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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囚鸟(终)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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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濯撑着手臂坐起来,身上什么都没盖,身下是有些硬的沙发,眼看到的场景还挺熟悉。
  这里是星海的建筑群,也就是他上回入梦前一直呆的地方。
  “可算来了。”苗乌似乎一直在等待。见他出现,瞪着眼睛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模样说:“之前说你是烦人精,你还真给我惹麻烦!”
  “什么麻烦?”夏濯低头看了眼自己活动自如的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一个挺真实的梦,我梦到我变成了一只狗……”
  话没说完,旁边丁点大的小男孩已经攥着拳头挪过来了,那只小手晃扬起平板,愤愤说:“你上次不经过同意碰我的终端,结果就被当做督查者录入信息了!”
  夏濯不明所以:“什么麻烦啊?”
  “督查者虽然没有办法直接干扰梦境发展,但可以进去为参与者提供一些便利,你是以督查者的身份进去了,所以就给你投放到不容易被检测的狗身上。”
  “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督查者没法参与到梦境里吗?”
  苗乌摇头:“也是要分情况的。”
  夏濯不太在意这件事,“那能把我送回去吗?我男朋友肯定会着急,他不太好哄,凶起来可吓人了,但他超帅~”
  苗乌翻了个白眼:“这回的位面有点棘手,建议你留在这儿。”
  “你知道剧情?”
  “因为这是个多次位面。”
  夏濯虚心请教:“什么叫多次位面?”
  “就是参与者推演失败或全军覆没,最终被判定为失败的位面。这样的位面我们会赶在它恶化之前进行重置或者摧毁,所以剧情是知道的,才能更方便投入督查者进去在不被发现的范围内进行协助。”
  “那为什么这个没有摧毁,而是重置了?”
  “……因为上司出远门了,我们暂时没有摧毁权限。”
  夏濯点头:“那你们的上司还真不负责任。”
  “你也这么认为吗!”苗乌顿时找到组织一样双眼冒光:“只要你和我一起骂他,那我们就是好兄弟!”
  夏濯翘起腿,又问:“要是督查者的存在被位面发现会怎么样?”
  “位面会崩溃,直接导致恶化,到时候连再重置的机会都没有。”苗乌顿了一下,“有过先例,但我也只是听老同事提过,因为我在职时间并不长。恶化的位面只能摧毁,里面的居民都会永远消失。”
  “关于这点,梦境……不,位面里的居民是人类吗?”
  苗乌唔唔思考了一下:“稍微有点不一样的。”
  “哦,不一样就行。”
  “准确说,他们曾经是人类,但现在不是了。”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多的我也不知道……或者理解为,位面就是有些人死后会到达的空间?”
  “那我们做的就是要摧毁这个空间,对吧?”
  “……差不多吧?”苗乌挠着头,“毕竟要阻止它恶化影响到现实世界嘛。”
  夏濯扯扯嘴角:“你到底懂不懂?”
  “懂啊,但是我也只懂一部分嘛!你问的这么多,我怎么能全都告诉你!”
  “我看你就挺不靠谱的。”
  苗乌认真地看着他,思索着什么一般,前不着调地说:“我同事已经进入位面顶替你了,他比你专业,你可以放心。”
  夏濯愣了一下,“我知道了。”应过后,他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你们能知道位面里发生的事情,那么跟我们一起进去的那个男的你也应该知道吧?”
  “哦,知道。许愿的时候他就是向我许的,挺好笑一人,和我说想让地球毁灭。”
  “你不是说你的职业操守让你不能透露别人隐私?”
  苗乌认真道:“死人就不在我们业务范围内了,也不存在隐私说法。”
  “……这样,那你还真是拎得清。”
  “不过多和你聊聊有关他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他的性格挺适合做督查者的。”苗乌朝他摊开双手:“之前和你说过督查者有一部分原本是人类,就和我一样。我们人手短缺,符合条件的人很难找到。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主神已经好久没有制造本源了,所以我们找打工的也就只能找人类。”
  夏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这鬼地方挑员工也要看能力的?这个世界各行各业竞争压力还真不小。”
  “这是一份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
  夏濯往后靠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那你继续说,介诚怎么就符合你们要求了?”
  “因为他情感匮乏,是个理性到极致的人,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这种人更适合这里的工作吗?”苗乌从抽屉里翻出糖,剥开糖纸塞了一颗进嘴里,“他在一切面前只会选择自己,就比如他在进那间办公室之前看到的幻觉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我记得当时你也在场。”
  夏濯奇怪道:“什么幻觉?”
