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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给主人的献礼(三十一)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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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温度低得可怕,张嘴呼吸间全是白气。
  夏濯坐在座位上,望着关渝舟一点点潜入沼泽中,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忍不住杂乱地敲击起来。
  覃念站在车前攥着绳头,听到笃笃声后回头,脸上的害怕没有减少,但还是分着心安慰他道:“关先生不会有事的,他很厉害。”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静不下心。”夏濯脸色不大好,眨眼的频率都比以往慢了很多,不敢放过任何关渝舟那边发生的动静,“秋应华下沉时是被关在了房间,所以肯定是伐木场的内部建筑里。这场地这么大,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他简直就是在大海捞针。”
  早知道就不那么快处理掉孟宛两人了,至少在这边还能派上点用场。
  覃念听他这么说,本来就放松不下神经瞬间又紧绷回去。他慌张地张望一圈,确保周围暂时还没什么危险,又带着满头汗和夏濯找话聊,“……之前关先生的确下海捞过东西。”
  “海和沼泽地完全是两个理念。”夏濯现在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趣,只问:“他可以憋气多长时间?”
  “大概……两分钟?两分钟左右应该是、是可以的。”
  夏濯伸手把车载时钟拔了过来,可上面的电子表却早就停止运作了。再等他抬起头,关渝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只剩下原地冒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气泡。
  他愣了愣,“他下去了?”
  覃念也错过了这一幕,不大确定地点了点头。
  夏濯又开始焦虑了。他放缓呼吸,手挪到了门把上,却犹豫着没有打开车门,指尖的温度早就降得和冰冷的铁皮一样低。他甩了甩脑袋,知道哪怕现在下车了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车上等待关渝舟那边的指令,然后倒车将人从沼泽里拉出来。
  夏濯忽然觉得关渝舟给他的不是一条命,而是同时把他们两人的命都放到他手里了。如果关渝舟在这里死了,那他也活不了,他只能默数着数字,离两分钟越近心跳得越快。
  然而正当他思绪万千不知所想时,一旁半合的玻璃窗上忽然“嘭”地响了一声。
  夏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肩膀一抖,扭头后看见一个小脑袋正悬在空中,一双血淋淋的手从下拖着它,身体部分全被门给挡住了。
  血手印遮住了半边头,但散乱的头发上别了个草莓发卡。
  原住民敌对条件生效了,原先他们对立面是死掉的秋家一派,现在换了个阵营后,那些镇子里的人和惨死的孩子都会过来针对妨碍他们。
  可问题是覃念还在车外。
  夏濯升上车窗朝挡风玻璃外看过去,站在他正前方的男生已经傻了。而他的肩上正攀着绿衣孩童,被割下的头不知从哪里捡回去安在了脖子上,但正反却完全颠倒了,湿漉的后脑勺对着人。
  覃念咬住嘴唇,想跑却又铭记着有任务在身,坚守在阵地上软了脚跟,握着绳子的手都没了血色。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个时候闹这茬。夏濯抄起手电筒打开开关,直对着他肩头扫过去,那绿衣小孩一个没扒稳,脑袋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撞在覃念的腿上,一个低头间让早就满脸是泪的男生险些心脏骤停当场去世。
  抱着覃念肩膀的手忽然移到脖子上,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攀升,咽唾沫间都引起片片刺痛。
  夏濯眼睁睁看着覃念被抓破了脖子,一串串血珠趁得他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可能倒下。他眼皮突突直跳,正决定开门帮忙,却听覃念顺畅地惨叫一声:“夏先生!绳子动了!”
  声音被玻璃一挡听上去有些沉闷,却铿锵有力地传进耳朵。
  “你上来!”夏濯飞快地挂上倒档。
  刚才那一声似是用尽了覃念的力气,再说气话已经气若游丝,“来不及的,您把门锁好……”
  眼看血越流越多,夏濯破着音吼道:“来得及!上车!”
  覃念懵懵地看着夏濯现在的表情,似乎在气他不听话,攥着绳子的一只手不禁松了松。他试着扒了扒身上的小鬼,脖子上的那双手忽然移到了他的眼睛上,把他的视线全都封锁住了。
  [猜猜我是谁?]
