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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囚鸟(十一)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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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濯灵活地游走在牢房之间,心中隐隐多出来一点身材娇小的庆幸。
  这要是个人,能这么自在地溜进来吗?那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他绷着尾巴,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猫步,本想着保持安静不要弄出想动,可一层楼下来后却渐渐察觉到了古怪。
  进院子之前他看见了大门的牌子,这里显然是一家精神病院。既然是关着患者的地方,那照理来说应该有人看守才对,目前为止他却没有在楼里看见任何工作人员。
  夏濯原地沉吟了几秒,还是轻轻晃了晃尾巴。铃铛响过后,敏锐的听觉便捕捉到楼上窸窸窣窣的金属摩擦声。
  他屏住呼吸,顺着弯曲的螺旋楼梯往上窜去,拐角一过,一条构造与一层截然不同的走廊便呈现在眼前。
  这里所有的房门都被暴力拆卸过,斑驳的墙体露出里面的钢筋铁板,几个半米宽的厚木板将各个门口堵得死死的,只留下几条手指宽的缝,和底下一个放食物的碗。
  离那个碗还有几米远距离就能闻到腐烂的霉味,里面装着的半个黑面包比他之前在林中小屋里看见的馅饼还要磕碜。
  粗重的喘.息透过凌乱的缝隙隐隐响起,他顺着交叠的木板往里一看,被吊在天花板上的竟然是一个还没有断气的人。
  这人的衣服被扒了干净,大大小小的伤疤布了满身,头被黑色的布袋牢牢罩住,粗线将它和薄薄的一层脸皮缝在了一起,与森林中遇到的无脸人一模一样。
  虽然对方骨瘦如柴的躯体看上去随便找根木棍一敲就折,但夏濯不清楚他是敌是友,便小心翼翼地没有吭声,绕开在裂开的地砖中寻找线索。
  地面上血的腥味被扩大了数倍,他嗅着空气没多久,眼前又突然浮现出在小木屋里看见的那种烟雾,丝丝缕缕交叠着一直延伸至角落,似是在牵引着他靠近。
  裂了缝的墙皮一推就碎,后方藏着拳头大小的洞穴里有一张精神病鉴定书。
  【一般情况:
  周伟,男,39岁,汉族,已婚,工人。现住常德镇五界里,工作单位:中建三局。初中文化程度,被鉴定人于2003年3月13日驱车突然冲撞向人行道,致三死七伤,警方将其送至常德镇光山医院,诊断为“意向控制障碍”。
  案件名称:
  五界里街区行人伤亡
  鉴定地点:
  常德镇光山医院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办公室
  鉴定时间:
  2003年3月23日
  鉴定目的:
  被鉴定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及行为能力
  调查资料:
  被鉴定人平素话多,2000年10月到公司工作,多次与同事发生冲突。2003年3月13日被鉴定人吃饭后喝了酒,说话不检点,支部书记勒令其停止言论注意形象,被鉴定人躁狂大喊大叫后离去,于下午两点时闯红灯冲撞上街口人行横道。】
  夏濯一行行把上面的内容看完,鉴定书上折痕很多,被撕碎又重新用胶带纸黏上,导致有些字符错位,看上去稍微有些困难。
  他略显笨拙地把展开的纸重新叠起来放进脖子上挂着的塑料袋里,余光却瞥到洞穴中有一片凸起的灰痕,鉴定书被他拿走后导致那片痕迹有些显眼,像是被什么人一遍遍地抚平压制,但埋着的东西却偏偏又翘起一角。
  正想凑近了看,一阵陌生的谈话声蓦地自走廊响起,听上去离他所在的位置不过二十米的距离。
  一个偏显优雅的声音率先落入耳中:“知道这层楼里还有几个活着的吗?”
  另一人是个女孩,说话的语调听上去有些痴傻:“不知道啊,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多墙,都塌掉,不要墙。”
  “不知道也没关系,三天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外面不会有墙。”
  “三天后……三天后是什么时候?”
  “天变黑三次的时候,我教过你掰手指算数,还记得吗?”
  “一、二、三……啊,就是数完三遍手指,对吗?W先生。”
  “不对哦。”
  夏濯看了眼那些被钉死的木头,飞快地藏到了门边的视觉死角处,努力缩成一团祈祷着不会被外面窥视的人发现踪影。
  他听不见脚步的声音,但这两人明显已经走到了门口,只剩下更显稚嫩的声音在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那天什么时候才会变黑?我喜欢天黑,天黑了走廊里就不会有怪物了。”
  地上的金属碗被一脚踢开,噼啪地撞上旁边的墙,一小块脆弱的墙皮瞬间脱落。
  吊在天花板上的无脸人似是被这一声响惊动,锁链哗哗震动,瘦成了皮包骨的躯体剧烈挣扎,被拔干净指甲的脚胡乱地踢踹着前方,但他越是挣扎越会痛苦,束缚无法让他瞬间死亡,只会剥夺他自杀的权利,迫使他慢慢感受体内生命力的流失。
  “已经不会有怪物了。”W先生声音轻柔,像在安慰身旁那个仍会恐惧的同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一边抚摸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发顶,一边准确地用子弹刺穿中央仍在晃动的男人。等对方挣扎变弱,血浸透了整个头套时,他循循善诱着道:“看,怪物已经死了,很简单是不是?”