  “红塔的顶楼有个剧院,上楼梯后不是有几具尸体?那里的哭声会让参与者对人偶产生幻觉,所以上一批进去的人就有几个受影响了,没能出得来,而位面重置也只能重置位面原有的东西,他们都是外来的,尸体没法清理掉。啊,不过他们的身体都在现实里,位面里的只是复刻品,所有参与者都是精神体进来,暂且放置在这些复刻品里,不存在‘身体回不到家乡’的古怪说法。”
  夏濯细细回想,他当时缩在关渝舟怀里,满脑子在想这姿势太难受,外面什么情况都没看见。
  苗乌继续道:“虽然我们不知道参与者都会看到什么,但按照以往的经验,通常是一些最会干扰判断力的东西,简单点理解,我们将它称之为感情。当感情被图像激发时,人的大脑会被麻痹,对外反应力也会下降。但是那个人——介诚,很快就从中挣扎出来,速度很快。”
  夏濯愣了一下,虽然他看不见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事后他是听见介诚和关渝舟的对话的。
  这么说来……介诚当时的幻觉和关渝舟有关吗?
  “在你回来之前我和他谈过话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夏濯下意识“啊”了一声,“你们谈了什么?”
  “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工作啊。留下来他的意识就会永存在这里,不留他出去就会死亡。这句话我和他说了,但是他还是拒绝了。”苗乌噘着嘴,啰啰嗦嗦地念叨:“正常人在面临死亡和存活的选择时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吧?但是他真的拒绝得好果断,一点挽留的机会都没给我,哎,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主要是我好想来个人给我分担点工作……”
  “还有,你之前问过我,这些需要你们进入的位面究竟是什么。”苗乌皱着一张脸,他和夏濯对上视线,静默几秒后傻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哪来的。”
  夏濯审视他两眼,“你不是督查者吗?”
  被质疑了一句,苗乌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都说了我还小!”
  “你哪里小了,你都六十岁了!”
  “我这样子也就六岁!正是吸收知识的时候!”
  “……行吧,反正横竖都是你有理。”夏濯无话可说。
  “但是我的上司和我说过一句话。”一说起上司,苗乌又开始满脸不爽。
  “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苗乌道:“上司说这就是位面形成的原因,但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懂。”
  “我听过。”
  “你听过?所以是什么意思?”
  夏濯学话道:“就是字面意思啊。”
  “……”
  “是一句熟语,大概就是人白天想多的东西晚上就会梦见。”
  苗乌想问熟语是什么,他没活到该懂的年纪就挂了,但又不想让自己的无知形象加剧,于是便皱着眉硬邦邦地点头:“原来如此……反正我上司也就只说这一句话,别的没多讲,你再问我也不会回答的。”
  “行。”夏濯揉了揉膝盖,从沙发上站起来,“送我回位面里,这点小事你应该还是办得到的吧?”
  “你太小看我了。”苗乌不爽地打开终端,“只能回到你之前去过的地方,你脑子里能想出地图画面最好。”
  “哦。”夏濯闭上眼。
  “最后告诉你一点,也许摧毁位面并不是唯一的途经,因为你之前也有没摧毁它就完成了推演的经历。还有,根据上一回我们最终接收到的信息来看,上批参与者的失败点是在灯塔。”
  “灯塔?”
  “对,灯塔应该能触发某种剧情,你自求多福。”
  夏濯赶苍蝇一样挥挥手,“知道了,别打扰我冥想。”
  “……好心当成驴肝肺,赶紧滚蛋!”
  被踹上腰的同时,周围空间扭曲了一瞬,干燥的空气便潮湿了数倍。
  苗乌恼怒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夏濯从腐败的地板上爬起来,入眼一片昏黑,梦境里的时间还在晚上。
  光表的存在令他着实松了口气,他借微弱的光从中取出手电,刚扭头就看见那个印着“XX渔业”的纸箱,毕竟他细致观察过的地方只有这个木屋,而且现在关渝舟他们应该已经进入森林了。
  之前出门直走是朝向红塔,那现在就该反着走。如果错了,那就只能回头找苗乌算账,全都怪他明知灯塔位置还不提前告知。
  想好如何甩锅后,他绕到房子后,凭借直觉朝前走去。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大多数情况都是正确的,有男朋友的男人也不例外。可惜在褚津和余子昂两人在也就算了,其他几个参与者也凑团上来,让他把所有的猜想全都憋回了肚子里,不知怎么和关渝舟说才好。
  而且目前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他们这一串人最后多出来的到底是谁?
