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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总有一天会再遇到的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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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啊,这……后来呢?”
  关渝舟也不在意他的回应,似乎只是这些事情在心里憋得太久了,憋得他累了,想要找一个方式倾吐出来。
  “我一开始以为他有事出了门,但他一天都没有回来。我晚上打电话给他,他的手机关机了。我突然才觉得自己的渺小,我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他是否安全,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十二点给我回了电话,用的是座机。他的声音很轻,很小,让我不要担心,他很快就回家。
  “我知道他回了夏家主宅,他是从我怀里消失的,那就不可能被人强行带走,他是自己愿意回去的。
  “几天后,我接到了他的分手电话。
  “他说和我只是玩一玩,他腻了。”
  还说他不配和他在一起。
  关渝舟扯了扯嘴角,想起了最不愿意想的那些话。
  他在电话里祈求夏濯,挽留夏濯,但夏濯却依旧不松口。
  他那时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在和夏濯空口画大饼,什么会努力给出更好的生活,全都是安慰自己的套路。
  他什么都没有,给不了夏濯任何东西。
  白夫人倒吸一口气,“怎么会呢?他虽然现在没了记忆,但看你的眼神还是不一样。那时候你们还没在一块儿吧,我一瞧就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了。”
  关渝舟并不兴奋,淡淡道:“是吗?”
  白夫人给出肯定:“简直不要太是。”
  关渝舟闭了闭眼,自嘲的低声笑开了,“夏家安排我去深造三年,说是赔偿我被他们家少爷浪费的几年青春。我起初不愿合作,他们便对外称我强-奸了夏濯,让我无法在国内停留。我觉得挺可笑的,这套说辞我只在下三滥的闹剧书中见过,没想到有一天真会有人用在我身上。可是在我被迫离开的第三个月,夏濯自杀了。”
  关渝舟又点了根烟。
  这次他没往阳台去了,直接靠着餐桌,任由烟的气味沾染家具。
  “也许他和我分手是被夏洪所逼,但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
  他那时已经慢慢接受了夏濯的单项分手,他想通了,或许夏濯是以退为进,在夏家乖乖等夏洪去世的那天。
  他也真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事业当中,他必须要在夏洪死后能在平地站稳。
  但没等到夏洪没死,夏濯却先死了。
  “他绝不是会自杀的人。”关渝舟说。
  白夫人想了想,问:“你找人问过这事吗?他们家佣人应该挺多的,没人知道?”
  “找了,但那些人已经分散各地,像躲什么一样挖都挖不出来。唯一找到了一个园丁,他说具体的事情也不清楚,只说是小少爷杀了人,然后疯了。”
  “杀人?一面之词有些不大靠谱。那或许你可以问问周围的心理医生,夏家肯定替他请过。”白夫人道:“这种说是对客户隐私绝对保密,但到头来还是向钱看齐。”
  “找过了。”关渝舟又一声嗤笑:“你能想到的,我肯定比你更早想到。”
  白夫人:“……”
  白夫人咬牙切齿,顿时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和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说话了。横竖关渝舟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拔高音调,“我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还要反讽我一句?呵,那我劝你小心夹着你的狼尾巴做人,免得夏濯又要和当年一样甩掉你。”
  他做好了关渝舟勃然大怒的准备,结果等待一阵后,关渝舟却笑开了。
  而且那笑声还有点……
  腻得慌。
  “他不会的。”关渝舟声音中的甜蜜盖都盖不住,“只不过迟了三年,我们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行,成,好,就这样吧,挂了,over。”白夫人从没听过他这种语调,顿时被搞得浑身都不舒坦了。
  什么东西啊?怎么跟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瘆人。
  关渝舟掐了剩下的半根烟,觉得锅里的那滩糊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本以为白夫人真挂了电话,但等他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后,白夫人还滔滔汩汩地在那边吐槽M国的天气。
  关渝舟全当晚间电台听了。
  听着细微的碰撞声,一大早就空着肚子的白夫人耐不住了,“……你在吃什么啊?”
  关渝舟看了眼狼藉的通心粉,“番茄汁蘸面糊。”
  “什么玩意,听上去好恶心。”白夫人嫌弃道:“你怎么一点生活情调都没有。”
  关渝舟不耐烦道:“废话说完了吗?”
