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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囚鸟(十八)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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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院门口的黑色铁门掩着一条缝,凌乱的脚印布满眼底的泥地,似乎刚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关渝舟看了眼那串已经盛满积水的印子,步伐缓了缓。
  “这是和咱们一块儿的那群参与者吧。”褚津踩着水花,边跑边说。
  “嗯,看来得尽可能和他们汇合。”余子昂推推眼镜架,撩起衣摆擦了擦镜片上的水。他见褚津一脸疑惑和嫌弃,解释道:“我们需要整合线索。现在手里的并不全面,所以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我们缺的东西。”
  “既然他们选择进入森林,那应该也掌握了一些信息,见面是迟早的事。”关渝舟淡淡道:“还是按照计划先找人。”
  “好呗。”褚津挠两下小狗下巴,将它放到了地上。
  虽然伤到了一条腿,但药效足够让它恢复到活蹦乱跳的状态,一边摇尾巴一边绕着人不停转圈。
  褚津拿过那条项链,博美犬黑色的小鼻子动了动,冲着漆黑一片的森林嗷叫一声,紧接着飞快地窜了出去。
  这不是头一回进入森林,但在下雨的海岛上还是头一遭,刺骨的寒意夹杂着冷风刮过脸颊,柔软的雨水仿佛成了尖利的冰刃,撞在裸露的肌肤上引得生疼。
  鞋边没两下就裹满了泥,连抬脚再落下的步伐都变得沉甸。雨伞成了多余又必要的矛盾体,在雨势的施压下令人手臂酸涩,却同时化为唯一的保护盾。
  铃铛的声音指引着方向,叮叮当当在开阔又拥挤的空间里循环播放着诡异的声调。
  没走多远,四周突然再次安静下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本来还在和余子昂不断吐槽学校导师的褚津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见关渝舟停下来不走了才住了嘴。
  树叶随风不断扭着身子,摩擦间不知怎么冒出了咿咿呀呀的怪声。几人在原地顿了片刻,手电筒照过一圈,褚津耐不住这气氛开了口:“……狗呢?”
  “躲起来了。”关渝舟道。
  动物对周围环境的敏感程度比人类要高很多倍,骤然停止动作很可能是察觉到了有危险因素存在。果然,在关渝舟话音刚落没两秒,一个扭曲的影子晃荡进了电筒光线所照的范围内。
  它像是寻着什么而来,踩着满地的碎叶,明显不合身的裤腿拖在身后,单薄的布料包裹着它瘦削到不似人的身形。
  尖刀泛着冷光不断晃人眼,再冷冽的雨水也遮不住尸体腐烂的气味,与皮囊严丝合缝的粗布下能看出凹陷的眼窝和高凸的鼻头轮廓。
  嘶嘶声响顺着它的嘴巴溢出,在冰凉的空气里却不见任何带有温度的白气,这是一个只出气不进气的死人。
  失去了眼睛让他无法看见面前活人的存在,各种自然界声音却能混淆他的听觉,但持续时间只有短短的两分钟。
  意识到这点时,两分钟已然过去。
  谁也没有发出响动,屏着呼吸成了座座雕像。那死人倾斜着头颅,拖着后脚跟摩擦在树叶堆上,直直地朝离得不近也不远的褚津挪去。
  褚津吓了一跳,他以为这怪物看不见人,只要静等片刻就会离开。可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他头皮一麻,关键时刻余子昂弯腰捡起块石头砸向一旁的树干,一连串动静让这怪物步伐略有停顿。
  可更令人窒息的事情发生了,粗细不等的树后接二连三出现了更多一模一样的“尸体”。它们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致整齐地向这边靠近。
  “把灯关上!”关渝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的声音尤其明显,不仅把怪物注意力吸引过来,同时也吓了褚津一跳,后者手忙脚乱地收回手电,让周围一切重归黑暗。
  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环境,分不清究竟是敌暗我明还是双方都瞎。褚津恍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愈演愈烈,胡思乱想着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动静会不会同样能被捕捉到。
  谁也听不见声响,根本无法从脚步声断定这些东西究竟离自己有多远。也许是几十米、几米,也许已经擦肩而过,而他们也重归安全。
  关渝舟突然朝后退了一步。
  风从他额前拂过,夹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逼得人喉头皱紧。
  一道雷撕破了布满天空的沉云,刹那间呼啸而过的闪电将那片近在咫尺的水色映得发亮,一个“人”就和他面对面站着,脖子上的布破开露出惨灰的肌肤,被划开的横截面上全是发白的皮肉组织。