  一旦意识到第四个人的凭空出现,后背的方向就会有被一道视线黏住了的错觉产生,穿窗顺着高升的冷风拍过他的肩掠过他的脸,无声地催促他回头再看一眼一样。
  但他忍住了,没有再回头。
  “希望下次能简单点呗,老这么来也撑不住啊,我都两个晚上没怎么睡觉了。哎,余子昂,你说……”
  褚津啰嗦的声音还带点温度,压根就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夏濯想了一下,他刚才只是余光匆匆一瞥,应该没有被发现,楼梯旁边没有护栏,现在根本不是打草惊蛇的好时机。
  虽然有想法了,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去朝前面那个背影去索取点安全感,刚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中就被牢牢握住,关渝舟摩挲了两下他的手面,“这么凉?”
  夏濯嘻嘻一笑:“给你一个替我暖手的机会呀。”
  关渝舟掀起嘴角,走完最后一个台阶,背着宽大的屏幕侧过身来,将他两只手都揣进了口袋里,“这样好些吗?”
  “你们能不能适度?”褚津嫌弃的语气都要溢出天际,“我以为你们只是关系暧昧点,没想到上回结束后真就在一起了?”
  “你懂什么,我们老早就在一起了。”夏濯斜眼反驳,“你刚刚不都说我是他小男朋友了?”
  “那是开玩笑的,以为你们就只是友达以上呗……算了算了,你们爱咋咋,和我又没有关系。正事要紧,赶紧把灯塔激活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像上边儿比刚才更冷了?”
  “先等一下。”夏濯拦了一句。
  他想到苗乌最后说的那句话,但实际上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关渝舟把玻璃片放在口袋里,他现在指腹就贴着那片微凉的晶体,可再朝楼梯口望去时,伏恺的身后又空荡荡,根本没有第四个人的影子。
  褚津问:“怎么了啊?”
  夏濯没瞒着,实话实说道:“我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需要激活灯塔。”
  他这话一说,樱花粉第一个着急起来:“既然你们之前得到信息需要向外发出信号,那不就摆明了是要做这一步吗?”
  夏濯把指纹膜捏在指尖,抽出手抬头看向关渝舟:“你觉得呢?”
  关渝舟还没表态,突然举起手臂挡住了旁边飞快伸来的一只手。
  这动作吓了夏濯一跳,原地猛地哆嗦一下,转头看去发现是伏恺不知什么时候从最后拨开人群站到了面前。
  关渝舟这一下是用了不少力,被冲撞的手腕立刻起了痛感。见被拦住,伏恺犹豫了,但他没畏缩地将手别回身后,只生涩地说:“你们是担心使用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话,那不如交给我们来做。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那——”
  “我们的目的不同。”关渝舟否认了他的话,将夏濯往后带退一步,垂眼审视着对面的人。
  樱花粉不敢置信地看着齐齐拉开距离的另一组参与者,低声道:“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们把东西交出来,你们带我们一起离开!”
  面对质问,夏濯只能遗憾地朝她叹息:“小姐姐,你仔细回想,你把东西给我们后我们有做什么承诺吗?”他看见女生顿时瞪圆了双眼,又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而且就算是合同都能撕毁,更何况实在这种地方的口头约定呢?”
  “你们……”伏恺扑上来再次抢起晶片,目眦欲裂:“欺人太甚!”
  这回不等靠近,关渝舟就将他踹了出去。落地的闷响惊到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两位女生。她们跌跌撞撞地跑上去扶人,还没碰到,只听关渝舟说:“那只是个木偶而已。”
  “啊,果然。”夏濯露出了然神色,“我就说你刚才挡那一下的声音不太对劲。”实在不像肉体碰撞能产生的声音,更像是撞到了坚硬的木头。他又心疼起来,去抓关渝舟的手:“痛不痛啊?下次躲开就好了,你又不是铁打的。”
  樱花粉和另一人呆住了,再低头一瞧,伏恺因受力脸上被摔出几道裂纹,粉渣正不断地往下坠,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碎了一半,露出里面的黑色质地。
  “啊!啊——”近距离看同伴变成这副模样还是很惊悚的,她止不住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往后爬远了,又惊疑不定地指着四肢扭曲爬不起来的木偶颤声问:“伏恺呢?这个是木偶,那他人呢!”