  白夫人:“大哥,我什么都没吃听你讲那么久,我刚说两句你就嫌烦。”
  想到梦境最后夏濯红着眼边哭边骂他老男人的模样,关渝舟握着勺的手一顿,拧眉纠正他的叫法,“我比你小,你已经三十多了,而我才二十九。”
  白夫人:“……”
  操了。
  什么二十九,分明就是三十虚岁。
  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还一个劲儿地想说小自己的年龄,有意思吗?还要脸吗?
  白夫人直接挂了电话,何必一大早被一个老狗比破坏一天的好心情?没必要没必要。
  M国那边新一天才刚刚开始,关渝舟却准备休息了。
  他草草又朝嘴里扒了几口浆糊,将盘子落在水池中,顺便漱了口洗掉嘴角边沾的油渍。
  房间里原来那些搬家用的纸箱已经被拾掇干净,虽然空余了很多地方没被填上,整体显得有些空寂,但屋子里外却被收拾得很整洁。
  随时都可以有新主人搬进来。
  关渝舟擦干净桌子,去浴室洗漱,出来后已经换上了睡衣。
  卧室里摆着一张双人床,床头上挂着一张合影。
  上面的夏濯和现在没什么区别,这是他们同居后的第二天,夏濯硬拉着他去照相馆拍的。
  说是结婚照。
  只不过他去M国时照片都被留在出租屋里了,这张还是他前几天特意去重新洗的。
  他盯着夏濯灿烂的笑脸看了一会儿,面上柔和下来,将床头灯调暗,躺上去闭了眼。
  梦境中他没怎么睡过,虽然身体不觉得疲累,但精神也会有损耗,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来,关渝舟被生物钟叫醒,换了身运动装去锻炼了一圈。
  人的优势在梦境中会被强化,他必须要保证自己有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
  等太阳完全出来,他回去冲澡换上干净衣服,拿上钥匙和手机再次出了门。
  他找到了上回购买花束的花店,大清早的只有老板娘在。许是他给人留下的印象挺深,那老板娘只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就认出了他是上回来给亡妻买扫墓用的花的年轻男人。
  关渝舟冲她礼貌点头:“您好。”
  “呀,您好啊,这回要买什么花?”有了上次的教训,老板娘不敢再乱推荐了,“您来得早,花都是刚运到店里的,这时候最新鲜了。”
  “天堂鸟和百合,还有香槟玫瑰。”关渝舟一个字不落地报出与上回一模一样的点单。
  老板娘再次为难:“香槟玫瑰中午才能到,您看看换点别的成吗?粉玫瑰或者满天星,寓意也很不错的。”
  关渝舟衡量一下,摇了摇头,“那只要百合和天堂鸟混搭,劳烦您帮我配一束。”
  “好嘞,那您这……再去咖啡店坐会儿?”>  “我什么时候能来拿?”
  老板娘承诺:“现在没什么事,一束半小时就包好。”
  关渝舟颔首:“好的。”
  他先付了钱,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上大街。隔壁的咖啡馆刚营业不久,里面坐着一些工作的上班族,一个两个看上去都很忙碌,也很精神。
  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周围漫无目的地散着步。等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回了花店,老板娘已经把他的那束包好了,鲜嫩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滴,刚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谢谢您。”他将花半抱进怀中,准备离开。
  “还需要卡片吗?”
  关渝舟:“不用了。”
  老板娘对这么一个深情的年轻男人很有好感,含笑目送他离开:“下次再来啊。”
  墓地偏远,这个地方很少有出租车能打到。关渝舟抱着花束走去车站,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来时还需要导航,这次却已将路刻在了脑海中。
  又等了半小时,公交车才晃晃悠悠驶了过来。车上除了他只有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女人,他随便找了位置坐下,那孩子盯着他看了好久,忽然挣了妈妈的手跑了过来。
  关渝舟低头看他,男孩则盯着他手中的花。
  他妈妈叫了他一声,他依旧蹲在关渝舟身旁,也不怕他那张表情冷淡的脸,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地问:“叔叔,你也是去看你爸爸的吗?”
  关渝舟笑了笑。
  如果夏濯在,肯定又要和他嚷嚷儿子可爱的事了。
  他回答:“不是,叔叔是去看大哥哥的。”
  “大哥哥也睡着了吗?”
