的东西,我记得那个盒子的样子。他拿盒子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这里写着也不愿意给别人,应该里面装的就是这只所谓的‘白兔子’。”
  关渝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他将日记放回原来的地方,转身问老余:“你女儿是不是有个同学叫丰文耀?”
  老余对这个名字应当熟悉,没经思索便回了话:“是有这个孩子,他爸经常会在家院里教他打球。”
  “他家在哪?”
  “在镇南,红房顶墙下摆着一辆推车的就是了。”
  得到了关键性的线索,三人便不再久呆。老余看他们要走,从楼梯上追下来问是不是这个小子和他女儿失踪有关联。
  夏濯倒着身子和他告了个别,说有没有关系等今晚就知道了。等走到半路,他又后知后觉地和关渝舟说:“我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暧昧了?他不会以为他女儿早恋然后半夜跳窗出去私会的吧。”
  关渝舟笑了笑,“说不准。”
  直到现在,他们总算在失踪的孩子间发现了共通点。
  如果真的和他们设想相同的话,失踪事件绝对不会终止,而在这个日记中出现的丰文耀,就排在接下来会出事的名单第一位。
  结合零散线索和日记来看,秋应华应是一个被霸凌又没有朋友的小学生。但是他又想要朋友,甚至是不惜把自己的宝贝带到学校来分享给别人,结果这事儿还吃力不讨好,更是让那些同学变本加厉了。
  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想对他好。
  推算下来大概是这孩子出了意外,所以回来找那些收了他玩具的同学找说法了。
  三人心里清亮得如明镜似的,全都想到了一块儿去。
  都不用探讨计划了,齐齐往南方向走去。
  街上的镇民零零散散,偶尔有一两个上来搭话,问他们查没查到孩子们都去了哪,得知没有进展后便板着脸绕开了。
  虽然知道现在镇民态度不大好,但越是往前走气氛越不对劲。
  小孩子被大人反方向扯走了,沿街大开的窗户也躲瘟神一样接二连三地关上,摆明着不待见他们。
  关渝舟猜测这个梦境也是有隐藏期限的。
  要是参与者没能在到达一定的孩子失踪数量前解决事件,恐怕到时候整个镇子的人都会像余婆娘一样拿着刀就冲过来。
  本以为找丰文耀的家会有些难度,结果红顶的房子就那么一个,在视野开阔的地方一眼就能瞧见。
  墙旁的推车掉了个轱辘,上面叠着两三个麻袋,开口处露出一点沙土,风一吹稀稀拉拉地往天上飘。
  拍球声和咯咯笑声接连由门内传来,父子二人都在家,但当关渝舟上前敲门时,里面的皮闹声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刚才的一切声响全都是他们所幻听到的。
  “哎,又一个不开门的。”夏濯透过门缝朝里望,却只瞧见黑漆漆一片,连忙又缩回了头,嘴里嘟囔着:“昨天来的那些人到底做了啥啊。”
  关渝舟没放弃,坚持几分钟后总算把门给敲开了。
  合着方才看见的一片漆黑不是别的,正是有人紧靠在门上挡住了缝。
  身高体壮的中年男人从里面露出半张脸,面色不善道:“你们有什么事,家里人都午睡了,怎么城里来的人就这么没礼貌?”
  夏濯撇撇嘴,叉腰抬腿往关渝舟身侧一站:“我们一路走过来旁人家都安安静静,就这院子里乒乒乓乓好大声响,要午睡也轮不到你家吧。”
  “你——”
  “爸爸?出什么事了……打球……”
  男人脸上的怒意消了,慌张地往门前一挡,“耀耀,进屋里去别出来。”
  夏濯瞧了眼门后那抱着老旧半瘪篮球的男孩,“这球是你给他买的?”
  “这小镇子哪来球卖。”男人见儿子进屋了,又不带什么好脸色起来,“他运动神经好,运动会第一学校发的。”
  夏濯瞬间懂了,“哦~是三年前小学时开的运动会吧。”
  男人怔了怔,“关你什么事。”
  他不耐地就要把门重新关上,关渝舟却伸手抵住了门,力气丝毫不比他小,甚至还愣是逼得他朝后倒退了一步。
  “这里是我家,你们这是扰乱居民治安!查案是你们的本分,正事不做跑我们家来干什么!”
  关渝舟淡淡道:“我们有事找你儿子,他应该知道他同学昨晚失踪的事了吧。”
  “你瞎说什么?这种事怎么可以给小孩子知道!”