  关渝舟弯腰将连在木偶身上的丝线捡在手里,向内轻轻一拽,它所伸向的楼梯方向便在灯照下闪过一道银光。
  几人顺着那道微弱的光看去,一个黑影正匿在拐角处,黑色的高帽遮住了面容,只露出半边被烧焦的下巴。
  是W先生,这点并不超乎他们的预料,唯一意外的是那场火竟然让他受伤了。
  “给我。”W先生一步步地踏上阶梯,向夏濯伸出手。
  褪去了初次见面时彬彬有礼的假面,现在的他不带感情,单纯地要求着。
  夏濯顺溜地往关渝舟身后一藏,把指纹膜也重新塞回了口袋里,不给的态度很明确。
  “把它给我……给我!”这退缩的动作却让W先生泄愤似地挥手怒吼,他嘴角边的血痂裂开,瞬间一张脸涨得通红。但他仿佛被身后的一道无形影子注射了镇定剂,又在下一秒冷静下来,捂着头原地站了一会儿,叙述一般的口吻平淡道:“我曾经是一位演员,我上过最大的舞台,有过无数为我欢呼的粉丝。
  “我见过无数剧本,积极向上面对生活的,乐观执着挽救国度的,深情勇敢守卫爱情的……它们都是完美的结局,因为台下的观众只喜欢happy  ending,我需要替他们制造快乐。”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前,参与者便缓缓后退,直到碰上操作台唤醒屏幕,W先生才止住脚步。
  “有天我巡演结束……我想想那个地方的名字,好像叫常德镇。对,是常德镇没错,我在这个镇子被一个小姑娘堵在后门,她看上去也就十来岁。保安想撵她走,但我拦住了,我问她:嘿,你也想要和我合影吗?她却说不是的,先生,求求你听一听我的故事。
  “没有一个需要灵感的舞台剧演员会拒绝听故事。但她讲述的不是什么好故事,她的父亲因杀人被投入精神病院了。我一开始感到奇怪,如果是冤情那应该去找警察,和我浪费什么时间?还是她真的是我的小粉丝,想用这个亲人的事情来和我说上两句话?但是后来我渐渐了解到,她不是乱投医,而是无处投医,所以才会找到我。”
  W先生顿了一下,嘲弄道:“也许是演得多了,我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你们看过舞台剧吗?英雄虽然会历经磨难,但一定会达成目标的不是吗?然后我就偷偷跟着运输船到了这里。
  “这里简直就是地狱——我演了那么多有恶魔的剧本,没有任何一本能用来形容这个地方。”
  他痛苦地抱着头原地蹲下,“他们问我是一起来送货的吗?我说我只是来找一个叫周伟的人,替他的女儿来看看他而已。可一听到这个名字看守员就变了脸色,要带我去见他,结果却把我关进铁门里。”
  他只说到这里,后面发生了什么也无需多言。
  时间像静止了,参与者相互张望,片刻功夫后樱花粉既小心又愤愤不平地开了口:“那你就把他们全杀了?”
  W先生从牙缝里挤出冷笑:“死亡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最轻的罪行,我希望他们永远都死不了,也永远都活不成。难道现在这不是天谴吗?他们遭到了天谴,他们应得的,谁都不该为天谴而抱怨。再说杀了他们的并不是我,而是他们得罪过的所有人,他们只是在还债。”
  夏濯还不高兴于关渝舟受的伤,抱着手臂算账道:“那你也不能教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用枪。”
  W先生说:“我在这里呆了十年,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没人知道她父亲是谁,她就是个野孩子,要不是我们每个人从时有时没有的干馒头黑面包里掰一块给她,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现在。她是我们大家的孩子,怎么教育也随我们,而且她明确地想要替她被折磨致死的母亲报仇——都说人权平等,她想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拦着呢?”
  樱花粉斥道:“你这是什么歪理!”
  “什么叫歪理?”W先生咧开嘴:“这里本就没有理,不过是……”
  “呯!”
  枪响在灯塔顶层震开,风一路盘升向上,将旋转的楼梯刮得哭响不停。
  没人反应过来这动静来自哪里,樱花粉诧异地转过头,她的另一位女同伴正拿着枪,黑漆漆的洞眼直对着W先生的后背,那双手抖动的幅度很大,喘息的频率都比平常快了一倍。
  W先生面无表情地看向她,那颗子弹轻而易举被丝线拦下,叮地掉在地上。
  “这……我、我,我以为能……啊——”她僵着正想说什么,突然尖叫一声,举着枪的手腕向同侧扭曲变形,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往两边大力拉扯。
  骨骼摩擦的声音和逐渐被上吊起来的身体吓坏了樱花粉,她赶紧扑过去拽住人,朝身后关渝舟几人大喊道:“你们到底在等什么?还有什么好和他讲的?快激活灯塔啊!他们再可怜能有我们可怜吗?!”