  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夏濯拼命地倒车,可绳子另一端却好像挂住了,连接着沼泽绷成了一条直线,油门踩到了底都纹丝不动,似乎另一端拴着的不是人而是千斤重的石头,拉力根本不够。
  而覃念身上的绿衣小孩见迟迟没有得到回答,表情变得气恼,蒙着他眼睛的左手毫无征兆地用力一抓。
  覃念顿时疼得叫出声,牙齿都在打颤。
  他太久没有受过伤了,耳边一阵嗡嗡的碎响,却还是鞋跟抵着石头使劲儿地顺着车的力度一同拉着绳子。
  绳子竟直接断了!
  没了阻力的车身瞬间飞快地朝后倒去,覃念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摊开的掌心里全是细碎的血珠。他身上的小孩被甩了下去,夏濯赶紧踩了刹车,傻眼后飙了句国骂。
  绳子断了还怎么把关渝舟拉上来?再说这都多久过去了,早就远远不止两分钟了!
  他猛地撞开车门,在玻璃上挂着的小鬼扑来时一脚踹了过去,扭头跑去覃念身旁把人扶起来。来不及简短地询问两句,却看覃念正低着头捂着左眼,一行血已经流到了下巴上。
  小男生没哭没叫,像是感觉不到疼了,抬脸后淡淡地看了夏濯一眼,右眼中带着与表情截然不同的怒意。
  “小黑?”
  男生点头,抬脚碾上正望着血咯咯直笑的小鬼,“这些东西交给我处理,您去帮关先生。”
  夏濯哑了两秒,目光略过他的左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叼着手电筒翻过了栅栏,将断掉的绳头从泥里捞回手中。
  手电筒照不了太远,他看不清究竟另一端连在哪一处,只能盯着那片漆黑的沼泽心里骂道:关渝舟,你要是死了和你前妻团聚去了,我他妈就算自杀都要去地府里搅和得你不得安宁!
  可一个车都没能拉上来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办到?更何况他本来体能就差,使劲儿没两下就要歇菜。
  夏濯眼眶渐渐热了,他有些绝望,刚才的苦中作乐完全没了效果。
  这时绳子另一端传来了细微的震感,似是有人拉扯。
  他觉得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关渝舟还有气呢,可泪非但没憋回去,反而冲破了阀门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敢骗我眼泪。”夏濯吸吸鼻子,伸手擦了把脸,“你完蛋了,等你上来我?干?死你。”
  他咬了咬牙,在绳头上打了个结,上面还有覃念刚才被磨破了皮后留下的一串血渍。他事不宜迟地身体朝后仰去,鞋底死死地贴着地面,刚拉没两下突然后方传来了刺耳的车喇叭声。
  不及回头,有些陌生的男声老远喊道:“闪开!”
  他下意识向一旁挪了几步,车几乎是同时冲撞开栅栏,随着尖锐的刹车声擦着他的身体停下了。
  他认出了坐在车上的这一批人,正是在学校一楼入口处擦肩而过的那四位。
  鸭舌帽泄愤般拍了一把方向盘,嘴里嚷嚷着:“我真有上路恐惧症,车也太难开了。我妈还说让我去考个驾照,这趟回去了我死也不考。”
  眼镜娘脸上带了伤,一道尚未结痂的刀疤就落在颧骨到嘴角间,红一块黄一块全是上药的痕迹。她从副驾驶位跳下来,招呼着跟在后面的两位肌肉男去帮忙,然后冲夏濯点头示意,“我们看到任务提示就赶了过来,希望不会太迟。”/>  夏濯怕在陌生人面前丢脸,一开口跑出来的全是发抖的音,只学着她的模样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眼镜娘也知时间紧迫,不再和他多交谈。肌肉男顺着绳子往里走,直到淤泥埋到腰才停,就位后鸭舌帽便倒了车,前车轱辘在泥里打着旋,夏濯忙抵着车头推了一把力。
  他只想着把关渝舟捞出来,剩下的他们可以再想办法。但那两个肌肉男的确如关渝舟当初所形容的力大无穷,没几秒便将绳子朝后拉出了半米距离。
  一旦有了位置上的挪动,接下来的事便能顺了。
  很快沼泽中心有了动静,一个尖顶破开了潮湿的平面,几人都觉得不大对劲,但没松懈,一鼓作气将东西扯了出来,竟然是一座只有一米多宽的小木屋。
  “这什么东西?”鸭舌帽从窗户探出头,“难怪这么重,我说拉一个人怎么可能拉到绳子都断了。”
  夏濯看看这木屋,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关渝舟的身影,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中。他望向安静下来的沼泽地,忽然利落地卷起裤腿蹬掉鞋子,一脚踩进了泥地中。
  眼镜娘拦了他一把,“你做什么?”
