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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海洋之声(五)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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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师。”夏濯回了收银台后。
  关渝舟还怕他真的跑出去,一直默默地在后面盯着他瞧。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想去帮忙?”
  “还好吧。”
  夏濯自己是有这种想法的,毕竟相识一场,遇到难处袖手旁观挺缺德。但这个念头也没多坚固,首先他不知道怎么帮,同时他的贸然行动不止会给关渝舟带来麻烦,也会影响到白夫人。
  “我听到那边玻璃碎了,但后续没声了,可能他们往里躲了吧。”夏濯在毯子旁蹲下,托着下巴:“不过刚才那个清洁工走过去时,我注意到她的手很细。”
  “绝大多数情况下,女人的手本就比男人细。”
  “不是那个细,是……”夏濯挠了挠头,想了好两秒:“是细致的细,老年人的皮肤都很粗糙吧?但是她的皮肤还很年轻,不像是老人该有的手。”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感觉滑溜溜的。
  关渝舟直直看他,没说话。夏濯摸完自己继续道:“而且我还看到她裤腿下溜出来了一根线,有半米长,是红色的。”
  这两点都是很关键的信息,夏濯的观察能力又有所提高了。关渝舟稍稍扯起嘴角,不咸不淡地问:“所以呢?”
  “所以……”夏濯总结好语言,一口气提出猜测:“我认为这个清洁工就是报道上那位‘被分尸的女人’。”
  关渝舟:“是有这个可能。”
  因为生前被大卸八块,所以在梦境里她被用线缝了起来。
  夏濯低着头抠抠毯子,不知想什么去了。
  关渝舟掀开一角:“过来。”
  他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夏濯抬头看他一眼,这才慢腾腾地缩进去。
  关渝舟侧过身搂紧他,“也让你去看过了,现在该睡觉了。”
  夏濯抓着他胸前的衣服,没说好还是不好。
  “如果他们拿走了报纸看见了报道,但凡聪明一些,都该知道那女人的身份是什么,也能想出应对的策略。”关渝舟闭着眼,后面的话声音轻到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所有参与者都必须有直面恐惧的勇气,一昧的想着逃跑反而会把自己向死亡推进……你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他给了夏濯肯定,口吻中涵盖着淡淡的骄傲。夏濯听出来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也就那样吧。”
  “还记得吗?在波伊尔的宅邸里,你拿着针决然地刺进了他的身体。那可真把我吓坏了。”关渝舟手上骤一用力,很快又松开,继而发出一道短促的笑音:“但事后我回到家中,等我冷静下来,我发现一想起你那时的动作和表情、说话的语气……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夏濯:“……你的兴奋点好诡异。”
  关渝舟摇摇头:“我在这之前的种种担心都被你的表现打碎了,我不用去思考要是有一天没了我,你在这里会不会活不下去。”
  夏濯打断他:“会。”他很严肃:“我会活不下去。”
  关渝舟被他堵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话。
  “我不能没有你,我现在所有的存在都是因为你。”夏濯几乎没有思考,他灵魂深处早就藏了答案一般,他觉得面对这个问题他的大脑根本没有运转,是嘴先一步动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关渝舟用食指指腹封住了他还想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嘴。
  “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能担心得了的,睡吧,所有都交给他们,他们迟早要学会成长,而成长的路上总要有推波助澜的工具,或许眼下所处的劣境并不是一件坏事。”
  夏濯撅起嘴唇,关渝舟便顺势把手抽了回去。
  就如关渝舟所说,只有不断地成长才能在这接连的梦境里活下去。
  哪怕将命交给运气也远好比选择依附他人。
  人生在世,每一步路都像在盖房子。把砖瓦堆砌的权限交给他人或许省去了麻烦,但最终入住其中的却是自己,谁知那墙面什么时候会崩塌,换来满屋的风雨呢?
