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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沉于昨日(九)

书籍名:《沉于昨日》    作者: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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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的场景接连变化,最后来到了一个长着无花果树的院落。
  褚津试着推了推楼下的那扇门,“这里就是夏明明的家吗?”
  盘绕着房梁的紫藤已经过了花期,地上的灰色石板磨损得厉害,踩上去摇晃不断,有一种奇怪的虚空感。
  关渝舟点了点头,正打算抬脚朝院子走去,墙外却冒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二十一岁的夏濯猫着腰,警惕地审视着四周,确认没人跟踪后,一溜烟窜进去按响了门铃。
  几秒后,门内传来温柔的女声:“来了。”
  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一边擦手一边打开门,在看见外头那张灿烂笑着的面孔时蓦地红了眼眶,惊喜之余问道:“乖乖,怎么突然今天回来了?”
  “想您啦!”夏濯上去抱住她,他个子窜高了,手一伸就能将娇小的女士拢进怀里。
  这时候的方姨和关渝舟上回去司家见到的判若两人,她笑起来眼角会挤出浅浅的鱼尾痕,但头发仍然浓密而乌黑,秀气的眼睛中揣着无法湮灭的光亮,高高挑起的嘴边弧度也昭示着活力,和后来的痴傻形象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濯鼻翼轻轻掀动,“好香啊——您做了什么好吃的,爸不在家吗?”他拥着人往里挪步,眼看门要被重新带上,关渝舟伸出一只手将其挡住了。
  方姨一边往厨房里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你爸还没下班,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待会儿捎只烤鸭回来。锅里煮了糯米藕,柜子里有蜂蜜,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切一块垫垫肚子,但别吃太多,免得和上回那样贪嘴得晚上吃不下饭……”
  “那哪是我贪嘴啊,都怨您做的好吃。”
  夏濯驳了一句,他拉着把手想将门关上,用了点力门却纹丝不动,顿时带着点疑惑往外看,似是奇怪门为什么卡在半途无法关死。
  明明面对着几位参与者,他的眼中却只映出了空荡荡的院子。
  关渝舟站在他不远处,目光穿过他随风而动的发丝,看见了屋内的挂墙日历。
  在他们交往一年后,夏濯带他偷偷回司家见了父母,结果还上演了一出小闹剧,前一秒少年腰杆笔直地带着一副百折不挠的表情出柜,下一秒就拽着他被司叔拿着扫帚追着满院子到处跑,嘴里不断顺畅地说着讨饶的话。怕丈夫真把孩子给打伤了,方姨也顾不上锅里在煮东西,匆匆关了煤气灶就跟在后头劝,最终演变成四个人绕着这个小院子上蹿下跳,闹得隔壁邻居踩着凳子看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关渝舟忍不住嘴角弯出一抹怀念的弧度。
  夏濯是真的从未打算藏住他,无畏又直率地将他从阴暗处拉到了太阳下。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一切的转变都是从那条朋友圈开始,他逐渐受到了他人的关注,从而与外界搭建起了桥梁。
  可现在梦境中的夏濯并未遇见他,也就自然没有领他回家这么一说。在这里,夏濯只是回了趟家,和养父母团聚了一日。