  “咯、咯——”听见生人的呼吸,怪物嗓子里发出兴奋的吸气声。它猛地朝前扑来,身体不再进行新陈代谢后,残留的生长素全都往指甲等几点上大量聚集,乍看上去锋利得像手上握着十来个锋利的刀片。
  眨眼间,黑夜再次蒙蔽了人的视线。
  褚津听见了自己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但这声音全被余子昂的手心遮住了,只能往他肚子里咽。他不知道短时间内会发生什么,凌乱的雨滴无声地落在伞上,紧接着,铃铛再次晃起。
  小白狗惧怕到不停哆嗦,被拽着尾巴连根从杂草丛里拎了出来。掌控着他的男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从始至终不曾多关注它分毫,只匿去一颗树后半眯着眼看向原本站立的那片土地。
  一块一米多长的破布盖在凸起的石头上,红色的记号被水浸泡,渐渐将艳丽的颜料晕开,乍一晃眼险些看成一个人。
  关渝舟收起蜡笔,将割破衣服的木刀也随手重新揣回口袋。轰隆的雷声闷在头顶,雨势随时会增大,他撑着黑色的雨伞,朝十几米外的两人抬了抬下巴,催促道:“走了。”
  身后的死人争抢着那张画上涂鸦的布,再结实的料子也经不起几十只手的搓揉撕扯。
  褚津回头看了眼后方的人影幢幢,又惊又喜地问关渝舟:“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猜到涂鸦作用的时候。”关渝舟说,“只不过没有点睛,刚才临时添上了一笔,这布诓骗不了太久,现在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褚津连连点头,他拍了拍自己刚才起伏频率过快的胸膛,又把目光放在隐隐有挣扎迹象的小狗身上,“那个铃铛就不能拆下来吗?出什么岔子这狗再当个缩头乌龟,到时候我们也能用一用啊。”
  “已经试过了。”关渝舟摇头,“不行。”
  铃铛似乎和博美犬成了牢牢焊在一起的铁链,亦或是娘胎里一块儿带下来的一部分,和它的皮毛紧紧粘在了一起。
  “算了算了,就算它不能带咱们去找它主人,那咱们也不能把它尾巴割下来吧。”褚津猛一叹气,见那小狗哆嗦一下,真听懂了他讲的话一样。正想随口对此说一两句,一转头却见关渝舟正在低头捣鼓着什么,间或还制造出一些琐碎的声响。
  他挪过去半步,问:“在弄什么?”
  “绳子。”
  褚津诧异地又把眼睛睁大了些:“咱们哪来的绳子?再说了,既然有绳子,那之前为什么不用?”
  “因为之前没有,现在有了。”关渝舟三两下系好最后一个结,细长的麻布套在了小白狗的脖子上,上端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
  余子昂瞥了眼,问:“裁人形剩下的边角料?”
  关渝舟嗯一声。
  褚津还在纳闷:“你弄刚才那个人形的布又是从哪里来的?看上去很大一块。”
  余子昂说:“是今早临时用来避雨的麻袋。”
  “哦,我想起来了。”褚津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他用完就给扔……”
  余子昂食指抵唇,把他的话打断了:“嘘——”
  褚津嘴一撇,回过头还小声嘀咕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回答我问题就这么不耐烦啊。”
  余子昂让他住嘴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博美犬刚一落地就急忙地往东边冲了出去,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似的。它身子小跑起来方便,穿梭在灌木丛和相贴紧密的树干之间,倒是为难了跟在身后的三个男人。
  这么一趟下来,伞反而成了累赘,干脆直接在淋雨奔跑。
  狗这么一跑就跑了快十分钟,几人也跟着不停地赶了十分钟。
  好不容易停下来能歇歇脚,呼进肺里的气还没半口就重新咳了出来。
  光一闪而过,情景瞬间印在了每个人的脑子里。
  褚津没敢上前,“这怎么……还死了这么多院里的员工?”
  博美犬不断在地上嗅着气味。它似乎丢失了方向,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停地原地转着圈,一只前爪拨弄着泥地,口中嗷呜嗷呜地弱弱叫唤着,拴在脖子上的牵引绳也摇晃不歇。
  而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尸体就横在树下,各个死相惨烈,脖子不知被什么拧断了,直接头和身体来了个错位扭曲,血不知是被雨水冲了干净还是本来就没来得及流出一滴,周围看上去干干净净。
  关渝舟打开了手电筒,绕着尸体转一圈,目光朝远处望了一眼,随后又将电筒关闭。他将打湿的碎发撸到脑后,不过两秒,脚下的泥土突然起了震感。
  泥浆火山喷发一样从突起的土堆顶端淌下,高大的身形破茧而出一般,僵硬地从地里爬了出来。
  谁都没料到会从脚底下钻出来个东西,褚津慌忙掏出了枪。
  不断降下的雨水很快将这活尸冲刷出原本的模样,与他们所想完全不同,它竟然没有被黑布蒙身,一丝不挂的上半身已经被水泡得臃肿不堪,但光秃秃的头顶却很醒目。
  这就是他们在寻找的守夜人——严梁。
  哪怕它赤手空拳,也没人怀疑那具身体会是羸弱的。
  “大哥,你还能挺懂人话吗?”褚津一边拿枪口对它,一边试着问话。
  严梁毫无反应,它眼珠翻白,一踩一个水坑,身上的骨头像错位后重组失败了,每走一步就发出咔咔的怪响。
  “沟通不来还怎么让他给咱们灯塔钥匙?”