  简舒摔在地上,磕破了下巴,眼镜也掉了,视线一模糊,好像浑身上下都在疼。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听见简然的尖叫透过门板上的大洞传来,和他就只隔了一两米那么远,但又仿佛有一堵高高的墙把他们完全隔开了。
  他想到第一次去医院的那天,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仪器的声音也很刺耳,滴、滴地响个不停,洁白的一切都让他头晕目眩。此时那些让他害怕的声响和简然的呼喊混在了一起,又混着他的心跳与喘息,混着越来越近的轱辘声,融合成了尖锐的耳鸣。
  “你让我出去!我们让你进来,你怎么还能害我们?!”简然拼命地抓着男人的手腕,但没能撼动分毫,她似乎要被现在的局面搅崩溃了,张嘴就往人身上咬:“那是我弟弟,我唯一的弟弟!啊——”
  男人嘶地蜷着手,上面赫然一排牙印,挣晚一些都能渗出血来。他在简然肚子上踹了一脚,把人踢开,嘴中骂骂咧咧的:“弟弟怎么了?夫妻大难临头都各自飞,在这儿就是亲妈也得看情况扔了!留一个废物有什么用。你哭什么哭?我身上有线索,你也别指望这演绎人能活多久,救你弟还不如赶紧把通风口卸了,咱们一起逃出去,回头让你妈再给你生一个不就完事了?女人就是成不了大事,干什么都感情用事。”看简然还不起来,他又补上一脚:“快点,可别浪费你弟一条命。”
  “……都是我不对,是我说要救你的。”
  再次开口时,简然的声音已经不再满是怒气,似乎男人这么一段话让她反而冷静下来,只剩下轻微的颤意。
  简然记得第一次对他们伸出援手的人就是关渝舟和夏濯。那种意外的恩情让她感觉很温暖,让她对现在的参与者相处现状有了或许能改变的期待。是不是和历史书上写的一样,革命都需要有人先站出来?她如果做这第一批传递温暖的人,会不会未来有一天,虚伪的变色龙和落井下石的小人都将不复存在,大家都能早日离开,达成心愿?
  她慢慢被心怀的这种期望所麻痹,现在她突然记起母亲曾告诉过他们的话。
  ——我们对别人善良,但有些人会认为那是我们软弱。要是有一天你们的善良被人所践踏,记住更重要的是维持自己的尊严。
  她已满脸泪水,但她没有出声。她的哭腔像一把长枪,利刃直插在土壤里,埋起了伤人的锐角,却难掩它本身的用途。
  她捡起地上被拆下来的木块,抓住钝的那端,就像男人踹向自己的那一脚一样,将尖头刺了出去。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痛感还在封印着,只低下头错愕地看着她一下、两下……不停地割开自己的皮肤。
  他呼吸浓重且急促起来,也被她兔子急了咬人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遇上的是两个好拿捏的小鬼,现在看着那双泪流干了还通红的眼睛,突然察觉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错误的决定。
  但再反悔已经有些迟了。
  “杀了你,大不了出去后自首。”
  他听见面前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儿这么说道。
  男人有些慌神了,他只剩下一只胳膊,抵着门就没法抓住她的手。正又踹去一脚,这一脚用足了力气,想着把人踹狠了说不定也就老实了,没想却被对方以更快的速度一把反抱住了腿。
  越是惊慌失措,留给别人的破绽也就越大。
  血溅在简然脸上,又一滴打湿了她的睫毛。她并未闭眼,仍用一种恶狠的目光,如狼一样死死盯着他。
  “我的妈妈从没教我怎么去攻击别人,但是她教过我如何防守。”
  她借着这个姿势把人往后一掀,姿势流畅迅速。男人重心不稳,仰倒前连忙伸手去扶,却什么都没抓到,嘭地一声后脑勺就着了地。
  他头晕目眩,一时爬不起来。简然踩在他身上,拉开了破破烂烂的门。
  门外在他们争吵时已经安静下来,幽蓝的光线不知怎么变成了诡异的红光,地上没有他想象中的血迹,只能看见零散的四肢,和一个直对着他的头颅。
  那颗头眼睛睁着,就和他隔着一个门板的距离,同样也在看他。白色的帽子掉在一旁,同样摔在地上的还有一把红色的安全锤。
  “啊!!”
  男人大叫一声,往后爬去。
  这是清洁工的头!