  “淼淼,怎么还不进来?”方姨看他仍呆在门口,不由得问道。
  “马上来!家里门怎么回事,好像关不上……”夏濯一边嘟囔,一边去检查门轴。
  “怎么会关不上呢?刚才还好好的。”虽然也觉得纳闷,但方姨并未放在心上,“关不上就算了吧,等你爸回来再弄,你就别折腾这些活了,万一待会儿一不留神把手给夹到……”
  哪怕在拟造出的世界中,方姨对夏濯的关心仍然不似作假。关渝舟不想再看下去,从入梦到现在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他和之前几回一样,伸手触到了夏濯的身体。
  一道彩色的光晕随着相触的地方朝四周扩散,忽然的,四周起了风。
  树叶无声地晃动,那阵风对准了导致场景崩塌的始作俑者,向他猛地扑来。屋内方姨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天空像铺了一层厚重的黄沙,天色昏黄得宛如末日降临。
  这变化来得太迅速,所有的绿植都消失了,低矮的院墙也随着一切坍塌化为虚无,夏濯越来越透明,直到身影完全不见后,第七颗水晶从空中缓缓坠落。
  尘土被高高扬起,在他们面前汇聚成了一堵厚重的风墙。
  覃念捂着嘴咳嗽起来,他身形太过瘦小,不禁倒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他泫然欲泣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另一具灵魂掌控了身体的操纵权,又奋力地顶着风站回关渝舟身边,“先生,这风有古怪。”
  “嗯,我知道。”关渝舟颔首,随口叮嘱他:“你自己当心。”
  梦境里沙尘暴的天气很少见,但这不代表他们没了解过。它带起的细小颗粒会糊住人的视线,进入人的身体引发一系列疾病,最重要的是,若是短时间内找不着出路,他们很可能会窒息死亡。
  关渝舟沉默地攥着那颗水晶石,冰冷的温度刺激着肌肤,像是刚从深渊冰窖里打捞出来的东西,光芒非但不能让人感到温暖,还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一个个虚假的场景似是都由这么一小颗水晶作为载体,他眯眼看向那道矗在面前的沙墙,忽然伸手探了进去。
  里面被牢牢包住的东西极端排斥他的靠近,粗粝的石头利如刀刃,毫不留情割破了他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见血的口子。他却好似感觉不到那种疼痛,毫不停顿地继续往里深入,快速地搜寻着什么。
  就在整条胳膊都要被掩盖在风沙中时,他的指尖总算摸到了东西。
  似乎是个坚硬、光滑、带着刺骨寒意的墙面。
  不规则的凹槽覆在这面墙上,似是原本该有什么物品镶嵌在其中,但被人给收走了。他没有迟疑,顺势将刚得来的水晶卡进去,瞬间身边感受到的风力跟着减少了。为了确认这不是什么错觉,他把仓库里其他的水晶块也一一填上,每使用一颗,风的范围便缩小一点,最终尘埃落地,黄沙在脚边铺了一片。
  他们灰头土脸,谁也顾不上收拾一下,目光都不由自主锁定在了沙墙消失的后方。
  ——那是一扇黑磨砂意式卡门。
  褚津靠近了些,没怎么细看就笃定道:“这门看上去很贵。”
  实际上也是如此。
  那扇门是双开结构,足有四、五个普通防盗门宽,典雅复古的金纹低调地装饰着门面,两边把手也被特地改成了龙头的形状,想必屋主是个很注重身份地位的人。
  庄严、压抑、不可侵犯,这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
  银白色的石狮子立于一左一右,威风凛凛地当着哨兵,总觉得一越界便能张口将人给生吞活剥了。
  褚津解下兜帽,抬手把头发里的沙石往下掸。灰从余子昂面前飘过,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往一旁让了几步,“你知道这门通往哪吗?”