  唇边的腥味不断被抿进嘴里,W先生被这偷袭刺激到,也挥着手臂崩溃地叫起来:“可怜?你们拿什么和我来说可怜!你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只会站在你们所谓的正义上把这些痛苦强加给我们,明明我们才是无辜的!我们才是需要被拯救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这么多船来了又走,都没有一个人救救我们!”
  听见最后一句话,夏濯似乎明白灯塔这里究竟有什么选项了。
  微弱的光穿透乌云,雨在对话期间不知不觉地停了。余子昂看着操控台上显示的时间,道:“六点了。”
  夏濯最后瞟了眼屏幕,向前站出一步,冲W先生道:“好,我们放你们走。”
  褚津诧异地看去,脸上写满了“你在说什么”。
  但他一说完,吊在半空的女生便重新落回地上,她的手心和手腕已经被线划得处处是伤口,除了被吓的有些魂不附体外其他并无大碍。
  W先生定定地看向夏濯,又看向他身旁站着的男人,重复道:“放我们走?”
  关渝舟指腹在晶片上摩挲几个来回,扭头看向窗外,淡声说:“也不急于一时,潮退了你们再走吧。”
  W先生对他们的突然转变感到莫名其妙,警惕地问:“什么原因导致你们改变主意?”
  “你们回岸上打算做什么?也不能继续当舞台剧演员了吧。”夏濯避开了这个问题,摸着下巴思考道:“019区出事的事情部署局迟早会知道,你确定能带所有人避开搜捕?”
  “我们可以去偏远的地方,去任何我们能混口饭能正儿八经生存的地方。”
  “可你们是黑户。”
  W先生沉默了片刻,终于露出一抹正常的笑容。他看向窗外第一缕微弱的光,缓缓道:“那就去贫民窟,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总有能落脚的地方。我经历过,所以也深知世界上美好的东西有很多,但你们不能否定我们到现在为止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们面对绊脚石的时候会隐忍地避开吗?我敢打包票,到时候你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将它们踢出去——有些事情有些路,一旦决定了就没法退让了。”
  夏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他觉得这次梦境他的确思考的时间偏多。他盯着屏幕的天气预报发起了呆,满脑子都在回荡着W说过的话。
  并不是最后这句,而是之前的。
  时间分秒过去,潮渐渐退了。
  等小桥上的木桩露出影子,W先生最后道:“把指纹销毁掉,我就离开这里。”
  夏濯抬起头,关渝舟与他对上视线,略微一点头,当着W的面将晶片丢出窗外,由它随风垂落进海里。
  海水迎接塞壬一般高拱出一簇水花,阳光平升的海面上空传来一声海鸥的鸣叫,放眼望去却捕捉不到洁白的身影,只有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自窗外飞来。
  等夏濯抓住了那根羽毛,余光里也没有W先生的踪影了。
  黎明的到来让人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原住民的消失也让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挪动了,樱花粉拉着同伴拔腿朝楼梯奔去,急着去找伏恺的下落。
  褚津这才找到空隙,确认过关渝舟手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后,咋舌道:“你们还真不留个后路?”
  “留了啊。”夏濯反问:“丢掉指纹膜不就是后路?”
  “什么意思?不是使用指纹膜才能结束吗?你看你们把东西丢了……”褚津还是摸不着道,他抓耳又挠腮,“看你们这样又不像是担心有突发状况的,搞得我都有点心虚自己话多。”
  夏濯嘿嘿一笑,敷衍了事。
  两分钟后,樱花粉独自一人回来了,除了喘的有些急促外,她看上去冷静了很多,松散的头发被重新理回耳后,盯着盘在原地稍作休息的几人,抿唇说:“伏恺没事,他只晕过去了……但是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吗?”
  “坐下来等吧。”关渝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樱花粉问:“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就要看他们什么时候登船了。”夏濯掰着手指算了算,“不会太久,最多两个小时。”
  褚津看看这看看那,左瞧右望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面孔,他稀里糊涂就扶着墙蹲了下来:“你们什么时候达成一致的?一路上都没听你俩商量过。”
  夏濯靠上操作台,边笑边朝关渝舟看,“我们心有灵犀,不需要商量。”
  “……行吧。”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夏濯伸手描摹起关渝舟眼底淡淡的那圈青色,“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
  “不用……来。”关渝舟将他拉近,“能聊聊之前说的事吗?”