  “是啊。”
  小男孩认真道:“我妈妈说了,总有一天还会再遇到的,我爸爸和大哥哥一定都在另一个地方呢。”
  这些不过是哄孩子的谎话,女人忙从座位上走过来,把小男孩抱了回去,“不好意思先生,打扰了,不好意思。”
  关渝舟:“没关系。”
  的确,总有一天会再遇到的。
  他信谎话。
  在国外得知夏濯死亡的噩耗后,他着了魔一样,每天夜里都会做梦,梦到那个在校园里送花的少年,梦到他哭,他笑,等浑浑噩噩地醒过来,恍惚间仍觉得夏濯就在身边。
  只是看不见,摸不着,总会有重逢的一日的。
  这是他生病时的谎话,而谎话现在也成了真话。
  到达目的地后,小男孩热情地和他挥手告别。
  关渝舟抬手配合着招了招,接着转过身,与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而行。
  夏洪到底没让夏濯进祖坟,在半山腰处买了一块僻静的风水宝地,前后两公里只埋了他一人。
  这片区域的守墓人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休老人,见到他后带着一副慌张神色迎了过来,隔着十来米就哎呀哎呀地叫唤起来,“哎呀小关,昨天中午不知怎么变了天,一道雷落下来,把山腰上的松树都给劈裂了!”
  关渝舟皱了皱眉,昨日根本没有下过雨,怎么会打雷?
  守墓人说:“说来也玄乎了,还就只闪了那么一下。当时天那么亮,要不是我后来上山一看,都不知道那是雷!不过你弟弟的坟没事儿,我去开车载你上去?”
  昨天中午……正好是他入梦的时候。
  攥着花的手微微一紧,关渝舟点了头,“好,麻烦您了。”
  守墓人一路上都在念着“奇了怪了”、“平生头一遭遇到这事儿”,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
  关渝舟眉头紧锁,也没搭话,一声不吭地到了半山腰的墓园,老远就能看见那棵原本郁郁葱葱的松树变成了焦黑色。原本阳光洒下来时它的阴影便罩住下方的大半个石碑,现在它没了叶子,树干树枝也萎缩了,灰白的石碑便全部暴露在眼皮底下,他上次来时带的花还在地上,不过娇嫩的花瓣已经干掉了,只剩下外面的包装纸还随着此时的微风轻轻拂动。
  他将新鲜的百合换上,看着一旁倒在栏杆下的另一棵松树苗,问:“这是打算做什么?”
  守墓人从车里拿出个铁铲,握在手里掂量两下,“昨天被雷吓了一跳,我就托人从外头带了个小树苗回来,总得把被雷打的这棵给挖走吧,摆在这儿多难看,也不吉利。这不,小树苗也有了,我下午就把坑挖一挖,栽棵新的进去。”
  关渝舟忽然说:“我来挖。”
  “啊?”守墓人摇摇头,“不用不用,这种事我应该做的。”
  关渝舟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厚重的信封来。他将信封递过去,等面前的老人下意识接过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坑我挖,树苗我也会栽,正午太阳大,您可以下山休息了。”
  守墓人手一摸就知道信封中装着一叠钱。
  他眼眸微闪,“这是什么意思?这片区域的维护费用早就交够了。”
  关渝舟面不改色:“我是夏濯的哥哥,我只是想一个人和他呆一下午,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他强调了“一个人”,就是要对方下午封路,不允许让旁人再到这片山上来。
  守墓人又推脱几下,意思是不要他的钱,也能办这件事。但关渝舟态度强硬,他也动了心思,没几个来回便把信封牢握住了,并信誓旦旦道他会在山下放个施工的牌子,堵住这条路的。
  等人走后,关渝舟站在围栏旁点了根烟,吹了会儿风。等烟烧到烟嘴,他才回了坟前,细细将石碑擦了一遍。明明用着夏洪强行更改过的名字,父母一栏却刻的仍是养父养母。
  挖坑这件事他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
  只不过他挖的不是那棵树,而是夏濯的石坟。
  石坟顶端有条裂缝,他沿着裂缝用力一撬,底下护着的泥土便见了光。
  他隐隐觉得,那道雷绝不是什么巧合。
  骨灰盒被金布包裹,关渝舟拂掉顶端的土,立马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太轻了,不该这么轻的。
  他打开了盒盖,里面果真空空荡荡,一粒尘埃都不剩。
  夏濯的骨灰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徐梦之:报应来了吧→_→让你冲我骨灰
  夏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