  话是问离门最近的关渝舟的。
  也不算是问,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关渝舟那阴沉得好似能滴下黑水的脸色,这种神情无异于在变相地告诉他答案。
  听见声音,关渝舟攥成拳的手才缓缓松开。这一过程不长,但指甲已经在手心里留下了一道深陷的痕迹,只有他知道在看清这扇门的那一刻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的情绪。
  “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褚津猜着:“就按它造型来看,你和我说这是什么国家高级领导人物的会议地点我都信。”
  高级人物吗……关渝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笑容似冬天玻璃上凝成的窗花,稍吹口气就消散了。再抬头看去时,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丝火光闪过,像是黑暗降临前最后的余晖。
  ……
  推开一扇门,前方等待的又是另一扇。
  这样的循环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也许二十次,也许更多,夏濯已经不想计数了。
  没有计时工具,他也不知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走了多久,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也越来越疲惫,但头脑却一直属于紧绷状态,完全没有睡意。
  心里有一道声音不停地提醒他:要是在这种地方睡着了,那也不用再醒来了。
  于是他只能麻木地往前走。
  手电筒的光没有一开始亮,要不了多久就会作废。他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多余的积分再换一个,只能省着点用,觉得有点头晕的时候打开,稍微休息过后再收起来。
  好渴……
  想喝水。
  这里也不是什么沙漠地带,他却像个渴望绿洲的难民似的。
  离下一扇门还有一百多米距离,它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转变中变得有几十层楼那么高,距离越近越令人生畏。夏濯迟钝地思考了一下,他慢腾腾地拆了颗糖放进嘴里,抿着齿缝间融化开的甜味,决定就地坐一会儿。然而膝盖刚弯,那扇门下忽然晃过一团黑影,棍状的东西“哒”地撑在地上,隔了一段距离也清晰地落入耳中。
  就在这一刹那,夏濯的心突然颤抖了起来,好像有什么身体本能畏惧的东西出现了,伴随着一种无法描述的恐惧,连周围的空气落在肌肤上都成了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心跳越来越快,他的手紧紧抓住了手电筒,怕惊扰了那道影子一样,没有推开开关。
  是谁——?
  他迫切地想看清黑影的真容,却在下一刻天旋地转,失重感让他意识昏沉,仅仅一两秒的时间,他却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等意识恢复过来,耳边的嗡鸣声已经消失。坚硬的地面触及着脸颊,夏濯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摔倒在地,周围什么都没有,不远处的身影也不知去向,只有那扇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他赶紧爬起来,身体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差点一个猛窜又重新跌回去。但这是他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变故,他不能错过。
  他从缝里钻过,可偌大的空间里什么都没剩下,只有远处的下一扇门在微光的包裹中昭示着虚弱的存在感。
  看着后方被雾吞噬消失的门,他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追去,想要找到那昙花一现的影子。
  这种动作又接连重复了几次,当他发现头脑中除了推开门之外其他的思维都荡然无存时,又一扇门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与先前的截然不同。
  那扇宽大的门不是漆黑的,而是带有一些金色的纹路。两个石狮子栩栩如生,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像在盯着他看,龙头上的眼睛辉煌的如金色火焰,似乎被引诱了,他抓住把手用力向前一推。
  奇异的光辉碰撞着,绚丽的景色如同一个万花筒,令他眼花缭乱。
  待门完全开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敞方正的大厅。
  绘着仙鹤的深色屏风挡在沙发后,透明的四角桌中央放着一个空花瓶,左右设计是完全对称的,就连用来支撑的立柱都摒弃了圆润的弧度,显得棱角分明。
  这里的装修风格一切都彰显着威严和肃穆,冷雪一般的空气呼入肺中,慢慢抚平了他方才亢奋得有些失控的心跳。
  没察觉到危险,他抬腿踏进屋里,踩在纯灰的地毯上。
  身后的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没在使用的壁炉,里面的柴被防潮布盖着,不怎么起眼。
  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对方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光看模样三十岁出头,鼻梁上横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见到夏濯凭空出现在厅内后,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朝前微微欠了欠身,“您原来在这里。”
  原住民?
  夏濯往后退了退,警惕地审视他,“这里是?”
  “这里是夏家的会客厅。”男人淡淡的笑容虚浮在眼角上,他谦卑道:“初次见面,我是老爷子的助理,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将由我来负责照顾您的生活,此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我提,夏家会尽量给您最好的招待。”
  这一口一个您的,好像自己在这梦境里身份还不低。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客气了。
  夏濯适应能力十分良好,心说既然是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他都被摧残那么长时间了,享受享受怎么了?
  于是他屁股往沙发上一搁,清了清快要冒烟的嗓子,翘着腿使唤起人来:“有饮料吗?水也行,不要太冰的,也不要咖啡。如果配点零食更好,我比较喜欢甜的,谢啦。”