  他惊恐地抬头,被他扔出去的那个男孩手上抓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连接着清洁工的脚踝。对方清瘦的体型逆着光,侧过脸朝他的方向看来,模糊的表情令他更为惊恐,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弯腰捡起了那把安全锤。
  “小舒!”
  简然扑上去不停地摸索,确认简舒没有缺胳膊少腿。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痛?腿还好吗?”
  简舒摇摇头,他眼里团着一簇火苗,垂着手一步步朝男人走来。红色的光铺在尖锐的锤头上,那根线仿佛成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血迹,顺着往下流淌。
  想到之前自己做了什么,男人一下就猜到了他的目的,顿时抖如筛糠,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不能真杀了我,你、你还没杀过人吧?杀了我你也会出不去的!”
  杀人就是业障,一旦手上染血,业就会成为心魔。他就是以这点来进行恐吓,想让这还没从象牙塔出去的男孩为其中利害所感到惧怕。
  “小舒。”简然抓住了简舒攥着锤子的手腕,两人的肌肤都没什么温度。
  简舒嘴唇紧抿,没有说话,但手上的力度却瞬间松了。他一向都是听姐姐的,如果简然不允许,那他便绝不会做。
  男人也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瞥了眼工具,从地上爬坐起来,打算再说两句好听话。可不等他开口,简然顺势拿走了简舒手中的安全锤。
  简舒看着她的背影,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他的心脏随着简然迈出的脚步声跳动,看着她高高地举起手,又猛地挥落。
  “啊!你做什么!”男人没想过一个女孩子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止痛药的药效还在,但被击中的膝盖连带整条腿都没了知觉,半身已经完全麻痹。
  简然也看着他,有些恍惚。这个人是她决心救进来的,现在她却亲手废了他一条腿。可她心里没什么快意,也没什么害怕,出奇的平静。
  “你拿到的线索呢?”她蹲下来,不轻不重地在他另一只还完好的腿上敲了一下。
  男人疯了一样挣扎向前,嘴里说不出利索的话。
  简然钳制住他,简舒则去搜他的身。制服一个高大的成年人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困难,折腾到人没了力气,这才在他的内袋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合影,其中男子头发微卷,女子一头齐肩发,两人姿态亲昵,脖子上挂着同款项链,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
  “小舒,我们先走。”简然余光好像看见地上残肢的手指动了一下。这个原住民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们解决,趁早脱身为妙。
  简舒点点头,踩着洗手台将排风口拆卸下。
  “你们不能就这样丢下我……”男人一改骂口,又换上了起初的央求语气,活脱脱有两分面孔似的。
  简然在简舒的帮助下翻上去,一缕风贴着她的发丝穿过,管道的对面是有其他出口的。她从高处俯瞰着男人狼狈的模样,问:“那你还有和你的命等价的线索吗?”
  “没……”男人一愣,又忙改口:“我现在没有,我会找的,我找东西很快,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挖到一张照片对不对?带我一起去吧,我肯定能帮上忙的!”
  简然最后怜悯地看他一眼,将管道口一点点地重新合上。
  琐碎的声响从天花板上传来,没多久便远去了。男人恼怒地甩上门,拖着腿藏进了水池下方的柜子里。
  “等我这回躲过去了,要是下次再见到你们……”
  他扣着散发出异味的塑料管,嘴里说着诅咒的话。等时间流逝,浑身上下的痛感渐渐游走于每一条神经,止血的伤口也再次鲜血泛滥,他面部扭曲地抱住自己的腿,豆大的冷汗沿着越显苍白的脸颊滑下。
  太疼了,断开的胳膊好痛,被他们弄伤的腿也好痛。怎么办,怎么办……
  对,对,他还可以再吃一次药。他自己也有分,完全可以去换一颗。
  他刚一动,柜门发出“吱——”的长鸣。外面幽蓝的光立刻涌入,在他满是惊恐的脸上发下一道影,这束光并不是拯救的讯号,相反,将他整个人定在了那里。
  他视线随着震动的眼球摇晃起来,只能看见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脚踝上的红线还在,但似乎是……比在刚才那个男孩手里时要短了?
  刀落下时,这成了他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