  “为什么不能给小孩子知道?”
  “呵呵。”男人对此嗤之以鼻,“昨天你们也去了老余家,在他家和他女儿呆了那么久,结果一晚上过去老余女儿就没了!现在到处都在说谁家孩子和你们接触过,谁就会下一个失踪……滚滚滚,别来我家!我们又不是当事人,要找就去找别人去!”
  门嘭地一声合上了,这回关渝舟没有再拦。
  他皱了皱眉,转头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拉着夏濯领着覃念离开了。
  “昨天来的人拿到了提示,所以才会目标锁定了余家。”
  “那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孩子失踪的原因了?”
  “不会。”
  见他否认的果决,夏濯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
  关渝舟说:“拿到提示的人没什么本事,但凡他有一点脑子,昨晚就不会回学校。”
  夏濯明白了。
  有提示的那人是知道余家孩子会出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事,所以昨天才耗费那么多时间相处。结果苗头没找到,反而给全体参与者又添了点麻烦。
  想到方才被原住民乱吼一通还没还嘴,他心里冒出了点儿不乐意,“那我们现在该干嘛,门不给进,他家儿子见都见不到。”
  “往山坡上走。”关渝舟还记得他脚疼,将步伐放慢了一些,“房子周围没有遮挡物,高处可以监视全局。不过不确定出事时间,只能等等看了。”
  山坡往后就是森林,杂草没清除过,阳光被高耸的树叶遮挡住,显得地面阴暗又压抑,像是被罩在一个灰突突的笼子里。
  夏濯本能反感那种环境,挪远后坐在地上和覃念捡树枝在地上下起了棋。
  覃念不会,他手把手教,结果连赢五盘后总觉得自己在欺负小朋友,还不动声色地放了点水。
  好不容易赢了一次的覃念开心到脸都红了,兴奋没两秒又紧张地去偷瞄夏濯的反应,像是怕他会生气一样。
  整个下午丰文耀和他爸就没再出现在院子里过,三人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又是一个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
  覃念在不远处举着镜子小声说话,夏濯也不能打扰,便倚着树干摆弄手电筒。没一会儿他又觉得垫得脖子疼,崴着屁股蹭去了关渝舟旁边,可怜兮兮地张口喊冷。
  “冷?”关渝舟碰了碰他的手,的确有些凉。
  “是啊,我总觉得身后这片森林凉飕飕的,风全往外窜。”
  关渝舟体质比他好太多,对这点到无所感,只纵容地由他把手塞进自己怀里焐着。
  夏濯舒服地喟叹一声,半眯着眼盯向坡下的那两层楼,“你都看这么久了,就没什么变化吗?”
  关渝舟摇摇头,“没有。”
  “我忽然觉得双重人格也不错,无聊的时候还可以自己和自己聊天。”夏濯指了指不远处的覃念,“话说副人格不能占用身体吗?好像到现在看到的全都是覃念的主人格。”
  “他的副人格出来次数不多,基本都是在镜子里。如果不是十分紧要的关头,身体一直都是由主人格来操纵。”关渝舟顿了顿,“你无聊的话,我也能陪你聊天。”
  “聊什么呀。”夏濯想了想,顿时冒出个念头。他试探着问:“聊你想要复活的那个人?”
  关渝舟一愣,“……为什么聊这个?”
  “不为什么啊,你和我说说她吧。”
  关渝舟一时无言,夏濯看他好几次唇都有颤动,但一个字都没说。
  夏濯的确想知道关渝舟心里装了个什么人,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真的没意思,但是他看关渝舟这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他就是有点不乐意。
  他想说你明明对我这么好,明明也是有点喜欢我的,结果到头来还是要为了另一个人去拼命。
  但他这些都没说,只慢慢把手从对方怀里抽了出来。
  关渝舟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离开一样,微微低着头,眼睫在手电筒的光下投了影,将一双眼睛都盖住了。
  夏濯心酸地抱住膝盖,又想以玩笑为由收回前言了。结果他一张口就猛地打了个喷嚏,寂静的山坡上效果无疑堪比一道惊雷。
  关渝舟被这动静打乱了思绪,回神后就看夏濯皱着脸在那边吸鼻子,都不知什么时候隔了自己一米多远。
  两人中间的地上还有下午两人下棋留下的划痕,短短一道,却像是把他们给隔开了一样。
  “过来。”关渝舟朝他伸出手。
  夏濯忽然就倔上了,“不要,在这里也能听见你说话的。”
  关渝舟有些无奈,他没有把手收回去,将话又给重复一遍:“你那边太黑了,过来。”
  “哪里黑了?不黑,我的小筒筒亮着呢。”
  “……”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夏濯的不高兴,但他有些话不能告诉对方。
  他花了些时间回想了一遍秦医生的话,那件事本来他就有错,怎么能再重蹈旧辙地让夏濯受一次罪。
  他不易察觉地轻叹口气,撑着地站起来,将那一米的距离缩成了零。
  夏濯把自己种成了蘑菇,见人来了也不动,目不斜视,还和自己赌上了气。
  主动撩关渝舟的是他,结果先耐不住的还是他。
  撩着撩着先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他能乐意吗?当然不乐意,尤其是关渝舟还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任他亲任他靠,不知收敛地一路引他入坑。
  先撩者贱,此话不假。
  反正就很气!