  “可你脸色好差哎。”
  “回去就好了。”关渝舟摸摸他的头,侧着在他嘴边吻了一下,“说说看,至少要告诉我你出去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夏濯贴着他,将苗乌说的话复述一遍。
  “多次位面……”关渝舟并没有多意外,他略一思索,“这也比较好解释督察者后面说的那句熟语。”
  夏濯疑惑看去:“嗯?”
  “梦境里的原住民曾是活人,也就是现在成了死人。活人白天想多了会成为晚上的梦,那死人生前堆积起来的’想’,在死后就会成为我们能进出的‘梦境’。”
  “关老师。”夏濯突然生起了一个念头:“你之前说所有人最后都会进入一个专属的梦境里去对吧?那么会不会同一个道理,我们进入的所有梦境都是有主人的。并不是所有原住民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有一个,我们需要找到的就是这个真正属于这些小世界的‘人’?”
  关渝舟没说话,只沉沉看他。
  夏濯继续道:“所以我们推演梦境其实是在还原他们生前记忆里的情景,然后……改写原本的剧情?”
  就像督察者答应满足他们的执念一样,他们也要解决这些梦境所属的原住民的执念。
  从第一个梦境开始,人就面临无数的选择,立场上的选择,道路上的选择,提供帮助与冷眼旁观。
  如果真如苗乌所说,梦境是不可控制的危险变数,那么他的猜测应当是完全成立的。最不稳定因素实际上是参与者,而不是原住民。
  他皱着脸问关渝舟:“你知道最后的梦境是什么吗?”
  关渝舟点头,又摇头:“将参与者最恐惧的事情制造成梦境,而这个梦境只会针对所属的参与者,其他一同进去的人不与所属人沟通交流就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你又说到现在没有谁能从最后的梦境里走出来,是吧?”
  “嗯,至少我没有听说。”
  既然关渝舟都入梦这么久了还没有听过,那应当是从未有人活着离开的。也就是最终梦境到底是什么,这点没有人知道。
  见他一时没说话,关渝舟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怕?”
  “不是,我只是在想……”夏濯迟钝地发了一下呆,似乎在脑内整理语言,随后他道:“如果最后的梦境里参与者面对的并不是他们最恐惧的事情,而是他们的执念呢?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里只有执念深的人才能进来?这中间应该是有点联系的吧。”
  关渝舟说:“你要真想知道,我们下次可以问当事人。”
  “好哦。”夏濯放松地靠回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反搂上他的脖子,疲了一样放轻了声音:“不过知道答案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该来的还是得来。”
  阳光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这是在019海域内这么长时间他们头一回看到过蓝天。
  关渝舟扶住他的腰,“困了?”
  “没有。”夏濯恹恹地闭了眼,撒娇一般嘀嘀咕咕道:“就是思考问题好累哦,脑细胞本来就不够用的,再消耗多人都要傻了……”
  关渝舟轻轻笑了:“那就不要想那么多。”
  夏濯支吾一声,便埋着脑袋不动了。关渝舟望了他一会儿,一抬头看见褚津同样挨着余子昂的肩,不知睡着了还是在小憩,余子昂原本正半阖着眼,注意到视线后同样抬头看来。
  “我们不欠你的了。”余子昂做了个口型。
  关渝舟颔首,他明白余子昂的意思,上回在公馆里救了他一命,刚才他和褚津同样帮了他一回,到目前为止已经两清。
  “但他想和你们做朋友。”余子昂垂下眼睫,被镜片遮住的眼神柔和多了,“所以如果还需要,到时候也可以联系我。”
  关渝舟罕见地愣了一下,他没有料到余子昂会说这种话,还挺意外的。短暂停顿后,他笑着摇摇头,“哪怕你们不来,明明也愿意和他做朋友。”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他原先分明想要将夏濯捆住,让他只能依靠自己。但是现在时间久了,或许是意识到了夏濯的确很乖地甘愿留在身边,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松了。
  矛盾地想要完全独占,又想要让他自由快乐。
  秦医生说他的病来源于心结,想要根治必须克服心里的问题。这个结是夏濯离开时留给他的,他能感觉得到,现在又一点点的被重新解开了。
  像是本来腐朽被宣判死亡的枯枝烂叶重新抽出嫩芽,沉寂了许久的荒芜大地开始复苏。
  夏濯宣判过他的死亡,又再次给他带来新生。
  关渝舟叹息一声,唇徐徐落在怀里人蓬松的头发上。分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夏濯却感应到了,睁开眼抬起头来,见他目光温柔,笑嘻嘻地仰着脖子与他索吻。
  “被我抓到了,你偷亲我!”