  “我去找他。”夏濯错开身,“他还在下面。”
  他话音刚落,远处一个人钻出了头。两人同时扭头看过去,被黑泥覆盖的人遮去了面容,夏濯却知道那是关渝舟。
  关渝舟还握着当初带下去的树枝,硬是用一端撑起支点。
  系着石头的绳结落在他身旁,被他稳稳地拉住了。栅栏外的几人再次拉动绳子,将他从泥里拽上了岸。
  夏濯再也按捺不住手抖,拧开水瓶的动作都变得僵硬,他一点点替关渝舟擦脸,一直被照顾惯了,头一回做这种事生疏又不得要领,但很快熟悉的眉眼就呈现在他的眼前。
  严重缺氧导致关渝舟暂时听不进声音,胸口剧烈起伏着。但他的头脑还保持了几分清醒,安慰一般搭上了夏濯的手背,“……没事的,我多花了点时间。”
  “打开看了吗?”他目光绕过夏濯,落在了歪着的那个小屋上,声音沙哑又干涩,“先做事,一会儿我再向你道歉。”
  夏濯不出声,用脏兮兮的手胡乱揉了揉眼睛,悬着的心总算也往下落了落。等酸涩感被压下后,他才起身和另一伙人在屋四周一阵摸索,没几下就碰到了锁。
  肌肉男搬了块大石头暴力破了锁,一堆泥贴着大敞的门板向外涌出,他伸手将狭小空间里蜷缩的那具身体抱了出来。
  眼镜娘重新回了副驾驶位,“走吧,上车再说。”
  五个小鬼在秋应华尸体被挖出来时没了踪影,小黑再次昏睡过去。
  短时间内出来两次,他也算是撑到了极限。
  “去哪儿?指个路。”鸭舌帽转了转帽檐,“先说好,今天是我第一次开车,晕车的话提前做好准备。”
  夏濯本来以为他还是个高冷性格,但没想到话也挺多的。他回答:“去镇子西边的森林,里面有一处坟墓。”
  “西边啊。”鸭舌帽比划了一下方向,“成,坐稳了。赶快结束这次梦境吧,两天没睡好觉了。”
  车发动起来,夏濯感觉有些新奇,这还是头一回受到其他参与者的帮助。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身上。
  关渝舟浑身还沾着泥,除了一张脸洗了干净,头发和衣服都是脏的。
  似乎注意到了夏濯直直探来的视线,关渝舟抬了眼皮,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金粉。
  “这什么?”
  “你塞进来的小金猴。”
  夏濯惊讶了一瞬。
  关渝舟冲他轻笑了一下,“谢谢。”
  夏濯心有不满,想说我们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说谢谢?而且这本来就是关渝舟给他的,他只不过算是物归原主而已。
  但是他看着关渝舟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忽然就收了声。也不知是谁主动,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唇碰了唇。
  夏濯还记得车上有外人,暗搓搓地往关渝舟那边挪了挪,刚一动就被摁住了脑袋。
  片刻后,他向后退了退。
  关渝舟似是意犹未尽,想追上来却又克制地止住了。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两人又紧贴着对视了一会儿。
  夏濯先破了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他没有就关渝舟的道歉往下说,而是道:“关老师,你嘴上全是泥味儿。”
  他声音有点抖,像还在后怕,但眉眼间全是笑意。
  那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带了点水汽,却在昏暗的后排中熠熠生辉地望向关渝舟,小声说:“不过现在我嘴里也有啦,所以……我不介意你再吻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