  关渝舟沉默片刻,说:“那就杀了再找。”
  眼看庞大的身躯越来越近,褚津摸索半天也没成功上膛,高声叫道:“他本来就是死的,这怎么杀?”
  余子昂一把将手枪夺过扣下扳机,子弹嘭地射出,分明正中胸口位置,却被厚重的皮肉阻拦在外,一下掉进了水沟里。
  “打头。”关渝舟表情未变。
  余子昂听他的话,手腕向上抬了些许。他也很少用枪,毕竟有枪的梦境少之又少,好在虽然射得比预想要偏,也贴着左侧眉骨没入头中。
  严梁踉跄一步,眼白上渐渐布上了道道血丝。黑色的血液顺着洞流下进入眼睛,它却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只被牵制了几秒钟,再次动了起来。
  “这怎么跟片子里的丧尸一样啊!”褚津攥紧了余子昂的衣服,“子弹没用,现在还有什么方法可行?”
  关渝舟却问:“还有子弹吗?”
  “我还有。”余子昂把两发子弹耗光的枪丢还给褚津,取出属于自己的那把。
  关渝舟颔首:“继续射它的头。”
  “什么时候?”
  “默数三秒,开完枪后朝反方向跑。”
  “好。”
  三秒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现在的他们却很短。这三秒足够严梁走到距他们很近的位置,走到只要一抬手就能将他们一拳打穿的距离。
  三……
  二……
  一!
  余子昂双手握住枪把,右手食指向里一卷,第三发子弹应声而出,击中右侧眉骨。
  趁它再次有所停顿,关渝舟快步绕到它后方,持着木刀将它裤子右边微微鼓起的口袋割破。
  模样复古的银色钥匙拴着一颗带着裂纹的小玉珠,落入他另一手的掌心里。
  同一时刻,肩膀传来剧烈的疼痛,令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止痛药失效了。
  痛感在眨眼间抽空了他的力气,也打断了他的动作。钥匙掉到坑洼中,瞬间被积水淹没。而被再三挑衅的守夜人也被完全惹怒,它一转身狠狠将关渝舟擒到了地上。
  褚津在背后惊叫出声,余子昂果断地上膛,却又迟疑了。
  这是最后一发子弹。
  他对自己的枪法并不信任,在开完第三枪后他已经和褚津逃出一段距离,环境又昏又暗,现在这么远开枪射到的不一定就是严梁。
  关渝舟无法顺畅地呼吸,那只沉重的手就压在他的脖子上,枪伤浸在水中,疼得他半边身子都麻痹失去了知觉。可哪怕如此,他也掏出了那把小巧的女士手枪,对准了严梁的眉心。
  现在只能赌一赌这东西的弱点究竟是不是这里,可他完全使不上劲。
  “你快开枪啊!”褚津越看越急。
  余子昂没说话。
  “你他妈……你不开枪他必死,你开枪了说不定还能活!”褚津踹了他一脚,一把将枪抢了过来,“你不来我来!”
  余子昂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手,手劲还没来得及松,枪“嘭”地走了火。
  褚津:“……”
  余子昂:“……”
  这子弹歪斜地射进草垛里,离严梁和关渝舟的方向差了不止九十度角。
  正懵着,一颗灰白的球从草垛中一跃而起,受了惊吓一般连跑带叫。
  叮铃——叮铃——
  压在身上的手松动了。
  关渝舟咳嗽一声,刚要开枪,严梁晃悠着转过了头。
  博美犬扑进了它的怀里,舔起它的手臂。
  那双厚实的、刚刚还让关渝舟差点断了脖子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小狗的脑袋上。
  严梁僵硬地、却又熟练地摸了摸它。
  然后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狗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博美犬又从它的怀里跳了出来,回到了关渝舟的身边,像是想要拱一拱他垂在地上的手心,却心中又害怕,畏畏缩缩地趴下来甩了甩尾巴。
  叮铃——
  就这么轻轻一荡,之前怎么取也取不下来的铃铛掉在了地上。
  博美犬朝他叫了一声,重新回了主人身边,一人一狗很快消失在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