  女孩透过缝仔细地看了看里面一动不动的人,边拍起手边咯咯笑了:“简单!”
  W先生拉上她的手,将银白的枪放到她另一只手中:“跟我去另外的笼子看看,待会儿客人们会过来参观,怪物的尸体都得处理干净,不能吓到客人了。”
  女孩问:“为什么会有客人来?”
  “因为我们需要新的方舟。”
  “他们也会和我们一起搭上方舟吗?”
  “不会,他们会留在这里,方舟只容许被挑中的人搭乘。”
  女孩似懂非懂,攥着W先生的手倒是紧了几分,“喔……”
  夏濯听他们逐渐远去直到没有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再多看已经完全死去的无脸人一眼,赶紧挪回洞口伸着爪子扒拉起里面藏着的东西。
  试了半天他得出来一个结论。
  妈的,手短。
  刚才还庆幸自己是只小巧能够自由穿梭的狗,现在他就恼怒于身材受限,明明看到那凸起的东西就在可视范围内,偏偏他爪子伸到了底也还差几厘米的距离。
  地上的灰尘被他不断吸入,鼻子痒得直想打喷嚏。
  夏濯忍了又忍,决定暂时放弃,先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用的工具,让他能借力把里面的东西给抵出来。
  然而这一回头,他便被几双整齐盯来的眼睛惊得猛一哆嗦,尾巴条件反射地夹在了两条腿中间。
  褚津自动忽略了房间里的尸体,手指掰弄着钉死的木板,尝试两下发现无法取下后,扭过头看向万年脸色如一的男人,“还真就在这楼里,你怎么知道的?”
  介诚手上转着身份卡,万分嫌弃地看着缩在墙角的那只狗,“他看到的呗,早上咱们去修道院的时候他不是在看灰楼么……这狗在干嘛?刨洞?”
  夏濯记得这个人,这不是他头一回入梦的梦境里那位变色龙吗?怎么关渝舟和他搞在一块了?
  他带着点疑惑看向被围在中央的男人,而关渝舟只是平淡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以往的温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像在思考他的价值,正如他现在不过是一只可有可无的道具,能拿到手最好,拿不到也可以另辟蹊径,寻求他路。
  那种眼神夏濯很陌生,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关渝舟就从没这么看过他。
  他细细回想,关渝舟看他的时候眼角总是比平常朝下弯些,对方很注意调控自己的面部表情,从不会让他有喘不上气的距离感。
  但是现在他才幡然醒悟,他在这里只是一只狗。
  哪怕他被宠到觉得他无论变成了什么关渝舟都会无条件地爱他,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只是自己的想法而已,如果位置互换,他同样不能保证自己能认出关渝舟来。
  上一个梦境达成后两人还抵死缠绵,现在就形同陌路,这差距夏濯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蜷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发起了呆。
  他心里怪苦的。
  “这些板根本挪不动啊。哎我说,你那把刀能不能撬开钉子?”褚津踢了踢介诚的小腿,朝他别在腰上的小刀努努嘴。
  “别动手动脚,要是放在过去,你这条腿分分钟就被我卸了。”介诚白他一眼,明摆着不愿意尝试。
  褚津将白眼还回去,道:“就这一点缝人又钻不进去,难不成还被动地等它自己从里头钻出来?”
  “里面的人刚死,尽量快点离开这里,杀了他的人应该没有走远。”关渝舟观察完房间情况,目光落在砖缝间的子弹壳上,眉头稍皱:“你们把门口堵好,我来抓,抓到我们就走。”
  关于梦境为什么会给他们配枪,很有可能是因为原住民也同样持枪。这子弹型号和他们仓库里的枪械配对不上,说明杀人的不会是他们这群参与者,所以必须赶在这个原住民回来前离开这里。
  介诚诧异地问:“你怎么抓?和史莱姆一样分裂成好几块钻缝进去?”
  “我这里有火腿肠,我看那些救助机构都是用食物引诱法的,把它引出来不就行了?”褚津自觉贡献食物,伸手戳了戳余子昂的肩,示意他把东西从道具仓里拿出来。
  关渝舟没说话,只朝后退了半步,抬起了一条腿,看那样子是打算直破坏掉木板进到门里去。
  先不论这些里三层外三层的木板能不能被他一脚踹碎,褚津更担心的是墙上有一扇透气用的小窗,那只博美的大小正好可以钻窗逃出去,若是动物被吓得应激了直接跳窗摔死,他们这一趟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还不等关渝舟一脚下去,里头蔫哒哒的小灰狗竟主动一瘸一拐地自己挪了出来。
  夏濯钻过缝隙,屈尊降贵地挠了挠关渝舟的裤脚,歪着头用那双从头到尾唯一干净带着水亮的眼睛卖了个萌,呜呜着要在地上给他写自己的名字。
  可第一个比划还没到头,关渝舟就拧着眉把脚收了回去,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后颈,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夏濯:“……”气死了,你倒是先让我写完!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夏濯忍不住用爪子狠狠拍了一下关渝舟挺拔的鼻梁。
  让你认不出我来,欠揍!
  作者有话说:
  夏濯:现在的你对我爱理不理,以后的我让你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