  关渝舟腾手摸了摸口袋,“吃糖吗?”
  夏濯从没和他客气过,砸吧砸吧嘴:“要两块。”
  这么长时间下来,天气转晴后樱花粉反而有些着急了,“我们不会一直被丢在这里出不去吧?”
  夏濯从地上爬起来,手臂撑着窗,远眺反着光的粼粼海面,咬着糖块含糊不清说:“喏,他们已经顺利出海了。”
  一窝人围上来,顺着他在的方向看过去,三艘模样差不多的货船正一点点朝远处驶去,距离隔得不算太远,还能隐隐看见有不少人在甲板上撒欢奔跑的样子。
  “还蛮可怜的,也不知道这一群精神多多少少出了问题的人该怎么生存下去。”褚津咋舌道:“我们那儿的古城区就有个桥洞,十几二十年前底下也住了个疯子。”
  夏濯问:“疯子?”
  见他有兴趣,褚津便侃侃而谈:“对,听说家里原先也是城内首富,这人疯不是天生的,就是身体比较弱,三代单传独苗,出生的时候他家里头可高兴了,直接在大街上宴请全城整整三天。”
  “听上去是挺有钱的,那好端端怎么就疯了?”
  “他身子骨弱嘛,家里就请医生看……啊,那时候还不叫医生,叫大夫。大夫说弱就要补,于是家里头就去四处搜罗稀有的名贵的补品,结果不知怎么就把孩子给补傻了,脑子不好使了。那这也没辙啊,只能再重金请医生看,让人跑各地去寻偏方,结果被人骗了钱,财散得差不多了,人也一点都没治好。那疯孩子一年接一年长大,有天夜里跑出去了,家里人还把他给寻回去。可从这天起那疯子每隔几天就要跑出去,久而久之家里人也不找了,估计是觉得反正救不回来,想跑就干脆顺水推舟了。”
  夏濯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家里人也很不负责任的。”
  “是啊。”褚津一应,继续说:“再后来他就住桥洞里了,到处捡一些别人不要的东西当宝贝,有人要是从洞里走过去,他还会追出来打,把人家当小偷,认为路过的人都要偷他的东西。”
  “那他现在还在桥洞里?”
  “不在了。”褚津摇摇头:“没人知道那座桥是怎么烧起来的,可能是他用了打火机或者什么可燃性的东西吧,着火的时候已经半夜三更了,发现的人不多,有人去喊他出来,他也不出来,死守着那些破烂,最后是被活活烧死的。所以我就在想,一个豪门出身的疯子都活成这样了,那他们这一群又能活成什么样呢?”
  “不能让他们回到岸上。”夏濯轻声说:“无论什么样的社会,都不会接纳一群异类。他们回去只会给双方都造成困扰和危害,结局或许比在岛上还要糟糕。”
  褚津更奇怪了:“可你们不是已经放他们回去了?”
  “放他们走,不代表着他们就能上岸啊。”夏濯鄙夷地看他一眼:“你刚刚是不是没有认真听W说话?”
  褚津立马叫起来:“怎么可能不认真听!”
  “——‘他们遭到了天谴,他们应得的,谁都不该为天谴而抱怨。’这可是他亲口说的。既然想着听天由命,那天不允许,他们这下也谁都不能怨了。”
  谈话间,天再次阴沉下去,刚才灿烂的阳光像浮游一现,短暂得仿若幻觉。
  樱花粉对毫无征兆就转变的天气感到非常没有安全感,她小心翼翼地靠墙站好,“……怎么回事?”
  夏濯抬手一指:“控制台的显示屏上有天气预报。”
  褚津凑上去一看,发现几小时前海上发布了红色预警,明确标注八点后禁止任何船只在警报未降两级前出海。
  “所以我们刚才只是为了挡住W的视线,让他看不见这个预警而已。”夏濯也感到有些遗憾,他再次看向窗外时,头顶上方厚重的积雨云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恐怖,他们听不见风声,但是能感觉皮肤被层层细沙快速刮过,海浪也蓄势待发隐有席卷一切的架势。
  樱花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你们就是在等船沉没吗?”
  “嗯,我刚刚说了,他们不能上岸。”夏濯语调闷闷的,“但我们也不能杀死他们,这不现实,你的朋友已经失败了。如果真的激活了灯塔,很可能我们是同归于尽,他仍旧有解不开的怨念,同时也不能保证参与者的安全。思来想去,我觉得只能放他们走,但是又不能让他们真走,所以最终只能走这样的一条路。他觉得天谴是无奈,那就让他无人可怨。”
  褚津咧了咧嘴:“你这是在钻字眼漏洞?”
