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沉于昨日

宠文网 > 杂文随笔 > 沉于昨日

第196章 神女庙(十)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沉于昨日》章节:第196章 神女庙(十),宠文网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蜈蚣脸的房子在村西头,上层是木质结构,下层是用石板糊的墙,远远就能看见二楼露天的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贵楼”。
  虽说房子很大,但他家里却没有孩子,父母也在两年前双双去世了,目前只有和妻子总计两口人在,因此不愁没地方给他们七人住。
  他敲了敲紧闭的门,很快门从里被拉开一条缝。只有一盏油灯勉强打着亮,将女人的面容照得朦胧,她先看了看归家的丈夫,又将目光放到他身后,迟疑道:“这些人是……”
  蜈蚣脸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伸手一把将她拂开,那女人便唯唯诺诺地让到一旁,低着头不吭声了。
  “饭烧好没?”蜈蚣脸看了看摆着两个小咸菜碟子的饭桌,似是觉得清汤寡水很掉自己面子,口吻不善地使唤道:“家中不是还有熏肉么?都拿出来切了,把埋着的酒也温一壶,这些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可不能马虎了!”
  夏濯差点笑出声,没想到随便说的那些话竟然还有这种用途,本来只指望能搭上话,没想到他还打算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走近屋内,张嘴讲了几句客套话:“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们本就给二位添了麻烦,能提供一片歇脚的地方便万分感激了。”
  沈维在他身后小声吐槽:“怎么你也文绉绉起来了?”
  “那怎么成?我这人也没什么特点,就是好客。不差那点时候,让她忙她的去,咱们聊咱们的。”蜈蚣脸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罐子葵花子,眼角边都快笑出褶子:“坐,坐。这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各位先垫垫肚子。”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夏濯倒是毫不客气,拉开凳子就坐到了桌前。等其余人也陆续坐下,他左右环顾一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怎么不见令郎或令媛?”
  蜈蚣脸一怔,明显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一问。但夏濯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有位六岁的弟弟,整日只要在家中就聒噪得不行,上跳下窜皮得很,这才让那么大的房子显得热闹。乍来这里冷冷清清的,耳边少了那点声响,总觉得身旁也空空荡荡了。”
  “那是,那是。这家中还是要热热闹闹的才有味道。”蜈蚣果然没接着他先前那句往下聊,而是起了别的话头,试探问:“几位从京城出发,到这儿也得十天半个月了。这是一路往哪儿去?”
  “闲游而已,本就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夏濯说:“看您村上有河有景,明日闲来无事,在来人接之前可否四处走走?”
  “这……”
  正巧他妻子端着切好的腊肉过来了,蜈蚣脸便说:“这当然没问题,只怕几位人生地不熟的遇上什么危险,不如让我内人带路。”
  夏濯抬头看去,同时他妻子也看回来,后者似乎很不习惯面对陌生人,眼神中的仓促一闪而过。
  他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了。”
  蜈蚣脸的妻子姓孙,普普通通的长相。和他成亲后便妻子便冠上他的姓,村上人统一叫她“李孙氏”。她拾掇好饭桌上的一切后,便无声无息地退开了,没有同席。
  话是很难套出来了,这村上每个人都有警惕心,不可能轻而易举说出端倪。
  夏濯想了想,将目光投在了被李孙氏一同端上来的小陶壶上。
  接收到他的目光,蜈蚣脸呵呵一笑,赶着介绍:“这可是用我们村的祖传秘方酿的,一般过年时才会挖出来。就是后劲有点足,村里大伙儿便叫它一日仙。您别看这壶不大,半边儿进了肚子都能不省人事,直接睡个安稳觉。”
  后劲足?那正好啊。
  蜈蚣脸给他倒上一杯,“您尝尝看。”
  夏濯笑眯眯地举杯:“我随意,您干了吧。”
  蜈蚣脸一愣,还头一回有人这么讲的。但他也没在意,仰头一饮而尽了,还给夏濯展示了见底的空杯。
  夏濯不温不火地捧他:“我还是头一回遇见您这样爽快的。”
  对面人一听,这嘴就彻底收不住了。酒香早飘了满屋,等一顿饭吃完那壶酒空了,蜈蚣脸被灌得双眼迷糊,大着舌头说不清字,显然是醉了。
  沈维扒着李孙氏离开的那扇门看了看,比了个“ok”的手势,夏濯便开始套他的话。他没一开始就直冲主题,而是先问了和妻子感情是否不好。蜈蚣脸酒气熏天,嗓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哼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这么久了还、还怀不上,不能生小孩,留她还有、有什么用?之前我就……看不上,但现在……全村上下都有这毛病……要不是,不是这样,我、我早就把她给休了。”
  “看不上还结婚?”刘倩语本能地为刚才见到的那位弱势女性打抱不平,嘀咕着:“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
  但事实就是如此,现代女性的地位是高了,但放到过去,不能生孩子就是大罪。
  “哼……等庙立、立了,问题解决了,我、我就有钱了,到时再、再纳个小的。反正你们、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不都,都这么玩的?有钱我就娶个像,像……一样漂亮的……”
  原来他想杀了王老伯还有这一原因,为的是到时候私吞掉村里筹来的巨额财产,一步登天。
  是个烂人,夏濯笃定。
  他声音太含糊,末尾实在听不清。
  关渝舟追问:“像谁一样?”
  “像……呃。”蜈蚣脸打了个酒嗝,“像她一样的。”
  “她是谁?”
  “她。哈哈。她。”
  问好两遍问不出,夏濯在旁边听得有些干着急。
  蜈蚣脸本来趴在桌子上,“她她她”一通念叨,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大眼,慌慌张张地摇头又摆手:“不是我的问题,我没错,我没……错,与我无关,都是她——”
  刘倩语被他突然发神经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了缩。
  关渝舟蹙眉,“她究竟是谁?”