  还有点委屈。
  他盯着脚下的阴影,将身上的外套裹紧一些。
  先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如果关渝舟不愿意再带他一起了,他是会怕的。其实说出这话时压根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像是以往那么多调笑话一样不用经什么大脑。
  一细想才恍然顿悟,原来真的是有在怕的。
  他又吸吸鼻子,稍稍扬了扬头。
  关渝舟正垂首看他,直迎着手电筒照出的光,那张脸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就连眉间皱起的淡淡沟壑也一览无余。
  夏濯想,这时候为什么皱眉呢?好像这个男人总是在皱眉。
  他看关渝舟唇动了动,像是想开口说话,又不知慌个什么劲儿,立马语速飞快地将其打断了:“我不想知道了,你还是不要说了。”
  要是关渝舟真说了,说不定折腾的还是他自己。
  他甚至都有一瞬起了个荒唐的念头,干脆一直拖着不让关渝舟能完成心愿,他们一直一直就在梦里这样逃生也挺好的。
  反正他也不知道现实中自己是个什么人,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全忘了一干二净,他现在只有关渝舟,也就只要关渝舟。
  他就像是一个从黑暗中扒拉出来的枯芽,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光,恐惧也就这么深深地种下了。他喜欢也贪恋着那种温暖,所以害怕再一次被身后的深渊吞噬掉。
  关渝舟复活了那个人,肯定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陪着自己了。到时候这人肯定快乐似神仙,哪还管得了他的死活。
  “关渝舟,我忽然觉得我好自私啊。”他不爽地喃喃:“我原来不这样的。”
  他明明没心没肺到一身轻松,不用考虑什么时候会死去,就像从一开始就没活过一样。
  结果就这么撞上了个人,不经意间就被赋予了负面的情绪,并且还愈演愈深,越想越涩。
  他最终索性放弃思考,自暴自弃地扣了扣地里嵌着的小石子,“算了,反正我原来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关渝舟眸里全是暗色。
  他静静地看了青年片刻,膝盖一弯在对方面前蹲了下去。
  “夏濯。”
  夏濯嘴抿着,还在坚持着最后的倔强。
  关渝舟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忽然就有脾气了?”
  “才没有,你不要瞎说。”
  就不承认,看谁耗得过谁。反正长夜漫漫,现在也无事可做,他是绝不会松口的。
  “不是说冷?”关渝舟犹豫了一瞬,指节微握,又松开了。他再一次朝夏濯抬起了双臂,说的话却仿佛带有另一层意思,“要吗?”
  “……要什么?”
  关渝舟温声反问他:“你认为是什么呢?”
  “我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嗯。”
  “那我要是认为,你在问我要不要你呢?”
  关渝舟说:“那或许我又要夸你聪明了。”
  夏濯瞬间有些坚持不住。
  靠!他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他觉得关渝舟真的太狡猾了,比他还狡猾。
  他挪着小碎步,动着已经蹲到僵硬的双腿靠了过去。
  “要的。”他把下巴搭上关渝舟的肩,乖乖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好想要的。”
  关渝舟顺势将他整个人拥进了怀里,“你知道是在说什么吗?”
  “知道的呀。”夏濯声音又小又软,从没这么弱势过,“还是你想和我装糊涂?”
  “我不会。”关渝舟一时嗓子都哑了,像冷的不是夏濯而是他一样,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着,“不着急,小濯。这次我会给你时间想清楚……等梦境结束了,再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