  夏濯摇头否认了:“我只是想,一直把他们当成类似NPC的存在,或许不如换一个角度去思考,要是把他们当成是人类有些问题就更好解决了呢?”
  他之前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依靠着潜意识的想法,做了别人都不怎么愿意尝试的事而已。
  十分钟后,光表亮了。
  【获取梦境碎片*1。】
  【获取额外碎片奖励*1。】
  【回归选项已开启。
  请打开光表,进入回归指引。】
  船沉了。
  夏濯长舒一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关老师,你说W先生到底疯没疯?”
  关渝舟摇头说:“不清楚。”
  “也是,疯不疯的定义谁清楚?反正我不清楚。”夏濯耸耸肩,听着耳边恢复正常的声音,神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但我觉得我也就只是俗人一个,实在没法像他那样想着做什么耶和华救人的事儿。要是他真是疯的,那我岂不是还不如一个疯子嘛?”
  关渝舟拍拍他的头,温声道:“能做好一个俗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褚津挨过头来:“你俩说啥人生大道理呢?我们就先走了啊,之前说养只狗的,这不赶着回去逛宠物店么。”
  “你们都有钱养宠物?”夏濯狐疑地看他一眼。
  “研究生还是有点工资的!”褚津牛气地朝自己竖了个拇指:“而且我们谁还存钱啊?有多少花多少,参与者不就讲究一个及时行乐。”
  等他们走了,夏濯猛地扑回关渝舟怀里,嗷道:“呜呜呜我好穷!我口袋里一分都没有!”
  关渝舟好笑地抱稳他,免得他动作幅度太大摔到地上,安慰道:“我的工资卡全都给你,等你离开这里了,你想要什么都好。”
  他原先没有钱,夏濯也根本舍不得花他的,就连戒指的款式都只挑最简单的。但是他不曾听过任何一句抱怨的话,从来都没有过。现在有了拿得出手的积蓄,他恨不得全都塞到夏濯手里,他好久之前就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想力所能及把所有自己有的都给出去,但现在真当这么说了,夏濯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笑着拒绝道:“不用啊,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啊。”
  他笑容太过灿烂,明晃晃的比任何灯光都要耀眼。关渝舟愣了一下,又听他小狗一样哼哼唧唧地说:“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哦。”
  夏濯不会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和他玩过任何欲迎还拒的把戏,将所有感情全坦白地写在脸上,用嘴说出来,用动作表达出来,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的人有多好一样。
  他知道夏濯喜欢他。
  但有多清楚,在后来夏濯电话中冷笑着问他“你配吗”的时候就有多痛苦。
  仿佛所有原先拥有过的甜蜜全都带着毒刺,瞬间扎得他满心创口,那些现实中发生过的一幕幕全都成了令人质疑的虚影,让人怀疑它们的真实存在性,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存在性。
  “嗯,我知道的。”关渝舟搂紧了怀里的人,夏濯还在一个劲儿地蹭他,二十五六的成年人撒起娇来一点都不会脸红,这些动作已经有了成千上万次的熟练度,哪怕脑袋不记得,身体却牢牢地被刻上痕迹了。
  “你有钱也好,没钱也行,我都不在乎的。”
  恍惚听到这句话时,关渝舟险些以为夏濯恢复记忆了。
  这句话并不陌生,但他仔细去看夏濯的表情时却又没有任何破绽,夏濯仍旧弯着眼,小声问他怎么啦。
  “抱歉。”关渝舟只来得及咬牙匆匆道歉。他伸手捂住半边脸,一些画面冲撞在脑海后,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一阵阵像是有人拿锥子在进行敲击。
  他紧闭着眼,脸色很差地扛过短暂的疼痛,再睁开时夏濯正不知所措地跪坐在面前。
  “哪里不舒服?头吗?”
  关渝舟声音喑哑:“老毛病,不用担心,回去吃点药就好。”
  “但你眼睛好红。”夏濯摸上他的眼角,被反握住手腕,温热的拇指摩挲过他的手背,带着些安抚性意味。
  “是吗?”关渝舟垂下眼,借着力道把人拉到身前落了个轻柔的吻,“我回去需要处理一些事情,这次不能留下来陪你太久了。”
  “嗯,我也不打算让你再拖时间。”夏濯推开他站起来,抬着下巴挥手赶人:“你又是中枪又是头疼,多呆一秒我就不安心一秒,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