  是谁?蜈蚣表情变得十分阴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住天花板,好几种复杂的情绪在眸中闪烁不定,有恐惧也有怒意,还有些别的。最终他一拍桌子,唾沫横飞、咬着牙斥道:“就是她,都是她……要、要不是她,我们村子才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沈维跳脚道:“妈的,她她她的,倒是说个明白啊,急死个人。”
  刘倩语猜:“他是不是不记得了?”
  记不住了的话,那就由他们来帮他想一想。关渝舟从座位上起身,他稍弯了腰,脸挨得离男人近了些,慢慢问:“是不是姓‘刘’?”
  筷子从筷枕上滑下,铛铛掉到地上。
  这个“刘”姓有什么忌讳一样,他话音刚落,桌上的油灯忽然猛烈地闪烁起来,在燃烧的火苗像受了潮一样滋滋乱响,隐隐有要熄掉的意思。这让守在门边离光源最远的沈维大惊失色,赶紧往人多的地方凑了凑,还不等他走到桌边,滋啦一声——灯灭了。
  “哎呦我滴妈妈……”沈维怪叫着蹦到夏濯和关渝舟正后方,他觉得这里安全感最足。
  紧张的氛围倒是给他这冒出来的话冲散了些,赵晓萌赶紧手忙脚乱的掏手电筒,匆匆推上开关,一簇光直照出去,却扫到蜈蚣脸身后多出来的那个巨大的黑影子。人有影子很正常,可那影子却有着一头长发,分明是个女人。饶是蜈蚣脸已经在发抖了,覆在墙上的黑影却一动未动,像一幅画稳稳地挂在那里。
  不知是谁倒吸一口气,随后整个空气都安静下来。
  只剩下蜈蚣脸一个人在念:“对,姓刘。刘……刘。”重复了这个字后,他如大梦千年忽然被一棒子敲醒,那种似电流激射的恐怖导致他瞳孔猛地一缩,急速否认般抱住了自己的头:“不……不,我们村上没这个姓,没有!”
  他剧烈地颤抖着,憋了半天没憋出下一句话,反而抓着脖子痛苦地缩成了一团,嗓子里发出嗬嗬吸气的怪音。几人定睛一瞧,看见一缕湿黑的头发从阴影里贴着地面滑行,紧紧缠住了他的脖子。被这么一吓,蜈蚣脸酒顿时醒了大半,他竭力想要挣扎开,脸上青筋一根根暴起,但即使这样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掀翻了桌子,那些瓶瓶罐罐顿时碎了一地,无论他怎么用力掰扯,发丝却只会越缩越紧,带着一种无边的怨恨欲要将他当场置于死地一般。
  “不好,他现在还不能死。”夏濯夺过赵晓萌手中的手电,让刺眼的光直照在满地打滚的人身上。一股挟着恶臭的焦味慢慢扩散,墙上的影子无疑受了伤,却坚持用瘆人的黑发将蜈蚣脸的脑袋掰动,一点点向身后扭去。
  蜈蚣脸双眼布满血丝,仿佛一个快要炸开的人偶,视线被强制移动,慢慢的、慢慢的——他看到了一双绣花鞋。
  “嘭”一声响,门突然被推到墙上。李孙氏披着个薄毯,手里举着一根红蜡烛,一路小跑着冲进来。她先听到房间里的异响,觉得担心,这才匆匆从另外的房间赶来,没想到一开门会看见自己丈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双眼空洞得像个死去的人。
  但随着她的进入,黑影消失了,掉在地上熄灭的油灯复燃,平静地照亮四周。
  她把丈夫抱进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看向对面几位“贵客”,害怕得说不出话。她本以为这几人是加害自己丈夫的恶人,但扫去一眼后,发现其中也有几位惊疑不定,那明显是一种看到所惧怕的东西后才会有的反应。
  “呃呃……”
  虚弱的声音从怀里传出,她低下头,还未因丈夫没死而松口气,就看对方脸上的那道刀疤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鲜红的血一串串顺着脸颊往下淌,将那张脸变得更狰狞可怖。
  “刘……氏。”蜈蚣脸看向她身后空荡荡的墙壁,因剧烈的疼痛而不停地颤抖,最终又晕了过去。
  听清了名字,李孙氏呼吸浓重起来,一下一下,胸口剧烈地起伏。她抓着丈夫的衣服要把人领回屋里,身体的力气却不够,只能用上牙齿,连拖带扯地将人往门方向拽。
  谁也没上去帮忙的意思,等她将人拖入拐弯点,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后,空气中烧焦的味道消失了。
  孔满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竟然有积分。”
  “因为知道了剧情中比较关键的信息吧。他刚刚提到了‘刘氏’,按照古代人结婚妻子都冠上夫姓的规矩,这刘氏应该就是刘子衿的妻子。”
  刘倩语眼神一飘,有些后怕:“刘氏就是刚才来的那个鬼吗?”
  夏濯点头,“暂时可以这么认为。”
  刘倩语想了想,又奇怪地问:“为什么李孙氏叫‘李孙氏’,而刘氏就只叫‘刘氏’?”
  这点沈维是知道的:“古时候很多女子是无名氏,李孙氏原先有姓,所以才会在自己的姓之前加上丈夫的姓。刘氏原先没有名字,结婚后就直接叫刘氏了。”
  “这人不经吓啊,前不久昏一次,现在又昏一次。”夏濯唏嘘,把手电筒还回去,“这刘氏看样子是冲着他来的,他原来究竟作了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